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蒋勋 日期:2014-08-31 23:46:24
一次对《红楼梦》的颠覆式解读,蒋勋——唯一读懂曹雪芹的人,可谓曹雪芹唯一的知己。但凡识文断字的国人,不知道《红楼梦》的不多,但像蒋勋这样把一部红楼从十几岁一直读到六十几岁的也没有几个。将《红楼梦》誉为最伟大的青春小说;觉得读红楼就是读自己一生,用自己的生命种种去体悟红楼;把《红楼梦》当做佛经,读懂里面处处充满慈悲;把所有爱恨都放平,看到一个个红楼小人物的艰难和生命的不忍……这样的蒋勋,这样的解读红楼,我想如果曹雪芹知道的话,一定会引以为知己吧。如果漂流荒岛,只能带一本书,你会选择哪一本?许多人的回答竟然都是《红楼梦》。它可以让你从青春读到老年,使我们看到不同年龄的自己。蒋勋说:“我觉得《红楼梦》是一本眷恋青春的书,这个青春讲的不是年龄,而是一种拒绝心灵衰老的心境。”《红楼梦》里的青春有对生理变化的敏感好奇;有对规则与礼教的叛逆反抗;有对爱情的执着与幻灭;有对人生的迷茫与无奈……跟着蒋勋,我们将被带回生命最初的世界里,跟随大观园里的少男少女们一起去体会明亮的、迷茫的、孤独的、绚烂的青春。《红楼梦》是一部青春的挽歌,将所有繁华都写尽了。而所谓繁华,只是前世忘不掉的一次花季吧。
作者简介:
蒋勋,福建长乐人。1947年生于古都西安,成长于宝岛台湾。台湾文化大学历史学系、艺术研究所毕业。1972年负笈法国巴黎大学艺术研究所,1976年返台。曾任《雄狮美术》月刊主编,并先后执教于文化大学、辅仁大学及东海大学美术系,现任《联合文学》社长。其文笔清丽流畅,说理明白无碍,兼具感性与理性之美。著有小说、散文、艺术史、美学论述作品数十种,并多次举办画展,深获各界好评。近年专事两岸美学教育推广,他认为,美之于自己,就像是一种信仰,而自己用布道的心情传播对美的感动。
目录:
新版序于一切有情无憎爱
推荐序说红楼,度众生/林怀民
推荐序寻找贾宝玉/陈怡蓁
推荐序我也梦红楼/林青霞
第一章《红楼梦》里的“真”与“假”
女娲炼石补天
一僧一道
绛珠草——还眼泪的故事
假作真时真亦假
曹雪芹《红楼梦》版本
第二章《红楼梦》里的青春
新版序于一切有情无憎爱推荐序说红楼,度众生/林怀民推荐序寻找贾宝玉/陈怡蓁推荐序我也梦红楼/林青霞第一章《红楼梦》里的“真”与“假”女娲炼石补天一僧一道绛珠草——还眼泪的故事假作真时真亦假曹雪芹《红楼梦》版本第二章《红楼梦》里的青春青春王国里的贾宝玉贾宝玉是叛逆的青少年谜贾宝玉的第一次性幻想十二金钗大观园的设计师山子野第三章《红楼梦》里的爱情与生死宝玉和黛玉是情侣吗?黛玉葬花宝玉的第一个同性恋伴侣——秦钟宝钗与黛玉一片白茫茫大地真干净第四章《红楼梦》里的珍食异宝冷香丸茄鲞软烟罗洋货第五章云门的《红楼梦》序曲春夏秋、冬结语《红楼梦》是可以读一辈子的书我也梦红楼
林青霞
如今回想起来,似乎跟《红楼梦》结下了不解之缘,仿佛前世曾是西方灵河岸上三生石畔,被赤霞宫神瑛侍者日以甘露灌溉的绛珠草,和大荒山无稽崖青埂峰下无缘补天的大顽石。
