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李迪 日期:2016-05-07 16:33:20
十六位作家十六种心情 传递快乐的散文
本书简介:
《在母语的屋檐下》收入了高洪波、彭程等十几位作家的散文随笔等,他们都曾做过或仍在做文学编辑。这里,有山川的惊艳,也有历史的葱笼;有爱情的浪漫,也有人生的悲鸣;有和平的花朵,也有战争的伤痛;有无尽的乡愁,也有异国的琴声……
作者简介:
李迪,1948年生人,北京人,中国作家协会会员,全国公安文联特约签约作家,中国报告文学学会理事。 当过知青当过兵。回京后在人民文学出版社工作。1970年发表处女作中篇小说《后代》。1984年加入中国作家协会。 先后写作出版《野蜂出没的山谷》《这里是恐怖的森林》《枪从背后打来》《黑林鼓声》《豹子哈奇》《第三条毒蛇》《傍晚敲门的女人》《〈悲怆〉的最后一个乐章》《预审员笔记》《吊在窗上的魂》《血色兰花》《丹东看守所的故事》《我的眼泪为谁飞》《星星点灯》《枫桥红叶红又红》《那时候我们青春浪漫》《新华书店》《警官王快乐》《铁军·亲人》《警官王快乐》等中长篇小说、报告文学二十余部。多部作品拍摄成电影、电视剧。荣获中国作家出版集团奖、鄂尔多斯文学奖、中国报告文学金奖、“三个一百”原创图书出版工程奖、首届及十一、十二届公安部金盾文学奖等。其写于二十世纪八十年代的推理小说《傍晚敲门的女人》发表后,相继在俄国、法国、韩国出版,开创了中国推理小说走向世界之先河。
目录:
序:我们 李 迪/001
高洪波 他是四个兜儿。他装病号。排球成绣球。牧羊犬只好把他当羊了。
我是一条洄游的鱼/003
走河北/009
寻找姚元之/013
又见姚元之/018
刘玉琴 主要看气质。她笑声如铃儿,成串儿。
陌上何时花开/025
叩问远去的时光/029
岁月不曾抵达/036
艾克拜尔·米吉提 不等我回复,他就失联了。迷失在茫茫雾霾中……
我和新疆文坛交往那些事儿(外五篇)/045
还你一片蓝天
——写给我孙女玛丽娅的一封信/070
狗事(小说七篇)/072序:我们 李 迪/001高洪波 他是四个兜儿。他装病号。排球成绣球。牧羊犬只好把他当羊了。我是一条洄游的鱼/003走河北/009寻找姚元之/013又见姚元之/018刘玉琴 主要看气质。她笑声如铃儿,成串儿。陌上何时花开/025叩问远去的时光/029岁月不曾抵达/036艾克拜尔·米吉提 不等我回复,他就失联了。迷失在茫茫雾霾中……我和新疆文坛交往那些事儿(外五篇)/045还你一片蓝天 ——写给我孙女玛丽娅的一封信/070狗事(小说七篇)/072孙晓青 哨兵忽然向他举手致敬:报告首长,你……屁股上有毛!澜沧江边“成人礼”/101写在蓝天的青春诗行/107一个天大的道理/113梁鸿鹰 名字很主旋律哟,不在天上飞来去,而在梁上绕不停。洪波的散文:见经验、见学识、见性情/119魏微的“道场”/121为什么是文学?/125波士顿的书香/130萧立军 契丹后裔,雅号马脸。酒量惊人。《无冕皇帝》震撼文坛。小眼睛的莫言和马脸的我/141我和《透明的红萝卜》/146我家有个小黄盆/159张 策 高颜值。他是满族,这么说吧,谁见了都满足。我的办公室/165北京这座让我迷恋的城市/168李国强 这要是印出来,“大奶子向后一甩”,没法儿看!李迪这老头儿/185“人物”漫议/188周华印象/190行为乎?艺术乎?作秀乎? ——张强教授行为艺术批判/195伯安先生,您在天国还好吗? ——李伯安先生逝世十周年祭/199彭 程 三只名猫的主人。猫与主人同帅。他在干什么?哦,紧拉慢唱!对 坐/205自由在呼唤 ——从陶渊明到袁中郎/209苏东坡的旷达/216在母语的屋檐下/221李 鑫 他喜欢当听众。