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王云超 日期:2015-01-12 14:49:10
与其缓慢氧化,不如纵情燃烧。那些回不去的那些平凡日子,最终变成现在美好的回忆。
最漆黑的那段路,最终还是要自己走完。我们都害怕离别,但我们终究会离开。
他们成群结队穿梭于立交桥上,花枝招展奔走在摩天大楼之间,只为驱赶梦想的年轮,他们不需要怀念什么往事,也可以不屑自己的出处。
那些美好的不美好的,都会随着岁月流逝与环境变迁一点点消失不见。人潮涌动的都市,没有什么是永恒的,也没有什么不可替代,我们为自负者的唏嘘,为失败者的惋惜,为无辜者的伤感,都会在未来的某刻被提及者一带而过,我们其实和我们所在的这座城市一样无情。
★亲爱的,我和他们一样,都是天通苑的孩子。——日落天通苑
★我在这里住过村子、住过楼房、交过朋友、爱过姑娘——你像我见过的那个男孩
★朋友总有分道扬镳的一天,不过总会有再聚的那天。——东大街的坏孩子
★他们都曾生活在一个轰轰烈烈的年代——对岸的爱人
★江湖上的恩怨,不算恩怨,“大侠”输了二十多年,一朝赢得彻彻底底。——南门大侠
★我的活儿已足够好,只求在“从良”前投身最残酷的战场做上最后一搏。——十万混蛋
★姑娘总是世界上最好看的——姑娘,姑娘
★我终于梦到了爱的那个姑娘,但是终会忘了她,因为缘分是有尽头的。——没有母校的人
★这种地方,一度是这个城市最混乱的地方,几乎每年都要死人。——轻舔刀头恨,有鬼夜杀人
★墙缝,女人,大腿,我此生再找不出比这更优美的修辞手法。——恶霸,风尘,烟花镇
我第一次来这个城市的时候才七岁,还是被我妈带来的,你觉得我当时有选择吗?我喜欢大城市,这边生活比老家丰富,也比较自由,找到同类朋友的机会也多,大家一起生活挺开心的,但这一切都和我妈无关。@东东
我早跟你说过,阿姨当年来城里就是为了一个男人,我为了那个男人,在老家的关系、名声都不要了,可后来怎么样呢?所以我说男人没一个好东西。我现在留在这里,只是为了我儿子,我等着他长大,等着他大学毕业,等着他结婚,那时候阿姨才算有靠了。@东东妈
作为80后,我们这代人和父母的代沟还是挺深的,不光父母,自从出来上学,跟老家的老同学老伙伴也渐渐失去了共同语言,另外我是个下岗工人的后代,没背景没势力,这辈子要想翻身,只能去寻求一些大一点发展机会,大城市的发展机会远比小城市多。@郭小羽
现在中国整体处于“乡下人进城”阶段,也就是所谓的“城镇化”阶段,这个过程得持续半个世纪到一个世纪吧,这样的背景下,大城市垄断了很多产业资源,也垄断了很多年轻人发展事业的机会……我这么说是不是有点装×?@郭明明
我是2007年来的北京,当时是为了上学,毕业后自己在海淀找了几份工作,都不理想,后来干脆为了一点钱去做了前台,直到后来遇到了窦总,才有机会去学着做项目策划。城市给我的也许就是个经历吧,说不上好坏,不过我觉得只要努力,总会有收获,生活,工作,感情,都一样。@刘婧
那时候年轻,挺傻的,总想离开家远远的,也迷信大城市里的生活,现在想想,我这种人其实不适合在大城市待着,我太浪漫主义了,一味地耗费青春,并不懂的积累,在大城市生活,需要积累,不然那么快的节奏那么强的压力怎么活。@高郁
我比较同意明明的话,大城市发展机会多,所以才吸引了那么多年轻人。我不一样,我是考公务员考到这里,但我骨子里还是喜欢安静点的小城市,比如牛城,它是没北京这么繁华,可至少没北京这么多人这么多车,也没这么闹心。@郑琳
不来大城市,去哪儿?老王你说,去哪儿?现在就是当个民工也要来大城市干活,回老家?老家山坡上那三亩地够生活吗?现在在北京打工的年轻人随便每个月都能挣三四千,老家那几亩地一年都挣不了这个数。@周红霞
现在这个国家的人不都这样吗?乡下的往城里跑,城里的往大城市里跑,大城市的往国外跑,有些人为了钱,有些人为了名,说到底是为了能够拥有更高品质的生活,人家也算是上进嘛。@大菲
