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简直 日期:2014-08-24 22:58:28
九篇相互独立的小说,以客观现实、沉着冷静的笔触,共同描绘出一个当下中国的立体浮世绘,被比作中国当代的《了不起的盖茨比》。
《我和你》是一部写给青春和爱情的赞歌,《我想和你去麦加》则呈现了浓墨重彩的少年友谊。《米兰的饭局》讲述了一位美女海归面对光怪陆离的都市诱惑、身陷迷局的故事,《浮世独白录》中的人群则被时代裹胁着,把个人命运置于黑白两道中间无法自拔。《生日快乐》是一则有感于频频发生的会计师过劳死新闻故事而动笔的小品,《伤城》则大胆涉及同性恋情。在《雨生》、《北纬四十七度的春天》以及《度假》中,作者凭借纵横商场腹地经年的人生阅历,向读者呈现出“上流社会”中各色人等幽暗而不易为普通人察觉的人生况味,令人唏嘘。
作者简介:
简直,专业人士,职业投资人;在《财富》(中文版)2012年“中国40岁以下商业精英”榜单中排名前列;现居美国。作者其他作品有《地耳》(散文,收录于九州出版社出版的《绝妙好辞》一书)、《浮图》(小说),以及在财新《新世纪》周刊、《财经》、《证券市场周刊》、《21世纪经济报道》等专业报刊上的大量财经及法律专栏文章。
目录:
我和你
浮世独白录
米兰的饭局
北纬四十七度的春天
我想陪你去麦加
雨生
伤城
度假
生日快乐刀尔登:“简直的小说,在某些方面,让我想起费茨杰拉德(注:《了不起的盖茨比》的作者)。他是我近年读到的中文作者中,仅有的讲究语法的三五人中的一位。”我
我用两年多的时间完成了法律大专自考,拿到了大专文凭,并报考了律师资格。到一九九六年秋天的时候,我拿到了律师执业证。这时我的大学同学们刚刚毕业。
我拿到律师证的那天,宁律师前往深圳出差。我计划等他回来请他吃个简单的晚饭,给自己庆祝一下,并且感谢他对我如父兄一般的照顾。谁知他竟然一去不返。宁律师去世的消息成为各大报纸的娱乐新闻,有人还在此基础上杜撰了一本小说,说他是浑身赤裸、被绳子捆着死在酒店客房里。我和几名同事去把他接回北京,协助家人安葬了他。宁律师是八十年代初最早留学美国拿了学位的海归,和他国内的硕士导师关系一直很好。在他的葬礼上,我看到了很多我们大学的老师。年届八旬的老教授颤巍巍地把一辆做工精美的法拉利车模放到了宁律师的墓穴里,还说了一句话:“他这一辈子,就是喜欢瞎玩。”
宁律师去世之后,我继续负责他生前的所有客户。我在接下来的律师执业期间,每年都把这部分客户产生的业务收入,拿出一半给宁律师的家人。
我用五年的时间,逐渐把业务做到了北京顶级同行的规模。九十年代最后几年也许是创业的黄金时期,只要用心对待客户,就有做不完的业务。举一个例子来说,因为早早离开学校,工作之初的文字打印工作就有秘书负责,我到现在都不怎么会使用电脑,也不会上网,但这并不妨碍我和一些客户一起潜心研究,促进和完善了在各种限制条件下让外资得以进入内地互联网行业的法律架构。泡沫中的相关业务越来越多。除了使用原先的宁律师团队之外,我还从我的大学同学和其后低一两届的校友里招聘了十来个人。因为招聘的人比较多,系里还给事务所发来传真表示感谢。显然他们并不知道,是一个被开除的校友对创造就业的机会起了作用。
从二○○○年起,中国互联网公司赴美上市渐入佳境,一浪高过一浪。从美国资本市场的角度来看,这波中国概念网络股的蜂拥而至,可谓赶了个晚集,因为这些公司一上去就被搁在泡沫的顶端,辉煌大戏正要落幕,等待它们的是所有投资者被绑在一起的漫漫寻底之路。