一旦开口,说出一句就让你笑得肚子疼。思念你的何止是那亲爹亲娘/231何田忠烈士永久的宿营地 ——《思念你的何止是那亲爹亲娘》后续故事/242李培禹 也用不着治水了,喝两口就上台了。得,没唱上去,中午吃咸了。我的老师“流水账”/255哦,那盘山下的小村/262丁晓璐 哦,美!俄罗斯范儿。一问,随公安团访俄刚回国。大山的脊梁/275灾难当前/278在黑暗中追寻人生的“香格里拉”/280李 迪 红上衣。白裤子。浅棕色小墨镜。二十九块钱的金表。在没有路的地方找到路/289想念汪曾祺/294我们永远年轻/299颜 慧 她狂游西双版纳就游吧,还发来“躲霾”二字,气人玩儿!倾听冯骥才/307记张岱年先生/314真率有趣王祥夫/320金 涛 长江后浪推前浪,前浪……迎着沙滩上。哗啦啦!返乡地图/325城市,沧海桑田一瞬间/336老头儿李迪:我就是那粘知了的胶/345朱 竞 她的两个心肝宝贝,一个叫李白,一个叫曹操。丢失了公木的手稿/361我的旗袍闺蜜/365待到霜花雪化时/379三月雪/390前言序:我们
李 迪
我们,我们十几个人,有着共同的爱好。
爱好什么呀?写作。
还有,都做过或正在做编辑,都爱这个活儿。
等等,还有,都喜欢猫猫狗狗,这些小可爱是我们的心肝宝贝。
再等等,还有,都爱吃包子。当然,饺子也不拒绝。
所以,我们走到了一起,走进这本书里。
感谢作家出版社给了我们这个机会!
序:我们李 迪我们,我们十几个人,有着共同的爱好。爱好什么呀?写作。还有,都做过或正在做编辑,都爱这个活儿。等等,还有,都喜欢猫猫狗狗,这些小可爱是我们的心肝宝贝。再等等,还有,都爱吃包子。当然,饺子也不拒绝。所以,我们走到了一起,走进这本书里。感谢作家出版社给了我们这个机会! 我看见高洪波笑眯眯地向我招手。白净,高挑,瘦削。啊?瘦削?没错。那是四十多年前,在昆明军区文化部创作学习班,我们第一次相见。他已是炮团年轻的排长,四个兜儿。炮团驻地有点儿悲催:大荒田。洪波在这里与同龄人度过十年青春岁月。在长官的意志下,他们把操场挖成鱼塘,又把鱼塘填平种庄稼,再把庄稼地夯实成操场。而他的诗歌,他的散文,连同他的“小芳”也在折腾中收获。那是一次排球赛,他大漏手把场外观球的一医院女兵砸个正着,招来一顿京腔京韵。后来,他装病号。再后来,排球成绣球。洪波家有爱犬。一只拉布拉多,名叫小新,是否还有蜡笔二字,待考证。出生一个多月进家时,就咬住墩布不放,后又成为有名的拖鞋控,咬坏至少二十双,颇受附近鞋店老板暗恋。另一只叫谷子,因肚脐一直鼓个包,又名高气鼓,为小区汪星族第一美女。谷子是苏格兰牧羊犬,宅在高家,也只好把洪波当羊了。同在云南边疆,我与洪波小有不同,当兵之前有过两年知青生活,这个经历,与孙晓青将军重叠。当年,我在景洪农场,孙晓青在东风农场。后来,我们都到了部队。他的小青葱,在本书中淋漓尽致。我这里想说,在他威武的将军服里,包裹着一颗如何仁爱的心。那天,我把写我家收养流浪猫的中篇发给他批评,他没看就回短信:“中篇收到,不知是先睹为快还是大放悲声,小动物的命运总能触动我们心灵最柔软的部位。对这类故事,有时真不敢看,不忍看……”是啊,我知道,他们夫妻俩收养流浪猫已多年。家有猫,就有毛。一日,他步出军营,心中正构思着抗战大片《腾冲腾冲》,哨兵忽然向他举手致敬:报告首长,你……屁股上有毛!说来真巧,我们当中,还有一位也是在云南当的兵。谁呀?李鑫。帅哥李鑫,说话轻声慢语,怎么听着都像花前月下。不过,更多的时候,他喜欢当听众。笑眯眯,不言语,让人把他忘记。然而,一旦他开口,有时说出一句就会让你笑得肚子疼。他的长篇小说《浮沉》,写尽世间百态。书中有一位爷,名字就叫杜子藤,您瞧这名字起的!