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范迁 日期:2014-08-24 22:47:02
故事的主人公本是一名经历过边境保卫战的退役军人,残酷血腥的战争,使他变得坚毅冷酷。从粮店扛包工到团体“老大”,他与搭档一行四人,亡命天涯,沉浮于生与死、血与肉的游戏之中。然而,一个女人的出现却改变了这一切,使在他们原本灰暗沉寂的生活中激起了轩然大波。兄弟的背叛,生存的压力,死亡的诅咒,未来的迷茫,一笔笔不可饶恕的孽债,将他逼上了一条不可回头的绝路……
作者简介:
范迁,上海人,美国旧金山艺术学院硕士,作家,画家,长期为海外各大纸质媒体撰稿。他的小说如同绘画,塑造了一个个形象鲜明的人物,他的文笔带着他那种品牌式的忧郁,直抵读者的心灵。他的小说多探寻边缘人的内心世界,透露出无望中的理想、妥协中的不屈。代表作有:中短篇小说集《旧金山之吻》;长篇小说《古玩街》《天堂口》《失眠之殇》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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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范迁笔下的生活,好似一场公平的游戏,你,我,他,我们众人,在与现实的对弈中,每个人只是棋路不一样而已,没有对或错,也没有高与下。——严歌苓我猛一睁眼只觉得满室阳光刺眼,一看表,已经是十一点钟了。我跳起身来,冲进厕所,却和栾军撞了个满怀。我抱怨道:“什么时候了,你干吗不叫我一声。”栾军道:“老大,你越来越让人捉摸不透了,昨晚一个人在黑地里发呆,抽了满地的烟头;今早又睡得咬牙切齿的,叫着桃子和歪嘴的名字。我让你多睡会儿不好?又不急着赶去哪儿?”我没和他多纠缠,匆匆抹了把脸就跳进汽车,我只记得要赴歪嘴的午餐之约,昨晚的念头全忘得精光,开到近中国城才想起来,我第一个反应是把车停在路边,找了个公用电话打给阿松,铃声一遍遍地响,却没有人接。我回到车上,待了半晌。阿松他们已经出发了,说不定正在桃子的门外。我突然对整件事产生了一种不可名状的焦躁感,什么都不对头,我跟歪嘴的约会不对头,我让阿松来为我做掉桃子不对头,人选不对头,时间不对头,方式也不对头。现在还来得及补救吗?也许应该打个电话去桃子那里叫她不要开门……但是她会相信我的话吗?我怎么解释整件事?任何解释都只会越说越糟。我头痛欲裂,事情搞得一团糟,什么都晚了。就像你不能使一颗出膛的子弹转弯一样。我现在对整件事一点儿控制力都没有,也许唯一能做的就是赶去茶楼和歪嘴见面,稳住他,然后静观事情的进展,走一步看一步了。车后响起一声催促的喇叭声,从后视镜里看到一辆大巴士挨在我的车后面,我停在巴士红线上了。我搓了一把脸,吃进排挡,在离去之前向后面的司机比了个中指。老子现在非常焦躁,少来惹我!跨进茶楼已是十一点三刻,人头拥挤,只见歪嘴从店堂后面一张桌子旁站起身来招手。我走过去,歪嘴迎上来拖了我的胳膊,显得很高兴:“老大,又碰头了。哎,我以为你真的不认我这个兄弟了……”我们相对坐下,歪嘴盯着我的脸,说:“老大,你脸色好像有点发青,没事吧?”我说:“没事,近来睡眠差了点,未老先衰了。”歪嘴为我斟上乌龙茶:“开玩笑,老大,你才三十出头,怎么说这个话?”我不作声。端起茶杯喝了一口,茶水又苦又涩,有一股抹桌布的味道。歪嘴叫住推点心车的女侍,要了一大桌的点心,我看着摆在面前的虾饺、烧卖和各种肠粉,却一点胃口也没有。为了保持桌上的气氛,我胡乱地吃了两口,什么味道也尝不出来。“老大,你有心事?”歪嘴冷不防地问道。我心里一惊,被歪嘴看出我魂不守舍可不是好事,于是连忙打起精神,否认道:“吃了睡,睡醒又吃,我能有什么心事?要说心事,我们兄弟住在同一城市却天各一方,吃个饭都这么难。你说这算不算心事?”歪嘴讪笑了一声:“我一直想请你吃饭,但又怕惹你生气,本想过一阵等你火气过去,再给你赔个不是。”“我发火了吗?你救了我的命,我敢跟你发火吗?”我语带讥讽地说。“老大你还提那个做什么?兄弟们之间本来就是性命相托……”“话可不能这么说,你可以不当回事,我却不能不记在心里。但我作为一个团体的老大,不能把私人的恩怨放在第一位,得一碗水端平。我有我的难处啊!”歪嘴低头喝茶,嘴边那条疤涨得通红。“不说了。难得见次面,说些别的吧。桃子还好吗?”歪嘴抬起头来,脸上放光:“好,昨天我陪她去医院做超声波检查,是个男孩。”这人真不可理喻,又不是他的儿子!这么起劲。“老大,桃子说了,孩子出生之后,让他认你做干爹。”歪嘴说道。“我哪敢高攀啊,金枝玉叶的。桃子在背后少骂我几句我就已经烧高香了,哪敢干爹不干爹的。”我不领这个情。歪嘴的脸严肃起来:“桃子从来没有在背后骂过老大你,她还安慰我说你早晚会想通的。接了你的电话,我说要跟你碰面,她说问你好,过一阵请你和栾军到家里吃饭。”我无言。歪嘴又说:“我本来就想找你出来,有个事想跟你讲一讲……”“什么事?”歪嘴踌躇了一下:“关于香港的事……”歪嘴说他婉转地问了桃子是否在香港待过,桃子说她从来没有去过那个地方。她来美国之前倒是在日本住过几个礼拜,是去看她的姑妈,姑妈是六十年代从香港嫁到日本去的,桃子来美国的经济担保也是她姑妈为她签署的。我呆住了,半晌喃喃地问道:“是吗?你确定?”歪嘴很有把握地点点头:“我看了她的护照,上面有日本的签证,别的洋文看不懂,日本字还是认识的,“日本国上岸许可证”,写法和中文一模一样。”“她让你看她的护照?”“这有什么不让,夫妇在一个屋顶下过日子,互相之间有何秘密可言?”“那她有没有问你为什么对她去没去香港感兴趣?”歪嘴躲避着我的眼光:“我说老大觉得你像某个人。”“她怎么说?”“什么也没说。老大……““嗯?”“不是兄弟我说你,是你多疑了。”是我多疑了吗?也许是。但桃子是何等精明的人物,歪嘴又被他所谓的爱情迷昏了头,桃子说什么他信什么。桃子完全可以去了香港,换一本护照再去日本。就是夫妇之间,也不可能什么都是透明的。我以前就问过桃子,她如果存了个心眼儿,完全可以把事情掩盖得严丝密缝,歪嘴根本找不出一丝破绽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