早年喜欢读老舍和王朔的小说(事实上我也就看过这两位的书),加上又是个摇滚乐迷,所以大学一毕业就跑到首都混了,总觉得这地方能遇到更多的文艺青年,可事实上,即便是这里的文艺青年,大多也只是在拼钱,用他们的话说:文艺,也得用钱,且价格不菲。@王蛋蛋
作者简介:
王云超属于那种典型的大器晚成的80后作家,在北京工作、生活了多年,直到二十九岁才专注于写作,却一鸣惊人。在很多读者看来,他的文字风格、作品结构以及所关注的人文类型与同时代其他许多作家明显不同,其文更倾向于传统的现实主义文学,学院派味道颇浓。
2013年夏,虐式散文《轻舔刀头恨,有鬼夜杀人》惊艳亮相,引发诸多文化名人关注,接着,在短短十二天内,《姐姐的战争》《天朝时期的爱情》《日落天通苑》三篇小说连续被豆瓣网推荐至首页,其中,《日落天通苑》创造了三天内被豆瓣网友推荐两千人次的纪录,引发众多SNS网站疯狂转载,成为出版机构与独立影视机构关注的焦点。
除了在豆瓣网的成就,王云超也是电子读物“一个”的常驻作者之一,自2013年9月至2014年4月,有五篇文章被“一个”收录,其中就包括《我的大学》《你像我见过的那个男孩》等引发读者广泛讨论的作品。
目录:
日落天通苑
你像我见过的那个男孩
东大街的坏孩子
对岸的爱人
南门大侠
十万浑蛋
姐姐的战争
姑娘,姑娘
没有母校的人
轻舔刀头恨,有鬼夜杀人
恶霸,风尘,烟花镇
永花和小楼当你觉得孤独无助时,想一想还有几十万亿的细胞只为了你一个人而活。
我们孤独地,来到这个世界上。用我们有限的生命,一点点地画出属于自己的图画。我们扬起稚气的脸,幻想着拥有整个世界。然后在某个寂寥的午后,因为某个人的微笑,阳光就明媚起来。
——寂地《我的路》
万有引力,是相互吸引孤独的力,宇宙正在倾斜,所以大家彼此寻求相识。
——《二十亿光年的孤独》
世界上最有力量的人,是最孤独的人。
——《人民公敌》当你觉得孤独无助时,想一想还有几十万亿的细胞只为了你一个人而活。
我们孤独地,来到这个世界上。用我们有限的生命,一点点地画出属于自己的图画。我们扬起稚气的脸,幻想着拥有整个世界。然后在某个寂寥的午后,因为某个人的微笑,阳光就明媚起来。
——寂地《我的路》
万有引力,是相互吸引孤独的力,宇宙正在倾斜,所以大家彼此寻求相识。
——《二十亿光年的孤独》
世界上最有力量的人,是最孤独的人。
——《人民公敌》
有一种孤独是与最亲近的那个人面对面的时间和空间里,一直在质疑,而当你转身离开,却瞬间意识到自己的过错。
——《你的孤独虽败犹荣》
有一种孤独是本想被人安慰,本想有人包扎,在等待的过程中,伤口自己完成了愈合。你甚至已经不明白自己,是希望伤口不再疼,还是希望有人来温暖。
——《你的孤独虽败犹荣》
我很孤独。孤独得像一颗星球。一个人出门,一个人回家,一个人买东西,一个人做饭,一个人醒来,一个人睡着。生活可以多么健康,但不知怎么,我就是一个人。寂静捣毁着我的生活,就像野兽捣毁一个村庄。
——刘瑜
@我是个乡下孩子,见识过浩瀚的蓝天和无垠的田野,我是个穷人家的孩子,见识过心碎式的辛酸和丑陋的人性,我还是个大时代里长大的孩子,见识过万人涌动的街头和红旗飘扬下的生离死别。我都这么牛逼了,还有必要去为某个女孩儿伤心或几个小人闹心吗,我得重新做个自恋的人。
@一缕阳光骄傲地抬起头,终止了我的梦境与回忆,我睁开双眼,光脚走向窗台,第一次拉开了厚厚的窗帘,我一丝不挂,目光呆滞,尽情享受对面楼阁无数个窗口的惊诧,我想告诉他们,我已经脱下了最后一件外衣,我和他们一样,都是天通苑的孩子。
@我无根无底,谁也靠不上,我得把自己豁出去,我得迎着风向前走,我要像奔涌向前的人群那样在这个本不属于我的地方挤出一块自己的领地。我成了,会开心,不成,也没什么,人生还有其他的东西,不是吗?
