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瑞士]斯比丽 日期:2022-12-31 04:51:16
在海蒂五岁的那一年,姨妈像甩包袱一样地把她送到了阿鲁姆大叔那儿。可是,当小海蒂爱上这座大山之后,又被姨妈骗到富兰克托,和终日坐在轮椅上的富家女做伴……小海蒂犹如拥有快乐魔杖的天使,她所到之处,总是能点化出意想不到的变化……小说以风景如画的阿尔卑斯山为背景,记录了小海蒂学习和漫游的成长历程。这是一个温暖的故事,是献给浮躁空虚的现代人的心灵“礼物”。
第一部 山居时光
一、阿鲁姆大叔
有一个小镇叫作米原菲尔特,它古老而安详。一条狭窄的小路从小镇延伸出来,穿过一片绿意浓浓的大平原,一直到山脚下。群山在远处居高临下地俯视着这一片山谷。
沿着小路往上走,空气里到处弥漫着清新的芳香。小路的尽头,便是美丽的阿尔卑斯牧场。
六月的一个早晨,天气晴朗,阳光明媚。一个身材结实的高个儿姑娘牵着一个小女孩的手,走在这条山坡小路上。
小女孩的脸热得通红,褐色的皮肤也被太阳晒得红红的。这并不奇怪,六月份的太阳火热滚烫,而她穿的却似乎和冬天里最冷的时候一样厚。她大概五岁左右,但从外面一点也看不出来她是胖还是瘦。因为她至少穿了两三层衣服,而且还一圈圈地围着一条红色的大棉布披肩。那身臃肿的衣服,配上脚上那双厚厚的登山靴,让她不停地擦汗,一路上都气喘吁吁。
就这样,高个儿姑娘和小女孩从山谷的平地向上走着。大概一个小时后,她们来到一个小村庄。它坐落于阿鲁姆(阿尔卑斯山脉里的一个牧场)的半山腰,叫作德尔芙里。
一进村子,人们从四面八方向她们打着招呼。那是因为,这里是那个姑娘的家乡。但是,她并没有停下脚步。不管别人问她些什么,她都草草地回答一两句就飞快地走过去。不久,她俩就走到了村边。这里只有零零星星几户人家。此刻,一个声音从附近的一家窗口传来。
“等等,蒂提,你还要往上走吗?我也一起去。”
听见招呼,姑娘停了下来。小女孩马上挣开手,蹲了下去。
“累了吧,海蒂?”姑娘问小女孩。
“不累,太热了。”女孩回答。
“这儿离山顶很近了,再坚持一下,走快点好吗?再有一个小时就到了啊!”姑娘给小女孩鼓劲说。
一个丰满而面相和善的女人加入了她们的队伍。早就是老相识的两个人走在前面,兴奋地谈论起德尔芙里和周围的人家。小女孩从地上站起来,跟上两个大人的脚步。
“蒂提,你想把这孩子带去哪儿啊?”路上的新朋友——那个女人问蒂提,“是你姐姐留下的孩子吧。”
“嗯。”蒂提回答说,“我要带她到阿鲁姆大叔那儿,把她放在那里。”
“什么?你要送这孩子去大叔那儿!你没搞错吧,蒂提?你怎么能这样做呢?你到那儿一说,肯定会被大叔撵出来的。”
“他不会那么不讲道理吧。这孩子可是他的亲孙女。他如果不收留这个孩子,我可就没办法了,到现在一直是我在照看这个孩子。芭尔贝丽,跟你说吧,其实我这次是找到新工作了,如果因为这个孩子而错过机会,那太不划算了。所以,该轮到那个大叔照看她了!”
“他如果是一般人,倒也就算了。”胖胖的芭尔贝丽认真了起来,坚持地说,“但是,你也是明白的呀!他肯定不怎么懂得照看小孩子,况且孩子还这么小呢!这孩子受不了的吧?还有,你究竟要去什么地方工作?”
“富兰克托。”蒂提兴奋地说,“一个顶好的地方在等着我。那儿的人去年夏天到山下的温泉来游玩时,我负责给他们收拾房间来着。那时他们就想让我去那边干,可我走不开。今年他们又来了,还说希望我过去,这一次我想跟他们去。这可是真的啊!”
“唉,真庆幸我不是这孩子。”芭尔贝丽充满同情地大声叫道,“那个老头儿在山上究竟过着怎样的日子,谁也不知道,他跟谁都不来往。那么多年了,他从来就没进过教堂。当他偶尔拄着粗拐杖下山时,大家都躲得远远的。单是看看他那粗粗的眉毛和大胡子,就够吓人的了,简直和吉卜赛人和印第安人一样,谁都不敢单独和他在一起。”
“那又怎么了?”蒂提不以为然地说,“他怎么说也是孩子的爷爷,照顾孙女是应该的啊!他应该会对他孙女好的。就算不好,也是他不对,关我什么事?!”
“我呢,也只是想了解一下,”芭尔贝丽试探性地问,“那个老头儿究竟心里藏着什么见不得人的事,老是用那种眼神看人,还一直一个人孤零零地住在阿鲁姆,大家可都对此很好奇啊!你姐肯定告诉过你什么吧,你多多少少也知道点儿,是吧,蒂提?”
“那是当然的。但是,那都不能说,这要是被那老头儿知道了,可就不得了了。”
但是,阿鲁姆大叔究竟是为什么那么不愿和人接触,要独自在山上住呢?全德尔芙里的人都不敢得罪他,也都不喜欢他。这种模模糊糊的态度到底是因为什么,芭尔贝丽老早就想把它弄明白了。
还有,为什么全德尔芙里的人都把这个老头儿称作阿鲁姆大叔呢?对这一点芭尔贝丽一直很糊涂。怎么想也想不明白,他的辈分也不至于是全村人的叔叔辈呀。但全村人都那么叫,她自己也就跟着这么叫那老头儿,并把叔叔按照这一带的叫法称作“大叔”。
芭尔贝丽刚嫁到德尔芙里不久,嫁来之前她一直在山下的波来蒂冈住,所以她不大了解德尔芙里和附近的人和事。但是她的好朋友蒂提却从小生活在德尔芙里,直到去年还和她妈妈住在这里。后来她妈妈去世了,蒂提找到一个女服务生的工作,在拉加兹温泉旅馆里负责一个房间,然后就搬到那里去住了。今天早晨,她带着孩子从温泉那边过来,在路上碰到赶着马车拉干草的熟人,就搭顺风车到了米原菲尔特。
芭尔贝丽认为此时正是打听消息的好时机,绝对不能错过。于是,她亲密地拉过蒂提的手说:“这究竟是怎么回事啊?村里的那些传言是真的吗,是不是根本没有的事啊?你一定了解得清清楚楚吧?那个老头儿有什么来历啊?以前也这么恐怖,这么不跟人接触吗?跟我说说吧,就说一点儿也行啊!”
