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巴桐 日期：2014-08-16 00:56:28
《巴桐煮字2》是《巴桐煮字》的二集。本集分为三辑：第一辑“裁云入梦”，第二辑“束花归砚”，第三辑“人生虹彩”。作者承袭一贯的幽默洒脱的文风，处处蕴含哲理睿智的机锋。不少篇章充满了浓郁的异域色彩，闪烁中西文化碰撞的火花。诗意与精致的文字，带给读者美妙的悦读感受。
作者以“煮字”为标的，凸显他对文字的苛求。他试图颠覆惯性的便词常语，殚精竭虑地将方块字“煮”化、激活。
作者简介：
巴桐，本名郑梓敬，1947年出生，福建福州巿人，1977年毕业于三明学院，1979年移居香港，2006年旅居美国。
巴桐先生是资深媒体人，在香港长期从事新闻工作，曾任多家新闻机构和报刊杂志記者、编辑。在文学上他是多面手，是诗人、散文家、小说家、评论家和影视编剧，同时他还是一个书法家。巴桐先生著作颇丰，至今他已出版了近20种著作，主要作品有：长篇小说《日落香江》《蜜香树》；短篇小说集《巴桐幽默小说》《无尘》《女人的一半……》《佳人有约》；散文集《巴桐煮字》《情缘醉语》《巴桐选集》《香岛散记》《征战商场》；传记文学《香港富豪奇人奇事》《世界狂人》等。
巴桐先生曾担任香港中华文化总会副理事长、香港文学促进会常务副会长、香港作家联会理事、香港《文学报》副总编辑，被聘为厦门大学新闻传播学院和福建省三明学院兼职教授。
目录：
自序：我在文字中老去
跋
第一辑裁云入梦
人在硅谷
硅谷随笔
（一）乔迁之喜
（二）龙盘虎踞的硅谷
（三）梦中的湖
（四）湖滨小白屋
（五）遥远的祝福
湖滨断想
（一）湖滨之秋
（二）那一片灯火
（三）眺望教堂
（四）湖滨闲话自序：我在文字中老去
跋
第一辑裁云入梦
人在硅谷
硅谷随笔
（一）乔迁之喜
（二）龙盘虎踞的硅谷
（三）梦中的湖
（四）湖滨小白屋
（五）遥远的祝福
湖滨断想
（一）湖滨之秋
（二）那一片灯火
（三）眺望教堂
（四）湖滨闲话
（五）快乐的老墨
看茶
听香
纳帕，我会回来
第二辑束花归砚
牙齿的祭文
柳州赏石
批风抹月访烟霞
谁敲月下门
红到窗前
南昆山赋
回眸凤凰
山川牧歌（散文诗）
（一）五台远眺
（二）晋祠秋意
（三）废园月色
（四）古色遗韵
（五）巴拉河
（六）醉入苗寨
（七）心灵憩园
诗酒忆挚友
校园“四怪”
乡绅矮金
读冷石
致张元
序《流月涛声》
孤山流韵
握手一瞬
第三辑人生虹彩
体验小说
漫谈高考作文
相信自己，自强不息
再会巴桐（附）值得称许的，正是它注意文字功夫，注意文学性。行文虽然质朴，但质朴中又不乏文采，不乏精思的警句，不乏情愫饱满的笔墨……笔笔写来，富于艺术张力。
——著名评论家张炯
巴桐的散文，采用了多种艺术表现手法，或以浓墨重彩强化意象，揭示生活本质，予人以启迪；或先营造富丽典雅的环境气氛，然后引出人与物，对照之下，使后者显得特别鲜明、强烈，给人以深刻的印象；或采用比喻联想，加强人物的形象和作品内涵的伸延性，耐人寻味。
