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雷平阳 日期:2016-01-09 15:01:23
“人有界,学有度,思无界,行无疆。”
我社既打造“无界散文”系列丛书以来,已出版“无界散文·**辑”,共计4册,分别为:《梵音之起》《虫洞》《饥饿的身体》《东张西望》。本次出版为“无界散文·第二辑”,共计6册,分别为:《在云南》《邯郸道》《香巴拉》《生灵书》《在沙漠》《新疆坦途》。
无界散文系列图书,关乎心灵的文字,敏锐且有文思的封面设计,以及精美无比的印刷装帧,以飨读者。
本书简介:
《在云南》为“无界散文·第二辑”系列图书之一。
《在云南》收录了作者雷平阳多年来所作多篇优秀散文,内容主要是作者多年来游走于云南各地,通过对云南各少数民族地区的实地考察,来展示其独特的民风与民俗。作品语言朴实,感情细腻,是一部不可多得的优秀散文集。
作者简介:
雷平阳 云南人,现居昆明。国际一级作家。曾获昆明市“茶花奖”金奖,云南省政府奖一等奖、云南文化精品工程奖、《诗刊》华文青年诗人奖、人民文学诗歌奖、十月诗歌奖、华语文学大奖诗歌奖、鲁迅文学奖等奖项。是当下地域诗歌和后散文流的派表性人物之一。
著有《云南记》《黄昏记》《基诺山》《山水课》《悬崖上的沉默》《出云南记》《风中的群山》《天上攸乐》《普洱茶记》《云南黄昏的秩序》《我的云南血统》《雷平阳诗选》《雷平阳散文选集》等。
目录:
庄园/001
西藏高,西藏宽,西藏远/005
宋朝的病/007
周大爷守夜处/010
草垛,草垛/014
狮子山秋意/017
西凉山的99朵白云/021
哺鼠小记/029
行路记/032
地名记/035
绣花/037
远处的秋天/040
土城乡鼓舞/043
迷惑与散落/052
威信县的灌木丛/053庄园/001
西藏高,西藏宽,西藏远/005
宋朝的病/007
周大爷守夜处/010
草垛,草垛/014
狮子山秋意/017
西凉山的99朵白云/021
哺鼠小记/029
行路记/032
地名记/035
绣花/037
远处的秋天/040
土城乡鼓舞/043
迷惑与散落/052
威信县的灌木丛/053
桧溪笔记/054
车过镇雄/061
在佛滩街上眺望吞都/062
马楠山废墟/063
地主/066
土匪/069
证据/071
地理/073
家族/075
永善大雪/077
三甲村氏族/078
文身记/100
南糯山记/103
蛮砖莽枝革登记/124
倚邦易武记/144
筑路记/165
仙停记/169
宁洱记/173雷平阳的写作简明练达、质朴有力。他的语言,具有石头和土地的光泽;他的感情,隐忍、细腻,并保持着庄稼的品质。
他善于通过经验与智慧、人心与自然的语言驳难,来澄明自身对事物的爱、对世界的好奇,以及对土地庄严的敬畏。
这个深怀赤子之心的诗人,总能在那些粗砺而渺小的细节中,发现生命的欢乐和悲怆正如他的散文,习惯于一种风尘仆仆的行的行旅风格,测量大地的胸怀和灵魂的重量。
哺鼠小记
1966年秋天的一个夜晚,仇海明在一个朋友家因为多喝了一杯,出门来,脚下就有点飘。来到广场附近,有些内急,就对着一堵高墙解开了裤带。无巧不成书啊,木匠仇海明的一泡尿,冲在了一张大字报上,而且贴大字报的那人,刚走出去几步路。
