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毛尖 日期:2015-03-11 12:05:44
知名作家毛尖的专栏结集,包括代表作和最近原创新作。毛尖从儿时对电影的观感谈起,谈大学生活、六十年代的中国电影,谈欧美电影与文学、上海与香港的“双城记”……作品对世界著名电影和经典文艺片的评论,见解独特、笔调别致。本书由知名学者陈子善作序并倾力推荐。
作者简介:
毛尖,浙江宁波人。华东师范大学外语系学士,中文系硕士,香港科技大学人文学部博士,现任教于华东师范大学。研究涉及二十世纪中国文学和电影,世界电影和英美文学。近年来,注重研究当代中国影视和都市文化状况,在上海、香港、台北、新加坡等地均有专栏。著有《非常罪,非常美:毛尖电影笔记》、《当世界向右的时候》、《乱来》、《这些年》、《例外》、《有一只老虎在浴室》等。目录:
序陈子善
第一辑从童年到大学
普普通通的愿望
没有人看见草生长
共同记忆:六十年中国银幕
第二辑欧美电影与文学
瑞芬舒丹:非常罪非常美
鲍嘉:永远和三秒半
钱德勒:来到好莱坞
希区柯克:比胖还胖
伯格曼与乌曼:看看我,了解我,原谅我
梅塞德斯:别说我从没给过你花
你的心已经干涸在你的写作中
生是你的人,死是你的鬼
重复,坚持重复序陈子善
第一辑从童年到大学
普普通通的愿望
没有人看见草生长
共同记忆:六十年中国银幕
第二辑欧美电影与文学
瑞芬舒丹:非常罪非常美
鲍嘉:永远和三秒半
钱德勒:来到好莱坞
希区柯克:比胖还胖
伯格曼与乌曼:看看我,了解我,原谅我
梅塞德斯:别说我从没给过你花
你的心已经干涸在你的写作中
生是你的人,死是你的鬼
重复,坚持重复
和凡奈莎在一起
快乐、放荡、鲜艳、同性恋的邓肯
没有人能和你相比.
十问:关于罗杰弗莱
第三辑上海—香港及其他
所有能发生的关系
人民不怕贪官
踏了这些铁蒺藜向前进
二十世纪感情备忘录
上海,1930
它到底是我们的
四季故事
上海没有过去时
香港时态——也谈《胭脂扣》
香港制造
香港电影
第四辑导演三论
《女篮5号》的房间:谢晋的美学
例外:论小津安二郎
《大路》变窄:费里尼和新现实
后记毛尖虽然富于正义感、同情心,但冰雪聪明,不论写人还是写事,总是东一搭西一搭,有正经没正经,从古到今,从雅到俗,有时不动声色,有时又义愤填膺,经常是出其不意,攻其不备,把人写活了,把事说绝了,把读者搞得晕头转向之后还啧啧称奇。——陈子善夏天雷雨
楼下有个发廊,小姐长年累月穿得清凉,我们抱着儿子在巷子里蹓跶,冬天我们穿棉袄,她们却白花花的肉身裂帛,儿子就说,阿姨老面皮,不穿衣服。
好在,夏天来了,发廊小姐一定欢喜这么热的夏天吧,全国人民都穿泳装,发廊小姐也就成了芸芸众生,成了邻家女孩。以前,那些发廊都关着门开着空调,四五个女孩一字排开,一个涂指甲油,一个吃头发,另外两三个玩着牌。隔着玻璃门望去,她们青春的身体像散乱的麻将牌,既是邀请,也是警告,但现在情形完全不一样了。
多么好的夏天,发廊小姐趿双凉拖鞋拿把桃花扇坐到屋檐下来,她们把手搁在旁边水果摊的西瓜上,路人走过,对着她们问,“老板娘,西瓜哪能买?”她们唧唧呱呱地笑,也不否认,只积极地对着里屋喊,老板娘,生意来了!几天下来,原来不怎么搭理她们的水果摊真正老板娘倒喜欢上她们了,尤其是生意忙的时候,她们帮着称这称那,而且,对水果摊老板,竟是一点轻浮举动都没有。所以,星空下,她们坐在一起,比着衣服料子比着腿脚长短比着皮肤黑白,倒像多年姐妹淘,反而显得一旁的老板被排挤了,落寞地狠狠吃着西瓜,但他脸上浮着笑容。
这笑容一会就被打乱了。发廊里突然传出一个声音,“阿兰,洗头。”老板娘回头看看墙上的钟,他们水果摊要收摊了,隔壁发廊生意开始。一下子,弄堂里非常安静,彼此有些尴尬,好在天空适时地打出一个雷,雨点同时落下来,打烊喽打烊喽!
我曾经很仔细地观察过那个叫阿兰的姑娘,我们保安叫她邓丽君。仔细看,脸型和嘴真有点像,而且,她喜欢唱歌,一边吃冰激凌一边还唱“我只在乎你”,路边的小流氓对她吹口哨使眼风,她不像其他几个噼里啪啦一串骂,她还是好心情地笑。后来和水果店混熟了,倒是老板娘有时还帮她出头,碰到保安一类的调戏她,老板娘山高水长地骂得保安一路逃窜,几个女孩子就在后面笑。那时候,她们就是天真的需要保护的好女孩。
好女孩还是出事了。晚上回家,救护车从小区门口开走,我还没问,保安已经回答,邓丽君。我问怎么回事,保安指指对面水果摊,水果摊已经收摊,门口站着一些人。我不好意思再问,想着我们家阿姨一定知道,而且,好像本事也一目了然:水果老板和邓丽君出状况了,然后水果老板娘就开杀戒。
但我们家阿姨的版本却一点爱恨情仇没有,老板进货回家,发现六岁的儿子一个人看摊,老婆放着生意不做,却在“下三烂”的地方打牌,而且,旁边还有一个“垃圾瘪三紧紧挨着我老婆坐着”。怪只怪天气太热,烧得人脾气火旺,后来事情我们阿姨讲不清楚,总之,老板娘跌破一小块头皮,阿兰流了很多血,因为握住了一把水果刀,但性命不要紧。
水果店关了两天又开了,阿兰也回到了发廊,就是手上缠着雪白纱布。但那几个女孩不再到外面乘凉,上海是天天高温,天天午后一场大雷雨,雷声大,雨点大,弄堂排水系统不好,一会就积了水。每次我趟着水接儿子从幼儿园回来,隔着玻璃门,总看到她们空洞地在看雨。每次,我都会想到雷蒙德卡佛的一篇小说名字,这么多水离家这么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