——潘亚暾、汪义生著《香港文学史》
巴桐的散文好评如潮，好就好在感情真，题材好，内容丰，文字美，手法新，是以饮誉海内外。
——潘亚暾、汪义生著《香港文学史》
文字古朴，情思老辣。
——著名作家古华《怪才巴桐》
巴桐这种曲折的经历和矛盾的性格，已经和正在渗入于他的作品之中，形成了他独特的沉郁浑厚的艺术风格。值得称许的，正是它注意文字功夫，注意文学性。行文虽然质朴，但质朴中又不乏文采，不乏精思的警句，不乏情愫饱满的笔墨……笔笔写来，富于艺术张力。
——著名评论家张炯
巴桐的散文，采用了多种艺术表现手法，或以浓墨重彩强化意象，揭示生活本质，予人以启迪；或先营造富丽典雅的环境气氛，然后引出人与物，对照之下，使后者显得特别鲜明、强烈，给人以深刻的印象；或采用比喻联想，加强人物的形象和作品内涵的伸延性，耐人寻味。
——潘亚暾、汪义生著《香港文学史》
巴桐的散文好评如潮，好就好在感情真，题材好，内容丰，文字美，手法新，是以饮誉海内外。
——潘亚暾、汪义生著《香港文学史》
文字古朴，情思老辣。
——著名作家古华《怪才巴桐》
巴桐这种曲折的经历和矛盾的性格，已经和正在渗入于他的作品之中，形成了他独特的沉郁浑厚的艺术风格。
——著名作家古华《怪才巴桐》
我所读到的他的《醉语》、《天桥旋律》、《夜曲》等散文诗作品，显然是他在香港回归以前(或云是他缙?所作的作品，这些作品表达了在当年香港社会里，一位从内地前来定居的知识分子内心的寂寞感，又表达了作为敢于抗争和拼搏的诗人的壮志和豪放之情。“笔为剑，剑似笔，用昆仑的铁锤锻刃，用天山的雪水淬火。剑笔合一，方成就你的剑胆琴心……”(《醉语》)其自豪和抱负于此可见。看来巴桐之作，是香港散文诗界艺术个性和个人性格表现得颇见明晰的作家之一。
——著名作家郭风
文笔老到，文采斐然。
——著名评论家、诗人刘登翰。私人信函
巴桐作品的语言，不论是叙述语言还是人物语言，都具有简短、明快、流畅、形象、富表现力的特色。
——华南师范大学教授周文彬
我从这里(巴桐散文)读到的是泪，是血，是心灵颤动的轰响。他无法让人平静，像一颗钉子楔人木板，让你痛彻心肺，痛入骨髓。他的那种大喜大悲磨砺了他的大智大愚。他的文章散射着一种穿透虚伪的力量，抒发真性情，表达真感受，文如其人，一点也不造作。
——诗人晓籁《寄语巴桐》
我以为巴桐的诙谐是一种机智的表达，是对沉重事物的悖向反映。他把五味俱全的生活之果嚼烂、品味、消化之后，以一种独特的方式呈现出来。
因此，他的诙谐就与轻佻绝了缘，就多了一重使命感和厚重感，就会让你在痛苦中微笑，在笑容后面辛酸，就有了不绝的回味。这一切，都不能不说是源于他对生活的真切感受，源于他将心灵融人世界的真实内质的结果。
——诗人晓籁《寄语巴桐》
他对文学的真诚，奠定了他对自己艺术水准的追求和把握；他对生命的真诚，决定了他必然痛苦而愉快地生活。掩卷沉思，巴桐的音容笑貌不断地在脑海中涌现，而他的风骨却从书页里耸立起来。
——诗人晓籁《寄语巴桐》