话说十七岁那年,在台北八十年代电影公司拍《窗外》期间,有一天,导演叫我化古代妆,梳上古代女子发型,换上古装裙子,然后拍了几张照。我没敢问为什么,也没人告我也梦红楼林青霞如今回想起来,似乎跟《红楼梦》结下了不解之缘,仿佛前世曾是西方灵河岸上三生石畔,被赤霞宫神瑛侍者日以甘露灌溉的绛珠草,和大荒山无稽崖青埂峰下无缘补天的大顽石。话说十七岁那年,在台北八十年代电影公司拍《窗外》期间,有一天,导演叫我化古代妆,梳上古代女子发型,换上古装裙子,然后拍了几张照。我没敢问为什么,也没人告诉我为什么,只是觉得奇怪,为什么拍《窗外》要扮古装?五年后,邵氏电影公司决定开拍《红楼梦》,听说最初的人选是甄珍演贾宝玉,林凤娇演薛宝钗,我演林黛玉,张艾嘉演紫鹃。后来甄珍和林凤娇没谈成,改由张艾嘉演贾宝玉,米雪演薛宝钗,狄波拉演紫鹃,我还是演林黛玉。一九七七年我到了香港,导演李翰祥约我在酒店大堂的咖啡座见面,他见我扎着马尾,白色直条衬衫配白色牛仔裤,挽着母亲远远走来,第一句话就问我:“愿不愿意跟张艾嘉交换角色?”我一口答应,因为自己也曾想过演贾宝玉,只是没料到他会认为我也可以反串男角。他送我四个字“玉树临风”。《红楼梦》是我二十二年的演戏生涯中非常重要的一部电影——是我唯一改编自中国文学名著的戏,是我唯一和李大导演合作的戏,也是我第一部反串小生的戏。有一天,李导演约我到录音间听钱蓉蓉录贾宝玉的歌,我才知道我们要一边唱,一边演。因为对古装戏毫无概念,不知道手该怎么摆,脚该怎么走,李导演却胸有成竹毫不担心。我和张艾嘉还是不放心地请了京剧老师,晚上轮流到老师家学走台步。拍摄前,导演请我们到他家二楼回廊的小剪接室,看大陆演员徐玉兰和王文娟演的越剧《红楼梦》。我清楚记得他看着那黑白片里的宝玉和黛玉,赞叹她们演得好。他说只要戏演得好,观众入了戏,就不会要求演员的外形。《红楼梦》人物很多,所以演员也多,回想宝玉娶亲那场戏,除了演黛玉的张艾嘉不在,几乎所有女演员都到齐了,有演袭人的祝菁,演贾母的王莱阿姨,演王夫人的欧阳莎菲阿姨,演王熙凤的胡锦姐,还有演薛宝钗的米雪。邵氏片场没有冷气,热得厉害,打灯的时候,所有演员都脱了戏服,只剩穿在里面的白色水衣,坐在尼龙椅上,一边扇着扇子一边间话家常,好不热闹。就这样,在邵氏片场待了三个月,戏拍完,人也散了,大家各奔东西,有的人再也没见过面,导演和沙菲阿姨先后去了另一个国度,真是红楼梦一场。《金玉良缘红楼梦》上演之后,宋存寿导演才告诉我,十七岁那年拍的古装照,是拍给李翰祥导演看的,那时候李导演已经想拍《红楼梦》了。好笑的是,他说方逸华小姐嫌我嘴歪。后来我看照片,好像真的嘴有点儿歪。蒋勋老师很喜欢用青春王国来形容大观园。林黛玉进贾府时不超过十二岁,贾宝玉大约十三岁,薛宝钗大一点儿,不超过十五岁,王熙凤管理贾府时也不超过二十岁。基本上,大观园是十五岁上下青少年组成的青春王国。当年我二十二,张艾嘉二十三,米雪和我们年龄差不多,胡锦姐二十六七,几乎所有演出的演员,平均都比书中人物大十岁。很难相信《红楼梦》里十五岁上下的青少年,诗文如此杰出,性格如此成熟。蒋老师说,他们从小吟诗作词,会写诗也不足为奇。《红楼梦》里的每个人物,经由蒋老师的分析解读,都变得立体般活在你的脑海里,感觉非常熟悉,仿佛是你周边的人。床边一本《红楼梦》,睡前听蒋老师导读,有时半睡半醒间,碟片机里还传来老师磁性的声音,娓娓诉说着大观园的故事,让平时难以入睡的我,幸福地进入梦乡,梦里还做着红楼梦。毛泽东曾经说过:“中国无非是历史长一点,地方大一点,人口也很多,我们还有一部《红楼梦》。”据说慈禧太后也爱看《红楼梦》。所以,作为中国人的一大幸福是——我们有《红楼梦》!蒋老师说,如果在荒岛上只许带一本书,他会带《红楼梦》。我想,如果不准带安眠药的话,我会带蒋勋老师细说《红楼梦》的有声书。壹.青春王国里的贾宝玉贾宝玉一出生,背负着家族好几代做官的荣华富贵,一方面养尊处优,另一方面,也过早承担了父祖辈功名烜赫的压力。