李鑫是真正经历过战争洗礼的。收入本书的两篇精品,熏染着浓烈的炮火硝烟。今年,他晋升为军报副总编辑,我们大家都祝贺他。得,都说到军报了,别落下美女编辑赵阳。乐观的赵阳其实挺不容易,老公为党工作在外地,她上班还要照顾刚上学的小仙女。今年,月圆的时候,她发了这样一段微信散文,不知让多少人落泪—— 晚上下起雨来,难得一见的红月亮没赏成,孩子失望而归。其实太空学告诉我们,月亮没有阴晴圆缺,只是我们囿于自己的种种局限无法时时看到它的圆满罢了。同理,人生每时每刻都是美满的,有时只是因为我们的内心缺失了很多,才会总感觉到世事不圆满,才无法接受生命的美意。回到家,孩子忙着做月饼烤月饼,又喜笑颜开,度过了一个快乐的中秋之夜。由此感慨,只要常怀一颗澄明之心,那么何时不圆满?愿那明月时时在我们心间…… 读这样的美文,我心洒满温馨。遗憾的是,赵阳婉拒了选编作品加入本书:“小作只可自怡悦,不堪持赠君。好好学写,争取下次参与哈!”遗珠之憾不止她,还有一两位,留给读者猜。我只透露其中的一位,远在太湖之滨的桂明强。参与其中,纪念难忘,这是出版本书的目的。我们的小后生金涛就走进来了。他钻研进取,谦虚踏实,颇得好评。如今,这样的年轻人不多。涛,也就是浪。长江后浪推前浪,前浪迎着沙滩上,哗啦啦,哗啦啦!接着赵阳往下说,她有个闺蜜,叫颜慧。当我在键盘敲出“云南”时,颜慧这美眉正狂游西双版纳。她只带了儿子没带进宝。进宝是谁呀?她收养的一只流浪猫。这名字起得比招财雅多了。她游就游吧,故意发来“躲霾”二字,干吗呀?气人玩。因为北京此刻正警报翻红,遛狗不见狗,跟着狗叫走。我立马拔剑出鞘:“警报明天就解除,等你回来,再发布!”她速疾回复:“谢谢您,生怕我少吸一口!”颜慧在《文艺报》当过记者也当过编辑。那年去丹东开会,本是研讨我的《丹东看守所的故事》,她发现同去的画家刘学伦为看守所的警察们画了很多肖像,立刻抓住,回京后在报上干出一大版,还选配了几幅。就这么恪守!同样,在这口罩断档的日子发出悲鸣的,还有艾克拜尔·米吉提。半夜,艾克忽在群里发声:“我从呼伦贝尔草原回来,一头扎进首都机场的雾霾里!”并附上机场的昏天黑地。我回复:“艾兄,看了半天怎么找不到你呀?”“迪兄,那你听得见我的声音吗?”不等我再回复,他就失联了。想象他迷失在茫茫雾霾中,我几番欲拨“110”。现在,当我写到这儿,忽又见他发信:“我正穿霾破雾赶往机场,传说中的风并未如期而至。今晨我只能飞往南京,暂且躲避一下。”好嘛,才住了半宿又飞南京了。我们称他是“哈萨克之鹰”,整天飞来飞去。偶有落地,又变成“哈萨克骏马”,还是闲不住。哎,说起鹰,我要插一言:我们当中还真有一只鹰,且名字很主旋哟,梁鸿鹰!我们叫他大红鹰。他跟艾兄不同,不在天上飞来去,而在梁上绕不停。什么梁?文学评论之梁!好,插言完毕,接着说艾兄——艾兄幼年时,父亲很有眼光,死活逼他学汉语,从而成就了一位双语作家。他把这段往事写成了书,我狂发读后感给他,说读了《父亲的眼睛》如何如何。他回了五个字:“《父亲的眼光》。”哎妈呀,我差点儿出溜到桌子底下。类似出丑,无独有偶。彭程的美文集《急管繁弦》出版后,送了我一本。这位三只名猫的主人,书名起得很别致,出自宋朝晏殊的《蝶恋花》:“绣幕卷波香引穗,急管繁弦,共爱人间瑞。”我反复诵读全书,爱不释手。美到极致,就想显摆给朋友。那天碰到董宏君,我说,彭兄出了一本美文,可美了!宏君说,是吗?我也跟他要一本,叫什么名儿?我忽然语塞,苦思良久,猛然想起:哦,《紧拉慢唱》!董宏君,叫起来像董红军。很刚强,很正能,实美女也。她有一笔名:董小酷。我头回见时,错念成董小醋。听我说《紧拉慢唱》,她很认真,是戏曲研究吗?我抓抓脑壳,又觉得不大对。宏君对文章的标题很走心。