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米哈伊尔·布尔加科夫,王田 日期:2016-07-24 20:23:05
《百年孤独》作者马尔克斯推崇备至的俄罗斯充满传奇色彩的作家米哈伊尔·布尔加科夫的*为特别的两部小说..自传式小说《乡村医生手记》,《致命的鸡蛋》里可怕的新的混合型瘟疫病毒会引发一场足以威胁整个世界的大灾难吗? 《乡村医生手记·致命的蛋》是俄罗斯充满传奇色彩的作家米哈伊尔·布尔加科夫的两部小说合集。也是作者最为特别的两部小说。《致命的鸡蛋》是他一生当中唯一一部完整出版的篇幅较长的作品。讲述的是俄国1917年10月革命之后,岁月的动荡渐渐消散,才华横溢而又性格古怪的动物学家博西科夫发现了一种令人惊异的射线可以大幅度提高生物有机体的繁殖率和繁殖规模。与此同时,一场神秘的瘟疫席卷了苏联各加盟共和国的鸡场。政府为了重振家禽业,剥夺并征用了博西科夫尚未经过实验的发明,但是一种可怕的新的混合型瘟疫病毒很快就引发了一场足以威胁整个世界的大灾难。《乡村医生手记》。是他的一部自传式的小说,一度被收入他的散文作品中。是多个小说故事合集。讲述的是毕业证书上的墨迹尚无完全干透,时年二十五岁的医生米哈伊尔·布尔加科夫被突然抛进俄罗斯大地的乡村深处。在1916至1917年间,那里寂静一片,还从未听说过世间有摩托车,电灯以及电话这样的新奇玩意儿。他的“另一个我”如何面对黑暗,孤独,病患,以及特殊的社会形态。——《星期日泰晤士报》认为评价这部小说是“由俄罗斯现代最伟大的作家创作的一部关于人性的深刻作品。” 目录:乡村医生手记绣着花边儿的围巾 /3钢制气管 /21像埃及的夜一样黑 /34旋转的洗礼 /49带斑点的皮疹 /63暴风雪 /83消失的眼睛 /103吗啡 /123杀人犯 /170致命的蛋第一章 博西科夫教授的个人履历 /189第二章 多彩的旋涡 /195第三章 博西科夫找到它了 /202第四章 寡妇德罗兹多娃 /208第五章 鸡的故事 /218第六章 莫斯科,1928年6月 /237第七章 法特 /242第八章 国营农场事件 /257第九章 活着的群众 /278第十章 灾难 /285第十一章 战役与死亡 /294第十二章 霜冻:解围之神 /303致命的蛋1928年4月16日夜,莫斯科国立第四大学动物学研究所所长博西科夫教授,来到他位于赫尔岑大街的研究所的实验室。教授打开了顶灯,玻璃天花板上还结着霜,立刻被照亮了,他朝四周看了看。那个倒霉的命中注定的夜晚应当被视作接下来发生的那场可怕的灾难的开始,正如弗拉基米尔·伊帕提耶维奇①·博西科夫教授应当被视作那场灾难的根源一样。博西科夫今年正好五十八岁。头顶上全秃像捣槌一样锃光发亮,脑袋上垂下一绺一绺的微黄色的头发。脸刮得很干净,下唇向前凸出,这让他的脸上永远透着一种反复无常的神情。他的红鼻子上架着一副老式的银腿儿小眼镜;眼睛虽小,却闪着光;个子很高,圆肩膀。说话的声音很尖锐,调儿也很高,像乌鸦一样190呱呱地叫。他的许多古怪的行为之一是,每当他自信并且很有权威地说话的时候,他右手的食指就会弯成钩子状,斜着眼睛看人。他总是很有权威地说话,因为他在他的专业领域里绝对是出类拔萃的,于是那些与博西科夫对话的人就经常看到他弯曲的右手食指。出了他的研究范围—也就是说,动物学、胚胎学、解剖学、植物学以及地理学之外—博西科夫教授根本就不置一词。 博西科夫教授不看报纸,也从不去影剧院,他的妻子在1913年和济明歌剧院的一个男高音跑了,走的时候给他留下这样一张纸条:“你的青蛙让我带着无法忍受的厌恶浑身颤抖。我的全部生命会因为它们的存在而无法快乐。”教授没有再婚,他也没有孩子。他脾气很坏,容易发怒,但从不记仇。