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曾雪琴 日期:2014-08-16 02:07:35
父亲晏殊,在年仅14岁时,便才华奕奕,成为进士。之后便平步青云,一路上至宰相之职。他的仕途顺利,没有影响文辞的风雅,他以独有的优越身份,书写着轻妙如花的词句。在那些闲情雅思中,没有功名利禄,有的只是人生感触,曼妙清雅。那些随手拈来的天成之句,凝炼着最自然的语言。由是,他的词流传甚广,成为宋代词坛无法错过的风景。
儿子晏几道,为晏殊的幼子,自幼得了父亲的精粹,亦写得一手好词。他的词,承袭了乃父之风,自然天成,不事雕琢痕迹。然,家中富庶的生活及无与伦比的地位,造就了一个与父不同性格和人生的词人。他高傲、放达,沉溺词句、美酒、佳宴、舞姬之中。他所写的,多为情爱,却艳而不俗,把艳词发挥到了极致。他不事权贵,亦傲视权威,他的仕途自然与乃父走了完全相反的方向——逐渐没落。不顺的人生,让他的词句,多了父亲没有的沉挚、悲凉,其思想境界竟就此比乃父深刻了许多。
作者简介:
曾雪琴,四川师范大学文学院汉语言文学专业。自小非常热爱文学,视文学为生命的一部分。在校担任校团委广播站的文字主编以及《狮山青年》杂志社的编辑,同时为学校新青年文学社的成员,创作的诗歌和散文等曾多次获奖。著有诸多小说、散文,曾有多篇作品发表在各大报刊杂志。
目录:
第一部分“宰相词人”晏殊
——无可奈何花落去,似曾相识燕归来
第一章少年无忧,犹记青春好时光
玉辔金鞍、缭绕沙堤路,几处行人映绿杨——《玉堂春·斗城池馆》
绿酒初尝人易醉,一枕小窗浓睡——《清平乐·金风细细》
一霎好风生翠幕,几回疏雨滴圆荷——《浣溪沙·小阁重帘有燕过》
待佳人、插向钗头,更袅袅、低临凤髻——《睿恩新·红丝一曲傍阶砌》
玉钩阑下香阶畔,醉后不知斜日晚——《玉楼春·池塘水绿风微暖》
道家装束,长似少年时——《少年游·芙蓉花发去年枝》
第二章春意闺思,别恨惹愁肠
长恨离亭,滴泪春衫酒易醒——《采桑子·时光只解催人老》
昨夜西风凋碧树,独上高楼,望尽天涯路——《蝶恋花·昨夜西风凋碧树》
当时轻别意中人,山长水远知何处——《踏莎行·碧海无波》
千里音尘便疏隔,合有人相忆——《滴滴金·梅花漏泄春消息》
天涯地角有穷时,只有相思无尽处——《玉楼春·绿杨芳草》第一部分“宰相词人”晏殊
——无可奈何花落去,似曾相识燕归来
第一章少年无忧,犹记青春好时光
玉辔金鞍、缭绕沙堤路,几处行人映绿杨——《玉堂春·斗城池馆》
绿酒初尝人易醉,一枕小窗浓睡——《清平乐·金风细细》
一霎好风生翠幕,几回疏雨滴圆荷——《浣溪沙·小阁重帘有燕过》
待佳人、插向钗头,更袅袅、低临凤髻——《睿恩新·红丝一曲傍阶砌》
玉钩阑下香阶畔,醉后不知斜日晚——《玉楼春·池塘水绿风微暖》
道家装束,长似少年时——《少年游·芙蓉花发去年枝》
第二章春意闺思,别恨惹愁肠
长恨离亭,滴泪春衫酒易醒——《采桑子·时光只解催人老》
昨夜西风凋碧树,独上高楼,望尽天涯路——《蝶恋花·昨夜西风凋碧树》
当时轻别意中人,山长水远知何处——《踏莎行·碧海无波》
千里音尘便疏隔,合有人相忆——《滴滴金·梅花漏泄春消息》
天涯地角有穷时,只有相思无尽处——《玉楼春·绿杨芳草》
惊鸿去后生离恨,红日长时添酒困——《玉楼春·朱帘半下香销印》
第三章韶光流年,行乐在当下
人面不知何处,绿波依旧东流——《清平乐·红笺小字》
一场愁梦酒醒时,斜阳却照深深院——《踏莎行·小径红稀》
兔走乌飞不住,人生几度三台——《清平乐·春花秋草》
劝君莫作独醒人,烂醉花间应有数——《木兰花·燕鸿过后莺归去》