巴桐的散文，其中既有香港都市生活中的随感，也有对自己所见香港社会世态的素描，还有同在香港奋争的文友的剪影及乡情乡思的抒发，都内蕴着淡淡的人生感喟，既有明快活泼之处，也有悲感伤情之作。
——刘登翰主编《香港文学史》
巴桐散文语言技巧明快老练，精警而富有哲理，有雄浑的诗韵。
——香港著名诗人张诗剑
巴桐先生之散文，多来自生活的知性层面，没有一般散文的阴柔媚秀，刚健中透着人间烟火与汗水，是以耐读。
——香港著名散文家施友朋湖滨断想
（一）湖滨之秋
时序进入秋天，我已经在太阳谷湖畔住了大半年了。如果说春的太阳谷湖像一块碧玉，那么秋的太阳谷湖则是一颗红玛瑙。
太阳谷湖的周边种着一排枫树，春天的时候翠盖亭亭，到了秋天，枫叶饮醉西风，满面酡颜，红于二月花了。立秋过后，秋一天天深了，枫叶也一分分醉了，到后来满树红彤彤，像身穿红色制服的白金汉宫御林军士兵，列队守卫在湖畔。而坡顶上一组社区中心的建筑，本来掩映在绿树丛中，现在桉树橡树的叶子落尽，红色屋顶就完全袒露出来，像几只红色帽子扣在地面上，让人觉得从“红帽子”底下随时会跑出仙度瑞拉、爱丽儿一类童话公主。
我和老伴漫步湖滨。湖光潋滟，秋日静好。这时我瞥见湖中我们的倒影，蓦然读到岁月划过的痕迹，惊觉霜染鬓角、雪积眉峰。这才留心端详身边的伴侣，已是年华老去、美人迟暮。我记得，当年一位名画家携他情人“私奔”去国，感叹他的情侣，“她曾美丽过，我见过。”这句话也适合我对老妻说。她年轻时被誉为闽西北山城的一枝花，多少人叹息这枝鲜花插在我这堆“牛粪”上。“鲜花”随着“粪”漂泊天涯，先香港再美利坚，历尽40载风霜。往事不堪回首，也不必回首，因为记忆徒增烦恼。哈佛大学有一则语录说，“我们之所以会烦恼，就是记性太好，该记的，不该记的都会留在记忆里。”活在当下，珍惜今天，对于老年人来说尤当记取。
把思绪收网，把目光重聚湖面。湖里游弋着赤麻鸭、斑头雁、鹈鹕、雁鹅、白鹅等水禽，那些雁和鸭成群结队浮拨清波，时而有几只扑楞楞腾起，嘎嘎欢叫着，箭也似地射向空中，旋舞一番又一头扎入湖里，雪白的羽毛在秋阳里明灭，一派勃勃生机。
中国古代词人多悲秋，你听听那黯然的咏叹：“万里悲秋常作客，百年多病独登台”，“多情自古伤离別，更那堪，冷落清秋節”，“万叶秋声里，千家落照时”……看眼前太阳谷湖滨枫红雁翔，遥想起一个伟岸的身影，独立寒秋，讴歌“万山红遍，层林尽染”，“万类霜天竞自由”。风扬起他的发丝，撩起衣袂，豪情澎湃，叩问大地“谁主沉浮？”毛泽东眼中的秋，没有丝毫悲切，却因目睹鹰击鱼翔，百舸争流而激起高昂的报国情怀。学生时代这首《沁园春?长沙》，曾燃亮了多少风华正茂的生命，多少回风浪里泅泳拼搏，为的是要一尝“浪遏飞舟”的壮举！
如今的我虽然已白发皓首，垂垂老矣，又在异国他乡，风物已非，但伟人的吟唱犹响在耳畔。我的心飞越关山，神游那千万里之外的故国楚地。老妻不知我为何发愣，轻轻拉了拉我衣袖，我报以一笑，六神归位，挽起她的手向前走去。
世上很多事情都会被遗忘，经时间长河的冲刷，渐渐的都会远去，慢慢的都会变淡，唯独民族的精神与文化，像金子一样，经岁月磨洗愈久愈熠熠生辉。