但市场未来如何走,与律师业务无关。我们只是做这些公司在中国境内叠床架屋、扭曲拗口的利益输送结构,然后再装腔作势地调查和分析这些结构在所谓中国法律之下的风险,最后出具一份不知所云但把自己责任推卸得一干二净的法律意见。虽然这项工作在整个海外上市项目里面,只不过是境外律师法律意见中引用的一个小段落,但每单业务如果最终成功,我们也能分到几十万到上百万美元不等的一杯羹。考虑到汇率,这样的单项业务收费,在当时的法律服务行业里可以说是一个天文数字。那两年我就专门做这项业务。
二○○一年,互联网公司的上市更掀新高潮,每家企业都急着在盛宴结束之前大捞一把。不但市场上骗子太多,傻子不够用了,在我的律师事务所里,连律师助理都被项目追得团团转。业内有一个笑话,说的就是这种情况:把女律师当男律师使,把男律师当驴使。有时连我这个大合伙人,也不得不临时客串冲上一线,做一点鸡零狗碎的琐事,因为办公室里常常一个人影儿都没有,来个急事就抓瞎。有时我开着奔驰越野车在中关村和国贸之间奔波,仅仅是为了送一个加急文件。
在这样狼奔豕突的日子,你,以及我和你的爱情,渐渐被我用坚硬的外壳包裹起来,深深地埋在外人无法察觉的心底。我会在灯红酒绿之中想到你,在飞机旅行中思念你。在一些我毫无防备的生活瞬间,你都有可能蛮横地在我的脑海里出现,或者晃动在我的眼前,击碎我在政府会议上、在商务谈判中、在和女人调情时各式各样的心情。
有一天我在北三环上往西去香格里拉饭店,有一辆和你那晚开过的一模一样的旧军车从我左边一闪而过,切到我的车道前头。我心里一动,用力踩下油门追了上去,紧紧咬住不放,好像这样就能再次和你相见。我追着这辆车过了海淀桥,过了苏州桥,错过了每一个我应该出去的路口。一直追到公主坟,它右转开向复兴路,我仍然一路相随。在一个禁左的路口,军车左拐,我也跟着左拐。军车在万寿路南行不久,右转开进了总参大院。看着门口两侧警卫手里黑黝黝的枪管,我猛地惊醒,茫然不知自己为什么到了这里。我把车靠到立着“军事重地,一百米内严禁停放一切社会车辆”的大牌子下面,趴在方向盘上,痛哭失声。多年压抑着的泪水,溅湿了方向盘上的三叉车标。
一个交警悄悄把摩托车停在我的车前,走过来敲我窗户。我放下车窗,泪眼婆娑地看着他。胖交警看到我在哭,宽厚地笑了:“被军车别了吧?我一路看着你追过来。没出息的,哭什么啊,一个大老爷们。”他左右看了看,又冲我摆摆手:“没出事就好,快走吧。”
我木然地打了左转灯,调头,从原路开上西三环,在滚滚车流中,回到我的现实人生。
无数个午夜梦回,难以入睡的漫漫长夜里,我费尽心机地设想着你眼下的人生。我有时猜测你可能已经学成回国,正在我们的学校里担任一门主课,身边仍然围绕着如同过江之鲫的男人;有时我相信你可能正在和一位艺术家在纽约苏豪区同居,每天流连于现代艺术博物馆;有时我想象你嫁给了一位对中国一无所知的外国人,每天操着异国语言,和他生儿、育女,过着波澜不惊的日子。
所有的图景我都能够接受。我只需要你和我一样,在这个地球的某个角落里好好地活着,呼吸着。
你的消失同时带走了我对一切女人产生憧憬和爱意的能力。爱情在我逐渐成年的字典里终于一步一步还原成了女人和性,在我和你高贵而纯洁的爱情里没有体验过的一切,在失去我和你的爱情之后,通通得到了补偿。酒店套房,西餐红酒,天上人间,一夜缠绵,相忘不见。
灯红酒绿的北京,使我变成了一个行尸走肉的成功商人。有一句当时流行的话说,女人一生所经过的无非男人,这话反过来说也完全成立。几年时间下来,我经过的女人不计其数。只是,这里再没有朝思暮想,没有魂萦梦绕,没有撕心裂肺,没有牵肠挂肚。没有误解,没有相思,只有单刀直入、痛快淋漓的释放。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