她写过一篇编辑丛谈,标题很是抓眼:《等你喜欢》。内容无关爱情,谈的都是文学。“放下焦虑,等你喜欢,是从容,是自信。寂寞便归于寂寞,冷清便归于冷清,也许在等待中恰可以淬炼出一份高贵的精神,或成就一部经典,因为能给灵魂带来震颤的文字,无不经历过时光的淘洗。”字字玑珠,标题犹甚。问她,她说起标题直起到内伤。她不仅对自己如此,对作者同样。听说我从扬州归来,就约我写汪曾祺故居。写罢交稿,标题起了N个,她都不满意。我投降了。结果,发表时一看:《一片被张望的波浪》。哎哟喂,取自汪老写于1957年的短诗《彩旗》,原诗只有两句:“当风的彩旗,像一片被缚住的波浪。”汪老当年为此诗被打成右派。我问,这标题是谁起的?真好!宏君答非所问,请刘学伦给插个图吧!刘学伦虽远在成都,可我们很多人都认识他,更因为他是我的战友,所以几次提起。他曾画过一幅仕女抚琴图,题曰:“如玉高洁,似琴优雅。”李培禹说,这画我收藏了。当然,他没如愿。学伦另送他一幅“娘子军大战南霸天”。培禹一脸苦瓜,好是好,怎么挂啊?“如玉高洁,似琴优雅”,我认为正可以用来形容刘玉琴,其中也恰有“玉琴”二字。高洁,优雅,不仅仅说刘玉琴的外在气质,更表现在她为文秀美,遣词考究。本书精选若干,玉珠落盘。诵读她的美文,随她寄情,与她遐思,于山清水碧中流连忘返,感而慨之。玉琴家有爱猫,可很少听她讲爱猫的故事。她是个很随和的人。笑声如铃儿,成串儿。喜得了“大战南霸天”的李培禹,是人大新闻系78级高才生。他是老北京,家里几个男孩儿,名字按尧舜禹排下来。排到他这儿,也用不着治水了,喝两口就上台了。干吗呀?唱上啦!他是北京两家合唱团的男高音。一高兴,就在群里发声:“亲们,大雨哥给大家唱一个!”自己给自己报完幕就开唱,哪个音儿高唱哪个。“啊,啊……”得,没唱上去。中午吃咸了。要不,随你再高的音都飙得上去,绝对帕瓦罗蒂!培禹在家唱歌,爱犬臭臭就跟着跳舞。臭臭不臭,是个招人喜欢的小泰迪。培禹业精于勤,正气在胸,报社干了几十年,刚退下来。说到退,他讲了这样一段儿:报社老编接到平谷一作者电话:“我们这儿的水蜜桃下来啦,我给您送一筐去!”老编说:“我退啦!”“啊?……没返聘吗?”“没有。”咔嗒!对方就把电话撂了。培禹说,这不是段子,是他们报社的真事。培禹又说,前辈编辑家叶圣陶、孙犁都主张做编辑的也要动手写文章,好体味作者的辛苦,避免眼高手低。咱们出这本书,是对在默默编辑岗位上辛勤写作者的鼓励,同时也希望有更多写得好的编辑涌现出来!哎哟喂,高大上啊,到底是资深老编!我问,培禹兄,平谷水蜜桃的电话不是打给你的吧?他哈哈一笑,今天天气真好!哎哟,完全是杂文回答法。果然,他刚一退,北京杂文学会就赶紧让他上任秘书长。学会只有两百位会员,却忙得他四脚朝天。他说,策兄,我真服他了!策兄是谁?培禹干吗服他?策兄,全国公安文联秘书长张策。京圈儿称策爷,我们称策兄。帅哥一个颜值高。他是满族,这么说吧,谁见了都满足。八十年代我们就在一起写东西,他的成名作《无悔追踪》改编电视剧后,王志文、刘佩琦都给演绝了。在我写到这儿的时候,喜讯传来,国家民政部再次授予全国公安文联“全国先进社会组织”荣誉称号。您想吧,一个文联,十几家协会,村村点火,处处冒烟,全指着策兄上下翻飞辗转腾挪。咋样呢?风生水起,五彩缤纷!培禹一个字:服!让我纳闷的是,策兄忙成这样儿,佳作却喷涌如泉。长中短齐招呼,外带每周一“漫谈”。仅中篇小说《宣德炉》,《当代》一亮相,《小说月报》等六家名刊就争相转载。几天前,我俩来到丹东,又看见滔滔的大江不屈的桥。此行,他要主持二十九集电视剧《走进看守所》的辽卫首播式,这是根据我的长篇报告文学《丹东看守所的故事》改编的。没有策兄,没有文联,想拍,想播,没戏!他说,迪兄,你现在是全国公安文联签约作家了,再写写新看守所?