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小河丁丁 日期:2021-12-28 05:10:02
我高声说:“人都在后头,在乘凉————”又告诉家里人:“又来了,黄鼠狼!”
母黄鼠狼穿过堂屋、过道、后屋,来到坪地上,只顾用手背拭泪,努力止住抽咽。
妈妈俯下身,轻声问:“怎么了?还没有酿出甜酒?”
“我……我……”母黄鼠狼想要答话,却又再度抽咽起来,小小的肩膀一抖一抖,好不可怜。
不只我同情她,哥哥也说:“说呀,又不是不教你。”
母黄鼠狼抽咽够了,这才仰着脸,瞧着我们一家子,羞愧地说:“我……我真是个笨媳妇,自己做酒曲,酿不好,用你们给的酒曲,还是酿不好。”
姐姐带着气说:“连酒曲都送你了,总不能把甜酒连缸送给你吧。”
母黄鼠狼一下子提高声音,朝向妈妈问道:“大家的酿法都是一样的,只有你们丁家的甜酒特别好,是不是你那只酒缸特别好?”
看样子,母黄鼠狼不止向我们一家取过经呢,这么有心机。还说自己笨!
妈妈不说什么,望着爸爸。
爸爸大大方方说:“正好甜酒卖光了,我们就把酒缸借给你,只怕你拿不动。”
母黄鼠狼挺直身子,期待地说:“我试试看!”
黄鼠狼才多大呀,酒缸多大呀,黄鼠狼拿酒缸好比人拿一座山,怎么拿得动?一家人都很好奇。
爸爸进屋抱着空酒缸出来,往母黄鼠狼跟前咚的一放,说:“拿去吧!”
母黄鼠狼不说什么,只顾绕着酒缸转圈,是顺时针方向。咦,她转一圈,酒缸就小一号!她转得飞快,我瞧着都眼花。呼!呼!呼!她转个不停,酒缸瞧着瞧着就变成茶杯那么大了。她一只手将酒缸搂在胸前,一只手提着萤灯,冲我们鞠了一躬,尾巴一翘一翘地离去了。她走得很快,脚步有些慌,是怕我们反悔吧。
姐姐责问爸爸:“你把酒缸借给人家。妈妈不酿酒了?”
爸爸毫不在意,回答说:“天气越热,爱喝甜酒的人越多。那口酒缸太小了,明天买口大的,酿一缸顶两缸。”
日历天天撕,六月看看就过去了,这段日子母黄鼠狼一直没有现身。那天吃夜饭的时候,妈妈瞧一眼前门,带着牵挂说:“不知道那个笨媳妇酿出好酒没有?”
哥哥说:“肯定酿出来了,酒缸都给她借去了。”
妈妈说:“酿出来了应该来还酒缸。”
姐姐冲爸爸翻一下白眼,鼻子里哼一声,说:“人家有借无还,明明就是骗了我们!’’
爸爸淡淡一笑,说:“不还也没有关系,反正我们有新酒缸。”
七月初七晚上,月亮早早出来了,白白的,极似一瓣尚未转红的生西瓜。姐姐邀来两个相好的姐妹,一起乞巧。姑娘们在屋后坪地摆上桌子,桌上供着一个西瓜、一盘桃子、三盏清茶,先拜月,然后比赛穿针,谁能一口气穿过七根针就算“得巧”。
先是姐姐穿,一口气穿过四根针。另外两个,一个穿了三根,一个只穿了两根。
我嚷嚷着说:“让我来,我眼睛好!”
姐姐却说:“这是姑娘家家的节日,关你什么事?”见我噘着嘴巴,便又说,“你男孩子,陪爸爸和哥哥守西瓜去吧。”
是呀,为什么不去守西瓜?我们家的西瓜个儿又大,瓤又甜,到了地里放开肚皮尽管吃。
我离开镇街,在田野上走,四面八方好多萤火虫在飞,世界幽幽暗暗,如同秘境。咦,前边土坡上,亮着一盏小小的萤灯。
我一下子想起母黄鼠狼,上次她到我们家就提着这样一盏萤灯,是用打了气孔的小塑料瓶做成的。
走近土坡,原来萤灯挂在一个碗口大的洞穴侧上方,发光的小虫子在灯壁上爬来爬去,黄绿色的光时明时暗,照亮一张香烟盒大小的桌子,桌上摆着一个小小的针插和一个小小的线团,用两只小小的碟子盛着点心,看样子也要乞巧。
洞穴里有响动。
我赶紧蹲在一丛野花后边,花香粉粉的,带着白天的阳光味,像是野菊。
洞穴里出来一对黄鼠狼。那只母的扎着红头巾,系着红围裙,戴着项链手镯,正是从我们家骗走酒曲酒缸的笨媳妇。那只公的穿着背心裤衩,拿着旱烟杆,大大咧咧的样子。
公黄鼠狼坐在灯下一块石头上,跷着二郎腿打火点烟,好不悠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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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河丁丁找到了最适于表达情感的方式。他不断调适自己审视生活的镜头焦距,把焦点从眼前开始往后拉,拉至自己的童年,拉至自己流传着奇奇怪怪故事的故乡。这就是近年来小河丁丁潜心创作、与人迥异、具有鲜明丁氏特点的“现实传奇故事”。
小河丁丁这类作品,强调的是两个向度:一是“乡土一传统一当下”,一是“日常——传奇一平淡”。前者意在文化层面,后者意在叙述层面。
创作是十分个体的事。没有最好,只有合适。认识自己,合适就好。
————儿童文学评论家、出版人孙建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