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杨绛/朱天毕飞宇柯裕棻主编 日期:2015-01-12 14:23:02
《那些无言的离别忧伤》是台湾知名学者散文家柯裕棻主编,五十四位两岸名家共同执笔的《九歌一〇二年散文选》。选篇既收录两岸名家杨绛、毕飞宇等人的篇章,亦有中生代骆以军、陈雪、朱天文等人的作品,同时辑录新锐青年作家言叔夏、陈栢青、房慧真等人的创作。
作者简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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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详见
目录:
):杨绛,本名杨季康,1911年生于北京。93岁出版散文随笔《我们仨》,风靡海内外,再版达一百多万册,96岁出版哲理散文集《走到人生边上》,102岁出版250万字《杨绛文集》八卷。本选集收录杨绛先生102岁新作《忆孩时(五则)》。编者简介:柯裕棻,台湾彰化人,美国威斯康辛大学麦迪逊校区传播艺术博士。现任教于政治大学新闻系,研究主题为电视文化与消费社会。曾获华航旅行文学奖、时报文学奖、台北文学奖等。著有散文集《青春无法归类》、《恍惚的慢板》、《甜美的刹那》、《浮生草》、《洪荒三叠》,小说集《冰箱》,编有对谈录《批判的连结》等。
目录:
编序————写入时代的风雨柯裕棻
辑一————日常
日暮日暮里言叔夏
感觉有点奢侈的事黄丽群
戒除不合时宜陈柏清
不戒除奢侈陈柏清
漂浪与抒情张怡微
末日伊格言
狼狈伊格言
味之道吴岱颖
梅花山张惠菁
静物哀伤清晨李欣伦
我想象中的中年时光汤舒雯
辑二————家、乡
我们现代怎样当儿子杨富闵编序————写入时代的风雨柯裕棻辑一————日常日暮日暮里言叔夏感觉有点奢侈的事黄丽群戒除不合时宜陈柏清不戒除奢侈陈柏清漂浪与抒情张怡微末日伊格言狼狈伊格言味之道吴岱颖梅花山张惠菁静物哀伤清晨李欣伦我想象中的中年时光汤舒雯辑二————家、乡我们现代怎样当儿子杨富闵错位林巧棠天神的戏台吴钧尧寂寞不死李秉朔子不语刘叔慧我正要拈熄开关瓦历斯·诺干我妹妹李桐豪懵懂时光杨索初旅周纮立画像陈淑瑶如果,你有一名穷亲戚石晓枫辑三————年少最初的梦宇文正给艾丽斯王盛弘我们这一代的高级娱乐凌性杰煞死的十八岁罗毓嘉二十七岁的文学讲师周芬伶葡萄的故事陈雨航人生不相见廖玉蕙值日生吴敏显独眼骆以军她不怪田威宁黄昏的卖菜摊车陈雪忆孩时杨绛辑四————工作朋友的工作盛浩伟聊斋房慧真畸人林俊夜间自习张经宏肚腹尺绳黄信恩守门员的焦虑孙梓评百工之二阿盛最后的海上猎人廖鸿基辑五————天地生万物迷路的垦丁大街刘克襄有树蔡珠儿甜蜜亚热带钟文音带猫渡红海朱天文桑树毕飞宇六月蝉唱杜虹大海大海郝誉翔辑六————评论汤姆恐怖历险记纪大伟夏日读册札记傅月庵我们这么激烈让自己从惊心动魄的青春期里活下来万金油战争中的动物园何曼庄八十自述林文月凯道上的人民开讲:关于“雪仔”的故事吴音宁美丽世(负片)吴明益 日暮日暮里言叔夏 日暮来到日暮里,黄昏失去了大半。纤维街上的人潮稀落,已不是几年前初访此地的喧嚣了。日暮的人行道上堆栈着被舍弃丢掉的布衣,剪得破碎凌乱。早年的东京女子都到这里剪裁布衣。而今身光微暗,乐声不起,日暮里只是京成线进东京才路过的地名了。我想起多年前某个友人寄给我的明信片,署地正是日暮里。是转车之际在站前的邮筒偶然投递的信笺了罢。明信片上的字迹有着矫饰的嬉闹,一如她平常会做的那样。只有地名是诚实的。也许就连那样的表演也是一种诚实。多年以后我与她遂不再见面,不是一种阻断,只是来到了末梢。你好吗?这里的黄昏像河。日暮极美。而今我终于抵达日暮里。也能理解那理由。因为日暮里的日暮极其平淡,像东京城里的任何一个地方。我从南千住的旅馆搭两站电车到这里,仅只是散步而已。东京的最后几天,无处可去。白日在赁居的市郊旅馆醒来时,窗下就是墓园。