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沈振明 日期:2022-01-20 03:44:22
欢乐的小镇
江边的小镇上,灯火亮得最早的是茶馆店。可是这会儿,茶馆还没开门,整条小街还笼罩在黑黝黝的夜色里。
罗金根两手吃力地拎着一只煤球炉,从一条小弄堂里走出来。他踮着脚,磕磕绊绊的,一直走到茶馆店门口,把煤球炉放在街沿石上。
这么早,他来干什么?是生炉子烧早饭吗?不,不是的。生炉子烧早饭,也用不着拎到茶馆门口来。他是来帮妈妈做生意的。
罗金根的妈妈原先在街道组织的搬运组工作,最近她请假不去干活了,说是扭伤了腰。谁知道是真的还是假的,扭伤了腰不好好在家休息,竟在茶馆店门前摆摊子,卖起油煎萝卜丝饼来了。这油煎萝卜丝饼,罗金根以前连见都没有见过,也不知是谁发明出来的,因为吃起来香脆爽口,一下子就推广普及开了。现在随便哪个集镇上,像他妈妈这样摆个小炉子卖油煎萝卜丝饼的到处可见。在这个小镇上,茶馆店是最热闹的地方。妈妈在这儿摆摊子,现煎现卖,生意特别好。她一个人忙不过来,就把罗金根拖来做帮手。
罗金根放好煤球炉,又像走马灯似的来来回回,从家里捧来了废纸、柴爿和满满一畚箕煤球。他掏净了煤炉里的煤灰,把手凑到嘴边呵了口热气,搓了搓,就开始点火生炉子了。
这鬼天气,却偏偏和他过不去!前两天,西北风像吹哨子似的,“呜————呜————”刮得又急又猛,根本不用费什么力气,炉子一会儿就生旺了。可是今天,风不知躲到哪儿去了。他拎着炉子在原地转了三个圈,炉口也没对上一丝风。他只得抡起那把像叉开着五个手指的破蒲扇,“啪嗒啪嗒”地拼命扇着。
火一时蹿不起来,冲出的一股浓烟,倒把他呛得直咳嗽,眼泪也辣了出来。他气恼地把破蒲扇往地上一扔,站到一边抹眼泪去了……
罗金根本来就不愿意干这个活。他是被妈妈从热烘烘的被窝里硬拖起来的。他才十二岁,白天要上学,晚上要做功课,每天起这么早,别说小孩了,就连大人也吃不消呀!妈妈当然也知道这些,可是不知什么东西使她的心肠变硬了。今天清早,她把罗金根从睡梦中喊醒,见他磨磨蹭蹭地只顾揉眼睛,就一边亲自动手帮他穿衣服,一面哄他说:“快起来,小孩子家别贪睡。现在吃点苦,将来长大才会有出息。你看看,东隔壁的小李子,半夜就骑车出门了。人家上淀山湖贩鱼,一趟就能赚到不少钱呢!还有西隔壁的阿三,每天早起卖小馄饨,隔夜就把馄饨全包好了……”
什么东隔壁西隔壁,罗金根一听就恼火。都是他们起的头,引得妈妈也眼红了。
天冷得厉害。也真是怪,没一点儿风,怎么会这么冷呢?已经变得灰蒙蒙的天幕上有几颗黯淡的星星,看上去也好像冷得在瑟瑟地颤抖。罗金根的鼻子里滴滴答答地直掉清水鼻涕,脚指头都冻得发疼了。他两手缩在袖筒里,一个劲地在原地蹦跳着。
妈妈来了。她端着一脸盆调好的面浆,胳膊上还挽着一篮子洗净了的白萝卜,人没走到这里,就大声地问了:“炉子生好了吗?’,
罗金根猛地醒悟过来,低头一看,只见煤炉里早就不冒烟了,连一点火星也没有。他慌忙抓起地上的破蒲扇,又“啪嗒啪嗒”地拼命扇着。可是,已经无济于事了,炉膛里依然是黑的。
妈妈急吼吼地嚷起来:“哎呀呀,都什么时候了,连个炉子也没生好!你看看,茶馆店都开门了,那边的小菜场也快要开秤了,真要命,连个炉子也没生好……”
果然,茶馆店的王老伯已经“乒乒乓乓”地卸门板了;小街尽头的菜市场那儿,也隐隐地传来一片嘈杂声。
天快亮了,小街一会儿就热闹起来了。上这儿喝早茶的爷爷伯伯,提着篮子去菜市场买菜的阿姨婶婶,很快都要来了。他们空着肚子出来,总喜欢在妈妈的摊子上买一两块热乎乎的油煎萝卜丝饼尝尝。往日这时候,油锅都烧热了,而今天却连炉子都没生旺!罗金根也有点急了,赶紧蹲下去,把没有燃着的煤球从炉子里掏出来,准备重新生火。
“我来生吧!”妈妈一把拉起他说,“你回家去把一锅油端来。咳!早知道你生不好,还不如让你在家里先把萝卜丝刨了!”
罗金根撅着嘴,转身往家里走。
他们家在对面那条小弄堂的最里头。这条铺着石板的小弄堂,总共才二三十米长,可是曲曲弯弯,显得阴暗狭窄。罗金根记得,这条弄堂原先可不是这个样子的。原先的弄堂是笔直的、宽宽的,可以并排拉两辆板车。这里也是孩子们的乐园,罗金根从穿开裆裤起就爱在这里玩耍游戏。每到夏天,弄堂里特别凉快。哪怕外头再热,只要在这弄堂里一坐,一阵阵过堂风吹来,赛过电风扇,包你不会出汗。罗金根常常搬个小竹椅,坐在这里看书,真是舒服透了!后来,居委主任家造房子,扩展出来,一下子把个弄堂占去了五分之四,只剩下一个人独走的宽度。既然前面居委主任家把房子凸了出来,后面一家修棕绷的也就紧紧跟上,搭了一个灶披间,只是比居委主任家缩进去三十厘米。好了,这样一凸一缩,无形之中使原来笔直的弄堂打了两个弯,变得面目全非了。
罗金根打了两个弯,来到了家门口。他家的房子是两年前新修的,两间平房,除了门裂了几道缝,开起来会“吱嘎吱嘎”叫以外,其他都好好的。可是妈妈和爸爸老是嘀咕着要重新翻造,要造楼房,造得比居委主任家还高。P1-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