丁晓璐知道了,就说,你写吧,我发!晓璐秀外慧中,善良可亲。在两年前的一次公安文学座谈会上,她跟我说,你跑了那么多公安,写写片儿警吧。你写,我发!就这样,在她的鞭策下,我完成了百篇小小说《警官王快乐》。每周一篇,在《人民公安报》载了一年半。改几个字,她都要跟我商量,感动得我只会说,谢谢,谢谢。语言老贫乏了。一天,我看见她,哦,美!俄罗斯范儿。一问,随公安团访俄罗斯刚回国。又一天,我们辞旧迎新小聚,她悄悄为大家准备了小礼物,不料被快递耽误,当场没送到,急得她直转磨。第二天一大早就跟我要地址,让快递挨家送去,引来惊艳一片!说起写丹东看守所,我要提一个人。谁呀?萧立军。老萧我们老熟了。当年他的长篇《无冕皇帝》震撼文坛。因为脸长,朱竞叫他马脸,我不赞同。他是契丹后裔,很酷很强大,要不朱竞怎么看上他?老萧烟酒不分家,且酒量惊人。我跟他去沙漠,他把酒灌进矿泉水瓶子当水喝。走一路,喝一路!我们去鄂尔多斯参观博物馆,看见契丹人留下的唯一物件,就是一个泥酒壶。老萧顿时霞光万丈,看看!我下丹东看守所深入生活,他知道了,接连跑去两趟,买了几箱好茶慰问警察,又进号里与犯人谈心。他说,迪兄,这儿是富矿啊,你就写吧!结果,他主持《中国作家》,破例分两期发了《丹东看守所的故事》。老萧哪儿都好,就是不能跟他去唱歌,再好的歌,他一开口,准给你带到坦桑尼亚去!老萧是个热爱生活的人。他的农家四合院,收拾得像皇家花园。嘴上总不离“我那狗孙子”。谁呀?他的两个小狗狗,一个叫李白,一个叫曹操。当然,这两个小可爱也是朱竞的心肝宝贝。为什么还要把朱竞列出来单说呢,因为编这本书,实在让她操心受累。应该说,真正的主编是她。从提议出书,到建立邮箱、收集稿件、发布信息、编务统筹、版式设计,她都志愿了。热心又专业,勤劳又爱美。之前,她出版了一本经典专著《文学后台》,几乎把当下中国文坛风云人物一网打尽。台前幕后,说书论人,见树见林,目不暇接。现在,她又承担起本书的后台,一心挂八肠,连圣诞节出游日本都不踏实。一群朋友里,的确要有热心人,才有凝聚力。况且,朱竞是个爱忙活的人,闲着她难受。忙活起来,有成就感。忙得跟朱竞有一拼的,是张亚丽。大家约她一聚,她不是在北,就是在南。好不容易回京了,短信也来了:“刚放下饭碗,马上又要开会!”我回她:“我连饭碗还没端呢!”她马上回个竖大拇哥的彩图。我说:“省省吧,少来大拇哥,快一聚!”她说:“下回吧!”可以想得出,她的确很忙,总编不好当。有一天,她突然有闲,发了两张爱的照片上来。一是她刚收养的小猫,黑白花儿,说就当儿子养了,起名张小咪。再一,是她偷拍的,一老头儿在高铁上看《作家文摘》!我完全想象得出亚丽笑成山东大包子的模样儿。我也真心想安慰她:不用的啦!《作家文摘》是最受读者欢迎的,我们院就有好几个老头儿订耶。美女亚丽生就一副笑模样儿,加上她又爱笑,很有亲和力耶!最后,大腕儿压轴儿,说说李国强。国强兄为人忠厚,有啥说啥。跟老萧一样,性情中人。同样爱整两口儿,酒后更豪放。来往多了,我发现了他最过人之处——审稿入迷,纠错为乐。你看看!“美轮美奂”,写成了“美伦美焕”。四个字,错了俩!还有一回,一本书稿漏排了一个字,顺上下文看,应该是“大辫子向后一甩”,编辑不细看,随手就添了个“奶”字。这要是印出来,“大奶子向后一甩”,没法儿看!国强兄的眼真好使,也真费!可就这么费,他还嫌不过瘾,最近出了一本书,一面世就蹿红。我一看书名就乐了,《另一只眼看足球》!好嘛,敢情他还有一只眼,怪不得呢!甭管他有几只眼,反正,我俩一见面,只要在他办公室,必谈纠错。有一天中午,说好了,我买单请他叫朋友们过来小聚。结果,我一进门,他又谈起纠错。谈得兴高采烈,一看表,快两点了,急忙打电话,人家说,还请什么呀,早吃过了! ——你看,这就是我们!