以今天青少年的心理角度来看贾宝玉,这个十三岁的男孩子,正是读初中的年龄,身体刚刚发育,对大人加在他身上的世俗功名价值充满了叛逆。他不断试图要从男性追求权力与财富的虚假价值中逃脱,宠爱他的母亲、祖母、姐姐、妹妹,甚至和他一起长大的丫环,构成一个纯女性的世界。他因此形成了一个偏激的反男性主义观点。他说:“女儿是水作的骨肉,男人是泥作的骨肉。我见了女儿,我便清爽;见了男子,便觉浊臭逼人!”这一段话常被引用,也被用来证明贾宝玉的怪癖。但是,《红楼梦》是一部批判现实的小说,作者对男人构成的政治官僚系统、虚假的礼教,深恶痛绝,连他自己的父亲“贾政”也不例外。有人认为贾政这个名字正和俗语中的“假正经”相合,作者对男性官场的反讽不遗余力。从这个角度来看,十三岁的少年贾宝玉渴望活出他自己,渴望摆脱大人加在他身上的虚假价值,他如果活在今天,同样会讨厌政治人物“浊臭逼人”,讨厌学校的教科书,讨厌短视功利的考试,讨厌现实社会为了权力与财富的尔虞我诈。贾宝玉,这个十三岁的少年,感觉着刚刚长成了的身体,感觉到生命的美好。他渴望单纯的爱与被爱,他渴望可以在同样未被世俗价值污染的同伴中保有一生一世的纯洁。《红楼梦》一开始,贾宝玉身边的十二金钗,几乎都在十五岁以下,史湘云、林黛玉、探春、迎春,都比贾宝玉小一两岁,惜春最小,只是八九岁的小女孩,大宝玉一岁的是宝钗,大约十四岁多,王熙凤也不会超过二十岁。年龄对阅读《红楼梦》是一件重要的事。《红楼梦》的主要人物,事实上全部是青春期的少女,围绕着青春期的贾宝玉,结构成一个美丽的“青春王国”。贾宝玉认为男人“浊臭逼人”,他指的男人是长大做官以后的男性,丧失了人性的单纯与梦想,日日沉沦在权力争夺与财富贪婪中,贾宝玉便以完全叛逆的姿态标举出他自己的生命体格。贾宝玉是十三岁的少年,他的生命像一朵春天正待开放的花的蓓蕾。贾宝玉又是女娲炼石补天神话的洪荒时代留下来的一块顽石。贾宝玉以人的形象来经历人世间的繁华,他又要在领悟了一切爱恨缠绵之后,重新回到大荒山青埂峰下,回到一块顽石的初始。顽石是开始,也是结束。我们自己身上,常常有两个不同的自我。一个耽溺情爱,眷恋繁华,纠缠牵挂不断的自我;另一个解脱生死,领悟无常,来去无牵挂的自我。贰.贾宝玉是叛逆的青少年青春是不受拘束的生命形式。青春有着一方面往圣洁发展,另一方面耽溺沉沦的各种可能。十三岁,身体刚刚发育的少年,他感觉到生命奇妙的变化。他对生命充满无知,也充满了好奇,他尝试探索身体的各种可能。《红楼梦》一开始就用诗句描述了贾宝玉的状态:无故寻愁觅恨,有时似傻如狂。纵然生得好皮囊,腹内原来草莽!许多人认为贾宝玉是曹雪芹写自己的少年自传。如果这个猜测正确,那么这一首自述性的诗句似乎充满了对自己的批判与自责。我们总是以为“叛逆”是对他人的背叛。但是,从《红楼梦》来看,曹雪芹真正叛逆的竟是自己。潦倒不通世务,愚头怕读文章。行为偏僻性乖张,那管世人诽谤!许多的自责、许多的惭愧、许多的忏悔,使《红楼梦》充满了少年青春不可解的感伤与孤独。青春期的生理变化,的确使许多青少年“无故寻愁觅恨”,身体上刚发育的种种,使敏感的心灵悲喜交加。写青少年的感伤忧郁,是文学上常见的主题;歌德的《少年维特的烦恼》即是一例,但写得最好的,其实是《红楼梦》。贾宝玉其实正是进入初中一年级的年龄,对人生似懂非懂,他很想像一个大人,用理知的价值去规范自己的生活,但他又常常情不自禁,会耽溺在感官的世界,好奇地探索自己还十分陌生的身体。他遇见了表妹林黛玉,直截了当便说:“这个妹妹,我曾见过的。”大人们都骂他“胡说”,因为林黛玉生长在苏州,他们是第一次见面。但是读者知道,他们真的见过。