“他是不是一开始就这样与世隔绝,我也不清楚啊。我现在刚26岁,他都70岁了,我怎么会知道他年轻的时候是什么样啊?反正,只要你以后别在波来蒂冈传扬这些,我就把我知道的统统告诉你。他和我妈妈一样,都出生在托姆列休克。”
“这是说的什么话呀,蒂提,我可没跟你闹着玩。”芭尔贝丽有点不高兴了,“波来蒂冈有爱说闲话的人吗?无论什么事,我都一定守口如瓶。好啦,说吧,我知道了绝不会给你添麻烦的。”
“好吧,那我说给你听,你可不能告诉别人!”蒂提又嘱咐了芭尔贝丽一遍,可觉得自己的话全让孩子听到不太好,赶紧回头看了看,可是孩子已经不见了。她们俩净顾着说话,压根没注意到孩子早就不在后头了。蒂提停下来,向四周望去。小路曲曲折折的,向下看去,能一直望见德尔芙里,可是此时连个人影都瞅不见。
“哦,在那儿!”芭尔贝丽叫起来,“看那儿,对吧。”她边说边用手指着一个远离山路的地方。
“她跟羊倌贝塔一起赶着羊上山呢。贝塔今天怎么这么晚才赶羊上山?不过也好,他正好可以帮着照看那孩子,我们也能安心地说话了。”
“她可用不着贝塔照看,”蒂提说,“别看那孩子才5岁,可机灵着呢,什么都懂。所以我觉得以后她和那老头儿一定能相处得不错。但是,老头儿那儿现在只剩下两只山羊和那间小屋了。”
“他那儿以前还有过其他的东西吗?”芭尔贝丽问道。
“他那儿?是的,我想一定有过。”蒂提语气肯定地回答说,“因为他以前是托姆列休克当地一个大户农家的孩子。他是大儿子,另外还有一个弟弟。弟弟是个老实巴交的人,但是哥哥特别爱摆阔,强横傲慢,和他交朋友的,都是些来路不明的怪人。而且他又赌博又喝酒,家业都被他败光了。他爹娘知道后对他失望透顶,不久双双去世。他弟弟一气之下离家出走了,杳无音信。这么一来,老头儿背负了一个不光彩的恶名。不知什么时候,他也失踪了。开始,谁都不知道他去了哪里,后来听说他到那波里当了兵。从那以后,就再也没有他的消息了。
“就这样过了十多年,突然有一天他回到托姆列休克,还带着一个小男孩儿。他想把孩子寄养在亲戚家里,可没有人愿意跟他打交道。他非常生气,发誓说再也不回托姆列休克了,然后就领着孩子去德尔芙里住了下来。老头儿以前一定是不知在什么地方结了婚,听说他妻子是比甸州的人,不过已经去世了。
“老头儿那时应该还有些积蓄,就花钱让那个男孩儿去学木匠活。男孩叫‘托比斯’,很听话也很守规矩。我们这里的人都挺喜欢他。但没人信得过那老头儿,听说他是从那波里的军队里偷偷跑出来的,应该是摊上了什么倒霉事,没准儿是打架的时候不小心打死了人。
“可是,虽然有这样的传言,因为我妈妈的奶奶是他奶奶的表姐,我们家和他还是像亲戚一样交往。所以,我们自然该叫他‘大叔’。再加上,对于我们来说,德尔芙里的大部分人都是我父辈的亲戚,所以大家也都叫他‘大叔’。之后,他搬到阿鲁姆上去了,大家就叫他‘阿鲁姆大叔’了。”
“那托比斯后来去哪儿啦?”芭尔贝丽关切地问。
“你别着急啊,我正要说呢。我又不能一下子全说完。”蒂提说,“托比斯后来去麦尔斯学习,学成回来后,和我姐姐阿尔菲特结了婚。他们两个很久以前就相恋了,婚后过得很和睦、很幸福。
“可惜,好日子没过多久。结婚才两年,托比斯就死了。在他建房时,一根屋梁掉了下来,当场要了他的命。看到他被砸变形的尸体,阿尔菲特悲痛欲绝,发了高烧,一直好不了。我姐身体本来就很弱,还得过一种怪病,有时候连她睡着还是醒着,我们都分不出。托比斯死后两个月,阿尔菲特也跟着走了。
“村里到处流传着这两个人的悲惨故事,说这是大叔一直做坏事,上帝给予的报应,还有人把这种话说给大叔听了。牧师也劝说他赶紧忏悔,可大叔却火气更大,谁都不理睬了。大家见了他,也都尽量躲着。后来,他搬到了阿鲁姆山上住去了,有人说他不会再下来了。从那时起,他就一直一个人在山上生活,和所有人包括上帝断绝了联系。
“我姐姐去世的时候,那孩子才1岁,我和妈妈就把她带回来抚养。去年我妈去世了,我想到山下的温泉工作,就把孩子领到波沙村,让乌赛鲁老奶奶帮我照顾。多亏她老人家,我才有时间冬天也在温泉上班。幸好我会缝纫和修补,刚做完冬季的工作,一入春,去年被我招待过的富兰克托的客人就来了,再次请我过去。我后天就要出发了,这可是个不错的工作。”
“所以,你就准备把孩子送去阿鲁姆大叔那里?亏你想得出来,蒂提。”芭尔贝丽语带责怪地说道。
“你就是要对我说这个吗?”蒂提反驳说,“我已经尽力照顾这孩子了,究竟还想让我怎么样?我能带着一个才5岁的孩子去富兰克托吗?倒是你,芭尔贝丽,你这是要去哪儿,还有一半的路可就到阿鲁姆了。”
“我就来这儿。”芭尔贝丽回答,“我找羊倌贝塔的妈妈有点事。一到冬天,我就找她帮我纺线。那再见吧,蒂提,祝你好运。”
蒂提和朋友芭尔贝丽握手分别后,就在那儿站住,看着芭尔贝丽走向一座古铜色的山间小屋。小屋坐落在离山路不远的山坳里,躲开了山风。如果从山下的德尔芙里望上去,它正好处在阿鲁姆的半山腰。小屋非常破旧,感觉随时有倒塌的可能,如果从阿尔卑斯吹下的南风再猛烈些,它或许就真的塌了。门窗甚至整个小屋都在“呕唧呕唧”地响,快烂掉的一根根屋梁也摇摇晃晃的,发出“嘎吱嘎吱”的声响。如果这间小屋建在阿鲁姆的山顶,可能一下就被风吹翻到谷底了。
小屋是羊倌贝塔的家,这男孩12岁了,每天早晨下山去德尔芙里,接着把山羊带上阿鲁姆,让山羊吃新鲜的嫩草,直到太阳落山。傍晚,他才和脚步轻巧的山羊们蹦跳着下山。回到德尔芙里后,他把手指放到嘴边,打着响亮的口哨。于是山羊的主人一个接一个地出来把山羊领回家。山羊们都很温驯,一点儿也不吓人,所以出来领羊的大都是小孩子。夏季里每天的这个时候,是贝塔和伙伴们自由游戏的唯一时间,因为白天贝塔只能和山羊们为伴。
贝塔的家里还有妈妈和眼瞎的奶奶。他每天都早早出门,晚上也是和德尔芙里的伙伴们玩够以后才回来。所以只有吃完早餐和上床睡觉的时候,才能在家看到贝塔。
贝塔的爸爸在几年前伐树时受伤死了。他之前也是个放羊的,被大家叫作“山羊贝塔”,所以,贝塔的妈妈虽然叫布丽奇,大家却称她“山羊贝塔大婶”。只有瞎眼的奶奶不管走到哪儿,都被叫作奶奶。
蒂提很奇怪怎么找不着山羊和孩子,站在那儿环视了足足10分钟。仍然没有看到他们的影子,于是她又向上走了几步,来到能瞧见整个阿鲁姆的地方。她焦躁不安地伸长脖子四处张望,谁都能一眼看出她在找人。
原来,他们走到一条非常绕远的路上了。贝塔知道山羊喜欢什么草,为了让羊儿们吃得好,他们就在途中绕着道走。
开始的时候,小女孩光是跟在后边走就很困难了。为什么这么说呢?因为她穿得实在太臃肿了,以致迈开步子都困难,累得她直喘粗气,费了好大劲儿。她一句话也不说,不时地看看贝塔和山羊们。贝塔没穿鞋,穿着条简单的短裤,自如地蹦来蹦去,那些山羊更是轻松,迈着它们细长漂亮的腿穿过草丛和石块,跑上斜坡。
走了一阵子,小女孩忽然一下子坐到地上,迅速地脱下鞋子和袜子。然后站起来,摘下厚披肩,解开上衣扣子,利索地脱下来,接着迅速解开另一件的扣钩。姨妈为了少拿行李,才让她在衣服外面多套上了一层衣服。便服的上衣也被小女孩了脱了下来,她现在只轻松地穿着裙子。她高兴地把露在短袖衬衫外面的胳膊用力向上伸了伸,又把脱掉的衣服规整地叠成一堆,就撵上贝塔,在山羊后面蹦蹦跳跳地向上走,这样一来,她比谁都欢腾了。
她在后面停下时,贝塔一点也没注意她到底做了什么。这会儿她穿得那么轻便,跟着在后面又跑又跳。贝塔回头一看,禁不住高兴地咧嘴笑起来。而且,当他发现不远处堆着的那堆衣服时,他的脸简直笑成一团,嘴笑得都要咧到耳朵根底下了,但他还是一句话也没说。
小女孩这下身轻如燕了,便主动和贝塔说起话来,贝塔也不得不回答她提出的各种问题。比如他一共带了多少只山羊,要把它们带去哪里,带到那里干些什么,这些问题都是小女孩想了解的。
蒂提等啊等,终于等到小女孩和贝塔带着山羊们来到小屋跟前。一看到他们,蒂提就立刻大声训斥起小女孩来。
“小海蒂,你到底干了些什么?你怎么穿成这样啦?你把其余那两件上衣和那条披肩给丢哪儿去了?我刚刚给你买的登山靴和袜子也让你弄丢了是不是?都弄去哪里啦?小海蒂,你说你究竟干了些什么,刚才去哪里了?”