他喜欢喝野生草莓茶,住在普利奇斯坦卡带五间房子的公寓里,其中一间房子住着女管家玛利亚·斯戴帕诺夫娜,她是一个干瘪的可爱的老太太,就像保姆一样照顾着教授的生活。1919年,他们占据了教授五个房间中的三个。教授向玛利亚·斯戴帕诺夫娜宣布:“如果他们再不停止说废话,玛利亚·斯戴帕诺夫娜,我就离开这个国家。”毫无疑问,如果教授实施他的计划,他会很轻松地在世界上的任何一所大学里的动物学系找到一个职位,因为他绝对是位一流的科学家,在两栖动物的研究领域,他无人能比,也许只有剑桥大学的威廉·威克尔教授和罗马的吉尔科莫·巴托洛米奥·比191卡里教授可以与之坐而论道。博西科夫教授除了俄语之外还懂四国语言,德语和法语说得和他的母语一样好。然而他并没有实施他的计划离开这个国家,尽管1920年的形势比起1919年来更趋恶化。各种各样的事情发生了,一个事情接着一个。鲍尔莎亚·尼基茨卡雅大街被重新命名为赫尔岑大街。接着,嵌在赫尔岑和莫克霍瓦雅大街街角处房子上的时钟在十一点一刻停了,之后就再也不能为那个著名的年头的到来敲响了,研究所动物养育箱里的八只令人惊异的树蛙死了,接下来十五只普通的蟾蜍也死了,最后,那只特别的作为标本的苏里南蟾蜍也死了。蟾蜍的死去,彻底破坏了研究所里这种被称作无尾翼的两栖动物的第一序列的完整性,就在这个时候,研究所里那位不可替代的管理者乌拉斯也死了,去了一个更好的世界,他不属于两栖动物中的任何一类。然而他的死因,却和那些不幸的两栖动物一样,博西科夫立刻一语道出他的死因是:“营养不良。”这位科学家完全正确:乌拉斯需要面粉来补充营养,而蟾蜍需要的是从谷类和面粉中生出的甲虫的幼虫,前者消失之后,后者也跟着消失了。博西科夫尝试把还活着的二十只树蛙标本的食物改成蟑螂,可是蟑螂接着也消失了,显示出了它们对战时共产主义充满敌意的态度。结果,最后一批标本也不得不丢进研究所大院的垃圾堆里。这些死亡现象对博西科夫产生的影响,尤其是那只苏里南蟾蜍的死,就无法细述了。出于某种原因,他把所有的责任都归罪于人民教育委员会的委员。192他站在研究所冰冷的走廊里,头上戴着帽子,脚上穿着橡胶套鞋。他的助手叫伊万诺夫,是一位举止优雅的绅士,金黄色的小胡须上翘着。博西科夫对伊万诺夫说:“普尧特·斯戴帕诺维奇,你知道吗,死在蟾蜍后面,死对乌拉斯来说是再好不过的事儿了!他们以为他们在做什么?他们会毁了研究所!嗯,不是吗?无与伦比的亚美利加负子蟾的雄性标本啊,十三厘米长呢……”这之后,局势更加恶化。乌拉斯死了之后,研究所的窗户完全冻住了,冰覆盖了屋子里玻璃的表面,就像裙子的褶边。野兔、狐狸、狼、鱼以及各种草蛇都死光了。博西科夫整天保持沉默,接着就染上了肺炎,但是他幸存了下来。身体恢复之后,博西科夫两周来一次研究所,做名为“热带的爬行动物”的系列讲座,在圆形会议厅里,不管室外的温度有几度,那儿的温度总是保持在零下五度—他穿着橡胶套鞋,戴着一顶有护耳的帽子,裹着长围巾,嘴里呼着白气—听众一共有八个人。剩下的时间,博西科夫就会躺在普利奇斯坦卡的公寓的长榻上裹着毯子咳嗽,要不然就盯着一个小火炉的炉膛,他的屋里堆满了书,一直堆到天花板,玛利亚·斯戴帕诺夫娜把镀金的椅子当作生火的材料,火炉旁博西科夫在回想着那只苏里南蟾蜍。但是这个世界上的一切都结束了。1920年和1921年,一切都结束了,到了1922年,事情开始朝着相反的方向发展。首先,一个还有些年轻但是却非常有前途的动物学研究所管理者潘克拉特出现在已故的乌拉斯的位置上。同时,研究所又开始热闹了起来。夏天,博西科夫在潘克拉特的协助下,在克里阿兹马河里捕捉到193了十四只普通的蟾蜍。动物养育箱里又开始充满了生机…… 多少钱,她问。 她知道:她正受着欺榨。 她的年纪,她的天真,她的局促不安,她昂贵又有品位的衣服,她的帽子。 在她闪着微光的银发上,一顶黑色的钟形开士米女帽。 对像她一样的女人来说,这是镇子邪恶的一端。 