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陈克海 日期:2016-03-14 10:39:44
北岳年选系列丛书之《2015年散文随笔选粹》精选了2015年度**秀的散文作品,尽显年度散文写作之精髓。包括在各个单篇作品之后所附的深度解读,也使选本上升了一个高度,也是这个年度选本的**看点。
本书简介:
《2015年散文随笔选粹》每个年度,文坛上都有数以千万计的各类体裁的新作涌现,云蒸霞蔚,气象万千。它们之中不乏熠熠生辉的精品,然而,时间的波涛不息,倘若不能及时筛选,并通过书籍的形式将其固定下来,这些作品是很容易被新的创作所覆盖和湮没的。观诸现今的出版界,除了长篇小说热之外,专题性的、流派性的选本倒也不少,但这种年度性的关于某一文体的庄重的选本,则甚为罕见。本集精选了2015年度最优秀的散文作品,尽显年度散文写作之精髓。
作者简介:
主编简历:陈克海,1982年生,湖北宣恩人。中国作家协会会员。鲁迅文学院第27届中青年作家高级研讨班学员。现供职于山西文学月刊社。著有小说集《清白生活迎面扑来》。主编有《2013年散文随笔选粹》、《2014年散文随笔选粹》。曾获2010—2012年度赵树理文学奖新人奖。前言序
终于把这一年的散文随笔选编完。工作完成了,并没有心安。原因也简单,就是看到时下的文章,那么多人沉浸在一己的黑暗世界里,发泄个人情绪,也跟着抑郁,想不明白他们长篇大论,沉溺其中的乐趣。
我不写散文,对职业化的散文写作也难免带有先入主的偏见,人的感情能不能用文字完全表达,另说,那些即兴的情绪,事后添加,删改,总有夸张变形的地方。有意思的是,流传至今的散文作品,还就是这些即兴的文字让人回味无穷。从《诗经》到《庄子》,甚至明朝的公安三子,以至明末清初的张宗子,平日里仍不时要抽拣出来翻看一番。还有周作文的随笔,过了这么多年,我还是很喜欢他,读他的文章,如听智者话家常,有时五迷三道,完全把他的话当成了真理。偶尔回过神来,琢磨为什么喜欢他。说白了也就是他涉笔成趣,清峻通脱,却又明白如话,没有故弄玄虚。他是有话说的。
而这些文字,与我之前标榜的什么关心民瘼之类,并不相通,为什么我还看得这么起劲?我也疑心自己是不是在说真心话。为什么面对历史时,谈起这些言志的散文,就眉序
终于把这一年的散文随笔选编完。工作完成了,并没有心安。原因也简单,就是看到时下的文章,那么多人沉浸在一己的黑暗世界里,发泄个人情绪,也跟着抑郁,想不明白他们长篇大论,沉溺其中的乐趣。
我不写散文,对职业化的散文写作也难免带有先入主的偏见,人的感情能不能用文字完全表达,另说,那些即兴的情绪,事后添加,删改,总有夸张变形的地方。有意思的是,流传至今的散文作品,还就是这些即兴的文字让人回味无穷。从《诗经》到《庄子》,甚至明朝的公安三子,以至明末清初的张宗子,平日里仍不时要抽拣出来翻看一番。还有周作文的随笔,过了这么多年,我还是很喜欢他,读他的文章,如听智者话家常,有时五迷三道,完全把他的话当成了真理。偶尔回过神来,琢磨为什么喜欢他。说白了也就是他涉笔成趣,清峻通脱,却又明白如话,没有故弄玄虚。他是有话说的。
而这些文字,与我之前标榜的什么关心民瘼之类,并不相通,为什么我还看得这么起劲?我也疑心自己是不是在说真心话。为什么面对历史时,谈起这些言志的散文,就眉飞色舞,而到了当下,又枯着眉头,想着要文以载道,总希望写作者们对现实发声呢?
这才意识到,我企图在散文的世界里看到更有作为的天地,真是值得怀疑。我不知不觉就把自己的懦弱和无能为力绑架到了散文上。我把散文当成了匕首投枪。问题是,散文随笔能承载那么多吗?
