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张辉 日期:2015-11-27 19:05:11
”。如果不是成竹在胸,不是游刃有余如荷马,有哪一个讲故事的人,能够——或者说敢于——这样做?反过来说,如果我们无法读通这最初、最简明扼要的10行,作为读者,我们是否也就将无法有效进入荷马的世界?当然,如果不是细心而明敏的读者,我们是不太容易发现和体味优秀作者独具匠心的开头的。因为很显然,并不是所有作者都愿意开门见山,也不是所有作品都应该实话实说单刀直入。毕竟不合常规,也许才是文学的常规。曲折而特别的开头,本身就是作品整体的第一次亮相,哪个好作者愿意一上来就丢人现眼,让人觉得自己捉襟见肘、左支右绌呢?而这当然就增加了阅读的难度,也需要读者至少有审慎的德性,甚至有和作者过招的思想和精神准备。英国人伊格尔顿在《如何阅读文学》一书中,曾专门辟出《开头》一章讨论开头对理解和解释文学作品的重要性。他举了一个福斯特《印度之行》的例子。在他看来,该书开头几行话就已不仅确定了福斯特整个叙事的腔调(tone)——他的反讽与含混之处,而且甚至暗示了马拉巴山洞与中心故事情节的联系:一个不在场的中心(absentcentre)。这里还有一个奥地利作家穆齐尔的例子,或许对我们如何把握开头提出了更高要求。他的代表作《没有个性的人》,第一卷第一部就命名为《一种序言》(EineArtEinleitung),这显然也是在提示我们,“此开卷第一回也”。但,他上来的第一段,是对1913年8月某一天气象状况所做的科学家般的描述;紧接着则是对一起交通事故不厌其详地呈现。我们当然可以说,这是这位与普鲁斯特、与乔伊斯齐名的大作家,在将自然存在的合理性与可预测,同现代世界的非理性、偶然性做有意味的对举。但或许只有训练有素的细致读者,在反复阅读全书后,才会知道,穆齐尔在第一部第19节(即该部末节)以一封主人公乌尔里希父亲的信,逐段暗示了全书三个大部分的主要情节线索。这些例子,毫无疑问告诉我们,理解作品的开头是难的。但同时我们也因此而有理由说,好的开头却也是诱人的,乃是对我们最初的考验和召唤。那么,就让我们从好的开头开始吧,也许只有这样,我们才能做个真正合格的读者,才能在与伟大的书与伟大作者的对话中真正经历智慧的磨砺,并领受灵魂的洗礼。2014年4月24日于京西学思堂(原载《读书》2014年第8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