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亦名 日期:2014-08-24 21:59:51
《白刃》讲述1927年的上海滩,波谲云诡,重重杀机一触即发。为了在乱世占有一席之地,梅镇青年虞方南铤而走险,设计谋杀青帮魁首卢百川,辅助卢百川之子卢少石填补上卢家的权力真空,并引导卢少石以千万身家开办通汇银行,成功化解敌手的挤兑危机,进而打开了上海金融帝国的大门。此后的二十年中,他凭一己之力,游刃于商界、军界和政界,筹建上海地下党的秘密金库,刺杀日本陆军大将白川义则,打入日伪银行系统,利用庞大资金控制股市,制造汪伪派系矛盾,打击中储券发行,盗卖日本军用物资,不动声色间将拦路对手一一剪除。在他的一生中,纵横捭阖,无往不胜,屡屡命悬一线,又化险为夷,在生死之间见证了那段历史的黑暗与光明。 1927年4月11日,上海。
毛林根走进陆记商行的时候,虞方南正在算账,他面前堆着两叠半尺高的账簿,将一把铜算盘打得噼啪作响。
看到毛林根进来,虞方南长长叹了口气,用力揉了揉太阳穴,不知为什么,每次看到这个兄弟,他都会产生一种要出事的预感。
两人从小一起长大,幼年时候效仿大人们拜了把子,相互替对方挨了多少打,数都数不过来。后来虞方南拜梅镇青帮老头子陆浩园为义父,搬到梅镇住了很久,两人的联系才渐渐少了。这次虞方南回上海打理义父的生意,听说毛林根前些日子参加了工人武装起义,在总工会纠察队担当了一个职务,正打算找时间跟他聊聊,没想到他先找上门来了。
毛林根用衣角擦了擦额头的汗水,顺手拿起虞方南桌上的宜兴小茶壶,对着壶嘴用力一吸,半壶茶被他一下子吸干了。
虞方南伸手把茶壶抢了过来,道:“茶叶可不是这么喝的,别寒碜人了。”说着给他倒了一大杯凉开水,“你凑合喝这个吧。”毛林根横了他一眼,道:“真小气!”然后将凉开水喝了个干净,坐在虞方南对面,道,“找你帮忙来了。”虞方南料到他会说这话,道:“这次是多大的麻烦?”毛林根打开带来的报纸卷,取出一把刺刀,放在桌上,道:“你先看看这个。”虞方南拿起刺刀,用拇指试了试刀锋,暗暗一惊,这是毛瑟步枪专用刺刀,刀锋锐利异常,注油孔、护手钩、枪口环做工讲究,特别是刀柄上加装一块铁片,防止枪口火焰伤及刀把和刀把背,这不是常见配制,只有德国制的刺刀上才有这种枪焰护片。他看了一眼毛林根,道:“怎么回事?”毛林根道:“纠察队的两个弟兄被人杀了,这是凶器。”虞方南默默看着刺刀,眉头皱起,半晌不语。
毛林根见他神情凝重,道:“别闷着,倒是说句话啊?”虞方南苦笑一声,道:“林根,真有你的,麻烦越惹越大了。”毛林根道:“你看出什么来了?”虞方南道:“这是M-1898步枪专用刺刀,正宗德国货,国内兵工厂造不出来。”毛林根道:“那又怎样?”虞方南道:“这种德国刺刀在军队中装备极少,只配发国民革命军最精锐的黄浦第一军,民间和黑市上都弄不到这个东西。你还不明白吗?杀你弟兄的人,不是江湖杀手,而是来自军队,受过严格训练的职业军人!”毛林根的神情变得严峻起来,道:“你说真的?”虞方南道:“不是我看轻你,就凭你们工人纠察队那几号人,想惊动这种刺客,根本不够格。”毛林根沉默片刻,道:“我跟你说实话,刺客不是冲我们来的。昨天下午接到总工会任务,命令我们护送一个同志离开上海。
这个同志在北伐战斗中负伤,正在医院接受治疗。我带人赶到医院,刚刚与他取得联系,外面就出了事。一个刺客化装成医生混进医院,被护士小姐发现,我两个弟兄过去盘问,被他出手击杀。等我们赶了过去,刺客已经跑得没影了,只留下了这把刺刀。”虞方南道:“你两个弟兄怎么死的?”毛林根用手指在脖子上一抹,道:“咽喉中刀。