她问多少钱,有人告诉了她。她知道的,她正受着压榨。在这个阴雨的周日晚上,在火车站停车场的木栅栏附近,没有顾客会出这么高的价格。她受到了嘲笑,她受到了打量,她被人估了价。他们正在给她估价——我们能抢走她所有的钱吗?我们能抢走她的车钥匙和车吗?她敢报警吗?有钱的杂种。 她知道,她猜疑着,她很害怕却异常兴奋。她想我就是这个在这儿的人,这个人也一定是我。我会做出这些事。 她付了钱。他们从未怀疑过这位银发女士不会付钱。 在交易结束后,她礼貌地说着话,这是她的天性,非常感谢你! 自我医疗,你可以这样说。 虽然她憎恨这个词中隐藏的软弱——医疗! 她并不绝望。她不是个粗心、鲁莽、或是愚蠢的女人。如果她有个弱点,那就是希望。 我需要自我拯救。我不想死。 她的头发,不是一夜之间,而是经过了心烦意乱的几个月后变成一头发亮的银发,在头部中间散开,垂落在肩头,引得陌生人的纷纷注目。 她变得更美丽、优雅、脱俗。 自他去世后,她掉了二十多磅。 她承受着他的死,那对她来说是珍贵的,可如同怀抱一个超大包袱那样别扭,她无处安放。 几乎,你可以看到——她中的笨重之物。 几乎,你想逃离她——那笨重之物甚是可怕。 我要做这个,她说,我要开始了。 在生活中,她从没“嗨”过。从没抽过大麻——她班上的学生叫“烟壶”,“烟草”,“麻醉剂”。她曾是个好女孩,谨慎的女孩,让人信赖的女孩。上学时,她曾有很多朋友——那种安全的朋友,他们不粗心,不鲁莽,也不愚蠢。他们给有权势的长者留有深刻印象。他们从不“嗨”,他们成功地步入了成年,如今该是他们消磨时间的时候了。 她想,我马上就能嗨起来,这东西将拯救我。 第一次她不需要离开家。她姐姐的小女儿凯西带着另外一个女孩,还有一个年龄稍大点的男孩,顺便来访。那个男孩大约二十岁,一张瘦骨嶙峋的脸,叫特利斯特——(艾格尼丝认为是这个名字:“特利斯特”)——他提供了大麻。 像这样,他们说,像这样拿住接缝处,慢慢地吸,不要吐的太快,屏住气。 他们都神经兮兮的,大声笑着。她怀疑他们在嘲笑她。 但不是刻薄的笑,她想。 场面确实有些可笑。像他们这样年纪的孩子们,吸大麻的孩子们,他们既不读书也不关心未来,长辈们的生活对他们来说自然显得可笑。 凯西不是艾格尼丝最喜欢的外甥女,但其他的——外甥女,外甥——都在别处上大学,或是在工作。 凯西不是上大学的那几个,她进过戒毒所,因为吸食某种比大麻还烈性的东西——很可能是羟考酮,她的女性朋友也因持有毒品被捕过。姐姐曾说凯西伤透了我的心,只是我没让她知道而已。 艾格尼丝并没有想这些,她在想我是个寡妇,我伤透了心,可我还活着。 不管这场交易如何,这些毒品究竟值多少钱,艾格尼丝都会付账,她将钞票递给特利斯特,他咕哝着把钱塞进兜里。艾格尼丝很感激,也很慷慨,她想了想已经很久没有年轻人到她房子里了,甚至在她丈夫过世之前,也已很久没有这样笑语喧闹了。 他们进来时看上去已很嗨了。很快又来了一个稍大一点的男孩,可能二十五岁左右,突出的下巴上带着胡子,穿着黑色T恤,洗得发白的牛仔裤和摩托车手的靴子,前臂布满了俗气的纹身。 “嘿!艾琪,一切可好!” 艾格尼丝纠正说,她的名字是艾格尼丝。 那个男孩瞪了她一眼。他不是男孩,是个三十出头的男子,只是穿着男孩的衣服。他慢慢地笑了好像她说了什么风趣的话。他开着格格响的破皮卡车并停在了她私人的车道上。 “艾格-尼丝,酷。” 可能他们告诉过他关于她的事,他们都对她的遭遇感到难过并决定保护他。 她齐肩的银发,温柔的说话声。她高档的住宅,像亮光纸杂志上印出来的东西。她是凯西的亲姨,一个寡妇。 可以获取“管控物品”——而不是处方药品——对艾格尼丝仍是个谜,虽然她知道许多人,各种年龄的,主要是年轻人,很容易地获取这些物品:大麻、可卡因、安非他明、羟考酮、维柯丁,甚至海洛因、“甲安非他明”。自我医疗已变得和服用阿司匹林一样平常,娱乐毒品在中学就有了。 