十几个人,因为共同爱好,走到了一起,走进“母语的屋檐下”。除去几个小点儿的,大都过了半百。可是,我们还都有心气儿。我们的心,永远年轻!我是一条洄游的鱼洄游,在《现代汉语词典》上的解释很简单:“海洋中一些动物(主要是鱼类)因为产卵、觅食或季节变化的影响,沿着一定路线有规律地往返迁移。”之所以产生上述题目,实在是出于不久前的贵州开阳之旅,来去匆匆不过三天,参加的是首届华人散文诗研讨会,地点在“富硒之乡”和“散文诗之乡”的开阳,旧属安顺,今归贵阳,一个山清水秀的所在,我在二十六年前生活过两个月的地方。二十六年前我二十六岁,解放军的一名接兵部队的排长。住的地点离县城几十公里,当时叫青禾区,现在改为禾丰乡,在区税务所的小楼上,无电话、电视,亦无报纸、刊物,居然顺顺当当地熬过了六十天,而且是天寒地冻的正月间,现在想想真有些不可思议。我在开阳接新兵,接那些住在深山箐上的布依族、苗族战士,他们大多出生在上个世纪的六十年代初期,由于出生时赶上“三年自然灾害”(其实人祸是主要的),他们普遍的身材不高,营养不良,我和武装部长曾拿着一根一米六的竹竿挨个儿比画,矮于竹竿的一律剔除,还真把不少人给剔了出来。剩下的体检、目测、政审,最后家访,四关过后,这批开阳子弟便穿上崭新的军装,虽然还没有帽徽领章,但显见地威武挺拔了许多,由我们领着,先乘汽车,再坐火车,“叮叮哐哐”地入云南赴戎机了。青禾的士兵不少人第一次到县城,第一次乘汽车,火车更甭提了,连见都没见过,他们的新鲜兼新奇是异常强烈的。这是在1978年的3月5日。一年过后我们和邻国发生边境冲突,史称“自卫还击战”,这批开阳士兵在战场上表现很好,不过其时我已转业回北京,在《文艺报》当一名编辑,战事离我虽远,可内心从没少过挂牵。后来著名的“老山英雄团”就出在我的部队,电视连续剧《凯旋在子夜》表现的也是我的部队。我们留在部队的战友们,当时一起当排长的伙伴,由于战功卓著,有好几个成为将军,偶一聚会,谈起当年,都乐不可支。可见回忆本身就具备“洄游”的性质,精神洄游。此次走开阳,于我而言,是一次从精神到物质的洄游。禾丰是觅食的浅滩,我觅的食品是二十六年的岁月,我洄游的河流也是岁月的河流。因此从北京一下飞机,见到第一个接我的开阳司机小王,浑似见到亲人一般。小王刚刚三十岁,说起二十六年前的往事,他一脸的茫然。在难得的灿烂阳光下直奔开阳,我感到自己异常兴奋,这大概是大自然中每一种洄游动物的本能所致。第一夜没有住在开阳,而是到邻县修文的一处叫作“珍珠岛度假村”的地方栖息。来了百十余名散文诗作者和诗人,分别来自东北、山西、湖南、新疆、四川,还有香港、台湾,熟人不少,四川老诗人梁上泉和台湾老诗人金筑都应邀而至。说起开阳的散文诗作者队伍,居然有上千人之众,大家都为这个数字感到吃惊。散文诗在全国影响有限,在诗坛亦属弱小“民族”,唯独在开阳得天独厚,这应该归功于县文联主席兼贵阳市作协副主席刘毅。他是一个执着的散文诗发烧友,自己写一手漂亮的散文诗,还带出了一支乡土气息浓郁的散文诗队伍,让极洋气的散文诗这一艺术形式与开阳的山水风物结成同盟,刘毅功不可没。散文诗会在此次开阳之行中不是主要任务。事实上开阳举办了一台大型广场演唱会,请来了李光羲、羽泉、李湘等一干名角,同时举行了多达三十几个亿的商贸协议签订会,典型的文化搭台,经济唱戏,据说客人多达千余位,是开阳历史上从未有过的。县城宾馆有限,不得已把我们一干人安排在了修文。没想到初抵贵阳天朗气清,当天夜里却下起了雨,贵州的确“天无三日晴”。这雨一下就二十几个小时,把准备好好的万人广场演唱会冲得一塌糊涂。所幸开阳人教养好,风雨中聆听音乐会,撑伞穿雨衣冻得发抖但心态平和,生生把万人音乐会的场面撑了下来。