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沈石溪 日期:2021-12-16 20:13:29
那时候,我已经十二岁,读六年级了,知道爱哭的男人会被入瞧不起;知道社会推崇的男子汉是宁可流血也不流泪的硬汉;知道眼泪对男人来说,是窝囊的象征,是无用的别名,是软弱的代名词,是没有出息的标签。我想,我不该再这样动不动就哭了,我对小猴子在皮带的抽打下表现出的那种宁死不屈的英雄品格既敬佩又羡慕,很想向他学学,于是,便真心诚意地向他请教不哭的诀窍。
“你是不是事先吃了什么药,所以挨揍时身上就不觉得疼了?”我问道。
“要是真有这种药,我就要像吃炒豆一样天天买来吃,省得我要咬碎自己的牙齿。”小猴子说。
“你眼睛长得小,泪腺也就小,眼泪也就少,不容易哭。”我嫉妒地说。
“才不是,只要水管里有水,大的水龙头哗哗会淌出水来,小的水龙头哗晔也会淌出水来。不管水龙头大还是小,只要拧紧了,水就流不出来。”他说得很肯定。
“每到关键时刻,我的两只水龙头就好像滑牙了,怎么也拧不紧。”我很忧郁地说,“你能教教我怎么拧紧水龙头,不让眼泪流出来吗?” “教你可以,不过,学费……” 我一摸口袋,正好还有两分钱,就买了一捧棉花糖,很慷慨地撕了一半给他。他吃得嘴角沾满糖丝,终于给我传授了怎样才能坚强起来的秘诀。
“嗯,你碰到了伤心事、受了委屈、挨了揍的时候,你的脑子里别去想自己有多伤心,自己有多委屈,自己身上有多疼。你要想,对方给了你一分伤心,你总有一天要还他十分伤心;对方给了你一分委屈,你总有一天要还他十分委屈;对方给了你一个耳光,你总有一天要还他十个耳光!”
“就那么简单?”
“嗯,我刚才讲的,只是中心思想和段落大意。”
“现在又不是上语文课,要你讲什么中心思想和段落大意,我要你念一遍课文,嗯,就把你被麻皮老头用烧红的火钳烫伤手掌和被你爸爸吊起来用皮带抽屁股的时候你是怎么想的,怎么忍住不哭的,具体跟我讲讲。”
“可以是可以的呀,”他盯着我手里还没来得及吃的半捧棉花糖,吞吞吐吐地说,“不过嘛……”
我咬咬牙,把我的半捧棉花糖也塞到他的嘴里,这学费昂贵得已经让我心疼了。
“我只讲给你一个人听,”他一面将棉花糖贪婪地咽进肚去,一面诡秘地四下望望说,“你要发誓为我保守秘密。”
“好吧,我发誓。”
“嗯,那次我手掌被烫脱一层皮,麻皮老头在旁边阴笑,你猜我想什么?我想,今天算他得意,烫了我的手,我长大以后,要把他绑在一棵树上,用一只熨斗,在炉子上烧得通红,替麻皮老头烫平脸上的麻子。当时我好像真的看到麻皮老头脸上一只只麻子被烧得冒烟,我快乐还来不及呢,还哭个啥?我爸把我吊起来打的那次,我想,我总有一天会长得比我爸高大,到那个时候,我也要把他反绑起来吊在房梁上,用鞭子蘸辣椒水,打一记还十记,让他尝尝味道。我在数他究竟抽了我几皮带,我忙着数数,没时间哭,我如果哭的话,就数不清爽一共有几皮带了。我记得清清楚楚,他抽了我二十七记,长大后我要还他二百七十记,一记也不能少。”
小猴子在说这番话时,绿豆小眼闪烁着骇人的光亮,表情十分严肃认真,我一点也不怀疑一旦时机成熟,他真的会将他那可怕的复仇计划付诸实施的。
他和我站在弄堂口说话,早春的傍晚,天色阴沉,一阵穿堂风刮过,我忍不住打了个寒噤,冒出一身鸡皮疙瘩来。P6-9
沈石溪的作品中主客观的对立和人物的内心矛盾都非常激烈:痛苦、凶险、狂狷、粗犷、野趣,_切都如此强烈;冲撞、捶击、淬砺,一切都如此壮烈!它向时代和心灵的纵深处召唤壮美的感觉,召唤思索和奋发。
————韦苇(浙江师范大学儿童文化研究院教授)
作者通过写动物而写出了人间万象,看到这些动物的生命历程,我们仿佛也看到了人类自己。
————张之路(著名儿童文学作家)
这些故事真诚而质朴地讲述着一个人的童年,让我们真切地体味着一个人成长的真实轨迹。没有掩饰,没有浮夸,有的只是一个看似弱小的生命蓬勃、坚韧生长的勃勃生机。
————余雷(作家、儿童阅读推广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