满目山河空念远,不如怜取眼前人——《浣溪沙·一向年光有限身》
无可奈何花落去,似曾相识燕归来——《浣溪沙·一曲新词酒一杯》
第二部分“贵族浪子”晏几道
——落花人独立,微雨燕双飞
第一章富贵金鞍,难解人间愁绪
春风自是人间客,主张繁华得几时——《与郑介夫》
绿杯红袖趁重阳。人情似故乡——《阮郎归·天边金掌露成霜》
去年花下客,今似蝶分飞——《临江仙·长爱碧阑干影》
可恨良辰天不与。才过斜阳,又是黄昏雨——《蝶恋花·笑艳秋莲生绿浦》
回头满眼凄凉事,秋月春风岂得知——《鹧鸪天·斗鸭池南夜不归》
见少别离多,还有人堪恨——《生查子·一分残酒霞》
第二章如梦似幻,酒醒犹如在梦中
从前虚梦高唐,觉来何处放思量——《临江仙·浅浅余寒春半》
从别后,忆相逢,几回魂梦与君同——《鹧鸪天·彩袖殷勤捧玉钟》
相寻梦里路,飞雨落花中——《临江仙·斗草阶前初见》
梦入江南烟水路,行尽江南,不与离人遇——《蝶恋花·梦入江南烟水路》
客情今古道,秋梦短长亭——《临江仙·淡水三年欢意》
梦魂惯得无拘检,又踏杨花过谢桥——《鹧鸪天·小令尊前见玉箫》
第三章聚散离别,诉不尽的相思意
无处说相思,背面秋千下——《生查子·关山魂梦长》
落花人独立,微雨燕双飞——《临江仙·梦后楼台高锁》
若问相思何处歇?相逢便是相思彻——《醉落魄·鸾孤月缺》
相思本是无凭语,莫向花笺费泪行——《鹧鸪天·醉拍春衫惜旧香》
伤别易,恨欢迟。归来何处验相思——《鹧鸪天·梅蕊新妆桂叶眉》
欲把相思说似谁,浅情人不知。——《长相思》少年无忧,犹记青春好时光斗城池馆。二月风和烟暖。绣户珠帘,日影初长。玉辔金鞍、缭绕沙堤路,几处行人映绿杨。小槛朱阑回倚,千花浓露香。脆管清弦、欲奏新翻曲,依约林间坐夕阳。——晏殊《玉堂春》岁月安然,阳光静好,正是青草萋萋的春日时节,沱沱三月的风浓得化不开.,所到之处都染上了一股午后甜腻的气味,大好春光晒得天地间都显出了了几分明媚的气色,如同少女流转的眼波,涨满了有情人的面庞。向来喜欢“玉堂春”这个词牌名,尤其是放在天地万物萌发的春日,其风情显得尤为应景生动,“玉堂春”原本是指一种叫做辛夷的草,这种草以开在春天令天地堂堂生辉而得名,难怪古人们爱用花草来比喻女子,女子的柔软明亮就如同春色一般柔化了世间的轮廓,辛夷随风飘摆,绿草凄凄抖动,就像多情的少女柔软纤弱的腰肢那般令人心动。“玉堂春”这几个孤字拼凑在一起也尤为爽口,每一个发音都有着令人唇齿留香之韵味,就像一个俏生生的调皮女子,带着几分洒脱,也显出几分温柔,既有几分爽辣,又不失万种风情。无独有偶,在距离北宋几朝几代之后的明朝,有一个如同辛夷一般美丽的女子化名“玉堂春”,其女子就是中国古典戏剧里“离了洪洞县”的名妓苏三。这依约又是另外一个动人的故事了。 春色向来是生动的,也是无忧的,就像金鞍铁马的少年时光,有着恰到好处的倦意。少年晏殊是极为得意的,打着“神童”的旗号出道的他自幼能诗,未及弱冠之年就与一帮满怀大志的学子一同入考,早早地拉开了仕途之路的序幕。更稀罕的是,晏殊命里贵人极多,上至皇帝,下至臣子,都甘愿为他的大好前程铺石开路。年少成名的经历多少成就了晏殊骨子里的慵懒,就像文坛才女张爱玲所说的:“出名要趁早。”恰到好处的荣华富贵是一种帮衬,是不可多得的锦上添花,迟来的功名利禄更像是饱受风霜的人生补偿,满目疮痍的上好锦绣,再怎么填补也难掩其中的酸涩。风流才情太过难得,因其纯粹太易破碎,稍不小心就会被现实的利刃所割裂,漫漫岁月的等待磨砺更是会折损其高贵。珠圆玉润的光辉是天生的质感,也是后天的保养。天才疏狂也大抵如此,自古文人墨客,能够“财”“气”两全的实在太少。