小女孩完全没把蒂提的话当回事,小手往山下轻轻一指:“在那儿呢。”
蒂提顺着海蒂指的方向看去,山下面果然有一堆什么东西,最上面有个红色的东西很耀眼,一看就是那件披肩。
“真是个笨蛋!”蒂提姨妈大发雷霆,叫嚷起来,“你想怎样啊?为什么都给脱掉了?你到底想干什么?”
“我又用不着它们。”海蒂一副很无辜的样子,觉得自己做的没什么错。
“唉,真不知道拿你怎么办,你都不知道自己干了什么蠢事!”姨妈再次长叹一口气,“谁去给你下山把东西拿回来?得半个小时呢!喂,贝塔,你赶紧下山帮我拿上来好吗?抓紧时间啊,别光在那傻站着呀,你怎么像是要长在那里似的啊?”
“太晚了,我没时间。”
贝塔慢条斯理地说,照旧站在那里一动不动。他若无其事地把两手插在兜里,听姨妈歇斯底里地喊叫。
“你光在那儿傻站着有什么用?”蒂提姨妈大声对贝塔说,“跑快点,我有好东西给你,快去!”
蒂提拿出来一枚崭新的5拉边的铜币,朝贝塔挥了挥手。贝塔马上来了精神,飞一般地向山下跑去,不大一会儿就找到了那堆衣服。他抱起衣服一溜烟地跑了回来。姨妈立马把那5拉边铜币赏给了他。贝塔迅速地将铜币放进兜里,心里快活极了。毕竟能获得这样一小笔财富的机会不多啊!
“我们反正也顺路,你就帮我把这衣服拿到山顶老头儿那儿去吧!”
蒂提一边说着,一边走上小屋后面的斜坡。贝塔乖乖地跟在蒂提的后边,他左手抱着那堆衣服,右手挥着鞭子赶着羊。小海蒂和羊儿们欢蹦乱跳地在一旁跟着。
这样,不到一小时的工夫,他们就到达了山顶。一间孤零零的小屋立在山顶突出的一端上,阿鲁姆大叔就生活在这儿。这里虽然风很大,但阳光丰沛,山下的景色一览无余。
小屋的后面长着三棵老枞树。它们看起来从未修剪过,长得非常茂盛。老枞树的后面是一条向上延伸的山路,沿着陡坡一直可以通到古老的灰色岩石上。很久以前,这个小山坡上绿草如茵,美丽极了,后来渐渐荒芜,这里就变成了寸草不生的陡峭石山。
在小屋面向山谷的一侧,摆放着一条长椅。一个老头儿坐在长椅上,嘴里叼着烟斗,两手放在大腿上,一直注视着这一行人登上山来。蒂提姨妈渐渐落后了,小海蒂最先到达山顶。她上来后就直接奔跑到老头儿跟前,礼貌地伸出手说:
“爷爷,您好!”
“你好,你是谁啊?”
老头儿轻轻地握了一下孩子伸过来的手,冷冰冰地问了一句,他那锐利的目光,在小女孩身上停留了好一会儿。
小海蒂也目不转睛地看了他很长时间。这个老爷爷脸上的胡须长长的,两条灰色的眉毛长得跟草丛似的,一直连到眉心。她觉得这张脸实在太有趣了,得仔细瞧一瞧。就在这时,姨妈和贝塔也到达了山顶,贝塔站在远处,看着他们。
“大叔,您还好吧?”蒂提边打招呼边走上前来,“我把你唯一的孙女给您带过来啦。您大概不认识她了吧?也是,您也就在她1岁前见过她。”
“噢,怎么把她领到我这儿来啦?”老头儿冷冷地回问她,之后又冲贝塔喊道,“在那儿傻站着的家伙,快领着你的山羊离开。你今天可是迟到了,快把我的山羊也带走吧。”贝塔立刻乖乖地离开了。因为老头儿正用凶狠的眼神瞪着他呢。
“请无论如何收留这孩子吧!”蒂提回答,“四年来,我尽我所能地为这孩子做着一切。现在该您尽到您当爷爷的义务了。”
“噢,原来是这样!”老头儿用他犀利的眼神看着蒂提说,“如果这孩子不听话,哭闹起来,我可拿她怎么办啊?”
“那我就管不着了。”蒂提还口说,“我和妈妈光自己的事都忙不过来,还要照顾才1岁的海蒂。我们那时候也不懂得怎么照顾孩子,可没谁教我们啊。我马上要出去工作了。您是这孩子的爷爷,孩子万一有个好歹,您肯定得负责。我想您不该再为您的良心增加负担了吧!”
蒂提虽然嘴硬,可心里毕竟有点过意不去,所以当这些怒气冲冲的话说出口时,连她自己也没有想到。老头儿听了这话,马上从长椅上站起来说:“快给我滚,不要让我再见到你!”
蒂提一听,如释重负。她赶紧说:“好的,再见。还有你,小海蒂。”说完,她就朝着德尔芙里的方向飞也似的跑下山去。她一激动,跑起来就像个蒸汽机车。
到了德尔芙里,跟她打招呼的人更多了,大家都想问问孩子的情况。她们和蒂提是熟人,而且又都认识那孩子的父母,了解孩子的身世。
所以,家家户户都有人来问:“那孩子呢?蒂提,你把她送去哪儿了?”蒂提有点不耐烦了,只回答了一句:
“送到山上的阿鲁姆大叔那儿去了。孩子的爷爷那儿,知道了吧?!”
可是女人们仍旧不停地问道:
“你怎么可以这么做呢?”
“那孩子多可怜啊!”
“啊,把那么小的孩子送到山上去了?”
“孩子真可怜啊!”
蒂提再也受不了了,只管一个劲儿地向前跑去。一直跑到一个没有人的地方,她才松了口气。想起自己做的事,蒂提也觉得于心不安。因为母亲去世前曾嘱托蒂提一定要把小海蒂照顾好。她自我安慰道:“今后挣到了钱,再好好照顾小海蒂就是了。”转念一想很快就要离开这个人多嘴杂的村子去干一份好活儿,她便又高兴起来。
二、在爷爷家
蒂提走了之后,爷爷又坐回长椅上,默默地抽着烟,眼睛盯着地面,一言不发。
可是小海蒂却高兴地四处张望。很快,她就发现紧挨着小屋旁边,有一个山羊住的小棚子。她朝棚子里面望去,却什么也没看见。她四处探寻着,不知不觉来到了小屋后面的那几棵老枞树底下。那里,大风吹过粗壮的树干,树梢发出沙沙拉拉的响声。海蒂停下来,静静地听着。听了一会儿,风声消失了,她从小屋的那边转过来,又回到了爷爷面前。但是爷爷依然保持着她离开前的姿势。小海蒂站在爷爷跟前,两手背在身后,目不转睛地盯着爷爷。终于,爷爷抬起头。他向直愣愣地站在那儿的小女孩问道:“你想干吗?”
“想参观一下您的屋子。”小海蒂回答。
“可以,来吧!”
爷爷站起身带她向屋里走去,并嘱咐她说:“把你那包衣服也拿进来吧。”
“那些东西我用不着了。”小海蒂不假思索地说。
爷爷转过身,盯着她看。小海蒂黑亮的眼睛里,全是对屋子里的东西的好奇和期待。
“这孩子好像还挺聪明。”爷爷小声说了一句,接着大声问她,“为什么用不着了?”