我是在雨中进入开阳县城的,二十六年的变化使我认不出开阳的旧貌。街道变宽了,两旁高大的楼房一如广东珠三角的建筑;昔日的黑瓦木板房已属罕见;昔日弥漫在城中的煤烟气息亦不复存在;当年我们接兵部队驻扎过的县委招待所门面犹似,实际上早已改造多年。雨中走进漂亮的青少年活动中心,出席商贸协议签订会。看到一笔又一笔大宗的商贸协议在眼前签就,从几个亿到几千万,真有一种梦幻般的感觉。我知道这批款项将通过各种渠道进入开阳,像宝贵的血液一样输送到开阳的企业、开阳的农业,使开阳的躯体更加茁壮,灵魂更加强健。开阳产上好的黄磷,产富硒茶和大米,也产煤炭和奶制品。不过照我看,开阳最好的资源是绿色的大自然、绝美的风景,这份大自然的遗产是再多的钱也买不到的。古人云:“朗月清风不用一钱买”,那是古代;现在饶是您亿万家财,能买到朗月清风也不是件很容易的事,因为污染正苦恼着每一个国度。雨仍在下着,猛然有诗句闪现: 故地二十六年前,曾忆青禾雪漫天。多情唯有开阳雨,追身随影洗华年。 下午五时,驱车青禾。雨中走过当年山路,想起接兵时的苦寒岑寂,想起正月间的大雪,感到此次洄游正是时候。冬季的青禾与夏季的禾丰,注定是有着不同韵味的。青禾依旧。仍是那条小街,仍是一些古旧的建筑,仍是小小的邮政所和小小的税务所,我住过的小楼加高了两层,可我仍找到了当年住过的小屋。我还找到了昔日工商所李所长的旧宅,这个河南老兵的家曾是我多次就餐的地方,他的儿女们曾是我讲故事的热心听众,如今他已搬迁回开阳。小屋没锁,推开门一看,满屋的塑料拖鞋,已成为仓库……在青龙河畔一家餐厅吃饭,雨仍在下着。喝着土制的杨梅酒和黄果酒,看一眼波涛翻滚的河水,河水猛涨,已满了河槽,河水浑黄,早不见了二十六年前冬日那消瘦的模样。昔日坐在古桥下垂钓的儿童们,如今早已是人到中年了。唯一不变的是富饶的俗称“玉龙捧金盆”的坝子,坝子上的庄稼,还有高高的土司山寨马头寨,以及餐厅对面那写着旧日标语的木制粮仓,还有河畔的那株老柳树。记得二十六年前我常漫步河边,这株老柳树在冬日的阳光下像一株巨大的盆景,枝干峥嵘,引发人无尽的联想。我曾把它想象成这块土地的守护神,并在日记里企图描绘出它的古拙形象。现在老柳树在雨中傲然挺立,枝叶繁茂,全然不是冬日里萧索的气象。于是又得一小诗: 散文诗乡我曾游,无心补硒少年头。青龙河畔柳仍在,柳丝不系旧时舟。 有诗,有酒,有雨,有二十六年前旧景重现,我的洄游便更有滋味起来。禾丰现在的全称是禾丰布依族苗族自治乡,她昔日所辖的两个公社:龙广和哨上,如今改为南江苗族布依族自治乡。一分为二,可能便于管理。二十六年前我曾走遍这几个公社的土地,去应征新兵家中逐一走访,为此我写过两万余字的《开阳手记》,详尽地记录了1978年1月5日到3月7日接新兵的过程,也顺便记下了一系列有趣的地名:懒板凳、鱼上坡、石猫,还有关于龙广地形的民谣:“龙在山顶望,金鸡配凤凰。脚踏狮子背,天鹅抱蛋卧两旁。”凤凰寨如今成为旅游胜地,而且是从青龙河一路漂流下去的终点站。晚饭毕,同行的伙伴为了满足我的洄游,专门驱车走到龙广,在凤凰寨远眺,居然有大批白色的鸟儿栖居在寨中树林,像鹤像鹭,但更大的可能是白鹇,我曾在湖南一处山寨见过大群的白鹇,捡拾过它们美丽洁净的羽毛,观察过它们与人类和睦友好的生活。此处凤凰寨的白鹇,与湖南相类似,它们是山寨的福音和吉祥物,二十六年前未曾相见,此番相见真是缘分,只是暮色迷离,有些看不真切。回到开阳县城已是夜间十点过,匆匆放下行李,去寻找惦念许久的李所长李文轩。也巧,他正住在宾馆对面,由他在中学执教的二儿子领着,我们终于见面了。李所长今年居然八十七岁了,他和老伴见到我异常高兴,当年聆听我恐怖故事的女儿一家也在,外孙子已是贵州大学的学生。