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叶灵 日期：2015-05-16 11:54:05
本书精选作者叶灵在各个文学期刊发表的散文。作者喜欢文化和历史，在行走中感受思考，她站在文化与人性的角度，以女性特有的细腻感触历史与文化，以独特的视角感受其所散发的人性光辉与文化精髓。作者凭借一定的文史学养功底，以及对现实历史文化的独特理解，寻求一种面向社会、人生的意蕴深度，使得散文得到了深度的开掘。作者丰厚的文化感悟力和艺术表现力所呈现的历史文化图景，不但诠释了中国文化的博大精深，同时也拓展了当代女性知性散文创作的领域与途径。叶灵的散文有“大气象”，也有“小姿态”。“小姿态”作品充满灵动与活泼，意境优美，隽永清新。
作者简介：
叶灵，女，本名郑毅，河南省作协会员，中国散文学会会员。作品散见于《山花》、《黄河文学》、《散文选刊》、《延安文学》、《散文百家》、《莽原》、《福建文学》、《山东文学》、《四川文学》等文学期刊。有作品被2011年《中国散文年选》（李敬泽主编），《抚摸汉朝》（散文选刊选编、乔叶主编）等多种选本选载。曾获首届“延安文学奖”、中国西部散文排行榜提名奖等。出版有散文集《流淌在指尖的幸福》。
目录：
序/造有我之境/何弘
上辑/行走
秦淮水骨
沉睡的王朝
幽燕之殇
函谷沧然
湮没的杨公堡
道口守望
明朝那抹嫣红
绝唱
风雨瓜洲
走出地坑院
寻根铸鼎原
阆中等你序/造有我之境/何弘上辑/行走 秦淮水骨沉睡的王朝幽燕之殇函谷沧然湮没的杨公堡道口守望明朝那抹嫣红绝唱风雨瓜洲走出地坑院寻根铸鼎原阆中等你 下辑/吟唱远逝的牧场问禅竹林寺这一片黄土地品读延安甘棠清风山路弯弯小镇向往与另一种向往远行客居在城市里的泥土落在他乡的草籽沙漏里的阳光从黑夜出发听秋失语者 母亲的眼泪（代跋）灵动之文字
——简评叶灵散文集《秦淮水骨》
禾源
当一篇文字能让读者俯首拜读时，昂起首便是对作者的敬仰，我在俯仰之间读过叶灵的许多作品。一篇一天地，一文一境界，但作者的行文思维如同一条河流贯穿其中，篇篇灵动之文字 ——简评叶灵散文集《秦淮水骨》禾源 当一篇文字能让读者俯首拜读时，昂起首便是对作者的敬仰，我在俯仰之间读过叶灵的许多作品。一篇一天地，一文一境界，但作者的行文思维如同一条河流贯穿其中，篇篇文章像奇峰异景两岸竞秀。凭作者汩汩情感之流，滋润着作品的许多细节，让每一篇文章充满着生命的律动。有的是树木葳蕤，有的是兰香馥郁，有的是菁菁幽草，有的是华华月光，有的股股古风，当然也有秋风瑟瑟，枯木指天，老藤缠绕。作者并不是景外观景，赋上风景独好，而是以植地的草根之怀谛听亘古回音；不用当今的理念，霸道地审评判历史，而是复活情境抒写人性，她以哲学的思考去触及历史，包容历史，让历史之根依然活生生地滋养着今天的人。我读着作品跟随着跋涉在万里山河间，上铸鼎原，走古堡，闯红楼，守道口……探贤访古，听千古绝唱，沐甘棠清风，闻竹林寺晨钟暮鼓，采撷那抹明朝的嫣红的霞光，一路忙得如农家进菜园，样样鲜活，爱不措手。静心读文，亦如静中品茶煮酒，先沁入心脾的是那股气息。