“我想像山羊那样轻快地走路。”
“你要那样也行。但是,还是要把包拿进来。”爷爷不容置疑地说,“把它放进壁橱。”
小海蒂照爷爷说的做了。爷爷打开门,小海蒂紧跟在爷爷后面,走进那间小屋,小屋只有一个房间。
首先看到一张桌子和一把椅子。房间一角是爷爷的床,另一个屋角放着个炉子。炉子上架着一口大锅,炉子正对着墙壁上的一扇大门。
爷爷打开这扇门,原来这是个壁橱。里面挂着些衣服,有个放着几件衬衫以及袜子、棉布之类物品的架子。再仔细一看,还有一个放盘子、饭碗、酒杯的架子。盛放食物的架子在最上面,里面放着一个圆面包片、一块熏肉,以及一块奶酪。这个大壁橱里储藏着阿鲁姆大叔所有的生活必需品。
看到爷爷打开壁橱,小海蒂飞快地跑过来,把自己的包塞到爷爷的衣服后面,一下就看不见了。接着,她好奇地四处打量着整个房间,看了一会儿她便问道:“爷爷,我在哪里睡呀?”
“你随便选,喜欢什么地方就睡在什么地方。”爷爷回答。
听了这话,小海蒂非常高兴。什么地方睡着最舒服呢?她在房间里走了一圈,认真地勘察每个角落。在爷爷床铺的对面,有一架小梯子。小海蒂小心地登上去一看,原来是个阁楼,放干草用的。里面的干草是刚拿进去的,堆成一堆,散发着清香。从阁楼圆圆的小窗户望出去,能看见宽阔的谷地。
“我要在这儿睡,”小海蒂冲着楼下喊,“阁楼上太漂亮了!爷爷,你上来看看呀,这儿太美啦!”
“我知道。”爷爷回答。
“好,现在我来整理出我的床铺!”小海蒂又喊了一句,就开始自己忙活起来。
“但是,没有一床被单可不行,床上不铺床单,怎么睡呀?”
“对,对。”爷爷在下边说。他在壁橱里找了半天,终于从衬衫中间找出一块挺长的粗布,那可能就算是被单了吧。爷爷拿着被单上了阁楼,海蒂在放干草的地方收拾出一张非常可爱的小床。床头的地方垫上了厚厚的干草,一躺下来脸正好面向敞开着的圆形小窗户。
“做得不错,”爷爷说,“该铺床单了,哦,等会儿,”——爷爷从干草堆里抱起好多干草,铺在小床上,小床更软和舒服了。“可以了,把床单拿过来吧!”
小海蒂赶紧拿起床单,但它太重,小海蒂拿不动。不过,布这么结实,尖尖的干草叶一定穿不透,太适合她的小床了。于是她和爷爷一起把被单铺在干草上。床单多出来的部分,小海蒂就把它掖到床铺底下。如此一来,小床就更加整洁舒适了。小海蒂站在床前,凝视着小床好一会儿,说:“爷爷,咱们还缺一样东西。”
“缺什么?”爷爷问。
“缺被子呀,睡觉的时候有床单铺、被子盖才行啊。”
“应该是这样。但是,如果没有被子,该怎么办啊?”
“嗯,没有也没事啦,爷爷。”海蒂像在安慰爷爷,“我盖干草就行了。”
说完,小女孩就要到干草堆上去。爷爷拦住她说:“等一下。”就走下梯子,来到自己床边,拿过来一个又大又沉的亚麻布袋放在床上。
“盖这个比盖干草舒服些吧。”爷爷说。
海蒂努力想把它展开,铆足了劲儿拽拽这儿拽拽那儿,可布太重了,不是孩子的小手能驾驭得了的。后来还是在爷爷的帮助下,海蒂才把它铺在床上,总算把一切都收拾好了。海蒂呆呆地站在新床前,忽闪着大眼睛说:“这被子太完美了!瞧,我们做的床多好呀!夜晚快快来临吧,我好想现在就睡觉啊!”
“过来。咱们现在去吃饭,好吗?”爷爷说。刚才海蒂想着怎么收拾新床,把其他的事儿都忘到九霄云外了。现在爷爷提起吃饭,她才感觉到肚子饿。本来嘛,这一天一大早起来,她只吃了一片面包,喝了杯淡咖啡,又走了这么长的路,所以小海蒂非常赞同爷爷的提议。
“好,真该吃点东西了。”
“那就下楼来吃饭吧。”
爷爷和小海蒂走下阁楼,来到锅灶前,挪开大锅,放上从绳子上拿下来的小锅,接着他就坐在旁边的那把木制圆形三脚椅上,使劲用嘴吹着炉灶里的火。
锅里发出咕嘟咕嘟的声音。这时,爷爷用一根长长的铁叉子叉上一大块奶酪,放在火上烤,直到把它每一面都烤成金黄色。小海蒂站在一边专注地看着,突然好像想起什么,一下跳起来,往壁橱那儿跑去,在壁橱和桌子之间来回忙活着。
过了一会儿,爷爷站起来,拿着罐子和奶酪来到桌子旁。这时,桌子上已经摆得整整齐齐:圆面包、两个盘子、两把刀。小海蒂早就把壁橱里的东西记得清清楚楚了。要吃饭了,她就想到应该要用上这些。
“好,自己就能想到,聪明的孩子。”爷爷说着,就把奶酪放到面包上,“可是,好像还缺点东西。”
海蒂闻到罐子里冒出的香喷喷的热气,连忙跑到壁橱旁,可是,壁橱里只有一个大口碗。小海蒂束手无策了,可她只犹豫了片刻就发现壁橱里还有两只杯子。她马上跑回来,把那只碗和杯子放到桌上。
“嗯,这样就行了,干得好!只是,你坐什么地方啊?”
唯一的一把椅子爷爷坐着。海蒂赶紧到炉子边把那把小三脚椅拿过来自己坐。
“这是个好主意,但是这个座位太矮了。”爷爷说,“可是,你就算坐我的椅子也太矮了,你的小手也够不到桌子,得想个办法啊。好了,我知道怎么办了。”
说完爷爷站起来,往碗里倒满羊奶,将碗放到自己的那把椅子上,把碗和椅子一起挪到小三脚椅前。这样,他那把大椅子就成了小海蒂的新桌子了。
爷爷又在新桌子上放了一大片面包和一块烤得焦黄的奶酪,说:“过来,吃吧!”接着自己坐到桌子沿上,吃起午饭来。小海蒂端起碗,“咕咚咕咚”地一下子把羊奶喝了个底朝天。一天的长途跋涉所积累的干渴一下全涌上来了。奶一喝完,孩子就一个劲儿地喘着粗气。刚才她只顾着喝奶,都没顾上喘气,喘了一阵才放下碗。
“奶怎么样啊?”爷爷问她。
“这是我喝过的最好喝的奶。”海蒂回答。
“那就再来一碗吧!”
爷爷又把刚才那个碗倒满,放到小海蒂面前。海蒂在面包上涂好软软的奶酪,吃得可香了。被爷爷烤得焦黄的奶酪如奶油般嫩滑柔软,和面包一起吃,别提多好吃了。小海蒂时不时地喝口羊奶,看上去很是心满意足。
吃完饭,爷爷到山羊棚里去打扫。海蒂就一直在旁边看着。爷爷先用扫帚把棚里扫了一遍,又铺上新稻草。这就是为山羊们准备的睡觉的地方。然后他来到旁边的一个小仓库,找来几根木棍和一个小圆板,在圆板上钻了几个洞,把木棍塞进去,挤牢,一把新椅子瞬间就做成了。这椅子跟爷爷那把一样,只是更高一点。小海蒂站在那儿看得目瞪口呆。
“你说这是什么呀,海蒂?”
“这么高,肯定是我的椅子。一下子就做成了,真快呀!”小海蒂又惊又叹地说。
“这孩子什么都明白,真够伶俐的。”爷爷边说边围着小屋转,他敲敲这儿,打打那儿,不时地往门上钉点东西。他就这样拿着锤子、钉子和木片走走停停,修理修理有用的,没用的就敲掉。小海蒂寸步不离地跟着,聚精会神地看着。她觉得爷爷干的每一件活儿都非常有趣。
不久,太阳落山了。那几棵老枞树更加拼命地响起来。大风使劲地摇晃着老枞树浓密的枝叶,哗哗哗、哗哗哗。这声音,在小海蒂听来,都是美妙无比的音符。她高兴极了,不停地围着老枞树跳来跳去,仿佛这是她最开心的时刻。爷爷站在仓库门口,静静地望着眼前的画面。
这时,一声尖亮的口哨声传来。欢腾的小海蒂安静下来,爷爷走到门外。一群山羊非常迅速地从山上陆续跑下来。贝塔就在羊群的正中间。海蒂兴奋地跑进羊群,挨个拥抱那些她早晨刚刚结识的山羊朋友们。
羊群在小屋前停下来。两只漂亮的母羊从羊群中走出来,一只褐色,一只白色。它们径直走到爷爷身边,舔他的手。像往常一样,爷爷总要握上一把盐,迎接傍晚回来的两只羊儿。
过了一会儿,贝塔和羊群们走远了。海蒂充满爱意地抚摸着那两只母羊,不时地摸摸这儿、摸摸那儿。有这些小动物陪着她,她真是太快乐了!