（二）那一片灯火
一看到那一片灯火，我的心就倏忽温暖起来。
那片灯火就在湖对面的路口。不璀璨、不耀眼，有点迷离，有点橘黄，有点阑珊，还有点……乍看之下，一时竟也说不出那是点什么味道，我在脑海里搜寻，噢噢，往事的旧底片，在记忆的显影液里慢慢浮现，逐渐清晰起来。
记忆随年龄而变化，童年的记忆是刀刻的，中年的记忆是墨写的，晚年的记忆是粉笔画的。
离乡越远，年龄越大，我越常想起儿时的事物，想起家乡的老街旧宅豆灯……这不，现在正是早春二月的傍晚，我伫立在异国的一座湖边，思想又开了小差，心驰万里之外。
这座湖在硅谷森尼维尔巿，离我寄寓美国的住家一箭之遥，步行五分钟可至。湖畔是一个社区中心，有室内球场、音乐、舞蹈及老年活动设施，还有一个专演儿童剧的小戏院，最特别的是濒湖有一座陶艺作坊，常有人在里边捏泥巴，落地玻璃窗映出倩影，让人想起《人鬼情未了》里的黛米?摩尔，隐隐飘来那缠绵悱恻的主题曲：我爱你，莫丽……
但是这异国的情调也无法扯断我的思绪，它越飘越远。
不是所有的回忆都是甜美的、亮丽的，回首往事，五味杂陈，痛苦与欢乐，赞誉与诋譭，希冀与失落，跌倒与崛起……倘若回忆里只有欢笑，这种回忆是寡淡无味的，回忆应夹杂着泪水。含泪的回忆最有意思：想着想着，忽然哭了，自己没察觉别人却发现了，慌忙背过脸去，偷偷拭去泪花，心底却绽出一朵笑。泪水里浸泡的欢笑才甜美，泪水里绽放的欢笑才灿烂。
我现在正站在湖边、站在向晚的风中哭了，泪水是被那一片灯火激发出来的，幸好此刻四下无人，任凭泪水在脸脥上尽情流淌。
中学毕业后，我在外面闯荡了近十年。十年风雨十年灯，每逢过年，顶着除夕料峭的寒风往家赶，过了城门河的桥，老远就看到老屋窗棂泄漏出的灯光，脚步就加紧了。到了门前，轻叩门扉，门开了，母亲的笑容绽放在门后，身后拢着一片橘黄的灯火，我的眼泪就止不住地涌了出来……
是的，眼前的这片灯火，宛然是那片熟悉的灯火！
看见这片灯火，我想起一个人，想起家乡一个痩的诗人。那年我从香港返乡，邀诗人小酌。踏着满地月色，我们走进临江的一家酒楼。阁楼上，一室清幽，橘黄的灯光浮在镬气酒香中，窗外一轮明月在檐角窥探，把我们痩的身影长长地写在墙上。我们喝着家乡的土黄酒，微醺，此时此刻，我把漂泊的心安顿在那把锡制的酒壶上。
后来诗人驾鹤西去，台湾诗魔洛夫写了一首诗悼念他，大意说：我们约好下次再喝一杯，我来了，你却走了，我只喝下一滴泪……
我终于明白，湖边路口那片灯火为什么是暖暖的，那是因为它唤醒我的记忆，绵绵的记忆焐暖了游子的心。我想起儿时，想起故乡，想起母亲和故人。一想起这些，往往心头一热，泪就下来了。
我祖籍福州，自幼随父母迁徙到闽西北一座山城，青少年时期在这里度过，直视山城为故乡。而后移居香港，再而羁旅美国，大半生在外漂流。见过各式各样的灯火。唯独家乡那橘黄的灯光一直亮在心头。
香港的灯光，是垂直的，是灯的森林。入夜，密密麻麻的摩天大厦窗口都亮起了灯，星星点点串成光柱从地上矗立起来，直指苍穹，十分壮丽。