叶灵的文章每一篇都相当大块，若没持上一份静穆之情，可能会连翻开的勇气都没有，然而一但触及，如瓮缸翻盖，一股股气息飘然而至，让你非品读不可，我就喜欢这种罩着气息的文章。有的文章开花引人，有的棒喝夺势，也有的摆架势吓人。叶灵都不属这些，她是把灵气注入，以一缕缕清幽之气慢慢弥散，让读者迷醉其中，文中随便哪一段文字都浸泽着这种醉人的气息。不像有的文章如茶上飘叶，浮一两句经典之句，而茶汤寡味。她，叶已化茶，味入茶汤，且色泽清澈。真正细品会让人心清志明。她的经典是运势而成，完成融在文章大境中，如冰糖融在水中，喝起来甜而不磕才，不梗喉，不知不觉甜美而饮。就如《湮没的杨公堡》中“我抚摸着石磨粗糙的纹理，丝丝温暖浸入心怀。曾经，这里金黄的麦子堆积成垛，打麦的链锏在空中飞舞，石磨上的辘轳转得正欢，拉磨的驴子时不时仰起脖子，‘嗷——嗷——’地叫上几声。黑黝黝的脊梁上淌着汗水，妇女们提着干粮与水，孩子们在一边疯得正欢。”在文境中读者也许会成为那打麦人，或推磨的驴，或那家庭的主妇，或欢愉的孩子。再如《秦淮水骨》中写到：“ 李香君就是南明的一截硬骨头！她的骨是炽热的，不知曾温暖过多少文人骚客的笔尖；她的骨又是犀利的，曾几何时，把南明的历史毫不留情刺得血迹斑斑；她的骨又是坚硬的，几百年来，历史的风雨都不曾浸蚀她的风华……我知道，这骨，这骨中的一切，与地位无关，与性别无关，只与你我有关！”完成是文章运势到这时天然浑成。让读者顺杆而上，不经意中记下的秦淮水骨是什么样的骨。她在《道口守望》有一段这样写的文字：“从老街古巷穿过，踩着光滑的青条石板，我仿佛踏在一只只历史的黑白键上，沉入心头的，是一首于平平仄仄中沉郁幽扬的古韵……”相当经典，但这经典也只不过是一杯茶汤中几丝涟漪，只不过是道口守望中的一道不经意的风景。她的文章可以说每一段都是情、意、境皆到，准、鲜、美兼备。我掩卷而思，仿佛体会到叶灵脚步走到哪，气场罩到哪，影子移到哪，哪里就成了生命容积中的一块琥珀。她的脚步翻过塬趟过河，思维借助古风穿越各个时代，许多被称作历史的人物、事件在她的思维里不是深埋在古书中，往往活在她追根寻梦的旅程里；许多自然风光、名胜古迹不是静默在山水间，往往成为她可书可画的心中丘壑。从铸鼎原杨公堡、秦淮河、函谷关、道口、地坑院、一直到汉陵园，是土，是石，是水，是建筑，可在她的气场里，在她的笔下，这土长出无数的文字，石刻下千年的记忆，水流淌着千般风流。我还体会到作者那种谦逊自然之态，时而是一棵草，贴地谛听着千年的足音；时而是一棵树，八面招风，默默记下那些建筑栖下千年风骚，万种风情；时而又如一阵风，撞击在汉宫的灵石之上，一身疼痛，不是见血见泪，而是紧紧拥抱，大概她觉得这石脉里流淌着与她同基因的血水。 我还在体会她知识面广点深之时，感觉得她有意地在扩大自己生命的容积。曾有一位作家说过一段话，大意是这样：生命有限，难以延长，可生活的空间可以扩大，这也是生命的无形延长。于是我觉得叶灵的作品就是她不断扩大的生命容积中的琥珀，幽幽弥香，熠熠生辉。精修自己，辉映着有缘人。秦淮水骨 已是入夜，我还未来得及卸下旅途的困顿，就循着那浓浓的胭脂香味，登上了秦淮画舫，去寻访秦淮河那千年的繁华与没落。我试图从那些湮没的风尘痕迹中找到些许注脚，来解读心头深藏已久的迷惑。