她是大学教授,对大学生的酒精和毒品文化,即使不是特别详细,也是有所了解的。 可这些人不是大学生,虽然她的外甥女凯西在社区大学注册过。 像这样吸,艾格尼丝姨妈。 他们都随凯西叫她艾格尼丝姨妈,听起来很甜蜜。 他们把大麻烟递给她,她用颤抖的手指将这粗笨的烟凑近嘴唇——将酸酸的烟吸进肺——尽量长时间屏住气,直到她开始咳嗽。 她以前从不抽烟,她一直注重自己的健康。她的丈夫也很注重自己的健康:他经常锻炼,吃饭不过量,不经常喝酒,他吸过烟,很久以前——有三十年没吸了。可他却诊断出肺癌,很快癌细胞扩散了,几个月之内他便走了。 走是艾格尼丝解释的方法。死亡是她不能想象,更说不出口的。 凯西是个好女孩,艾格尼丝想。她在高中读书时遇到过麻烦,但总的来说,她还是个好女孩。从戒毒所出来她开始在社区大学听课——计算机科学,社交技巧。艾格尼丝的姐姐曾说凯西是她所有孩子当中最聪明的,可是——她脸上穿孔处的银饰像云母般闪着光;嘴唇是紫黑色的,像压碎了的葡萄;上半身很瘦像穿了紧身衣,年轻的乳房松松地垂在低胸的软衫里。 艾格尼丝把烟凑到嘴唇处,感到了干燥。她的嘴满是烟——她的肺也是。 他死于肺癌。这不公平,他已三十多年没吸烟了。 然而,从来没吸过烟的人也可能得癌症,也可能死于肺癌。在生死问题上,公平与不公平的概念没有任何意义。 “嗨!艾格尼丝姨妈,你感觉怎么样?” 她说她感觉有点奇怪,她说那种感觉像酒——除了不同之外,她并没感到醉。 姨妈他们这样叫她,深情地——不是嘲讽地——她是这样认为的。 如此奇怪,这些年轻人在她的房子里,而他的丈夫好像不在这儿! 奇怪,他现在每天都不在这儿,这个事实足以让她思量许久,如同盯住一块巨大的,永久静止的石头一般。 她也显得奇怪,她竟没有死——不是吗? 这儿有她的外甥女凯西,还有凯西的朋友罗蒂,瘦脸的特利斯特,还有——那是马洛吗?有纹身那个,她不太确定。她感到了温暖,一种温暖充盈着她的心。她笑了,咳嗽着,眼泪刺痛了她的眼睛。但她不难过,这是快乐的而不是难过的眼泪。她感到——坦荡?欢欣?还是兴奋? 像走在深渊上横架的一条窄木板上。 如果这条木板是平放在地上的,你不会犹豫。你会微笑,这样的穿行易如反掌。 但如果这木板架在深渊上,你会感到慌乱。你会不由自主的向下望,望入深渊。 不要看。不要看。不要看。 她年轻的朋友正看着她,和她一起笑。她银发苍苍,年纪让人猜不准,像是超过六十岁了,穿着考究的衣服,手指上带着戒指,却像个中学生一样的吸着大麻烟,滑稽! 或许她们会说,古怪。 年轻人们究竟待在她的房子里有多长时间,艾格尼丝不知道。他们当时放起了音乐——打开她的收音机,调到AM摇滚频道,音量很大,她能感到空气的颤动,她忍住了捂耳朵的冲动。她年轻的朋友们嬉笑喧闹着。凯西按住了她的手,叫了声姨妈。这是场电视喜剧——开着灯,却没有影子。突然她感到有些困,几乎不会走路,爬不了楼梯,凯西和另一个女孩照顾着她,有人揽住了她的腰,很疼。 “嘿,艾格尼丝姨妈,你怎么样?躺一会吧,你会感觉好点。” 凯西为她的寡妇姨妈感到羞耻,或许——凯西觉得很有趣。 她哭了,哦!不——不能哭,他们会看到。 她已学会了另一种哭泣,向内的,隐秘的。 凯西扶她躺到床上,帮她脱掉鞋子。凯西和另一个女孩在笑。她瞥见凯西正拿着一件很薄的女士晨衣举在胸前,在镜子前面嬉笑着。另一个女孩,正在开一个橱柜的门。接着,其他人走了,只剩她自己。 她醒了,脑袋里出现了奇怪的事。奇怪的噪音,人语,笑声,一切又安静了。她的丈夫正敲门,门却被她无意间锁了,她不想把他锁在外面。屋子里大声的音乐让他感到迷惑和慌张。可她瘫软一团,从床上爬不起来,没法开门。原谅我!不要走!我爱你! 过了一会,楼下安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