@那一年的冬天出奇的长,大雪从年初一下到初八,人们趁着晴天清理房顶上院子里的积雪,元宵节不到,又一场雪降下来,这次比上几次更加猛烈,指肚大的雪片驾驭着北面吹来的风,在牛城的每一个角落肆意狂舞。
@他输了二十多年,却一朝赢得这么彻底,这些都跟命没什么关系,不过是人情使然,活宝们一旦聪明起来便很少人再是他们的对手,因为他们拥有我们不曾拥有或不敢拥有的东西。
@人只有放慢脚步才能感受到自己的灵魂,这一点我确实挺佩服你,你能在这么拥挤的地方散步,我不行,平时踩个刹车心都急,在这种地方生活,大家只会比谁走得快,都怕比别人走得慢。”
@二十几岁时不腆着脸去拼,难道要等到三十岁四十岁以后再去拼吗,那时候谁还要你这张老脸”。所以我就是那个腆着脸的家伙,我的活儿已足够好,只求在从良前投身最残酷的战场做上最后一搏。
书摘
你像我见过的那个男孩
1.
2007年夏,石家庄,我抛下新买的自行车和抓狂的邯郸老板,揣着五百元钱,提着一张军被、几件衣服走向火车站,我忘乎所以,仿佛远方有我的爱人。
公交车车窗外的五环,阳光刺眼,天空荒凉,地面肮脏,新开张的商场挂满彩旗,一派农贸市场的喧哗。我在陌生和不安中,下车,进村。昌平的中滩村,歪曲的小街,拥挤的小店,水果、零食摆在外面。这村子是外来小生意者的天堂,住满打工或准备打工的学生、工人、农民。村子里房屋密集,最高的不过四层,多为临时加高,北京人管这个叫“吃瓦片儿”。村子深处一户人家,院子也盖成屋舍,通道只够两人并行,主房是个筒子楼,有深邃的通道,通道两侧分布着数不清的房门。三楼是顶层,只有一排屋子,出屋门便是宽阔的天台,天台拉满绳索,挂满被单衣物,五颜六色,迎风摆动。先期到京的几个大学同学就住这里,克和雷一处,辉子和女友一处,辉子屋的外间住着他小姨子小喜和男友,外间全部家具就是一张小床,再无其他。
起初,天台帮的情况是这样的:克在上班,大学老师介绍的排版工作,月薪两千余;雷在择业,意向是3D设计;我在择业,意图放弃设计专业,改学活动策划;辉子在择业,意向是影视后期制作;辉子女友做小文员,月收入千余;小喜在一家小的图文中心做设计,月薪千余;小喜男友不知道是干什么的,只亮了个相就滚蛋了。
我下榻克和雷的住处,三个大小伙子睡一张床,克个头比较大,实在受不了,向房东借来一块门板和几十块砖头,自己在大床旁搭建了一座吱吱嘎嘎响的小床。我们三人分摊每月六百元的房租费用,外间有煤气罐,村里有菜市场,我开始掌勺,天台帮生活质量瞬间提高,我颠锅性感专业,获得“炒王”称号。
天台帮很温暖,晚上各自摆好桌子,在天台上吃饭、聊天、开玩笑,有时还能欣赏一轮满月。吃完饭,站在天台边缘四望,周围尽是高低不等的小房子和明明灭灭的灯火,近处的巷子,远处的大街,从未间断过的嘈杂,一个偌大的布满生灵和廉价食物的贫民窟,也许十六世纪的巴黎就是这个样子。
每天上午,我和雷去辉子家上网投简历,因为只有他的电脑能上网。作为刚毕业的大学生,我们没资格挑选用人单位,几乎有招必投。隔天,招人单位电话打来,不管什么地方,都过去,坐公交车去。那是2007年,北京还没有地铁10号线和4号线,5号线也是刚刚开通,地铁站甚至还有打眼票。两个月内,我和雷踏遍京城每一处车站,烈日、乌云、像卷着冰棍袋子的风,生生把人折磨现实了,清华科技园内,“炒王”仰望苍穹,深感蝴蝶飞不过沧海,燕雀殒毙于浩谷。
两家设计公司要我,试用了半天,自己冒着冷汗跑出来,满脑子都是数月前在石家庄设计公司昏天黑地地加班改稿的情景。四个月后,京城进入冬天,我去海淀区上班,学做项目,基本月薪一千五,执着于3D设计的雷,万念俱灰,回了邢台老家。
我下班早,路过菜市场买菜,然后做饭,吃,剩半锅给克。半夜去一楼上公厕,隐约听到楼道里此起彼伏的叫床声,满满都是市井的诱惑。
2.