“这是咱们的羊吧,爷爷?它们都是吗?那个小棚子是它们住的地方吗?它们经常在家吗?”
海蒂太高兴了,接二连三地发问,完全没有给爷爷回答的间隙。山羊舔完了盐,爷爷对海蒂说:“去把你的碗和面包拿来。”
海蒂马上照爷爷说的拿来了碗和面包。爷爷立刻从白山羊身上挤了满满一碗奶,又撕下一片面包说:“过来,把这些吃完,然后上去睡觉吧!你蒂提姨妈给你拿来的行李包,就放在壁橱的下边,里边有衬衫什么的,你需要的话自己拿。我等一下就把羊赶进小棚子里,好了,你快去睡吧。”
“晚安,爷爷!这两只羊叫什么呀,爷爷,它们叫什么名字?”
海蒂一边问一边跟着爷爷和山羊走。
“这只白色的叫‘天鹅’,那只褐色的名字是‘小熊’。”爷爷回答。
海蒂看到山羊就要跨进小棚子了,于是大声喊道:“晚安,天鹅,小熊!”
她坐回旁边的椅子,边吃面包边喝羊奶。可是风太大了,好像随时会把海蒂吹跑似的,所以海蒂飞快地吃完东西。回到屋里,她就爬上阁楼钻进被窝,不一会儿就睡着了。那张床睡上去简直太舒服了,也许只有国王的床才能与之媲美。
过了一会儿,太阳还没完全下山的时候,爷爷也回屋睡觉了。因为爷爷的习惯是每天天亮之前就起床,而且今年夏季天亮得又格外早。
黑夜终于来了,大风更加肆虐地刮着,刮得整个小屋都战栗起来,屋梁发出“嘎吱嘎吱”的响声。烟囱里也发出像是呻吟和喘气的声音。风把外面的老枞树折磨得更是厉害,甚至把它们的几个树枝都刮断了。
爷爷半夜时醒来,担心地小声嘟囔着:“风这么大,孩子会不会害怕呀?”
于是他起身,来到海蒂床边。月光像轻纱一样笼罩着山顶。可不一会儿,一片乌云遮住了月亮,四周暗了下去。但很快,月亮又从乌云里钻出来,重新将皎洁的月光从圆圆的窗户射进来,不偏不倚地照在小海蒂的床上。小海蒂躺在温暖的被子下面,红扑扑的小脸蛋儿,可爱极了。圆滚滚的小胳膊安安稳稳地搭在枕头上,似乎正做着美梦。她的脸看上去愉快而恬静。
爷爷的目光停留在这张柔和安静的小脸儿上,久久没有离去。直到月亮再次被云挡住,屋里又暗下来,他才回到自己的床上。
三、山间牧羊
一大早,响亮的哨声就把小海蒂叫醒了。她睁开眼睛,看见被金色的阳光照射着的床铺和旁边的干草,全变成金色的了。小海蒂被四周的一切惊呆了,完全忘记了自己是在哪里。
这时,爷爷低沉的嗓音从外面传来,她才一下回过神来,想起自己来自哪里,还想起自己现在已经离开了乌赛鲁奶奶那儿,来到阿鲁姆爷爷家里。
乌赛鲁老奶奶耳朵几乎全聋了,还很怕冷,总是在灶火边或暖炉旁坐着。所以,海蒂也就必须待在灶火或暖炉旁,不能走远。总之,因为奶奶听不见,所以她就必须待在奶奶能看得到的地方。但是一坐在奶奶身边,她就觉得憋得慌,总想跑出去。所以,来到这样一个新住处一早醒来,想起昨天见到的新鲜有趣的东西,今天还能看到它们,特别是想到那两只叫天鹅和小熊的小山羊,海蒂就怎么也按捺不住自己心里的高兴了。
海蒂连忙跳下床,不一会儿就把昨天的衣服全穿上了,反正昨天穿的也不过只有一两件。把衣服穿好后,她就爬下梯子,走出小屋。
出去一看,贝塔和他的羊群已经在屋外等着了。天鹅和小熊正被爷爷从棚子里拉出来,往羊群里赶。海蒂立马跑到爷爷和羊群旁边问好。
“你想跟着去牧场吗?”爷爷问。这正合海蒂的心意,她欢喜地跳了起来。
“但是,要去得先把脸洗干净,那么脏,爱干净的太阳公公会笑话你的。那边,水给你准备好了。”
爷爷用手指了指门口阳光下的满满一大桶水。小海蒂连忙跑过去,又洗又搓,哗哗啦啦,沾上水的脸和手臂被阳光照得闪闪发亮。
这边,爷爷走进小屋,冲贝塔喊道。
“来,羊倌,把那个口袋拿来!”
“干什么呀?”贝塔一边心里念叨着,一边走进屋,并拿出那个装着一个简陋的饭盒的口袋。
“把饭盒打开。”
爷爷说着,就把一大块面包和一块同样大小的奶酪塞到饭盒里面。贝塔惊奇地瞪大眼睛,因为那两样食物每一块都比自己的饭盒大好多。
“好啦,再把这个碗放进口袋里。”爷爷接着说,“这孩子可不会像你那样喝,不许让她直接在山羊身上喝奶。吃午饭时,你就用这只碗挤两碗奶给她喝,反正她要一直跟着你,直到你下山。小心看着她,别让她从大石头上掉下来,明白了吗?”
正在这时,小海蒂跑了过来。
“这下我就不会被太阳公公笑话了吧?”小姑娘自信地说。她太担心被人笑话了,所以就用挂在木桶旁的粗布片使劲擦脸、擦脖子,一直擦到胳膊。结果她把自己擦得像只虾似的浑身上下红成一片。
爷爷笑了,说道:“是啊,不会再笑你了!但是,晚上回来后得像鱼游泳似的在水桶里泡一会儿,好吗?因为你跟着山羊走一天路,脚肯定会变黑的。行了,去吧。”
于是,小海蒂兴奋地跟着贝塔走在了阿鲁姆的山路上。大风已经在昨晚把云朵吹得无影无踪了。湛蓝的天空从各个方向俯视着这里的一切。太阳高高地挂在天空中散发出温暖的光芒,照着山上的青青牧场,各种小花盛开在青绿相间的草地上,一朵朵张开灿烂的笑脸,迎向太阳。
海蒂欢蹦乱跳的,一会儿跑到这儿,一会儿跳到那儿。她刚看见这边有一簇美丽的红缨草,立刻又发现那边漂亮的龙胆草开着蓝色的小花。还有那一大片一大片盛开的金色小花,花瓣柔软,一朵朵在阳光下微笑示意。
海蒂完全被这些亮闪闪的花儿迷住了,把羊群和贝塔都忘到了脑后。她一路向前跑去,走上了一条岔路。因为那里有各种红红黄黄的花儿散发着美丽的光泽,好像在招呼她过来玩。海蒂摘了很多花放在围裙里,她想回到家,把花儿插到床铺的干草上,让她的小阁楼变得像这大草原一样美。
这可忙坏了贝塔,他的眼睛转得不快,还得左顾右盼,要看的东西根本看不过来。因为今天羊儿们也跟小海蒂一样,四处乱跑,要把它们聚拢到一起,他就必须冲着四面八方又吹口哨又喊叫,还要拼命挥手杖。
“你究竟在哪儿呢,海蒂?”贝塔这回忍不住生气地大叫起来。
“我在这儿。”不知道从哪里传来了回音,可就是看不到海蒂的人影。原来她正坐在一个小山的背面,那里长满了空穗草。空气中弥漫着香气,小海蒂从来没有闻到过这么好闻的气味。她坐在花丛中,努力地吮吸着那沁人心脾的清香。
“快点上来!”贝塔又喊,“你小心别从石头上滑下去呀,大叔可特意嘱咐呢!”