而美国、加拿大的灯光，是平面的，是灯的海洋。我曾在山头上眺望夜幕下的温哥华和旧金山，那里的住宅都是一两层的建筑，大片大片地延绵无际，灯光像珍珠般撒满大地，无比璀璨。
但壮丽和璀璨都比上温馨，温馨的灯光沁入心脾。
（三）眺望教堂
那座湖位于硅谷森尼维尔巿。森尼维尔中文译名叫太阳谷。
这名字听起来火辣辣的，这里确实长年阳光普照，一年之中只在冬春之交落些冷雨。这座湖我把它叫做太阳谷湖，有人把它比作小提琴，也有人说它像网球拍。在我的眼里，它更像一架古筝。晴天阳光洒在湖里，波光闪烁，如无数金蝶扑闪着翅膀，若逢阴雨天，那风雨轻柔的手指更拨动古筝，幽幽牵曳出似水的乡愁。
常扯断我乡愁的是湖中不歇的喷泉，和不远处的教堂尖顶和十字架，恍惚间当我一抬头瞥见湖心喷泉的水柱和远处教堂尖顶，我远飏的思绪便跌落现实。方觉“心在天山，身老沧州”。
湖的北边不远处是有名的教会街。一个不大的区域聚集着十几家教堂，主要是基督教，教堂建筑多为斜坡屋顶，而间中矗立的是清真寺，佛教庙宇比较罕见。眺望教堂尖顶，不禁浮想联翩。
我对宗教的看法更多的是文化而不是信仰。宗教源于人类对死亡和灾难的恐惧、对神秘自然力的敬畏，是人类的终极关怀。
我疑惑不解的是，像爱恩斯坦和杨振宁这样的大科学家为什么把宗教看的那么高？爱恩斯坦说，“科学若没有宗教就像瘸子，宗教若没有科学就像瞎子。”杨振宁说，“物理研究的尽头是哲学，哲学研究的尽头是宗教。”他们把宗教说成是“科学的双脚”和“科学的尽头”。爱恩斯坦还比较持平，他又兜回头说科学是宗教的眼睛，杨振宁”尽头”之说就说得比较”满”了。宗教是否高于科学？我不知道。但宗教迫害科学家不乏史例，基督教坚持神创造了一切，视不同科学观为异端邪说加以迫害，如伟大的科学家哥白尼、迦利略、布鲁诺都曾被基督教迫害致死。
世界几大宗教，基督教、伊斯兰教、佛教、犹太教和道教，它们各自的经帙都繁复庞杂，但它们赖以吸引信众的法宝——神迹，却是一模一样的。所谓神迹即信者得救，瞎子重见光明，瘸子丢掉拐杖，病者不药而愈，诸如此类，大同小异。我到过加拿大蒙特利尔巿，在那里我参访了矗立在皇家山上的圣约瑟夫大教堂，我惊异地看到礼拜堂里从拱形穹顶上垂挂下来的拐杖，像一片密密匝匝的小树林，蔚为壮观。据说这众多的拐杖都是因为从各地慕名而来的跛脚残疾人，经教堂神迹显灵，来时拄杖而来，去时弃杖而归，留下遗弃的拐杖，被牧师用来装点教堂、彰显神迹。
我没有笃信哪门宗教，如果一定要选择一门，我会比较喜欢道教，道教蕴含了中华文化的幽奥，八卦、《易经》、《道德经》……令人目眩神摇。佛教讲因果，道教讲鬼神；佛教讲出世，道教讲入世；佛教讲养心，道教讲养生。我以为道教的内涵要比佛教丰瞻。
佛教和道教教义虽不同，但基本上相安无事，而基督教与伊斯兰教则长期以来水火不容，斗个你死我活，为何呢？
我坐在湖滨的长椅上遐想。这时一对穿着古尔达和纱丽的印度夫妇向我走来，见到我向我合十作揖，我颔首答礼，然后他们施施然走了过去。太阳谷湖滨常见印度人在此散步休憩，他们男士头上缠着白布身穿长及小腿的长衫，绕湖而行；蓄着络腮白须的老者盘腿坐于湖边，像菩提树下歇脚的苦行僧。女人华丽的纱丽，披巾飘曳，让太阳谷湖亮起了加尔各答的色彩。到湖滨散步的，有白人、黑人、墨西哥人和越南、菲律宾等地的人，穿着各种民族风格的服饰，带来各自故国的风情与色彩，在湖滨绽放。
