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汪曾祺 日期:2016-05-21 09:39:56
△最轻松愉悦的经典重读,遇见最值得一读的文字这是一本由很多篇名家写就的关于美食的散文合集。关于美食的文集,一个很小很小的食物,带来很多很多的安慰。
作者简介:
汪曾祺1920—1997汪曾祺,江苏高邮人士,京派作家的代表人物,被誉为“中国最后一个士大夫。”曾就读于西南联大中国文学系,师从沈从文等,也是此时,开始写作生涯。其文笔平淡质朴,如话家常,少了舞文弄墨的精巧,却也妙趣自在,笔尖见得“日常生活审美化”。
目录:
喝茶/周作人/1
黄油烙饼/汪曾祺/7
蟹/梁实秋/21
萝卜/汪曾祺/27
藕与莼菜/叶圣陶/35
豆腐/黄苗子/41
榕城佛跳墙/费孝通/49
春饼/舒乙/59
吃瓜子/丰子恺/65
狮子头/梁实秋/75
手把肉/汪曾祺/79
炒栗情缘/舒婷/87
腐乳•窝头议/吴祖光/95
喝茶/鲁迅/103
瓜子/周作人/109喝茶/周作人/1
黄油烙饼/汪曾祺/7
蟹/梁实秋/21
萝卜/汪曾祺/27
藕与莼菜/叶圣陶/35
豆腐/黄苗子/41
榕城佛跳墙/费孝通/49
春饼/舒乙/59
吃瓜子/丰子恺/65
狮子头/梁实秋/75
手把肉/汪曾祺/79
炒栗情缘/舒婷/87
腐乳•窝头议/吴祖光/95
喝茶/鲁迅/103
瓜子/周作人/109
端午节的鸭蛋/汪曾祺/113
记腊八粥/周绍良/119
豆腐/汪曾祺/125
谈酒/周作人/137
豆腐/林斤澜/143
从香糟说到“鳜鱼宴”/王世襄/149
酸梅汤和糖葫芦/梁实秋/155
吃蟹/周作人/161
螺蛳/郑逸梅/165
汤圆涉外/林斤澜/169
梧州豆浆/秦牧/175
粥/梁实秋/181
肉食者不鄙/汪曾祺/187
沙坪的美酒/丰子恺/197
水晶虾饼/梁实秋/205
《喝茶》
周作人 前回徐志摩先生在平民中学讲“吃茶”——并不是胡适之先生所说的“吃讲茶”——我没有工夫去听,又可惜没有见到他精心结构的讲稿,但我推想他是在讲日本的“茶道”(英文译作Teaism),而且一定说得很好。茶道的意思,用平凡的话来说,可以称作“忙里偷闲,苦中作乐”,在不完全的现世享乐一点美与和谐,在刹那间体会永久,在日本之“象征的文化”里的一种代表艺术。关于这一件事,徐先生一定已有透彻巧妙的解说,不必再来多嘴,我现在所想说的,只是我个人的很平常的喝茶观罢了。
喝茶以绿茶为正宗,红茶已经没有什么意味,何况又加糖——与牛奶?葛辛(GeorgeGissing)的《四季随笔》(PrivatePapersofHenryRyecroft)确是很有趣味的书,但冬之卷里说及饮茶,以为英国家庭里下午的红茶与黄油面包是一日中最大的乐事,东方饮茶已历千百年,未必能领略此种乐趣与实益的万分之一,则我殊不以为然。红茶带“土斯”未始不可吃,但这只是当饭,在肚饥时食之而已;我的所谓喝茶,却是在喝清茶,在赏鉴其色与香与味,意未必在止渴,自然更不在果腹了。中国古昔曾吃过煎茶及抹茶,现在所用的都是泡茶,冈仓觉三在《茶之书》(BookofTea,1919)里很巧妙地称之曰“自然主义的茶”,所以我们所重的即在这自然之妙味。中国人上茶馆去,左一碗右一碗地喝了半天,好像是刚从沙漠里回来的样子,颇合于我的喝茶的意思(听说闽粤有所谓吃功夫茶者自然也有道理),只可惜近来太是洋场化,失了本意,其结果成为饭馆子之流,只在乡村间还保存一点古风,唯是屋宇器具简陋万分,或者但可称为颇有喝茶之意,而未可许为已得喝茶之道也。
喝茶当于瓦屋纸窗之下,清泉绿茶,用素雅的陶瓷茶具,同二三人共饮,得半日之闲,可抵十年的尘梦。喝茶之后,再去继续修各人的胜业,无论为名为利,都无不可,但偶然的片刻优游乃正亦断不可少。中国喝茶时多吃瓜子,我觉得不很适宜,喝茶时所吃的东西应当是轻淡的“茶食”。中国的茶食却变了“满汉饽饽”,其性质与“阿阿兜”相差无几;不是喝茶时所吃的东西了。日本的点心虽是豆米的成品,但那优雅的形色,朴素的味道,很合于茶食的资格,如各色“羊羹”(据上田恭辅氏考据,说是出于中国唐时的羊肝饼),尤有特殊的风味。江南茶馆中有一种“干丝”,用豆腐干切成细丝,加姜丝酱油,重汤炖热,上浇麻油,出以供客,其利益为“堂馆”所独有。豆腐干中本有一种“茶干”,今变而为丝,亦颇与茶相宜。在南京时常食此品,据云有某寺方丈所制为最,虽也曾尝试,却已忘记,所记得者乃只是下关的江天阁而已。学生们的习惯,平常“干丝”既出,大抵不即食,等到麻油再加,开水重换之后,始行举箸,最为合式,因为一到即罄,次碗继至,不遑应酬,否则麻油三浇,旋即撤去,怒形于色,未免使客不欢而散,茶意都消了。
吾乡昌安门外有一处地方,名三脚桥(实在并无三脚,乃是三出,因以一桥而跨三叉的河上也),其地有豆腐店曰周德和者,制茶干最有名。寻常的豆腐干方约寸半,厚三分,值钱二文,周德和的价值相同,小而且薄,才及一半,黝黑坚实,如紫檀片。我家距三脚桥有步行两小时的路程,故殊不易得,但能吃到油炸者而已。每天有人挑担设炉镬,沿街叫卖,其词曰: 辣酱辣,
麻油炸,
红酱搽,辣酱拓,
周德和格五香油炸豆腐干。其制法如上所述,以竹丝插其末端,每枚三文。豆腐干大小如周德和,而甚柔软,大约系常品。唯经过这样烹调,虽然不是茶食之一,却也不失为一种好豆食。——豆腐的确也是极乐的佳妙的食品,可以有种种的变化,唯在西洋不会被领解,正如茶一般。
日本用茶淘饭,名曰“茶渍”,以腌菜及“泽庵”(即福建的黄土萝卜,日本泽庵法师始传此法,盖从中国传去)等为佐,很有清淡而甘香的风味。中国人未尝不这样吃,唯其原因,非由穷困即为节省,殆少有故意往清茶淡饭中寻其固有之味者,此所以为可惜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