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杨成凯 日期：2015-04-26 21:13:40
《人间词话门外谈》，杨成凯著，本书是对王国维先生《人间词话》的探讨与讲评；共分为三大部分，分别是《人间词话》《人间词话补编》《人间词话附录》，第一部分为《词话》本体部分64则讲评；补编和附录两部分是作者旧稿所作。皆是对《词话》一书的探讨与讲评。
作者简介：
杨成凯，笔名林夕，1941年生，山东招远人。1981年毕业于中国社会科学院研究生院，获文学硕士。1981年起在中国社会科学院语言研究所从事语法学理论、自然语言理解和现代汉语语法研究工作，任至研究员。学术活动领域广泛，除语言学论著外，在文学艺术、
目录：
前言
人间词话
人间词话补编
人间词话附录
参考文献
后记词以境界为最上。有境界则自成高格，自有名句。五代北宋之词所以独绝者在此。
【校订】
“有境界则自成高格自有名句”，手稿原作“有境界则不期工而自工”旁改。手稿表述比较委婉，看起来比较合适。
【讲评】
这一则开宗明义，亮明观点，这是《人间词话》一书的所有论述成功还是不成功的源头。特别是，这一则看上去没有任何晦涩的字眼，一看就懂，然而它的实际含义却在可解和不可解之间，很值得推敲。值得注意的是，人人都会以为自己看懂了，然而按照自己的理解一路看下去的时候，却可能不知不觉地被自己的理解拉进自己的世界，而迷失方向。
这一则原是稿本第31则，观堂把它放在《人间词话》卷首统摄全书，其郑重之意不言而喻。
对于此则，最重要的是，我们需要看懂第一句话:“词以境界为最上。”这句话似乎很简单，几乎算不上文言句子，事实却不然。如果试图把它译成现代汉语，贸然动手恐怕不易措辞。为了慎重，我们先来分析一下这句话的意思。需要考虑的是两个问题:
(1)“为最上”当然是表述语，关键是它说的是哪一个对象最上呢?
(2)说一个对象“最上”准确的意思是什么，特别是跟哪些对象作比较呢?
先看第一个问题，“为最上”说的是什么东西。从词性上讲，首先可以肯定“词”是名词。其次考虑“境界”，从下文观堂说词“有境界”(此则)和“无境界”(第6则)看，从第9则拿“境界”跟“兴趣”、“神韵”对比看，“境界”也是地道的名词，不是形容词。
“为最上”前面只有这两个名词可以接受它的表述，那么“为最上”说的是“词”还是“境界”?
如果“为最上”的主语是“词”，句子结构就是:
词(以境界)l为最上
这样理解，句子说的就是以具有什么性质的“词”为最上，或者说以什么类型的“词”为最上。于是“以”就要解释为“因”、“由于”之类意思，全句的意思大致是“词以境界而为最上”，或者“词因为境界而为最上”。
一目了然，这样解释这个句子不合语法。因为“境界”是纯粹的名词，不能用作修饰语或限定语，所以无论是“以境界”还是“境界”，都不能表示“词”的性质或类型。如果这个句子是这种意思，我们只能说“词以有境界为最上”或“词以境界高为最上”，不能说“词以境界为最上”。因为“境界”没有表述功能，“有境界”或“境界高”才有表述功能，我们只能说“(以)有境界的词为最上”或“(以)境界高的词为最上”，不能说“(以)境界的词为最上”。
“为最上”指“词”不合语法，那么“为最上”说的只能是“境界”。这句话的语法结构是“词”为主语，“以……为……”整个结构作谓语，作主语“词”的表述语。句子结构是:
词(以境界为最上)
整个句子的意思是:对词而言，在诸多方面中，“境界”为“最上”。换句话说，这是在说“境界”是词的最重要的东西，或最高级的东西，而不是说什么样的“词”最好。从句法结构看，这样理解文从字顺，应该是铁案如山。然而在考虑下面的问题时，这个结论仍有不小的麻烦。
再看第二个问题，“为最上”的意思。这个问题不那么好解决，句法分析帮不上忙。
我们已经肯定，这句话的主要意思是对词而言“境界为最上”。“最上”是比较语，凡比较语必然有比较对象，说境界“最上”，这是拿境界跟哪些东西比较而言上下呢?观堂没有说他在拿境界跟什么作比较，甚至也没有说境界是什么东西，我们难以确指它可以跟哪些东西相比。既然境界是名词，可以想到的是拿境界跟词的各种要素相比，或者跟词的风格相比。但是当真把它们替换进去，形成的句子都费解，如“词以乐律为最上”、“词以风格为最上”，骤然一看都很费解。
其实叶嘉莹先生在论证李长之先生对境界其物的解释时，已经遇到这个问题。李先生曾说“境界即作品中的世界”(见《王国维文艺批评著作批判》，《文学季刊》创刊号243页)，叶先生说:“然而仔细想一想，我们就会发现‘境界’与‘世界’二辞之含义实在并不全同。‘世界’一辞只能用来描述某一状态或某一情境的存在，并不含有衡定及批评的意味，可是静安先生所用的‘境界’二字，则带有衡定及批评的色彩。所以我们可以说:‘词以境界为最上’，却难以说:‘词以“作品中的世界”为最上’。因此，‘境界’一辞的含义，也必有不尽同于‘作品中的世界’之处。”(《迪陵论词丛稿》274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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