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向以鲜 日期:2014-12-04 14:23:23
本书分“卷上吟咏:三十二个音节”及“卷下镜铨:三十二个幻象”。“卷上”由“唐诗弥撒曲”“感遇·陈子昂”“瞽”“月亮锄”四部分共三十二首诗歌组成,“卷下”是为三十二首诗歌配置的一〇九条注文,由诗歌而引发出的这些知识性的注文,包罗广泛,再现了唐代的民族史、风情史、语言史和文化史。作者试图打通古典和现代之间的隔阂,以诗歌和注疏的形式引领读者在欣赏现代诗的同时感受大唐的美,完成对诗意的铨衡阐扬和观照。本书语言优美,形式新颖,可供具中等文化程度以上的读者阅读。
作者简介:
向以鲜:1963年生于四川万源,诗人、剧作家、学者。著译有《超越江湖的诗人》、《诗:三人行》、《中国历代职官辞典》、《中国文化探秘》及长篇历史剧《花木兰传奇》等。诗作曾获《飞天青年诗报》1985年优秀作品奖、1988年《诗歌报》首届中国探索诗大赛特等奖,作品被收入海內外多种诗歌选集。上世纪八十年代末与同仁先后创立《王朝》、《红旗》、《象罔》等民间诗刊。曾主持鹿野苑石刻艺术博物馆。
目录:
序胡亮
卷上吟咏:三十二个音节
唐诗弥撒曲
一、那时月
二、铜太阳
三、云书
四、望长安
五、胡姬侠客或诗人
六、剑舞
七、将军归来
八、阳关三叠
九、迦陵频伽
十、豹隠
十一、诗僧序 胡亮卷上 吟咏:三十二个音节 唐诗弥撒曲一、那时月二、铜太阳三、云书四、望长安五、胡姬侠客或诗人六、剑舞七、将军归来八、阳关三叠九、迦陵频伽十、豹隠十一、诗僧十二、孤舟十三、凿像十四、钟声十五、空山 感遇·陈子昂 十六、毁琴十七、女王十八、修竹十九、凤凰二十、怀念二十一、塞外二十二、囚禁二十三、夜色瞽二十四、夺目二十五、心鼓二十六、盲窗二十七、晚霞月亮锄二十八、无色之马二十九、尾生三十、 月亮锄三十一、苏小小三十二、水果 卷下 镜铨:三十二个幻象一、那时月[弥撒曲][那时的月][捣练][哥舒翰][突厥刀][西洲][辋川修篁月如弓][长啸]二、铜太阳 [铜][唐铜][铜声][朝贡][忍冬纹][羲和]、三、云书 [突厥][桐叶][雁足][伊阙][敦煌][珠胎夜雨]四、望长安 [葱岭][丝绸树][粟特人][龟兹乐工][高车、天竺、楼兰]五、胡姬侠客或诗人 [胡姬][侠客][影恋] 六、剑舞 [剑器][狂草]七、将军归来 [边塞诗][鹣鲽][无定河]八、阳关三叠 [阳关曲][摘柳][大漠孤烟]九、迦陵频伽 [妙音][螭吻]十、豹隠 [楚辞深谷][南山豹][豹纹][豹房]、十一、诗僧 [寒山拾得][推敲][曲径禅房]十二、孤舟 [孤悬][舟横][鳜鱼]十三、凿像 [石头与人][石刻信仰][即石凿像][犍陀罗][鹿野苑]十四、钟声[形而上的钟][云外钟声][枫叶渔火]十五、空山[空翠][空山万象][蝉与鸟][蚁与梨]十六、:毁琴[感遇][千缗之琴]十七、女王 [武则天][奉先寺][上阳宫][青柯孤鳞]十八、修竹 [东方虬][竹]十九、凤凰[苍梧][交颈刷尾] 二十、怀念 [黄金台][登幽州台歌]二十一、塞外[居延海][大散关][渔阳][征旆]二十二、囚禁 [狱中][书床]二十三、夜色[诗人之死][风泉月露]二十四、夺目[唱和][楚辞与唐诗][瞽][双瞳]二十五、心鼓 [鼍][蚩尤]二十六、盲窗[占梦][太阳梦][石鼓]二十七、晚霞[离朱与象罔][无明][怀沙]二十八、无色之马[白驹][风幡][庄子与唐诗][逝者]二十九、尾生 [抱柱信][头发]三十、月亮锄[南山][月亮或锄头][陶渊明与唐诗]三十一、苏小小[小小考][小小缘][梦中]三十二、水果[少年游][周邦彦与唐诗]卷上 吟咏:三十二个音节 《唐诗弥撒曲》 一、那时月 那时月可不是这样子它只须从黛云的边缘从深锁的重楼 纵情的花园露出一段残辉 就足以刺瞎世间的满月那时月喜欢在捣练的子夜出现素缟在空明中飞舞与砧声和渴望交织那时月也有仓促的时候照了长城外哥舒翰的弯刀又照耀西洲的画舫诗人杯中始终少一个影子还有一位住在辋川的居士以幽篁拨响长啸 此时月不是月而是长夜的一张弓箭弓已拉满弦弦断万壑风 卷下 镜铨:三十二个幻象一、那时月 [弥撒曲] 正如我在开篇所写的那样:我们的灵魂无处安放,就让它安放于唐诗吧。诗歌和音乐是最接近神与灵魂的奇妙语言,而弥撒曲(Mass),则是直接唱给神倾听的,在庄严静穆的管风琴声中,漂泊的灵魂得以暂时安止。2013年的岁末,整个中国被铅灰色的雾霾所笼罩。有一天,我感觉自己被唐诗的光芒所照耀,整个身心寂静而又寥廓,并且一片明亮。显然,在彼时,唐诗成了我的精神故乡。德国十八世纪后期的天才诗人诺瓦利斯(Novalis)认为:哲学就是一种乡愁,是一种在任何地方都要想回家的冲动。按照匈牙利学者卢卡奇(CeorgLukacs)的说法,这个故乡的核心是古希腊史诗时代。那时的生活与本质是同一的,人们更加真实地为实体所充盈,人们与原型家园有着更贴近的关联,内心流淌着抒情的河流,没有断崖,也没有深渊。人与物,人与天地自然完美地融合在一起。卢卡奇诗意地描述道:星光与火焰虽然彼此不同,但不会永远形同路人。因为:火焰是所有星光的心灵,而所有的火焰都披上星光的霓裳。后来,这样的物我同一的境界被割断,甚至被对立和仇恨起来。因此,哲学家们的乡愁,就越来越浓重和悲伤。要怎样才能回去呢?另外一位差不多与诺瓦利斯同时的荷尔德林(Hlderlin)认为:要回到故乡,重新实现原初的统一性,并不能指望哲学,而应该依靠美学、艺术和诗歌。这个故乡,可能很多时候与地理无关,或者再进一步说,凡能让我们的灵魂安静下来、驻足下来的地方——比如伟大的唐诗,就已经接近了故乡的境界。弥撒行为来源于《圣经》(新约):耶稣在举行最后的晚餐,将圣饼分发给他的十二个门徒时说:这是我的身体,为你们而牺牲的。接着又把葡萄酒倒给门徒,并说:这是我的血,要为你们和众人而倾流。显然,耶稣在做告别。后来,基督教徒均须在教堂中举行以领圣餐为核心仪式的献祭行为,弥撒曲应运而生。弥撒曲即教士们在举行弥撒祭祀活动时,所演唱的一种程序化的复调风格声乐套曲。其曲调最初并无伴奏(直到六世纪前后,教堂才被允许使用风琴),由单声部素歌构成,称为格里高利圣咏(GregorianChant),以拉丁文演唱取自《圣经》的歌词。十四世后半叶,开始出现两个或三个甚至四个声部构成的合唱形式,保持着崇高且客观的风格。弥撒曲分普通弥撒和特别弥撒两大类,用于各种典礼之中。许多音乐大师,如贝多芬(Beethoven)、海顿(Haydn)、莫扎特(Mozart)、巴赫(Bach)等都创作过弥撒曲。西方古典音乐中还有很多由弥撒曲变化而来的作品,最著名的当数安魂曲,又名追思弥撒。十九世纪的勃拉姆斯(Brahms),曾写下《德意志安魂曲》,后来的柏辽兹(Berlioz)、德沃夏克(Dvoák)也写过安魂曲。英国的戴留斯(Delius)所创作的安魂曲,其歌词来源于声称上帝已死的尼采语录,可谓独树一帜,已完全摆脱了宗教的束缚。 [那时的月] 在没有人类的时代,它就早已高挂清空。