第一家公司是给几个IT巨头做公关活动的小单位,只有我一个男生。与我同时入职的是大兰,坐我边上,大兰小我两岁,江苏人,美女,高个子,爱吃,吃不胖,说话嗲,真嗲,跟兰妈妈打电话也是这味儿,勤奋,好学,爱笑,傻萌。
几乎每一个女人窝都盛产八卦,只要周围没人,一个女生就会说另一个女生的坏话,比如哪个妞被包养过,哪个妞爱过傻×,哪个妞说反正也不是处女了,干脆婚前多玩几个男人。久而久之,你会觉得这家公司只有大兰一个好人,还是傻萌傻萌的。大兰住着公司附近合租房里的上铺床位,热情开朗,相信爱情。在外地工作的男友来京出差,丑,黑,胖,高,大兰笑嘻嘻地在网上订房间,下班后风尘仆仆地赶过去,第二天回来噘着嘴,说男友脖子上有唇印,问他,他说被别人拉去按摩了。我劝大兰分手,大兰挣扎一番,没分,几天后笑嘻嘻地在电话里跟男友发嗲。元旦长假,大兰赶去大连会男友,回来上班时噘着嘴,说男友屋里有女人住过的痕迹,而且她在他空间带“老公”字眼的留言被故意删除。我劝大兰分手,大兰挣扎一番,还是没分,几天后又笑嘻嘻地在电话里跟男友发嗲。夏天再次来临,我开始厌倦这里,小公司已没什么可学,我渴望去大公司历练,我丢下正在进行的项目,打电话裸辞工作,女经理气炸了,在公司当众骂我。
家人得知我失业,急了,他们当初就反对我进京,现在更有了理由。表姐的公公是北京人,介绍一家生物科技公司给我,我赴约,接待者是个大肚子男人,他趾高气扬地说:“你是谁谁介绍来的吧?下周来上班吧,每月薪水两千三,如果做得好,我会给红包。”我出门就把这家公司忘了。此举招致大祸,家人与我彻底决裂,两月不接我电话,我当时兜里只剩几百块钱,交完房租就得借钱吃饭。祸不单行,和我合住的克开始有所变化,记不清何时开始,他看我的眼神开始有点儿烦,只要我开口说话,他便冷嘲热讽,我不明所以,约他谈,他说想一个人住。这话一出,我的心就碎了,他是我大学最好的朋友之一,现在捅我一刀,我说我找到新工作后立刻搬走。
因为缺钱,把积攒多年的摇滚DVD变卖了。我挣扎了一夜,还是卖了。网上登出消息,接到电话,见面,对方是个开名车的“富二代”,我受邀坐进他的名车,接过一支名牌香烟,听着他说:“其实你这些盘我大部分都有,就是缺那张九寸钉的演唱会,这玩意儿现在不好找了。”地铁站,我目送名车远去,开始恨自己喜欢了十年的音乐,觉得它不过是富人的玩物、穷人的辛酸。
那是我来京后最艰难的一段时间,众叛亲离,身无分文,几乎一阵风就能把我掀翻在路边。那段时间也成就了两个人,一个是来京借给我一千元的高老师,高老师这份恩情比天大;一个是用浓重的湖南口音跟我电话聊天的黄小夜,时隔三年,我再次爱上一个姑娘。
很快,新工作落实,我离开了中滩村,扬言五年之内不见克。
3.