岁月流逝二十六载,我的洄游抵达李所长温暖的家,重听他不改的南阳乡音,听他一声声叫着“高排长”,重品开阳的富硒茶,我的心一下子放松了许多。第二天又走禾丰。第二天是当地一个特殊的节日:布依族的“六月六”。其热闹程度堪与内地的春节相比,有舞龙、舞狮,有斗画眉、扭扁担,还有乡政府举办的大型歌舞节目。雨自然早就停了,仿佛这开阳雨成心跟开阳人逗了个闷子。太阳热辣辣的,坐在烈日下看演出,反倒怀念起昨天的雨来了。演出是朴素而又深情的,尤其是苗族少女少男们的“跳圆”,土司山寨马头寨民们的花灯,还有开阳教师们的大合唱,都呈现出一股罕见的朝气和热情,这气氛是我二十六年前所未曾感受过的。那年的春节过于寒冷,也由于刚刚粉碎“四人帮”,人们对于传统文化和民间民族文化还视若畏途,加上物质生活的相对贫瘠,1978年在开阳过的春节,除了喝过几顿大酒之外,真的比较平庸——这次赶上布依兄弟的大节“六月六”,算是补了我的一次人情,也是洄游的意外收获。当然不仅如此,在这一天,我在马头寨找到了一位当年的退伍战士、现在的乡村医生宋升鹏,他的侄子当年是我带走的一名新兵。宋升鹏的生活条件不错,宽敞的房子里摆着各种药材。女儿带着一位山东小伙子刚从河南开封回来探亲,家中有电话,种着七亩田地,小日子过得有滋有味。只是见面之后都感叹起岁月无情催人老,我与升鹏同庚,但他明显有些老态,土里刨食的农民,不经老。告别宋升鹏,我又驱车十五公里外的哨上,想找到陶光国,一位热情的小学教员,当年我与他同盖过一床棉被,地道的抵足而眠。吃过他烤的美味的黄粑,一种玉米面和豆面混合的乡间美食。听乡上人们说陶光国早已退休,他的侄子也是我带出的新兵——赶至哨上一处小镇,陶光国不在。一个小伙子告诉我他早已搬到安顺,但小伙子顺手一指:“他的侄子陶大文就在隔壁。”一扭脸,见到昔日的新兵陶大文,如今四十四岁的汉子,满口牙都松动、脱落。我不敢相信这就是那名清秀腼腆的小新兵?!怎么老成这般模样?真的是陶大文。坐在他的家里,听他讲述一干新兵复员后的生活,岁月便在瞬间凝固。大文的女儿,一个初中二年级的小姑娘在一旁倚着门,静静地听着,我这个从天而降的“高排长”让她惊讶不已。我记下了小姑娘的名字:陶丹。北京对她十分遥远和神秘,一如我的这次洄游。没有更多的话说,我马上要赶回贵阳,赴一个重要的晚宴,明天一早赶飞机飞回北京,这是我生活的一部分。与宋升鹏、陶大文相比,我的生活是他们不可想象的,但我的出现带给他们的吃惊也是真实的。对我而言,一条洄游的鱼,游到它当年觅食的沙滩,掀起几朵轻且浅的浪花,而后一切复归于平静。岁月如昔,亦如平常,开阳和青禾的山水依旧,农产品富硒依旧,散文诗的上千作者们琢磨文字依旧,只是二十六年前一个“高排长”匆匆来去。来时的身份是一名接兵部队的排长,说一口标准的北京话,由于这口北京话,我竟成为“北京部队”的高排长,事实上因为保密需要,我也就默认了。这次洄游,确认了我的身份是“昆明部队”,另一个身份则由军人变成了文人。由消瘦的青年军官变成戴眼镜的中年干部,一条溯着生活和生命的河道兴冲冲洄游的鱼。开阳的湖光山色真美。开阳的绿遮盖了她起伏的大地;开阳的喀斯特地貌令人心折;开阳的几条江河或湍急而有激情,或清浅不失柔曼,是漂流者的上乘之选;开阳的人讲礼貌、有教养,体现在为这次大会服务的一百五十多名青年志愿者身上格外突出;开阳的大米富硒,当地一条著名的标语:“物以硒为贵。”硒是生命的重要元素,可防多种疾病乃至可怕的肝癌。此次洄游开阳,才知道自己在二十六年前不知不觉地补过两个月的硒,“无心补硒少年头”,敢情现在的健康早在开阳接兵之日起就注定了,多么好的运气。我是一条洄游到幸福之河的鱼。从这里洄游,直向更远的远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