有了困惑,只好胡乱翻书,好像只有躲在故纸堆里,才可以喘口气。也凑巧,读到周作人为《陶庵梦忆》写的一篇序,其中有这样的话:“对于‘现在’,大家总有点儿不满足,而且此身在情景之中,总有点迷惘似的,没有玩味的余暇,所以人多有逃现世之倾向,觉得只有梦想或是回忆是最甜美的世界。讲乌托邦的是在做着满愿的昼梦,老年人记起少时的生活也觉得愉快,不,即是昨夜的事情也要比今日有趣:这并不一定由于什么保守,实在是因为这些过去才经得起我们慢慢地抚摩赏玩,就是要加减一两笔也不要紧。”
倒是豁然开朗了一回,只是仍有不甘心。所以看到有明白人对当下发声,作出有条理的评判有根据的分析,自然欢喜地放在了这本集子里。我还是看重有体温的文字,读了一回,好似也能感觉到作者热血的涌动。虽说书生百无一用,即便为山河的破碎,历史的吊诡,人事的无常,发两句牢骚,感觉也是为了让现实不至于变得更加糟糕。批评总归是建设的一种。于是,我看重“非虚构”栏目里众多作家对现实的关照。就是谈到个人史,我也偏爱那些借历史浇个人块垒的书写。
有一回酒后,和小强兄又说起选择的两难,他说,一定得有标准,比方说,选点年轻人的,有思想的。我明白他话里的意思,年轻人有锐气,在现今这个驳杂的世界,年轻人的声音,年轻人的感受,年轻人的视野,年轻人的姿态,有可能带来更为鲜活的经验。经验常常需要时间的积累,需要岁月的沉淀,但年轻人对生命的感觉,初涉社会的新奇和困惑,却也能碰撞出有意味的文字。这也是为什么把“新经验”单列一辑放在最前面。年轻人写的文章多了去了,单单选了他们,有偶然,也有必然。偶然是,我遇见了他们,并被他们的文章折服;必然是,他们写得如此之好,想视而不见,也不大可能。至于思想,真不太好讲,那些载道有思想的文字,往往天生一副哲学家的面容,看得就让人提不起兴致。我不太希望一篇文章机锋四出,最好是平实的话里,有端正诚恳的态度,这就像是看中国的山水画,疏朗有致,大量的留白也终能恰到好处。至于文章的写法,我也喜欢这些年轻人呈现的方式,好像一看到这些随性自然的文字,就真切看到了他们干净的长相,自在的灵魂。
做编辑后,朱新建成为我的第一位作者。上班头一天,朱砂(朱新建之子)把一堆杂乱的材料交给我,有手稿、录音甚至电脑截屏,算下来大概几十万字。要求是能成文的成文,不能成文的拎出来,以备他用。就这样,我被赋予了对这本书巨大的权力。
之前正巧看了朱新建在今日美术馆的个展,几十幅《金瓶梅》画叶摆成一片,花花绿绿的,让人一眼就觉得好看,后来我愈发明白了这一点的重要性。美术馆二层,投影放着朱新建说话的样子,正不紧不慢地聊扬州八怪,录像者不发言,他自己顺着往下说,不间断。每说完一段意思,停下来,望着镜头顿住,仿佛冒犯了谁,显得又有些羞涩了。他背靠着一面镜子,我清晰地看到他脑后的头发还是黑色,那是九十年代初,在南京,六朝金粉之地。
于此大约百年前,摄影术开始逐渐普及,从胶片到数码,绘画首先遭受重创,以影像记录事物变得轻而易举。从某种程度上讲,这动摇了绘画最传统的意义——对瞬间的凝固与保存。当杜尚为蒙娜丽莎添上两撇小胡子后,艺术史似乎要从此改写了,材料取代技艺而成为了引导艺术的关键因素。国内的传统价值体系则从“五四”开始断裂,西方思想迅速涌入庞大帝国的空虚外壳。“赛先生”宣布新的就是好的,文学、绘画、建筑统统提出改良,仿佛拉开架势要打一场价值观的军备竞赛。共和国成立后又是另一番景象……一切至今不过百年而已。
朱新建出生在这个前提过于繁复的时代,它们形成了朱新建进入绘画游戏的背景。也经历了摸爬滚打,最终他以传统水墨作为了游戏入口,私自潜回“封建社会”汲取养料。他认可赵佶与法常,一个帝王一个沙弥,他们二人将中国画导向了极致的两端。“文化大革命”中“精华”一夜间沦为“糟粕”,扬州八怪将曾经文人案头的玩物推向大众,然而时代又将它们收了回来。这时的朱新建则悄悄“取其糟粕”,躲在南京的房间里暗自过瘾,这瘾一过就是一辈子。之后朱新建以画家的身份被大家知道,但我并不认为他以此自居。绘画对于他而言无非是图快活,与平时胡乱下棋、喝可乐、吃花生米没什么两样。按朱新建自己的话说,绘画不过是一种游戏,他从中获得快感自然就愿意玩下去。后来中风了,只能用左手画,那也还是要玩。
关于朱新建的具体绘画作品,许多专业人士评论过了,也似乎定了性,用的词大致逃不出“新文人画”、“风流快活”、“性感色情”之类。杜尚说“生活是用来被度过的,而不是用来被谈论的。”禅宗也有类似的说法,“说出的即不是禅。”绘画其实也一样,理应止于观看。尤其现在对作品一贯符号化地解读,作品与作者也被捆绑,普遍“名就所以功成”。我日益感到艺术与评论间的关系更多是在靠名利维系,野心无非是社会和市场。
因此我更愿意谈谈朱新建写的文章。朱新建属于会聊天的那种人,讲话时爱比喻和举例,哪怕是长篇大论也不让听者觉得沉闷。他的文章也体现出口语化的特点。书中提到的一些故事出自《五灯会元》或是《六祖坛经》,很明显他的写作风格受过禅宗那套话语模式的影响,这在他画的题跋里也有所显现。某段视频材料里,朱新建坐在袅袅烟气中的样子,确实总让我想起鸡鸣寺的罗汉塑像。朱新建并不是作家,也许由于这重身份的原因,他反而不受遣词造句上的束缚,性情与趣味能更大程度地展现出来。他没想过有一天这些文字竟会集结成书展现在他人眼前,从这角度看,书中内容有很强的私人性,像是一位“过来人”聊着一生趣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