秦淮两岸，亭台楼榭，霓虹闪烁，烟水迷蒙，画舫流彩，人影熙乱。岸上，是一个充满现代气息的繁华都市。河中，流影斑驳，是一个似幻亦真的迷离世界。桨橹轻轻摇起，水中的画面瞬间成为一片碎影。渐渐地，夜已深，喧嚣渐趋于寂静，河面上，那个亦真亦幻的画面又悄然浮现，几百年前属于这块灯红酒绿的六朝金粉之地的繁华胜景，又重现于眼前。来到秦淮，就不能不想到那个繁华时代的形象代言人，秦淮八艳。有人说，天地间所有的灵气仿佛都钟情于晚明秦淮河畔的这些歌妓。秦淮八艳美丽多情，才气横溢。她们赶上了这样一个时代，不知道是一种幸运还是一种厄运。她们在这个时代里谋生，也谋爱，她们一路颠沛流离，最终只有伤痕累累而去。李香君就是生活在秦淮岸边，长板桥头的水榭歌楼。她是一个容貌艳丽，才气出众的秦淮歌妓，犹如秦淮河畔一颗璀璨的明珠。三百年来，李香君的名字一直被人们传唱着，成为萦绕在秦淮河畔的一缕贞骨倩魂。一个生活在社会底层的烟花女子，竟如此受人敬仰与惦念，我想不仅仅在于她绝艳的花容与超群的才气吧。秦淮河畔的亭台楼榭与河面的流光溢彩交相辉映，恍惚间，我在这段时空中来回穿梭着。忽然，一阵微凉却彻骨的清风拂面而来，我不禁一惊，莫不是李香君那把绢扇轻挥而来的清风？隐约间，李香君的盈盈倩影从媚香楼姗姗而出，映在河面上，被水波荡漾着，与流水相融着，随即向远方汩汩流去……我站在岸边怔怔地望着。此刻，从头脑中突然莫名蹦出了“水骨”这个词语。或许，水原本是没有骨头的，而李香君留下的那绰约清影，却仿佛使这秦淮河有了永远的脊梁。 一说起秦淮河，古今对这条河评头论足的文字是多之又多了。不知是秦淮的河水滋养了秦淮歌妓，还是秦淮歌妓的胭脂熏香了这一河悠水。就在这河暖暖软软的香风中，竟也熏出来一些琴棋书画诗艺样样精通的角儿。李香君，便是秦淮河畔媚香楼里的名角儿。一早，我特意去拜访李香君。在夫子庙秦淮南岸的钞库街38号，来燕桥的南端。十里秦淮，古时南京城繁华之地，明清两朝达到鼎盛。这一带是古时南京的红灯区，旧时秦淮河两岸妓院林立。行走在喧嚣的街市上，这里繁华依旧，只是此繁华亦非彼繁华了。眼前，那些旧妓院当然早已不复存在了，但遗留下来的这些建筑，还依稀可辨当年的些许风韵。李香君故居就是湮没在这一片仿古民居内，一点也不起眼。坐落于秦淮南岸的媚香楼，小巧玲珑，典雅质朴，临水而立，依然可现当年明清江南民居的风貌。这是一个三进两院式砖木结构宅院，两层木楼，内嵌楼梯直通到二楼。阴面是通道，隔窗便是秦淮河了。站在楼上凭栏而望，烟水澄碧，画舫织彩的秦淮河尽收眼底。我尽目远眺，仿佛看见歌妓袅娜的身姿正在画舫翩翩起舞，或正倚在阁楼的窗子边低头抚琴沉吟，那圆润的歌声仿佛依稀传来……是的啊，这里处处可以触摸到当年生活的痕迹和印记。当年，就在这墙边，李香君曾经多少次偎依在侯方域的臂弯里，远眺画舫，近观游船；对岸的红楼绿树，白墙黑瓦，桥上的车水马龙，行客匆匆；还有远处的丝竹雅歌，夜晚的桨声灯影……这些，曾经多少次激起他们的灵感诗兴，他们在这里一起吟诗作赋？当年的李香君，又有多少人渴望能在窗口一睹她的风采，她又有多少次不知不觉中作了这景中之景？八岁的李香君，就被人送到了媚香楼。几年的青楼生活，李香君在这胭脂香味的熏染下，已经出落得艳美多才，琴棋书画歌舞，被李大娘调教得样样精通。