有才之人多少爱恃才傲物,李太白“千金散尽还复来”的豪言壮语不是所有人都敢说的,一掷千金的豪迈更需要财大气粗的金钱支撑,腰杆子硬了背才挺得直。而若非此类者,则大多有些刻薄,洞察人心如同张爱玲者,再冷眼旁观也忍不住说几句刻薄话。这两种有才之人都像刀,前者是大刀,挥洒自如也难以收场,后者是刺刀,一针见血却令人生畏。唯有晏殊风流而不猖狂,出类拔萃却不剑拔弩张,这样的人浑身上下都散发着一股慵懒的贵气,令高处的人忍不住提携一把,低处的人忍不住瞻仰万分,天时地利人和,“宰相词人”是可遇而不可得的人生际遇。所以晏殊的词总是带着淡淡的光辉,仿佛一颗韬光养晦的珍珠,散发着温润如玉的光芒,就连充满诗意的少年情怀,也是暖洋洋的。 此时,恰逢农历二月天,正是莺飞草长的时节。少年一身流利衣衫,疏朗眉目如同远山,与腰间的玉佩相映成辉,金鞍铁马间,气质非凡。郊外踏青的人三三两两,他驾着马骥穿行在沙堤的身影如同这暖人的阳光一般令人心生向往。沙堤之上,白鸥升起,惊起一片飞鸿,白鸟的翅膀在湖面上扑闪扑闪,掠过天边渐渐缩小成无边的点,春光映照着湖面,杨柳青青投影在湖中形成温柔的眼波,郊游的人儿在柳枝间欢笑打闹着。少年的目光所及之处,一派春日的安然。踏马而来的声音此起彼伏,相约的三五好友渐渐来齐,锦衣少年们打马而过,风度翩翩。少年们围坐在湖边的楼台里,花丛锦簇间,蝴蝶变换着身姿,仿佛下一秒就要幻化为美丽纯情的女子,天地间最美好的光景俨然于此。少年们高声谈笑着,纷纷用最美丽的诗词赞美这良好的春日。晏殊眉目清浅,倚靠在朱红凭栏上回望着眼前的花团锦簇,春光散漫,光影斑驳地隐现在楼台间。友人的谈笑很近又很远,他竟似看痴了过去。觥筹交错间,优伶弹唱的声音清丽婉转,与白鸥高昂清远的鸣叫遥相呼应。丝竹悦耳,琴瑟共鸣,琴女如同辛夷一般柔软的纤纤素手轻轻弹拨着琴弦,那么温柔。这一声一声,弹拨在痴情人的心上,柔化了这世间所有的哀愁。声音轻轻浅浅地飘进晏殊的心中,种下了一窝暖暖的春草,只待有心人前来浇灌。果然是命途顺遂,心思浅淡,晏殊的词总是充溢着懒洋洋的神气,仿佛一切尽在掌握中,这世间所有的得失成败都与他无关了似的。到底是底子厚,别人要到中年才能拥有的处之淡然的气度,他挥挥衣袖,就丝毫不费气力地泼入了自己的少年情怀里。这是满足的人才有的常态,而这时间大多数人的青春都是绷着的,不论是“指点江山”的意气风发,还是“为赋新词强说愁”的无病呻吟,亦或是“左牵黄,右擎苍”的轻狂,“初生牛犊不怕虎”的无畏,这些少年的姿态都是紧张的、期待的、不安的、蓄势待发的,就如同激流下的暗涌,充满了隐藏的力量。可惜不是每一处暗礁都能够直面浪头的撞击,因而那些举足无措的青春也就渐渐散失在无边无际的岁月长河里,年轻的涌动渐行渐远,激情埋汰过后,世人终究学会了封住灵魂的出口,学会做一个面容宁静的人。这个早熟的少年似乎跳过了命运为大多数人准备的那一条必经的荆棘之路,一下子就成长到那最后的安然模样。他平静的面庞带着未经人事的天真,又在下一秒露出通晓世事的成熟。你若是向他发问,质问这世间的不公,他必定又要露出一脸无辜的模样。太可气了,多少人费尽心思追求的功名利禄,多少人煞费苦心建造的人际络脉,多少人苦心经营的万世江山,他就这么理所当然地拥有着,连激动模样也不曾流露,实在是令红尘俗世里的凡夫俗子们自觉惭愧。 他就是有这个本事,同样的一番说辞,若是从别人嘴里说出来,大抵又是另外一番光景了。意境如同心境,可以意会却无法言传,明明是珠光宝气的吐词,由他说来就好像姹紫嫣红里飞来了一只白蝶,翩翩然令人神清气爽。都说晏殊的词有南唐冯延巳之遗风,他的词更像是经过清水漂洗的脂粉,洗净铅华过后的清丽之中还遗留着星星华丽,其气质不亚于留白泼墨,大气而典雅,口感极佳。