”虞方南道:“就一个伤口?”毛林根道:“一刀还不够?气管都割断了,当场咽气。”虞方南道:“你们赶过去,用了多长时间?”毛林根道:“不到两分钟。”虞方南道:“这么短的时间,击杀两人,从容而退。老兄,这是顶尖的高手,手上没有几十条人命,不可能有这样的身手和心理素质。”毛林根道:“不麻烦也不找你了。那个同志对我们至关重要,明天必须送他离开上海,你帮我保护他的安全。”虞方南不置可否,轻轻揉着下巴,这是他思考问题时的习惯动作,过了一会儿,道:“你们怎么安排的,走陆路还是水路?”毛林根道:“走铁路,车票都买好了。”虞方南道:“不行,火车不安全,车厢里人多眼杂,刺客很容易接近目标,防不胜防。坐船可靠一些,明天正好怡和号轮船起程,这是英国商船,我跟船长有点儿交情,想办法给你们弄个包舱。”毛林根没有异议,道:“听你的。”虞方南道:“你也向我透个底,这人是谁?犯了什么事,惹得仇家上门追杀?”毛林根略一沉吟,道:“他叫许烈洪,第十一军二十四师的一名团长,这次来上海治疗枪伤。”虞方南低声道:“原来是他!”心中对这个名字并不陌生。许烈洪,黄埔一期,北伐著名战将,在平江、汀泗桥、贺胜桥之战中,立下赫赫战功。
毛林根看了看墙上的挂钟,道:“时候不早了,我要回纠察总队去,你把船票办好了,给我送过来。
”虞方南点头道:“行。”然后将他送出陆记商行。
黄昏,虞方南顺利拿到船票,前往毛林根约定的地点。
暮色中的上海显得说不出的阴冷,街头华灯初上,流光溢彩,繁华依旧,虞方南却有一种心神不定的感觉。多年的江湖生涯,他磨炼出一种对危险异乎寻常的敏感,这种直觉曾经几次救过他的命,现在这种感觉又出现了。透过迷离的夜幕,他仿佛看到这座城市中正蕴蓄着一种可怕的力量,一旦爆发出来,将给整个中国社会造成巨大的磨难。想到这里,他摇了摇头,自知以他的微薄之力,无法改变任何事情,只是希望在动荡来临之际,能完成朋友托付之事,把许烈洪安全送出上海。
他来到一片弄堂区,一直走到巷子深处。
这是一座两层小楼,典型的石库房结构,一楼是仓库,堆放了不少货物;二楼是居室,共有两间房,外间是客厅,里间是卧室,房子的地板、墙壁和楼梯都是木料的,走起路发出“咚咚”的声响。
虞方南敲了敲门,毛林根将他让进屋来。
客厅里坐着一个人,身材不高但很结实,长脸浓眉,目光炯炯有神,虽然病中略显疲态,身上依然带着不怒而威的气势。虞方南看了他一眼,便知道这是一个军人,身上有一种军人独有的味道,那是一股身经百战才会磨砺出的气质。
毛林根给两人做了介绍,虞方南与许烈洪的手握在一起。此刻他并没有想到,这次见面之后,两人会成为一辈子的朋友,许烈洪的人格魅力一直影响到他人生的最后一刻。
虞方南将船票拿出,交到两人手里。
许烈洪随手将船票放在桌子上,拿起一张报纸,道:“看过这张报纸吗?”虞方南见报纸的标题是“国民革命军楚怀荆将军在沪遇刺身亡”,标题下用铅笔画了重重的粗线。他点了点头,道:“这事轰动上海滩,报纸上说杀手是孙传芳派来的。”许烈洪道:“一派胡言!”他一拳砸在报纸上,道,“这种手法我太熟悉了,杀害楚教官的凶手与昨天的刺客是同一个人,一定是他,程天境!”毛林根道:“你认得凶手?”许烈洪苦笑一声,道:“何止认识,我和他同为黄埔一期学员,一同参加北伐,淡水城战役中,我救过他两次,他救过我一次,算起来他还欠我一条命。
”毛林根道:“可他却要杀你!”许烈洪道:“我们选择的道路不同!”他神情凝重,道,“我这位同学军事理论课成绩平平,对射击、格斗却十分专注,尤其擅使冷兵刃,黄埔同学中无人是他的对手,被戏称为‘黄浦第一高手’。”他望着窗外,目光变得深远,道,“我许洪烈何德何能,竟然惊动这位御用杀手亲自操刀。看来我选择的道路,已经令南京的蒋某人非常不痛快了,他希望我永远把嘴闭上。”毛林根道:“既是这样,咱们必须转移,晚走一天就多一分危险。”许烈洪冷冷一哼,道:“我不走。”毛林根有些急了,道:“你不走,为什么?”许烈洪道:“楚教官的血仇,不能就这么算了!程天境如果跑回南京,我拿他没办法,可他既然来到上海,那就别想走了。我们俩终究要做个了断,这是我跟他的命运,注定一个人要死在对方手中。”毛林根道:“我的任务是保证你的安全,姓程的脑袋,交给我们纠察队来办,你明天必须撤离上海!”许烈洪道:“请你转告组织,程天境不除,会给我们造成大麻烦。我请求留下,解决这个麻烦后再走。”毛林根还想再劝,但是被许烈洪的眼神一逼,便说不出口了,心中又是焦虑,又是无奈。P6-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