“石头?石头在哪儿啊?”
海蒂问道,却仍旧坐在那儿没有动的意思。因为每当微风吹过,就有一阵淡淡的清香徐徐地飘来。
“在山上非常高的地方,还离得远呢!快点跟上吧!山顶上有老鹰,它还会叫呢!”
这句话奏效了。海蒂赶紧站起身,兜着满满一围裙花,跑回贝塔身边。
“花摘得够多了吧?”贝塔带着海蒂继续赶路时说,“如果这样一直摘下去,花不就要被你摘完了吗?”
“是呀。”海蒂听了贝塔的话心想:反正围裙里已经装满了,装不下更多,要是摘得太多明天就没得摘了该多糟糕啊!于是海蒂和贝塔一起健步向上爬去,羊群们安分了下来。远远地就能闻到高处牧场青草的芬芳了,因此羊儿们也乖乖地跟着走,不再往岔路上绕了。
那片牧场就在高高的岩石脚下,贝塔和羊群美好的中午时光大都是在那里度过的。那块岩石上曾经生长着很多草丛和灌木丛,可现在土地上什么植被都没有了,凹凸不平地兀然耸立。倘若从牧场的另一侧看见岩石那大得骇人的裂缝,就会觉得爷爷的提醒太正确了。
走到这里,贝塔把装饭盒的口袋拿下来,找了个低洼的地方小心地放在那儿。他知道山上常会刮很大的风,一不小心,重要的东西就会被刮下山去。把东西放好后,他就一下子躺倒在晒得暖洋洋的牧场上,将身体伸展成一个“大”字。贝塔累坏了,要好好休息一下。
海蒂把包着花的围裙解下来,叠得好好的,跟小坑里的饭盒放在一起,坐在躺着的贝塔身边,向四周望去。
最下面山谷的平地沐浴在上午的阳光里。远处连绵起伏的雪峰耸立在天空下。
一块与众不同的大岩石从左边耸立出来。上面满是裸露的石块,样子特别像高塔或者锯齿。在天空的幕布下它分外突出,好像在用威严的目光俯视着这里。
小海蒂静静地坐在那儿,不停地向四周眺望——周围的一切都被深沉广大的宁静笼罩着。只有微风轻轻地亲吻着美丽的蓝色吊钟草和全身金光闪闪的无名小花。于是,花儿都晃动起自己细长的脖子,圆圆的小脸儿高兴得点来点去。
大概刚才一阵忙活太累了,贝塔竟不知不觉进入了梦乡。而羊群终归是羊群,都跑到上面的草丛里吃草去了。沐浴在金色的阳光里,海蒂的心情前所未有地好。她尽情地呼吸着,空气是那么清新,花香是那么柔和。她不禁想:如果生活一直这样,该多好啊!
海蒂望向远处群山的视线一直没有离开,时间一点一点地过去了。渐渐地,她觉得每一座山仿佛都变成了熟悉的老朋友,它们都亲切地看着自己。
这时,一阵尖厉而沙哑的叫声从她头顶传来。她仰头一看,一只奇怪的大鸟,正挥舞着大翅膀在空中来回盘旋。它在空中不停地划着同一个圈,每次从海蒂头顶飞过就发出高声的鸣叫。
“贝塔,快起来!贝塔!”海蒂大声喊,“快看看,是老鹰!快看,快看!”
贝塔被海蒂叫醒了,他坐起身和海蒂一起抬头看那只老鹰。老鹰渐渐飞上蓝天,最终消失在那灰色的岩石方向那边。
“它到哪儿去了?”一直专注地看着老鹰,大气都不出一声的海蒂问道。
贝塔说:“回窝去了。”
“它住的地方怎么那么高呀?不过,也挺好的!它的叫声为什么是那样的?”海蒂又继续发问。
“它想怎么叫就怎么叫呗。”贝塔说。
“我想爬到老鹰的窝里看看。”海蒂提出。
“不行!”贝塔用力大叫,坚决不同意。
“山羊都没法上去,何况你呢?再说,大叔不是还特别提醒别从岩石上掉下去吗?”
说完,贝塔就用力吹起口哨并大喊大叫起来。海蒂莫名其妙,不知道贝塔在干什么。不过山羊们都明白了,陆陆续续地跑下来,全员在绿色的山坡上集合了。它们有的继续品尝鲜美的青草,有的跑来跑去锻炼身体,还有的玩起了顶角的游戏。
海蒂跳起来,跑进羊群中。这些小动物们欢乐地一起来回跑着,一起玩耍着。这么美好的情景,她从未看到过。海蒂从每一只羊身旁走过,马上就和所有的山羊成了好朋友。她仔细打量着这些好朋友。它们长得都不一样,都有自己与众不同的地方。
这时贝塔把口袋拿出来,从里面掏出四个装了午饭的小包,在地上整整齐齐地摆成四个角。海蒂那边放的都是大的,小的都放在自己这边。爷爷交给他时怎么吩咐他的,他都记得清清楚楚。接着,他拿出碗,从天鹅身上挤出一碗新鲜的羊奶,放在四个角的中央。
弄好了这些,贝塔就招呼海蒂过来吃饭,可是,他费了叫山羊的劲儿也没把海蒂叫来。因为那会儿,小海蒂看她的新朋友们玩耍看入迷了,完全没有听见他的叫声。
不过,贝塔知道用什么方法能让她注意到自己。他使尽全力大喊,那声音大得似乎能震动上面的岩石。果然,海蒂立刻就回来了。她看见地上摆好了丰盛的午饭,高兴得又蹦又跳。
“别跳了,午饭时间到了!”贝塔说,“过来,坐下吃吧。”
海蒂坐下,问道:“这奶是给我的吗?”然后又兴奋地看了一遍面前摆得整整齐齐的午饭。
“是的!”贝塔回答说,“那两个大的也是你的。喝完这一碗,我再从天鹅那儿挤一碗给你。你喝完我再喝。”
“你喝哪只羊的奶啊?”海蒂问。
“那只带斑纹的。来,吃吧。”
贝塔又催她一遍。于是海蒂先喝光了那碗奶。她把空碗往地上一放,贝塔就接过来站起身,给她挤了第二碗端过来。海蒂撕下一片面包,准备就着奶吃。可她发现她剩下的那块面包就比贝塔的大好多,而且,贝塔的食物马上就要吃光了。于是,她把剩下的面包连同一大块奶酪一起递给贝塔,说:“这些给你吃,我吃不了。”
贝塔吃惊得不知说什么好,愣愣地看着海蒂。从没有人对自己说过这样的话,并且给自己东西吃,所以他不确定海蒂是不是认真的。海蒂本来使劲地递给贝塔,看他不接,于是海蒂就干脆把东西放在他的膝盖上。贝塔这才相信海蒂是真心想给他的。他拿起海蒂送的面包和奶酪,充满感激地重重地点了点头,开始吃从他开始放羊以来最像样的午饭。这时就由海蒂负责看守羊群。
“这些羊的名字是什么,贝塔?”海蒂问道。说起羊的名字,贝塔可比谁都清楚。贝塔需要记住的东西本来就少,所以他能把每只羊的名字记得牢牢的。他一口气说出一连串的名字,并指出分别是哪一只羊。海蒂非常认真地听着。很快,她就记住了每一只羊的名字。山羊们各有特点,所以记住它们很容易,只要认真观察就可以了,而小海蒂非常擅长这一点。
有一只山羊长着一对结实的犄角,名叫“土耳其大汉”,它老是想用角顶别的羊。大多数羊一见它过来就远远地躲开,不与这个蛮横的家伙发生冲突。只有一只名叫“阿特立”(一种鸟的名字)的小羊特别勇敢、聪明,见了它不仅不跑开,有时还主动出击,一连好几次又快又狠地顶土耳其大汉,所以土耳其大汉也不敢轻易招惹这只小羊。反正,这个阿特立特别不好惹,头上的角也比其他羊要尖利好多。
有一只矮矮的白色山羊,叫“小雪”。它总爱发出很伤心的叫声,小海蒂经常跑到它身边,抚摸着它的头安慰它。这时,她又听到小雪那孩子般悲伤的叫声,就连忙跑过去,搂住小羊的脖子,担心地问:“发生什么事啦,小雪?怎么发出这样的声音?”