灯市口的好滋大厦,整栋楼都在办公,密密麻麻地爬满了青壮男女。六楼东面是我的新东家,新东家西面是一家保险公司,内有数不清的办公桌和更数不清的座机电话。保险公司的孩子们大多是烟民,无论男女,定时去楼道喷云吐雾,且每两个月换一批新面孔,一问,原来的人离职了,去了哪儿,不知道,被问者苦涩地说:“保险公司不都这样吗?铁打的营盘流水的兵,说不定下个月我也就消失了。离开保险公司是好事儿,至少证明人家进步了。”
新东家招兵买马,很快也人满为患,我把正在找工作的大兰拉过来“落草”,她在我跑掉不久也离开了那家公关公司,当然大兰不是电话裸辞,是人道和谐地离开,离开时也没忘和外地男友正式“古德拜”。
我的老板是个白面、微胖的宝岛奸商,他将活动项目交给我和一名广西女生打理,于是有幸去异国他乡公费爽了一周。我在云顶给大兰买了个布袋子,大兰没良心,拿着我的布袋子,转眼就在网上找了个其貌不扬的新男友。回国的飞机上,我们在睡梦中惊醒,机身剧烈颤动,播报员提示大家镇静,说飞机遇上强气流。我吓蒙了,双腿肌肉紧绷,算算时间应该在海上,如果是陆地能迫降,海上就是抱团死。凌晨四点钟出了机场,到处是参加奥运的各国代表团,我坐大巴回城,天亮时,北京站下起小雨,我看着眼前的一切,仿佛做了场梦。
奸商拖欠比赛奖金,很多东北赛区家长来算后账,奸商跑到珠海小三家躲起来。两月工资忘发,公司谣言四起,年轻人不干了,要搬走办公室的电脑和仪器,奸商听到消息后,急忙让北京的朋友给大家发薪水,大家一哄而散。一个电话打来,是著名酒企“粮王”的运营商,我不喝白酒,但机会难得,于是在冬日加盟,然后一做就是三年。
后来,灯市口的同事兼好友张大琳告诉我,奸商被抓了,他在南方继续做少儿艺术赛事活动,蛊惑大陆学生去台北参赛,学生家长至台北后抱怨住宿条件,怀疑自己受骗,当即报警。张大琳传来图片,奸商双手用上衣裹着,跟着警察向电梯走去。他因伪造文书罪被判了缓刑,后改了个名字打算东山再起。
尽管遇人不淑,可那段日子却是我来京后最美好的日子。我住在传媒大学南郊村落,生活空前解放。住了六个月,变成125斤瘦男,精神无比。夏天雨大,下班时地下桥水过腰身,我就顶着包游回来。上班走到地铁站需要半个钟头,还要经历恐怖的挤地铁运动,但我很少迟到。我很快乐,从来没这么快乐过,得单位老板赏识,和办公室同龄人嬉闹,在通惠河桥上看夕阳,在村口网吧谈人生。我花三百元在二手电器市场买了台电视机,熬夜看“欧洲杯”,最不方便的是中场休息时间上厕所,要乘着夜色穿过大街,归来时常常被路边的野猫吓一跳。“欧洲杯”结束后,我得了咽炎,严重的咽炎,大半夜咳得上不来气,有时实在上不来气,我就想万一咳死了怎么办。回石家庄办护照,大半夜起来接着咳,吓坏了同室的学长海利。
村口网吧坐满非主流和杀马特,克在网上留言,请我原谅他,我原谅了他,他兴奋之余打电话来问候。小夜来电说:“咱们结婚吧。”我说:“现在什么都没有,拿什么结?”小夜说:“咱们有音乐听、有书读就行了啊。”我说:“你真幼稚。”小夜不说话,我让她失望了,后来她找了别的男孩子做男朋友。
4.
2008年冬天,我和克在通州土桥附近的回迁房合租了个两室一厅,八十多平方米,足够我们各自拥有自己的空间,生活自此进入平流层。隔年的元宵节,郊区几家工厂放烟花,我陪小区几个正太萝莉观看,克回来,笑着说CBD一座大楼着火了,几条大街的人围观。
克在国贸附近一家游戏公司上班,做场景及人物造型设计,他喜欢画画,喜欢那份工作。克早上八点半上班,晚上九点多回来,吃完冷饭后接着画到一两点。那家公司没有双休,只有周日一天休息,他就窝在家大睡一天。克的书桌有两只抽屉,一只抽屉塞满各种画画工具,一只抽屉塞满各种非处方药。他身高一米八,从头到脚都是病,分别是:沙眼,鼻窦炎,咽炎,胃炎,痔疮,鸡眼。克也有不开心的时候,他望着我说:“我们公司是做山寨游戏的,求量不求质,而且已经拖欠了三个月工资。”我说:“不至于吧?上次去你们那儿找你借钱,电梯我都不会坐,那么高级的地方还会拖欠工资?”克说:“高级?算了吧,人家老外的企业花三年开发一款“魔兽世界”,卖十年,咱们的企业花三个月开发一款“魔兽外传”,卖一年,高级的骨子里是本色啊。”我说:“也是,老外喜欢做品牌,咱们只会做产品。”克说:“难道白酒圈也这样?”我说:“这年头,哪个圈子不一样?”