墓园里的墓碑一座座往下俯瞰,几乎是岛。南千住的街道空寂得宛如末日,连人也没有。有时我会疑惑,自己究竟身在什么样的时间里?每天我下楼,越过旅馆柜台到对街的便利商店去,捧回食物与酒水。飞过了一千三百三十英里抵达东京都,我仍在这个国家的某个边郊过着穴居的生活,一如台北。有时我简直要怀疑我所拥有的其实并不是一个旅行,而是一种背负在身上的磁场。简直我只是将一个房间空降在一处我所不认识的地方,然后我打开门偶尔出去和那些面孔五官稍异之人类挨拶再迅速退回,退回这切割精准宛如抽屉抑或小匣之房间。我平躺在这软垫卧铺的狭长格子,宛如魍魉。台北是遥远的幻象。而东京也极不真实。夏日午后的阳光使景物晃荡起来,公车站,地下铁,街道,橱窗,脚踏车与居酒屋。阳界事物。心里浮现这样的声音,我才理解自己原来是鬼魂。 鬼魂飘荡,宛若白日夜游,一日行将终结。日复寻常的一日,和任何的昨天都没有差别。和昨天在哪里也一样没有差别。日暮从日暮里转车,比想象中陈旧一些的绿色电车,长而又长的月台,警铃声,月台上的小卖亭微微颤抖,电车轰隆轰隆驶进,轰隆轰隆驶出。月台尽头穿薄风衣的善男女子,莫不是九○年代初在卫视中文台照面的黝黑织田裕二与大垫肩铃木保奈美?电车驶动,他们会去那已经结束的日剧以外的哪里生活?荒川日落,有河淙淙,这班车开往南千住,那会是松子日夜凝视的河岸吗?电车上的一个女人蹙眉看我。我很少看到电车上的日本人这样看人。他们多半低头滑动手机屏幕,有人耽睡,有人读书。起初我微微闪避着那女人投射过来的视线,但后来我忽然变得非常想知道她看我的理由。我会是她所认识的某人吗?女人不知在哪一站下车。像电车河流里终于四散流溢的石头,被冲刷到城市边境的巷道里。黄昏时终于抵达荒川线的最终,电车换乘巴士,大河有信,仿佛有神在侧。我沿着荒川河旁的街道廓辖行走,几乎迷失在地图上没有的折痕里。这里比起东京的下町更下町。城市的下水道,汇集着许多混杂的气味,忽而恶臭非常,忽而道长路短。那么,又会是什么在使我不断倾斜环绕并且总是回到道路正确的他方?会是神吗?还是那沿途不断绽开的汉字?仿佛皮肉分离地让意义与词汇裂散。那些汉字象形排组围绕星群一样,像极了一种抒情的公式比方北斗七星的斗杓乘以六,在小巷的尽头攀上河堤,整片整片的天空就倾塌了下来,东京城里若有神在,必定凌驾在这河面阔绰的波光之上。中岛哲也○六年的电影,最终的落脚之处。令人讨厌的松子姑姑。秋日里最紫最红的天空,只存在灵光尽皆消逝的年代。数字摄影机才拍得出的那种神的颜色。电影文本在此戛然而止,仿佛神启突然。松子问:“?”问得四面八方都只听得见自己的声响。她爱过的男人最后都不爱她。白雪公主与黑天鹅。流徙辗转,她索性在荒川边的破烂公寓住下来了。死前最后看到的是河岸上秋日里满天的星空。不断旋转。像童年妹妹床边的晶亮折纸。轻轻一碰就会旋转起来。满天满天的星星掉落下来。姐姐。请你不要离开我。我会做一个很好的妹妹。几次在南千住狭长的单人旅馆里醒来,分不清梦里究竟是影像还是现实;是我的妹妹,抑或只是电影里一个女主角的妹妹?大河潺潺,这是另一个国家,还是仅仅是我梦里所见的他方?而夏天终于又要全部过完。包括旅行,还有那些光里强烈反白曝光的景色。像一种极简的线条,仿佛森山镜头下的道路,相纸的镜头总有光的结界:再擦拭一点,请再多擦拭一点;让线消失,让光大片大片地攻城与略地,让持摄影机的人什么都可以不再想起。生活在他方。如果河中有神,他会不会使我终于生活在我城?想起○六年在河堤公寓里和W边用大陆种子看完了这部片,看得两人都哭了起来。那时落地窗外的阳台还是缓缓流动的景美溪。黄昏一来,便有了通紫通红的天空。我也有那样一条日日眺望的河,可以看得双眼枯竭,心舌干荒。还有那些独居的日子。孤独的236公交车。最末最末一班,凌晨一时三十五分将我由已然熄灭的城区遣返回河旁。暗夜行路,我还有一条河可以依傍。——原载二○一三年五月二十二日《自由时报》副刊本文收录于《白马走过天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