在神话的世界,宝玉曾经是一块石头,黛玉曾经是一株绛珠草。石头日日用水浇灌绛珠草,绛珠草才活了下来。我们是否也曾经在一生中遇见过同样的事,一个人,第一次见面,觉得熟悉,觉得以前见过,但怎么想也想不起来。我们能想起来的事,只是此生而已。前世的记忆,我们都记不得了,但似乎存在身体很隐秘的地方,使你看到一个人,似曾相识,一下子所有的记忆便回来了。十三岁的男孩子,认识了一个觉得以前认识过的少女,可能问她什么?读什么书?看什么电影?闲暇时去哪里玩?上哪些网站?或者,更重要的,是什么“星座”?十三岁的贾宝玉如果活在今天,大概会问一样的问题。但是在三百年前,他看着林黛玉,只是笃定地说了一句:“这个妹妹,我曾见过的!”贾宝玉十三岁,认识了好多长得又漂亮,心性又聪明细致,书读得极好,举止又高雅有品位的少女。他平日叛逆顽皮,但只有林黛玉一出现,他忽然领悟有一个人是在前世见过的,这一世她就等在这里,宝玉在人世繁华中的叛逆刹那间便有了领悟。大人们常常无法懂得这种少年的心事,因此,父母、老师常常不知道年轻的孩子发生了什么事。叁.贾宝玉的第一次性幻想《红楼梦》的第五回写宝玉醉酒后困倦的慵懒。贾宝玉在宴会上喝了酒,觉得倦怠,想要睡午觉,秦可卿就带宝玉去了一间书房,宝玉不满意,他讨厌正经八百的书房,秦可卿就把宝玉引入自己的卧房。古代的礼教甚严,论辈分,宝玉是叔叔,不应该睡在侄子媳妇的卧房,旁边陪侍的老妈妈也都阻止,但可卿不在意,她心目中宝玉还是小孩,十三岁,的确又像大人又像小孩。宝玉却在这卧房中做了人生第一场春梦。《红楼梦》的第五回写得极为超现实,宝玉第一次的性幻想,宝玉第一次遗精,宝玉第一次体会肉体的纠缠,宝玉第一次触碰家族所有女子的命运结局,宝玉第一次预先看到了繁华的幻灭,都在秦可卿卧房中。秦可卿的卧房是一个现实世界,却在贾宝玉惺忪的醉梦之眼中,重叠着唐代武则天的镜子,重叠着汉代在金盘上舞姿蹁踺的赵飞燕,重叠着安禄山的欲望,重叠着黄金灿烂的盘子,重叠着饱实的木瓜,重叠着杨贵妃丰腴的乳房与肉体……宝玉入梦了,伴随着许多古代传说中的美丽女子,一起进入他生命里第一次性的、欲望的深处。武则天、赵飞燕、杨贵妃、西施、红娘,都是古代青少年“性”的幻想对象,在封建礼教的严格戒律下,《太真外传》《武后野史》这类描述情欲的小说野史也都列为“禁书”。十三岁的贾宝玉显然偷看了不少“禁书”,而他第一次性的春梦,自然也出现了这些平日在理知世界不会出现的人物。近代西方心理学,如弗洛伊德,在二十世纪初提出了“梦的解析”,认为日常生活被理知压抑下去的自我,会在梦中出现。因此,梦可能是更真实的自我,是更本质的自我,是平日自己或许也不敢面对的自我。警幻仙姑在梦中向宝玉说:“吾所爱汝者,乃天下古今第一淫人也。”宝玉听到自己是“天下古今第一淫人”,当然大吃一惊。《红楼梦》的第五回写十三岁初初发育的贾宝玉的“性”,写得如此真实,使宝玉在梦中无从逃避。警幻因此把自己的妹妹,乳名兼美,表字可卿的女子许配给宝玉,宝玉便在梦中与叫作“可卿”的女子发生了性的关系。在秦可卿的卧房衾褥中的做梦,梦到发生性关系的女子名字也叫“可卿”,“柔情缱绻,软语温存,与可卿难解难分”。秦可卿在现实中是宝玉的侄儿贾蓉的妻子,宝玉虽爱慕可卿,却不敢有非分之想,“乱伦”的礼教戒律下,贾宝玉却在第一次的春梦中与可卿发生了性的关系。宝玉从梦中惊魇,大叫:“可卿救我!”秦可卿在室外,听到宝玉叫她小时候的乳名,“心中纳闷”,因为她的乳名在贾府是没人知道的,宝玉怎么会在梦中叫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