性情上也熏染了李大娘的豪爽侠气。更令人可敬的是，她虽身居媚香楼，但不为旧院恶习所染，举止端庄，清纯脱俗。她没有辜负养母的一番用心，南京城里，最给媚香楼撑脸面的就是李香君了，时人誉之“香扇坠”，当时四方之士争得一面之识为荣。十六岁那年，画家杨龙友为她作画，才得知其年幼无号，便根据《左传》中“兰有国香，人服媚之”一语给她取名为“香君”了。在晚明，以歌伎为友的时尚在当时已成为一种风尚。晚明的歌伎大多是青楼才女。不俗的才能也许是她们吸引士人的魅力所在了。处于职业的风气之中，李香君也不例外。李香君知道自己出身卑微，她潜心学练琴棋书画歌舞，企图从这种过于女性化的环境中摆脱出来。是的，多少个夜里，寻常人家的寻常之乐，不知多少次曾无端侵扰着她的梦乡。这养母李贞丽仗义豪爽又知风雅，所以媚香楼的客人多半是些文人雅士和正直忠耿之臣。时日久之，李香君也耳濡目染，对当时的时局多少有些了解。就这样，在秦淮河旁的媚香楼里，李香君的人生之剧也徐徐拉开了帷幕。 二 踏着楼梯，我拾级而上。二楼据说就是当年李香君的生活场所。通道尽头就是卧室。雕花的木床上，低垂的帘帐后，锦被依旧成双，香枕依旧成对，只是一切人去物非了。屋子里的方桌和木椅，桌上的铜镜和梳妆匣，墙角的铜脸盆和木盆架，都一一静静地摆放在那里。我看着如此简单的家具，耳畔不由响起了李香君却奁时掷地有声的豪言：“官人是何等说话！阮大铖趋附权奸，廉耻尽丧，妇人女子，无不唾骂。他人攻之，官人救之，官人自处于何等也？”“脱君衫，穷不妨；布荆人，名自香。”……如此“厚礼”，却被李香君断然回绝。如此胆识的女子，确非一般的俗女子。在金钱权利的诱惑下，李香君比一个男子还要清醒，金钱和尊严孰轻孰重她掂量得出。她断然却奁，都是为了保全侯方域的名声。李香君爱侯方域，并非仅仅因为侯方域的风流倜傥，富有才学。她更看重的是侯方域身上的那种家国忧患意识与情怀。而现在，为了保全侯方域的名声，区区奁妆又能如何了得？李香君并不知道，就是从这却奁开始，阮大铖恼羞成怒。从此，政治的漩涡已向她悄然涌来。不觉间我漫步到书房，桌椅犹在，诗稿早已不存。这里，曾是侯生复社文人聚会的地方，虽为陋室，往来却皆高雅。就是在这不大的房间里，曾留下侯李恩爱的身影，他们的爱情，他们的甜蜜，他们的点点滴滴……书桌上，那柄白绢面宫扇悄然入眼，我的心里猛然一震，桃花扇！扇面上灼灼的桃花虽然红艳不再，但却有丝丝豪气直逼而来。我走近细看，只见上面题赠七言绝句一首：“夹道朱楼一径斜，王孙初御富平车。青溪尽是辛夷树，不及东风桃李花。”是啊，这是李香君和侯方域新婚定情之物。那个惊心动魄的一幕又浮现在眼前。当李自成的起义军攻下北京，阮大铖一伙从此鸡犬升天。侯方域为了躲避阮大铖的迫害迫不得已离开了南京。阮大铖为了讨好弘光皇帝器重的红人史田仰，就派人前往媚香楼逼婚于李香君。李香君毫无商量余地一口拒绝，最后她宁为玉碎，不为瓦全，头碰楼梯，血溅诗扇。后友人就红艳的血迹点染成几枝桃花，正所谓“桃花命薄，扇底飘零”。自古以来，青楼女子被称为水性杨花。但眼前这个风尘弱女子，竟如此刚烈大义！没想到，一祸未息又起一祸。命运的黑手对李香君并没有善罢甘休。李香君的伤刚痊愈后，阮大铖就立即打着圣谕的幌子，将她征入宫中充当歌伎。