小羊倚靠着海蒂,好像放心了似的停止了哀叫。这时贝塔还在大口大口地吃着饭。他断断续续地说:“因为它要失去老羊了,后天就要把老羊卖到米原菲尔特,再也不会回来了。”
“谁是老羊啊?”海蒂问。
“笨蛋,老羊就是小雪的娘呗。”
“那它奶奶是谁啊?”
“它没有奶奶。”
“它爷爷去哪儿啦?”
“它也没有爷爷。”
“噢,可怜的小雪,”海蒂怜爱地抱住小羊,“但是以后不要再那么叫了,我每天都过来陪你,不会让你孤单的。有什么事我来帮你。”
小雪好像听懂了海蒂的话似的,满意地把头靠在她肩上,不再哀叫了。
过了一会儿,贝塔吃完饭,就来到海蒂和羊群身边。海蒂真是好样的,在贝塔过来之前,她又观察到了好多东西。
天鹅和小熊算得上是这群羊中最漂亮出众的,它们俩看上去有种高贵的感觉,又总爱肩并肩一起散步。特别是碰上那个蛮横的土耳其大汉时,它俩就露出一副不屑一顾、蔑视对方的样子来。
羊群又开始向着山上草丛的方向走去。山羊走起路来各有特色,有的根本不关注路边的东西,只顾着向前跑;还有的只顾着慢悠悠地吃路边的嫩草;土耳其大汉则喜欢四处乱顶乱撞;保持着最文雅而轻盈步态的就是天鹅和小熊了。它们一到上边就立刻找好一片草绕着圈地细嚼慢咽起来。海蒂背着小手,目不转睛地望着这些新朋友。
“贝塔,”海蒂冲躺在草地上休息的贝塔说,“天鹅和小熊是这些羊里最漂亮的。”
“那是当然,”贝塔回答,“阿鲁姆大叔又给它们洗澡、刷毛,又给它们喂盐,还给它们盖了一个独一无二的漂亮小屋住,它们能不漂亮吗?”
突然,贝塔猛地跳起来,拼命向羊群追去。海蒂知道肯定出事了,自己也不能呆站着,便跟着追了上去。
贝塔穿过羊群,飞奔向裸露险峻的石崖。冒失的小羊们跑去那儿的话,绝对会掉下去摔断腿的。那只自负的阿特立刚才正往那边跑,被贝塔一眼看见了。最后,贝塔费了好大劲儿才追上它。小羊眼看就要从悬崖跌落下去了。
马上就要抓住小羊时,贝塔一下子摔倒了,可还是在摔倒的那一刻紧紧抓住了阿特立的一条腿。小羊正愉快地散着步,冷不防被人抓住了腿,于是又惊又气,一边咩咩大叫,一边不服气地努力挣脱束缚。贝塔还没来得及站起来,阿特立的脚马上就要从他手里挣脱了,他大声喊海蒂过来帮忙。
跟着跑过来的海蒂觉得很危险,赶忙把几棵山羊爱吃的草递到阿特立的鼻尖处,一面说话哄它:
“来,小阿特立,你可得聪明点儿,你看,要是掉到悬崖下去,腿会摔折的,那得多疼啊!”
小羊马上站好了,大口地吃起海蒂递来的草。贝塔趁机站起身,从海蒂的对面一把将阿特立脖子上挂铃铛的绳套抓住。这样,两个人总算把阿特立又带回了队伍中。不过一回到队伍中,贝塔就挥起鞭子要狠狠教训阿特立一顿。阿特立一看,害怕地向后退缩。海蒂看到了,大叫起来。
“放下鞭子!贝塔,不行,你不能这样对它,你看把它吓的。”
“就得打它!”贝塔吼叫着,挥鞭就要打小羊。海蒂扑过来抓住他胳膊,声音都颤抖了:“不许你打它!多疼啊,把鞭子放下!”
贝塔吃惊地瞪着对自己发号施令的海蒂。可一看见她黑眼珠里一闪一闪的泪光,就不由自主地放下了鞭子。
“也行,不打了,但是,你明天必须再拿奶酪来才可以。”贝塔让步说,还附加了一个让人很意外的条件。
“全都给你。不光明天,以后的每一天都给你,我都不要了,”海蒂答应他,“还有面包,也每天给你一大块,可是那样的话就绝不许你再打阿特立或者其他的羊。”
“那要看我愿不愿意了。”贝塔虽然嘴上这么说,可还是相当于同意了。于是他就放下了那条恶狠狠的鞭子。然后,阿特立高兴地跑回伙伴中间去了。
不知不觉,就到了傍晚,挂在远山中的太阳马上就要落下去了。小海蒂又坐回地上,安静地望着金色夕阳照耀下的钓钟草和西丝花。每一株草都穿上了金色的衣服,连上边的大岩石都披上了金灿灿的纱巾。
“贝塔!贝塔!快看,着火了,着火了,全着火了!雪峰、天空都着了。看,快看那儿!那块高岩石多红啊!还有那边那些好看的雪也着起来了!贝塔!快起来看呀!啊,老鹰窝也起火了!还有那儿的石头上!快看,那些枞树也都烧着了,全着了!”
“这种情况很常见嘛,”贝塔接着悠闲地剥自己鞭子上的皮,“不是火灾。”
“那是什么?”海蒂一边喊一边来回跑,看看这儿,望望那儿。不管是哪儿,都美得让人百看不厌。
“那是些什么啊?贝塔,那是什么?”海蒂又叫起来。
“自然现象嘛。”
“啊,那儿,快看。”海蒂入迷地喊,“全变成玫瑰色了!瞧,那个全是积雪的又高又尖的山!它叫什么名字啊,贝塔?”
“山还有名字吗?”
“啊,太美了!看,那些玫瑰色的雪!啊,还有上边的岩石,开满了玫瑰花!哎,开始变成灰色的了。啊!哎呀!全都消失了!完了,贝塔!”
说完,海蒂一屁股坐到地上,特别失望,好像真的全都完了似的。
“明天还会有的。来,起来吧,该回家了。”
贝塔说完,边吹口哨边叫喊着把羊群聚到一起。然后,两个人一起走上回家的路。
“以后总会有那样的情况吗?牧场上每天都有吗?”海蒂紧追着贝塔一起走下阿鲁姆,只是想听到“是的”这样肯定的回答。
“是的,差不多!”
“明天应该还有吧?”
“对,明天一定有!”贝塔肯定地回答。
听到这句话海蒂又兴奋起来。可是今天看了听了那么多,这一切一股脑儿全涌上心头,真让她说不出话。
回到阿鲁姆的小屋时,爷爷早已坐在枞树下等着他们从山上下来。小海蒂快跑到爷爷跟前,天鹅和小熊也紧跟着过来了。它们都能认得自己的家和主人。这时,贝塔从后面喊道:“明天再见。”难怪他这么说,如果明天小海蒂不来,他哪有面包吃啊?
海蒂又返回来和贝塔握手,约好明天再去。然后跑回正要离开的羊群里,亲密地抱住小雪的头,和它说着悄悄话。
“晚安,小雪。明天见,你别再那样哀叫了啊!”
小雪用充满信赖和感激的眼神望了望她,然后高兴地跑去追赶它的同伴去了。
小海蒂又转头回来,还没跑到爷爷那儿就大声喊:“爷爷,真是太美了!着火的时候,石头上红的、蓝的、黄的花,都美极了。噢,差点忘了,我还拿回来一些呢!”
说着,小海蒂就打开围裙给爷爷看。可是,里面的花儿全都惨不忍睹!完全认不出原来的模样,都耷拉着脑袋,跟枯草一样。
“咦,爷爷,怎么会这样?”小海蒂大惊失色,叫嚷起来,“之前不是这样的啊,怎么都变成这样了呢?”