我喜爱太阳谷湖，喜爱她的多姿多彩。
（四）湖滨闲话
清晨的太阳谷湖像睡美人，湖面上弥漫着轻烟般的薄雾，像是她的秀发，飘柔妩媚。当晨?穿破云隙，向湖面洒下朝阳的金粉，睡美人开始醒来梳妆。湖畔白色、粉红色和深红色的玫瑰，花瓣托着晶莹的露珠，绿叶在晨风中招着小手。环湖是大片翠绿的草坡，坡上有数株虬枝盘龙的老松。六点多晨运的人逐渐多起来，他们沿着环湖的道路或散步或慢跑。和煦的明亮的朝阳照射下来，藏在草丛中浇花洒水的喷头，定时探出头来，喷洒水花，在阳光下，草坡上竟隐约出现美丽的彩虹。太阳谷湖囤金流翠美得像梦幻般。
路过我身边的人，都跟我打招呼，展露笑容。感觉上西人比较讲文明，过无指示灯的马路，老远就会停下礼让行人，摇下车窗打手势请你先过，西人大都会这样做。吾等亚裔人士好像胸口写个“勇”字，只要行人站在路边犹豫观望，他就视而不见，当仁不让急驰而去。到商店购物，你会感受到热情亲切，每次收银机前结了账，服务员总会道谢并送上祝福语“祝您有愉快的一天”。你不必深究邂逅的陌生人笑容背后有多少真诚，也许她嫣然一笑只是一种习惯。但这种文明习惯的养成深入骨髓，令人变得友善优雅。或许这就是所谓的“贵族精神”吧。这让我想起一则故事：1793年1月21日，在巴黎的协和广场，一个行将被处死的囚徒，上断头台时不小心踩到了刽子手的脚，她马上下意识地说了句：“对不起，先生。”她就是法国路易十六皇后玛丽?安托瓦内特。说完道歉的话，几分钟后她便与国王丈夫被斩首，死于刽子手刀下。也许你会觉得皇后太过迂腐，但我仍不得不赞美她的绝世的气质。
绕湖走了三圈，我在湖滨长椅上坐下歇息，怡然地看着湖中水禽游来游去。“你好！”耳畔突然响起了乡音。“噢，你好你好！”我连忙回应。抬头看，是一个微胖的华裔老者站在我侧边向我问好。这位老者我已经碰见过好几回，但只是点头致意未搭上话。他也在长椅上坐下，我们闲聊起来。他指着湖对面的一群建筑说他就住在那儿。朝他指的方向望去，但见一排灰墙黑瓦的小楼掩映在枫树荫中，离湖仅咫尺之遥，尽揽湖光山色，环境十分优美。老人家也许是闷得太久了，今天终于找到倾谈对象，打开话匣子，滔滔不绝地侃起大山来。
闲谈间，我了解到他是一个无儿无女、无依无靠的孤独老人，就住在对面的“亚柏文”屋邨。他不说，我还以为那排湖滨美丽的楼房是有钱人的宅第哩。在美国的都巿中，有许多这样的“飞地”，专门规划出来盖一些房子让城市贫民租住。无论地价怎样飞涨，这些租屋都不虞被拆迁。于是在豪宅或商厦包围圈中，这种显得有些简陋的建筑，奇葩似的开放。政府的理念是，城巿由各种人组成，低收入的蓝领阶层如市政园林杂工、建筑装修小工，超市理货员、餐馆洗碗工等等，他们也有权在城市版块中占一席之地、分享城市发展的成果。