这一招李香君着实无法抵挡，她一个青楼女子，哪里敢违抗圣上呢！宫门一入深似海！可此时战事正紧，书信根本无法送去。带着无限的眷念和遗憾，李香君怀抱着那把鲜血画成的桃花扇进了皇宫。在宫廷里，李香君更清楚地看到了阉党集团的狰狞面目和丑恶本质。然而，她依然用柔弱的身躯冒着生命危险坚持着最后的操守： 堂堂列公，半边南朝，望你峥嵘。出身希贵宠，创业选声容，后庭花又添几种。把俺胡撮弄，对寒风雪海冰山，苦陪觞咏。东林伯仲，俺青楼皆知敬重。干儿义子从新用，绝不了魏家种。冰肌雪肠原自同，铁心石腥何愁冻。吐不尽鹃血满胸，吐不尽鹃血满胸。 这两支曲子，今天读来依然令人动容，酣畅淋漓。如果李香君单为了个人的冤苦和不幸而泄私愤，那么，这两首词曲会顿然失色的。然而，令人敬佩的是，李香君从国家民族的兴亡存废出发而痛心疾首。一个青楼女子，竟有如此开阔的胸襟，如此刚烈的勇敢，这精神这行为，羞煞了多少奸臣贼子，惭愧了多少文臣武将！这个女子，令人荡气回肠，肃然起敬！但让人可悲的是，李香君忠心卫护的明王朝，看上的并不是她的高义节操，而是她那可怜的色相。李香君的一腔热血就这样被贼子权臣们糟蹋，这岂不是明理识义的李香君最深层的悲哀吗？岂不是那些忠心为国的良将志士们最彻骨的悲凉？“桃花扇底送南朝”，南明王朝远去了，徒留下一些故臣遗老们哀叹感伤。不久后，清兵攻下扬州，直逼南京，弘光帝如丧家之犬闻风而逃，南京城不攻自破。此时，李香君随着一些宫人趁着夜色逃出了牢笼，等她踉踉跄跄地来到秦淮河畔，媚香楼早已隐入一片火海之中了。茫茫火海，国家没了，爱人散了，身心憔悴的李香君该走向何处？ 三 李香君，27岁就香消玉殒了。而掩埋那一掊净土究竟在何方，至今仍是一个谜。有人说，李香君随侯方域回归故里河南商丘，不为侯家所容，别居于村外十余里处，不就抑郁而终。有人说，李香君终不能原谅侯方域变节降清，栖霞山保贞寺便成了最终的归宿。如今，栖霞山葱葱郁郁，钟声响鸣，可是保贞寺早已不存，仅有几片瓦砾，一段残垣，还有一座荒草覆盖的土丘传说就是香君的坟墓。香君，你与侯生一段风流佳话闻名遐迩，流传千古，可你最终魂归何处？香君，我知道，当年你为侯生守节何其难也！多少个白昼，你眼望长空，徒问过往大雁；多少个黑夜，你又独对孤灯，空垂相思清泪；多少次数尽秦淮河上帆影点点，多少回望断阳关路上车马纷纷。为了忠贞的爱情，你得罪权贵，险些丧命；为了忠贞的爱情，你隐居栖霞数载，乞求佛祖，保佑侯生平安归来。 可当他出现在你面前时，却已经不是你心中的侯生了。香君，你苦苦等待的是一个不畏强权，一心想挽救国家和民族于危亡时刻的才华横溢的公子，而等来的却是一个丧失了气节的清朝官吏！情何以堪？绝望悲愤之情无以言表。李香君你最终只能也只有选择了入道，选择了一种别样的人生归宿。爱情本是你最初的人生追求，你的爱情，是出自对复社文人的敬重。而你的出家，却并非出于对道家的虔诚和对红尘的看破，而是对复社变节文人与现实社会的失望！在经历了人间沧桑，世态炎凉之后，你寻求一种精神上的解脱，也许，只有远离红尘，才是人生的乐土，才能再将生命的根安顿下来。一个生活在社会底层的风尘女子，就是这样如此地敢爱，敢恨！她虽生逢乱世，如同浮萍，却有比男子更不屈的柔骨。