《诗经》中的月亮已美得心痛:“月出皎兮,佼人僚兮。”英国汉学家克兰默-宾(L.Cranmer-Byng)在其名著《灯宴》序言中指出:月亮悬挂在中国旧诗坛的上空。她是人间戏剧美丽而苍白的观众,而她所知道的一切隐秘、激情和欢乐,迅速的崩溃或是慢慢地腐烂,她把远隔千山的情侣思念联结起来。中国诗人对月亮的眷爱,到了唐代达到巅峰。在唐人眼中,月亮就是世界的本相,正如《五灯会元》中所载的那首唐代法眼禅师的名偈所言:见山不是山,见水何曾别?山河与大地,都是一轮月。唐诗中的月色太灿烂了,随手一掬,都是盈盈的光芒啊!张若虚的春江花月不说了,与李白对影的月亮,不说了,杜甫怀念舍弟的故乡明月,也不说了。唐人为什么如此好月?还是寒山说得好:吾心似秋月,碧潭清皎洁。无物堪比伦,教我如何说?或者,我们从海德格尔(Heidegger)致里尔克(Rilde)的书信中,也能得到启示:就像月亮一样,生命也一定具有不断从我们转身而去的一面,但这一面并不是生命的对立面,而是它向光满的完成,向丰盈的完成,向真实、全部、完整的存在之领域的完成(《海德格尔诗学文集》)。 “诗人杯中始终少一个影子”,这个诗人当然是说的李白或李白们。李白《月下独酌》:花间一壶酒,独酌无相亲。举杯邀明月,对影成三人。月既不解饮,影徒随我身。暂伴月将影,行乐须及春。我歌月徘徊,我舞影零乱。醒时同交欢,醉后各分散。永结无情游,相期邈云汉。李白对于月亮的偏爱,已达到不可思议的程度:他曾在诗中,三百多次写到月亮!甚至,这个出生于中亚碎叶城(Suyab,吉尔吉斯坦北部托克马克)的天才诗人,在他的家人身上,也刻映出月亮的痕迹:李白育有两子一女,长子伯禽,长女平阳,次子颇离。其长子伯禽乳名明月奴(郭沫若则认为是李白女儿的汉语名字,维语名字叫哈依奴儿,即“明月光”或“小明月”之意)。实际上,其次子颇离(玻璃)也是月亮的另一种影像。李白还有一个妹妹,名叫“月圆”,现在在四川江油,还有一座称为月圆坟的遗址。唐代诗人郑谷在《读李白集》时写道“高吟大醉三千首,留着人间伴月明。”看来,郑谷也被李白的明月照得睁不开眼睛了。唉,月亮啊,李白也有灰心的时候:相思如明月,可望不可攀。 [捣练] 捣练是古代的一种日常劳作,主要由女性来实施。现藏于美国波士顿博物馆的唐人张萱作品工笔重彩《捣练图》,则再现的是唐代贵族妇女捣练及缝制的场面。但真实的捣练工作并不轻松,杜甫在《捣衣》诗中写道:“亦知戍不返,秋至拭清砧。已近苦寒月,况经长别心。宁辞捣熨倦,一寄塞垣深。用尽闺中力,君听空外音。”这样的力气活,基本上还是由下层妇女来完成的。捣练有时又称捣衣,由于以生蚕丝织成练帛,其质地较坚硬,不宜于剪裁,必须用草木灰浆等天然碱料煮漂浸泡之后,再以木杵反复捶捣,这样生练即可脱去蚕丝的中的胶质,成为熟练。熟练还须经过漂洗清洁的工序,即诗词中常说的“浣纱”,方使练帛中残存的灰浆得到完全的清除。这时的练,洁白而柔软,其形色让人想起瀑布,刘禹锡在《飞练瀑》中就说:“晶晶掷岩端,洁光如可把。琼枝曲不折,云片晴犹下。石坚激清响,叶动承余洒。前时明月中,见是银河泻。”我还发现,在唐诗中,捣练(捣衣)的工作经常是在月夜进行的,因为很多捣练诗,都照耀着月亮的影子:张若虚《春江花月夜》:“谁家今夜扁舟子,何处相思明月楼?可怜楼上月徘徊,应照离人妆镜台。玉户帘中卷不去,捣衣砧上拂还来。”李白《子夜吴歌·秋歌》:“长安一片月,万户捣衣声。秋风吹不尽,总是玉关情。何日平胡虏,良人罢远征。”李煜《捣练子令》:“深院静,小庭空,断续寒砧断续风。