克失业了,新上任的老板不想再蹚山寨游戏这汪浑水,解散了团队,项目经理拿着文件四处寻找下家,一个月后,克跟着团队到另外一家山寨游戏公司上班。2010年,克的鲜血顺着裤子流到脚面,他给我打电话说:“超,来医院看看我吧。”我说:“你怎么了?”他笑着说:“我被人爆菊了。”我和几位大学同学赶到丰台区医院,克躺在病床上,依旧笑着说:“做了痔疮手术才知道,原来男人也有用卫生巾的时候。”
晚上,我光着上身靠床弹琴,发现对面楼上一对男女开着灯做运动,招式频繁,地点多变,引人入胜。女孩子警觉,扭脸看看窗外,呼啦一下拉上窗帘。我放下琴,寻思自己是不是该找个女朋友了。
两天后,做运动的女孩子挽着另个一男生的胳膊在小区超市出现,两人笑容甜蜜,对话暧昧,我极度震惊,对女人的信任瞬间跌至谷底。
一个独居的北漂女孩子,七点半起床,对着镜子捯饬到八点,踩着高跟鞋挎着包,边吃早点边走向车站,排队,拥挤,香汗淋漓,上班打卡,笑着和领导打招呼,笑着和客户打招呼,笑着和同事打招呼。笑累了,招呼累了,打卡,回家,连做饭的力气都没了,躺床上发呆,盯着电脑屏幕发呆,穿着睡衣、光着脚站在地板上,一口气喝下一升白开水,回到床上,侧身卧下,拿起手机和刚认识的男网友寒暄。午夜,空调里的风变冷,窗外的灯变亮,醒来后再无法闭眼,她开始幻想,幻想街头的偶遇,幻想旧爱回头,幻想闺密的男友,幻想自己的教练。
我没有资格去评说女北漂,事实上这些女孩子的生活压力、工作压力远大于同龄的男性,她们的激素也远没有他们强悍。
新单位领导及同事对我很好,只有那个销售经理比较恶心,明明是河北人,强装一口京片子,处处摆架子,很多工作推给我做,我不喜欢他,也不屑于理他。一年后,销售经理被辞退,我这才发现公司没人喜欢他,他是那种典型的职场小人物,这种人几乎每家公司都有,小人物做不了大生意,也容易耽误大生意,销售经理离职,公司业绩翻倍,公司的人情味和安逸度冠绝京城,连前台姑娘都长了肉。
小夜辞掉南方的工作,孤注一掷地跟着男友进京,刚来第二天,就哭着鼻子来找我,她分手了,分手原因不说,只是哭鼻子。我心乱如麻,扯一路闲话哄她,不奏效。回到住处,我去厨房做饭,她挨着行李坐在沙发上继续哭,哭完走过来告诉我,一会儿一个朋友来接她,她要回长沙。
遭遇情劫的小夜回长沙后不再与我联系。2010年春,我梦见传媒大学和通惠河,恍悟,决定向她求婚。我上线找到她,问她最近好吗,她说嫁了,我说啥时候,她说去年冬天,瞒着家人和一个男生领了证。她很得意,我大脑一片空白。小夜是我屈指可数爱过的姑娘,也是唯一一个匆匆一面就诀别的姑娘,我曾幻想有天我老了,在最初相遇的地方等她,她来了,她也老了,身边跟着一个忧心忡忡的南方老头儿。
除了小夜,2007年我在新浪博客上还认识了另一个喜好文学的安徽孩子,他很穷,特别穷,博文几乎都是描写自己童年、少年以及青年如何穷的,2009年初,这家伙突然看破尘世,写下最后一篇博文,卖裤头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