虽然，命运最终以悲剧告终，但是，正是有了许许多多像李香君一样的人，那个黑暗的时代，才化作了永恒的过去。 四 坐在厅堂外台阶上，我面对香君的石像，她无语，只是手执纨扇，微笑地依靠在假山上。香君，你似乎已经参透了世间所有的炎凉，就这样淡然地笑着，笑淡了多少红尘往事，还是这样默笑无语。媚香楼前的对联“小字噪秦淮万种风情柔似水，丹心照青史一痕血迹艳如花”和陈列馆大门口的对联“花容并玉质，侠骨共冰心”，是后人对你一生的评价，对于这身后美名，香君你是否也是以笑处之？此时，院子里人影稀少，一片寂静。香君，不知此时的你寂寞吗？就这样，你独守着一份安宁，执著着一份痴情，生前身后对你都是最好的生活方式。只是媚香楼外已经是另外一个世界了：满街穿着时髦的游人，穿梭行驶的豪华汽车，还有打着你的招牌的“香君旅游购物中心”。你玉足曾经踩踏过的石板路，如今已是平展的水泥路；你曾经登过的画舫现在也已经换成电动的了；昔日的花街柳巷，如今成了商业化的闹市。出了你的闺阁旧屋，置身于人潮涌动的商店酒楼，你恐怕也会迷失方向！我要离开了，心头沉淀着难以排遣的伤感。是的，一曲才子佳人的悲欢离合，在历史潮流的涌动中，也只能成为一种载体。他们的爱情，载着如此沉重的历史，终究也是要成为悲剧的。这难道仅仅是李香君与侯方域的悲剧吗？侯方域不过是复社诸公子的一个代表，李香君也只是柳敬亭、苏昆生一类江湖义士的一员。那段不可忘记的历史云烟，又扑涌而来。公元1644年，清军连破数城。李自成的起义军攻下北京后，崇祯皇帝自缢殉国，福王朱由菘在一帮旧臣的拥护下，在南京建立了弘光新皇朝。按理说，国难当头，理应励精图治，才有可能力挽狂澜。可遗憾的是这弘光皇帝，昏庸无能，不看国难当头，不思治军理国，反而整日沉醉在声色享乐之中。阮大铖一帮权士只知窝里斗斗，南京最后只能落得个不攻自破的结果了。也许，临难不苟的风尘女子以柔弱之躯去勇于承受这悲剧，也便成了秦淮河畔一曲悲壮的绝唱了。有人说，能够用一生的时光成就辉煌梦想的人，是留给凡人崇拜的。我想，李香君应该是这样的一个人。也有位诗人这样写道：你的扇子是风的骨头 你的影子是水的骨头,至于你的名字 是那一段历史的骨头 …… 深夜，我依旧驻足在秦淮岸边，打量着这里的每一处角落，仿佛每一处都还弥漫着李香君的气息。终于，周围的一切喧嚣都归于寂静了。秦淮岸边，清冷的风掠过耳际，那一袭娉婷的清影仍固执地旋流在河水当中。我知道，匆匆流逝的是被我们称之为历史的一种虚幻而真实的东西，其间就包括了南明这段转瞬即逝让人深思的历史。只因了一个温柔而刚烈的名字，让我们不得不矫首仰视。清冽的风依然扑打在脸庞，让我愈加清醒。李香君就是南明的一截硬骨头！她的骨是炽热的，不知曾温暖过多少文人骚客的笔尖；她的骨又是犀利的，曾几何时，把南明的历史毫不留情刺得血迹斑斑；她的骨又是坚硬的，几百年来，历史的风雨都不曾浸蚀她的风华……我知道，这骨，这骨中的一切，与地位无关，与性别无关，只与你我有关！回头再看秦淮河，此刻，我已不再迷惘，因为我找到了注解。关于一把扇子，一朵桃花，一条河流，一段历史的全部记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