老人还说了个发生在他身上的故事，旨在提醒我这新移民，美国有许多“古怪”的法律，不但联邦（全国）有，各州还有州立的“怪法”，要小心，别犯法。他说，那年秋天他刚到美国，看到家门口街道上落了许多枯枝败叶，一连几天我都好心打扫街道，把枯枝败叶倒入路边垃圾箱，结果被人举报而遭检控，告上法庭。因加州法律规定，任何人向公共垃圾箱倾倒大量私人垃圾即属违法，扫街是市政人员的事，我去扫了，街上的落叶就变成我的私人垃圾，塞满了街边垃圾箱，就变成霸占公共财物，所以法庭判我罚款50元。说罢老人哭笑不得，叹了口气说：“唉，真的太倒霉了”。我哈哈大笑道：“这件事告诉我们，在美国学雷锋是犯法的。”
老人说，“好笑吧？我再讲一个故事更好笑，”他略作停顿说道，“有一次，一个小偷翻墙到我朋友家偷东西，结果因为围栏不太稳，导致小偷跌倒。一般来说我们会以为小偷跌倒活该，可是你万万想不到小偷把屋主告到法庭去，说我在你的地方受了伤，你要赔我。而你更加万万想不到法官最后判小偷胜诉，我的朋友赔了一笔钱给小偷，包括医药费、营养费和‘误工补贴’。因为加州法律规定，不管此人动机是什么，他在你的地方跌倒你就得赔。”我笑不出来，说道，“这是什么法？太恶劣了！难道屋主要把围栏修牢固确保小偷安全偷到东西吗？”老人说，“你可以骂娘，但这条法令的用意是，你的围栏不牢可以伤到小偷，也可能伤到路人，你有责任保证你家的篱笆围墙的安全性。”“但他是小偷！”我大声反驳。老人淡然地说，“他还没偷到东西。”“啊，啊……”我夫复何言。
确实美国有不少令人难以理解的“怪法”，有的立法依据匪夷所思，加州和科州2013年底就诞生两宗新怪法。一宗是加州学校允许变性学生自由选择使用男女洗手间，此项立法意图在于尊重变性学生的权益云云。二是当纽约时代广场水晶球落下、2014年元旦钟声响起时，科罗拉多州大麻烟雾也随即升腾起来，该州从1月1日起合法允许贩售消遣用大麻，也就是说民众单纯想享用“吸麻快感”，就可购買大麻，科州也成全美第一個允许贩售消遣用大麻的州。前一项立法结果是一个人自由了，所有人尴尬了。后一项立法令百年查禁大麻毒彻底破功，为满足某些人“吸麻快感”而令罪案剧增，全国瘾君子涌入科州，搅得乌烟瘴气。
法律永无完美，人格可臻至善。
当我们互道拜拜的时候，太阳已升至中天。满湖囤金流翠，好一个暖冬。
（五）快乐的老墨
太阳谷的夏季白昼很长，晚上八点多钟天还很亮。傍晚，湖滨屋宇、花木、教堂都沐浴在薄明的暮色中。远山如黛，起伏蜿蜒在天边，落日衔山，光芒敛尽，艳如一盘胭脂，晚霞像燃烧的岩浆，泼洒在空中，作辐射形散开，有的像山峦叠嶂，有的像猛兽枭龙，有的像鱼鳞瓦楞，千奇百怪、不可名状。
晚风习习，天光澹澹，太阳谷湖游人渐多。美丽的太阳谷湖，常被新婚的情侣选作婚纱摄影的胜地。
这天，我看见一对墨西哥裔男女借用太阳谷社区中心举办婚礼，新郎挽着新娘从湖滨斜坡上走下来，男的西装革履，梳着油光发亮的大背头，女的穿着雪白的蓬蓬抹胸婚纱。专业婚纱摄影师端着相机，跑来闪去，从各个角度拍摄新人的倩影。新娘是个肥妹，肉嘟嘟地一步一颤，新郎倌一路小心翼翼地挽着她前行。新娘满脸堆笑，一副幸福满满的样子。