尤其是那句“千花浓露香”,又是“千”的热闹,又是“浓”的甜腻,又是“香”的繁盛,满眼的温香软玉眼花缭乱叫人应接不暇,还来不及消化就被他一句“脆管清弦”堵回去了。花开正茂,涨满人的眼帘,回身丝竹之声中,又恰如“雨打芭蕉”一般神清气爽。晏殊词真真应了“珠玉”的玲珑叮当。“绣户珠帘,日影初长。”单这一句,就觉得他是极适合写春的。春天的光线普照大地,既让人觉得温暖又不会令皮肤觉得刺痛,恰如词人温润的性情,那光彩照人的模样简直是现今社会里“温柔而不咸湿”的真实写照。他就像五月里一棵安静而立的树,不知名的花朵开满枝头,花香四溢而独善其身,美好如昨的模样实在可以令万千怀春少女心思荡漾。年少的时候也喜欢过这样清淡的少年。春日暖暖让人心生倦意,柳絮飘进昏昏欲睡的课堂带来几分浪漫色彩,看着前排暗恋已久的少年清瘦的侧脸,眼神透亮如西岭雪,心下就一阵狂跳。短短春光,就这样在惴惴不安的小心事里飘然而过了。那时候总觉得时间过得慢,老希望睡一觉就抵达了青春的极限,直到轻一脚重一脚地迈过了青春这道门之后,才恍然惊觉,自己踉跄而过的,其实是不可复制的上好时光。好时光都是用来怀念的。因而“少年游”“春光好”之类的文学主题,总是比其他要来得温暖动人。回忆里的少年时光是再也回不去的韶华,“依约林间坐夕阳”的散漫也并非生活状态的代指,更多的是一种难以取代的少年心境。曾经独坐林间忘夕阳的随意自由,就能让人心生满足。随着时日渐长,心境也逐渐成熟,彼时心间的那一份满足再也难以填满欲望的沟壑。终于明白,原来昔日被平白辜负的青葱岁月,才是真正的好时光。 后来读周邦彦的《蝶恋花》时,也是尤为喜欢:“晚步芳塘新霁后。春意潜来,迤逦通窗牗。午睡渐多浓似酒,韶华已入东君手。嫩绿轻黄成染透。烛下功夫,泄露章台秀。拟插芳条须满首,管交风味还剩旧。”尤其是其中一句“午睡渐多浓似酒,韶华已入东君手”,简直是深入人心。周词袅袅,不经意里就将春意之下人的倦怠刻画殆尽。同是洋洋洒洒的散漫,周词少了些许“绣户珠帘”“玉辔金鞍”的排场,多的是“迤逦通窗牗”的活色生香。与晏殊词相比,周邦彦这首写春的词少了几分贵气,多了几分明媚,没有晏词慵懒,胜在稍许生动。很难说更偏爱哪一首词,晏词是高不可攀的金色琉璃,尽管其清淡的词调在尽力滤去那一层蜜色的脂粉,它浑身周遭还是透着骨子里的高贵闲散。而周邦彦的这首词,则更像是“知我心者”的真实写照,常态之下的情绪触觉依稀可见,让人不至于惶惑不安。因而每每试图隔着茫茫时空倾听他内心的声音,总会自觉功力不够。他说得中苦情人暗藏的心事,讲得出伤心人未竟的悲伤,道得出那些浮华的追逐者刻意忽略的潜意识,却难以让人产生“同是天涯沦落人”的知音之感。只因他的触角太宏观。你听他的低吟,他的娓娓道来,便知他看得太通透,因而许多事他无需经历就已深刻明白,他更像是浮尘俗世里一个拈花微笑的神佛,入乎其内又出乎其外。你若说他不在这俗世间,他双目双耳双唇五官七魂六魄都是存在这红尘里的;你若说他是这浮沉里的人,他又似乎早已脱身于这浮世中了。也许,理性的旁观也是一种感性的表达,看似毫不经意的词说实则早已参透了最朴实的人间命理。晏殊命中注定要在这个“宰相词人”的光环下越走越远,朝堂之中,他是那个运筹帷幄的翩翩贵公子,而朝堂之外的千年万年,他则永生永世立于人心的青灯之上被善男信女们顶礼膜拜。而也许就在某个转身的瞬间,迷离的双目掠过重重叠叠的时光缩影,一个玉辔金鞍的翩翩少年独坐在林间,微皱着眉头望着远山的夕阳,那不老的容颜依稀是他安然满足的少年时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