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孙犁 日期:2021-12-16 20:07:03
现在,以“专业苇席渔,繁荣白洋淀”为目的的我们的公营商店隆昌号,却从各地调款来,尽力支持安新的席业,保证席民的生活,和再生产。并且贱价售出粮食、苇,以增加席民的收入,和保证他们的生活。
过去我不了解,一个商店,怎样为人民服务,但自从看了今天的席市的情形,才知道他们任务的重大,和值得感动的干部的热情。
我在隆昌号的安新席庄宏利号,会见了负责同志,他对我要在席市上停留一天,非常满意。他说:你看看席民的情形吧,有人怪我们为什么把席价抬得这么高,以致亏本,可是你要看见席民的情形,就不能不这样做,我有点“恩赐”观点……
自然,十年战争,我们有了很多新的社会关系和新的感情。但一个席店老板对席民发生这种息息相关的感情,在我却是异常新鲜的事。
我到席市上去了。席民们正在三三两两,议论着今天没有行市,大为发愁。他们不时到宏利的院里探听,今天席店是不是收买?在他们困难的时候,立时就会想到公家商店的帮助,我想这就是宏利席店过去工作的成绩。
他们搬来搬去,总想把自己的席放在第一个能出售的地方,那些妇女们也是这样做。
他们等候着席店收买人的出场,简直像观众等待着锣鼓开台,好角出场,自然,那迫切程度,更甚于此。
宏利席店的经理和店员们,则像决定一件政策一样开了简短的会议,虽然他们已经在收席上赔了很大一笔款子,但他们全能理解到这就是工作上的收获,这就是实践了为人民服务的方针。因此,他们决定这一集,还是尽量收买,不低落价钱。在席民————贸易上的对象青黄不接时,热情负责地拉一把,这就是我们商店的特色。
当席店的买手一出场,席民们纷纷拥上包围,另外就有很多人背上自己的席,跟在买手后面,看他在哪地方开始。买手一手提着印号篮子,一手拿着一个活尺,被席民们蜂拥着走到场里来。
开始收买了,由席民们一张张往上举着席,买手过目,并有时用尺子排排尺寸。席民们围得风雨不透,看着那席子的成色,等候开市的价格。买手一边说着价格,就用那大戳子在席角标上了价码和印记,常常比争论着的价钱高出一百元,出售了的席民就赶紧卷起席子到席店去取款。
第一个价钱立时就在席民间传开了:“五千五!”
挨次收买,那些一时走不到的地方,席民们就焦急地等待着。那里等待真是焦急,有的干脆就躺在席子上闭起眼睛来。
买手对席是那样内行,一过眼就看出了席的成色,嘴里不断说看:“苇色不错。”
“织的草。”“一样的苇还有不一样织手哩!”他一过目,就对席提出了确切的批评,因此席民都嘻嘻地笑着,叫他看着划价钱。
席市,在安新不知道出现若干年代了,在北门外就有一个碑亭,记载着织席的沿革。
我不知怎么想起,在若干年代,席民到这里卖席,是有无限的辛酸与难言之痛的。
出售的是他的妻子或女儿的手艺,他们虽然急于求售了但对自己的席充满无限情感。我看见他们把席交了,还不断回头望看,才到会计科去支款;自然家里的妻子儿女,所盼望的是一集的食粮,但也不会一时就忘掉她们那席上的细密的花纹吧!
老于此行的同志,也曾向我说明,不要只看这一集,如果是京帮、卫帮的人下来了,‘摊小车的来了”,席民的情形,会大大不同。
但我总以为,在过去,因为席民没有一种固定的组合,赶集抛售,总是很艰难的。
他们拥挤着买手去看他们的席,去年我们有一个年老的买手,因为叫他们拖来拖去,拖病了半个月,衣裳扯烂了,那是平常事。
现在我们的公营商店,尽量研究,打通外区和内地的销路,使席子畅销,并帮助他们提高质量,和其他沿海产的席子竞赛。P6-8
他的散文富有抒情味,他的小说好像不讲究篇章结构,然而不枝不蔓;他是用谈笑从容的态度来描摹风云变幻的,好处在于多风趣而不落轻佻。
————茅盾
孙犁敢把一生中写过的所有文字都收入书中,这是别人所不能的。在中国这样的社会里,经历了各个时期,从青年到老年,能一直保持才情,作品的明净崇高,孙犁是第一人。
————贾平凹
这本小书是抗日期间,我在晋察冀山里写的,当时在《教育阵地》上连载。一九四六年六月,教育阵地社在张家口把它单行出版,吴劳同志并为它制了六幅图。现在,知识书店把它重印,其中的图画,因为当时印刷的模糊,不能制版,是一个损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