作者:张洁 日期:2015-11-20 22:24:10
本书简介:
世界上最疼你的人是谁?当一个人在五十四岁的时候成为孤儿,要比在四岁的时候成为孤儿苦多了。张洁把自己和母亲的最后的回忆写成了此书。这是对母亲去世的最沉重的悼念;这是对母爱凄婉、深长的颂歌;十几万字、七十几幅图片,详尽记录了母亲生命中最后的八十多个日夜;很少有这样刻骨铭心的长篇自述;它讲述的是生命、爱和灵魂的故事。所有的磕碰、琐碎、缠绵,一夜之间都不复存在,只有这些椎心泣血的文字,诉说着永远的母女之情。书中的照片,和文字一起讲述着母亲的故事、母女的故事,以及母亲、女儿、外孙女的故事。
作者简介:
张洁,著名作家,1978年开始发表文学作品。其中长篇小说《沉重的翅膀》获第二届茅盾文学奖,《无字》获第六届国家图书奖、第六届茅盾文学奖,《森林里来的孩子》获第一届全国优秀短篇小说奖,《祖母绿》获第三届全国优秀中篇小说奖。多部作品被译成英、法、德、俄、丹麦、挪威、瑞典、芬兰、荷兰、意大利等十余种文字在世界各国出版。1989年获意大利马拉帕蒂国际文学奖。我这样盲目地乐观,还可能是因为妈太自强、太不需要我的关照,什么事都自己做。就在一九八七年秋天因为黄疽性肝炎住进医院的前几天,她还自己步行到魏公村口腔医院看牙呢。就在妈去世前的五六个月,还给我熬中药呢。
就连胡容都看出,一九八四年唐棣走后,妈老了一大截。一九八七年得了黄疸性肝炎后,又明显地老了一截。而我却总是看不到妈的衰老,我对她的关心,是不是连外人都不如?医生的良好祝愿正中下怀地鼓舞了我、欢愉了我,从而也麻痹了我。它深深地印在我的脑子里,从而忽略了妈毕竟是八十岁的老人,以致我大意失荆州。这可能也是造成妈过早地去世的原因之一。
而且我那时不知为什么愚蠢地认为,那个半年一次的B超检查,就是妈整个健康状况的鉴定,既然做B超的医生说她们‘么病也没有,她就真是什么问题也没有了。我现在悔之晚矣地悟到,其实B超了解的只是腹腔方面的情况,其于心、肺、脑方面的情况还是一无所知。以我的智力,这本是略动脑筋就能想到的事,然而我却没有想到。
我算是大不孝了。
妈年事渐高以后,我并没有经常守在她的身旁,而是把她丢给小阿姨,或游走异国他乡、或应酬交际、或忙于写作、或去陪伴我的先生……以为有小阿姨在她身边,什么问题都解决了。尽管现在我不论走到什么地方都把妈的一点骨灰带上,可这还有什么用呢?在她老迈力衰,最需要我在她左右的时候,我却把她远远地丢下了。
一九九一年七月初我到黑龙江大庆采油七厂采访,她比我哪——次外出都更想念我。听小阿姨说,她不断地说:“张洁快回来了,张洁快回来了。”好像在为无人照应的自己鼓劲。可是我在大庆给妈打长途电话,问她各方面情况如何的时候,她老是说:“没事,挺好的。”
有一次妈便结得特别厉害,急迫地念叨着:“张洁要是在就好了,张洁要是在就好了。”而我却远在大庆。
多少年来都以为妈的便结是老年人的通病,后来才知道,那是由于她的脑垂体瘤已经影响到了她的内分泌系统,从而影响了身体各系统的功能的缘故。
妈从不要求我的关照,从不抱怨我在她八十岁的高龄,还总是大撒手地把她丢给小阿姨。
妈终于禁不住对小阿姨这样念叨我,一定是因为身体异常不适,有一种到了紧要关头的直觉。
我在黑龙江呆了不过十几天。一到家就发现,短短十几天里妈就颤颤巍巍地塌了腰。走起路来磕磕绊绊,举步维艰,两只脚掌嚓嚓嚓地磨蹭着地面。裤带也常常忘了系,吊吊地拖垂在衬衣下摆的外面。
妈再不是那个不管什么时候都利利索索的妈了。可我还是想不到,或不愿意那么想:妈是不行了。我还以为,或我宁愿以为她不过是在懈怠自己。我说:“妈,您怎么这样走路?好好走。”
或者我在内心深处已模模糊糊地感到,妈也到了人生的最后阶段?尽管我一厢情愿地认为妈能活到九十五,但是为什么一见妈那样走路我就心里发紧?我心里越是发紧,却越是轻描淡写地对妈说:“妈,好好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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