无奈夜长人不寐,数声和月到帘栊。” [哥舒翰] 在唐代,一个住于西部边陲的人(西鄙人)写下《哥舒歌》:“北斗七星高,哥舒夜带刀。至今窥牧马,不敢过临洮。”这儿的哥舒,说的就是哥舒翰。哥舒翰虽是唐代名将,但今天的人知道他的大名,与这首匿名小诗密不可分。哥舒为突厥部落名,同时亦以之为姓氏。作为西突厥别部突骑施首领的哥舒翰,本是另一唐代大将王忠嗣部下,天宝六年(747年),王忠嗣被陷害,哥舒翰受命,成为以防御吐蕃为主责的陇右节度使,其治所在都州(青海乐都县)。《剑桥中国史》(隋唐史)说:哥舒翰拥有庞大的军队,总数达14.3万人,他们久经沙场,在战斗中得到锻炼,在吐蕃边境的十多年中常常取胜。哥舒翰指挥的名役有石堡城之战等。李白在《答王十二寒夜独酌有怀》诗中赞美哥舒翰:“人生飘忽百年内,且须畅达万古情。君不能狸膏金距学斗鸡,坐令鼻息吹虹霓。君不能学哥舒横行青海夜带刀,西屠石堡取紫袍。吟诗作赋北窗里,万言不值一杯杯水。世人闻此皆掉头,有如东风射马耳。鱼目亦笑我,谓与明月同。”清人吴镇也有诗吟诵哥舒翰:“李唐重防秋,哥舒节陇右。浩气扶西倾,英名壮北斗。带刀夜夜行,牧马潜遁走。至今西陲人,歌咏遍童叟。渔阳烽火来,关门竟不守。惜哉百战雄,奸相坐掣肘。平生视禄山,下值一鸡狗。伏地呼圣人,兹颜一何厚。毋乃贼妄传,借以威其丑。不然效李陵,屈身为图后。英雄值老悖,天道遘阳九。终焉死偃师,曾作司空否?轰轰大道碑,湛湛边城酒。长剑倚崆峒,永与乾坤久。” [突厥刀] 哥舒翰是突厥人,他那把在夜色中让吐蕃感到害怕的刀,正是突厥族所制造。我们知道,这种来源西亚或中亚地区的阿拉伯弯刀,以优美的曲线、强劲的韧性和所向披靡的锋利闻名于世。在古代的大马士革和托莱多,那儿的工匠们善制此刀。其制造秘密在于使用了一种称为大马士革钢的特殊材料,后来又称为乌兹钢(wootzsteel)。哥舒翰所带的刀,是否就是这样的一把刀?从他的显赫身份来看,完全有此可能。这种纯贵血统的突厥刀,对于唐刀的发展,亦曾产生重要影响,我们在唐刀的锋芒中,时时能窥见突厥刀的身影。突厥军队所使用的兵器,根据唐代令狐德棻主编《周书》(突厥传)记载:其兵器有弓矢、鸣镝、甲鞘、刀剑。在阿尔泰突厥墓葬品、蒙古及南西伯利亚突厥石像身上的的佩饰中,可以看到,突厥刀除弯刀之外,还有马刀和匕首。 突厥刀的历史十分久远。《逸周书》载,周武王击杀商纣工时,曾使用了一种名叫“轻吕”的刀剑。经过德裔汉学家夏德(F.Hirth)的考证,认为“轻吕”一词即后来匈奴之“径路刀”,也就是现代土耳其语的kingrak,这可能代表着可考的“最古老突厥词汇”。有史家甚至据此和其它证据提出:灭商而代之、并且因之开创了两千多年中国封建文化的周族,其实含有“原始突厥”成分。 [西洲] 西洲为江南之地,以《西洲曲》而知名。此曲为南朝乐府民歌,最早见载于《玉台新咏》。清人沈德潜在《古诗源》中,称此其曲“续续相生,连跗接萼,摇曳无穷,情味愈出”。陈祚明在《采菽堂古诗选》中,更是称之为“言情之绝唱”:“忆梅下西洲,折梅寄江北。单衫杏子红,双鬓鸦雏色。西洲在何处?两桨桥头渡。日暮伯劳飞,风吹乌臼树。树下即门前,门中露翠钿。开门郎不至,出门采红莲。采莲南塘秋,莲花过人头。低头弄莲子,莲子清如水。置莲怀袖中,莲心彻底红。忆郎郎不至,仰首望飞鸿。鸿飞满西洲,望郎上青楼。楼高望不见,尽日栏杆头。栏杆十二曲,垂手明如玉。卷帘天自高,海水摇空绿。海水梦悠悠,君愁我亦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