婚宴设在中心礼堂，新郎新娘拍完照回到礼堂，全体亲友报以热烈的掌声、欢呼声。礼堂四周摆满铺着红布的餐桌，中间留出一块场地做舞池。乐队演奏舞曲，众人翩翩起舞。为感受墨西哥风情，我站在礼堂窗外观看。
大厅里墨西哥人热情奔放，大秀舞技，流行和传统的“哈拉拜舞”、“乌阿班戈”以及印第安舞蹈纷纷登场。最悦目的是“哈拉拜舞”，这是一种印第安与西班牙混合文化的舞蹈，姑娘们穿着鲜艳的大裙子，裙边有五十多尺宽，舞蹈时姑娘们双手舞弄裙边，把宽大的裙子旋转成朵朵飞扬的裙花。而小伙子们则身穿黑色服装，头戴宽边帽，足蹬皮靴，双脚有节奏地踢踏着，把舞池当做了大鼓，掌声、口哨声、踢踏声混合成热力四射的场面。我正看得入神，好客的主人邀请我入内参加婚礼，我语言不通又不会跳舞，婉谢了他们的好意。
美国有近千万的墨西哥人，他们被称为“老墨”，绝大多数是偷渡到美国。老墨是彻底的乐天派民族，似乎不知苦恼为何物。他们喜欢音乐舞蹈喝酒唱歌，很少见到愁眉苦脸的墨西哥人。老墨承担多数其他族裔不愿干的工作，他们收入低但生活享受可不低。中国人的观念是“工作为了挣钱，挣钱为了养老”，老墨认为中国人有病。老墨的观念是“工作是为了休息和游乐”，中国人同样觉得他们有病。老墨的行为在中国人眼里简直不可思议，他们有的人为了去旅游度假，竟然会先把被子拿去当掉，然后高高兴兴地去度假，回来睡觉盖什么根本不想，到时再说。
老墨在一个地方都干不长，不是他们懒惰而是因为贪玩。他们袋底有点钱就会“失踪”，昨天还干得好好的，今天领了工资就不告而别，去参加朋友的派对跳舞喝酒，或者自己开派对请朋友跳舞喝酒。钱花光了，有的跑去华人菜馆，对老板说，快，先给我饭吃，我替你干两天活用人工抵饭钱。干没多久攒了点钱又玩失踪。所以不少老板提起请老墨打工就甩手摇头。
墨西哥人的血液里，似乎从出生起就注入了舞蹈细胞。墨西哥人具有天生的“电动臀”，就是屁股好像安了电动马达，抖起来频率特快。特别是女的虽然大多数墨西哥女人长得“丰乳肥臀”，跳起舞来“电臀如蛇似筛”。别以为提胯扭动的舞步很简单，一般人很容易弄闪了腰。也许是心宽体胖吧，墨西哥女人屁股真大，有一则笑话说，墨西哥人吵架，女人吼道，“再吵，老娘一屁股坐死你！”
老墨为人热情没有坏心眼，但你买房子时邻居若是老墨最好避之则吉。我有一个天津朋友，好不容易储钱买了幢独立屋，乔迁之喜刚几天，听到隔壁高分贝喇叭播放舞曲，声浪几乎要把人抬起来，震耳欲聋。原来邻居是老墨，他在后花园办家庭舞会，请了一大班人又唱又跳狂欢到凌晨两点方休。由于周围都住着老墨，他怕得罪人，不敢投诉只好哑忍。半年下来，忍无可忍，只好走为上策、搬家为妙。
我踏着溶溶的月色回家时，婚礼还在进行，歌舞正酣。我心里暗忖：如果拿墨西哥人与中国人的性格作比较，哪个性格好呢？我不知道。不过，可以肯定的是墨西哥人确实要比中国人快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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