仇海明就这么入了狱。更令人匪夷所思的是,仇海明自此爱上了监狱,在监狱里度过了一生。据说,仇海明死的时候,也就是2002年的春天,他的家人去收尸,发现他的头发及地,和他的身体一样长。他床边上的一只大碗,装满了他生前剪下的指甲。最富有戏剧性的是,他冰冷的怀中,躺着几只肥硕的大老鼠,见有人进来,不跑,抬头看了一眼,又紧紧地依偎着仇海明的胸膛。
仇海明的家人并没有去找政府滋事,讨说法,要补偿。因为在这座山中小城,谁都知道,二十多年来,每一届县委都不止一次研究过仇海明的出狱问题,而且都形成文件,态度异常坚决:仇海明必须出狱。可就是这个仇海明,无论你采取什么办法他就是死也不离开监狱半步。用硬措施,他就双手死死地抓着铁窗棂,任你多少人抱着他往外拖,拖得满身骨骼响,他也不放,口中咆哮:“除非你们砍了我的手。”
狱警们也用过一些软办法。比如,他们找来了仇海明入狱前的初恋情人,让其坐在仇海明的监室外,一把鼻涕一把泪,心都说碎了,人都变成了泪人,除了听到监室里的几声闷哭和拳头打墙的声音外,再没有其他。美国电影来到中国之初,一个年龄很小的狱警,还把玛丽莲·梦露非常暴露的明星照,弄了一张,贴到了仇海明监室的墙上,以期借此喊醒仇海明,进而让其产生红尘之望。可过了几天,年轻的狱警发现,梦露的明星照,虽然没被撕下来,但上面布满了老鼠屎。
仇海明出身于木匠世家。政策好起来以后,他的两个哥哥都顺理成章地当起了建筑老板,成了小城中最早富起来的人。他们家早年风雨不避的房子,代之的是两栋金壁辉煌的大别墅。大哥二哥都曾数次来到他的监室外,喊一声三弟,三弟不应;再喊,还是不应。大哥说:“三弟啊,以前你最想吃的火腿,我给你买一大卡车;以前你最想穿的新衣服,我给你买一房子;以前你最喜欢喝的酒,我让你天天喝五粮液……”大哥哽咽了,三弟在里面只说了一句:“哥,回去吧,重修一下父母的坟,代我多磕几个响头。”
一生黑暗的生活,据说让仇海明肌肤如雪,凡是到过其监室的人,都看见过他一脸的青筋和安宁的死灰一样的表情。当然,人们在私底下也非常纳闷,这一个从来也不出门放风的人,他是以怎样的方式,度过了漫长的人生路?他在监室中几乎不动,就待在床上,有人送饭来了,他就下床来,走到门边,取了,又返回床上,一半自己吃,一半喂老鼠。由于其身份的特殊性,监狱破例给他配了可移动的便盒,放在门后。为此,他的监室,从门到床,走出了一条路,而其他地方,是厚厚的尘土,上面布满了老鼠的足印和屎。一个狱警说:“唉,这个仇海明,在他的床内侧,他还用被子里的棉花,给几只老鼠做了一个窝。”
我在一首名叫《诱鼠人回来了》的诗篇中,曾写过人的鼠性,大意是:当人终于卸下了与世界对峙所带来的巨大压力和恐惧,走到某个无人的角落,就会浑身收缩,变小,变成一只乐于在暗中生活的老鼠。这诗是否算是仇海明一生的浓缩,我不得而知。
仇海明的家人,把死去的仇海明接回家,准确地说,也把那三只老鼠一起接了回来。他们按小城风俗,在家中为仇海明做了九天的道场,为其超度。九天时间,那三只老鼠静静地抱成一团,躺在仇海明的灵柩下,什么也不吃,到了第九天,都死了。仇海明的大哥是个明白人,立即自己动手,做了三盒小棺木,将它们一一入殓,棺木中放了些仇海明的衣物。
出殡那天,小城下起了当年的第一场春雨,仇海明的棺木在前,三只老鼠的棺木在后。送葬的人三教九流。青山绿水间,仇海明与三只老鼠葬在了一起,不是合坟,是齐刷刷的一排,让人看了,感觉仇海明的家人,似乎还是有意的在放大着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