“花儿不喜欢待在围裙里,它们要在外面被太阳公公照着才行。”
“那我再也不摘它们了。不过,爷爷,老鹰为什么会那样叫啊?”海蒂急切地问。
“过来,你去洗个澡。我去挤点羊奶,你洗完澡就进屋吃晚饭吧,吃饭的时候再说。”
海蒂洗完澡之后,就在昨天刚做成的椅子上坐下,面前放着爷爷给挤好的羊奶,还没等爷爷在椅子上坐稳,她的问题又脱口而出。
“爷爷,老鹰怎么总用那种声音叫啊?”
“它是在嘲笑山下村子里那伙人,那么多人住在一起,却总是吵个没完。它在天上嘲笑他们说‘你们这些人原本可以各走各的路,可以像我住得这么高,多幸福啊!’”
爷爷的嗓音近乎粗鲁。小海蒂听着,好像又听见了记忆中老鹰的叫声。
“山怎么没有名字啊,爷爷?”海蒂又问。
“有啊,你想知道哪座山的名字,我都能告诉你。”
海蒂特别细致地描述了那座有着两座高峰的山。爷爷一听就明白了:“哦,我知道那座山,它的名字是‘法尔克尼斯’(鹰山)。还有没有看见什么别的啊?”
接着海蒂又跟爷爷讲了那座覆盖着冰雪的山峰,雪像火一样燃烧着,接着变成玫瑰色,后来又突然灰暗下去。
“我知道它。”爷爷说,“它叫‘斯凯撒普拉那’(大斜面山)。你是不是很喜欢那个牧场?”
于是小海蒂开始把这一天的见闻都说给爷爷听,并特别提到傍晚四周起火时的美丽景色。这样,她又可以问问爷爷起火的原因了。因为贝塔似乎对此一无所知。
“这个嘛,”爷爷说,“是太阳公公的杰作。太阳公公每天向大山们告别的时候,就会给每一座山投照去最灿烂的阳光。因为明天如果见不到它们,它会难过的。”
小海蒂很满意这个说法,而且特别想明天再去牧场,看太阳与大山告别。但是得先睡觉。于是小海蒂舒服地躺在干草铺成的床上渐渐进入梦乡,梦见闪闪发光的群山和山上红色的玫瑰,还有小雪在不停地快乐奔跑。
四、看望老奶奶
第二天一大早,金灿灿的太阳再次升起。贝塔带着羊群上山,小海蒂又和他们一起走上去牧场的路。
就这样过了很长一段时间。小海蒂天天都去牧场,她变得黑黑的、壮壮的,非常健康。她每一天都像森林里绿色树丛中的小鸟一样快活。
很快,到了秋天,来自阿尔卑斯的大风又开始施展它的威力。于是爷爷对小海蒂说:“今天别出去啦,小海蒂,风太大了。你那么小,一下就会被风刮到山谷下面了。”
早晨,贝塔一听海蒂不跟着去了,就特别丧气,心想:今天肯定会特没劲。一天下来,首先,小海蒂没来,他无聊得什么都不想干了;再有,午饭也没什么可吃的,而且羊群也一点都不听话,贝塔比平时多费了好多力气。这些山羊都和小海蒂很熟识了。没有小海蒂,它们就不安分了,总是四处乱跑。
相反小海蒂却并不难过。她是个不管怎样都能收获快乐的孩子。当然,和贝塔还有那群山羊一起上山,到那个能看到鲜花盛开、老鹰飞翔的牧场去,跟那里的小动物们一起玩耍,同时发现各种奇妙有趣的事情,这些都是小海蒂非常喜欢的。可是,她也同样喜欢看爷爷拉锯或是用锤子敲打着做些木匠活。
还有,小海蒂偶尔不出去时,爷爷就给她做圆圆的山羊奶酪。这个时候,海蒂就会格外欢喜地在旁边看着爷爷做这种稀奇的活计。爷爷把袖子挽起来,手伸进一个大大的锅里使劲搅拌。
可是最吸引小海蒂的,还是小屋后的三棵枞树被大风一刮而发出的哗哗声。一听到这种声响,小海蒂就会不顾一切地跑到树下。她觉得这种从高高的树枝上发出的低沉而奇妙的响声是世界上最动听的声音。海蒂总是不厌其烦地站在树下竖起耳朵,静静地听风吹过树枝时发出的响声,看树枝剧烈地摇晃。这个时候阳光已经不那么炙热了,天儿渐渐凉了,海蒂把能穿的都找出来穿上。当她走到枞树下时,她会被吹得来回摇摆,活像一片薄薄的树叶。就算这样,大风的声音一响起,她还是会第一时间从家里跑出来。
不久,冬天来了,早晨上山来的贝塔冷得不住地呵气暖手,不过,这种情况没持续多久。
一天晚上下了场大雪。天亮之后,外面白茫茫的一片,绿意全无。这样一来,羊倌贝塔就上不了山了。小海蒂满怀好奇地从窗口向外望去。
雪又下起来。雪花一大片一大片地簌簌地从天而降,不一会儿地上就积了厚厚的一层。过了些时候积雪都到窗沿底下了。可雪还是没有停的意思,最后把窗户都给堵上了。海蒂和爷爷被堵在屋子里了。小海蒂很喜欢这样。她一会儿跑到这个窗户旁,一会儿又跑到那个窗户下,特别好奇以后会变成什么样子。屋子可能会被雪埋住,白天就得点灯了吧。
可是,事实却不像她想的那样。第二天天还没亮,雪就停了。爷爷出去了,在房子周围用铁锹铲雪,把雪堆得高高的。所以房子周围全是雪堆。现在,窗户和门都没有阻碍了。
这样大家就不用担心了。
那天下午,小海蒂和爷爷正坐在三脚椅上(海蒂的三脚椅是爷爷很久之前为她做的)靠着火炉取暖。突然,听到什么东西撞门的声音。接着,一阵踏门槛的声音传来,然后门开了,走进来的是羊倌贝塔。
贝塔这么敲门并不是不礼貌,他只是想跺掉粘在鞋子上的厚厚的雪。实际上贝塔不仅鞋子粘着雪,他全身都是雪。他上山时得使劲扒开厚厚的积雪,扒雪的时候,大大的雪块落在他身上。温度太低了,雪块就冻结到他身上了。但贝塔还是决定今天一定要到这儿来,因为他已经一周没见到海蒂了。
“下午好!”贝塔边问好便往屋里走,在最靠近火炉的地方坐下,然后就不说话了。可他脸上还是流露出终于找到这儿的难以掩饰的喜悦。小海蒂好奇地看着他。因为贝塔一靠近火,他身上的雪就开始融化,看上去像许多道小瀑布。
“最近如何,山羊头儿?”爷爷开口问道,“这段时间,没有山羊军队带了,该天天啃炭笔(以前铅笔的替代品)了吧?”
“爷爷,他为什么要啃炭笔?”小海蒂的好奇心立刻被勾起来了。
“一到冬天就得去上学,”爷爷给她解释说,“得读书、学写字,可这太难了,所以就咬炭笔,咬着咬着就什么都学会了——是吧,山羊头儿?”
“嗯,是的。”贝塔点头表示认同。
于是小海蒂开始对学校感起兴趣来。在学校都做什么?学校里能看见什么,听到什么等等。她又连珠炮似的问了贝塔好多问题。可是贝塔总要很费劲才能回答上来,所以问答还没结束,他的衣服就已经全干透了。把自己的想法原封不动地表达出来一直就是件让贝塔很头疼的事。而且今天问题又特别难。好不容易回答完了一个,小海蒂马上又提出两三个出乎意料的问题,还得需要很长时间来回答。
两个人说话的时候,爷爷一直保持着沉默,但他常常开心地咧嘴笑,证明他一直在听。
“先说到这儿吧,山羊头儿,暖过来了吧,精神点!一起过来吃饭吧。”
说完,爷爷站起来去壁橱里拿晚饭。于是海蒂就把椅子搬到桌子旁边。现在墙边结结实实地钉着一条长椅,是爷爷特意做的。现在爷爷和小海蒂两个人生活了,得在各处放上几个双人椅。因为海蒂有个习惯,不管爷爷走到哪儿,她都会一步不离地跟到哪儿。
于是三个人都舒服地在椅子上坐下。当爷爷把一块夹着让人眼馋的干肉的厚厚的面包递给贝塔时,贝塔简直要惊呆了。那块干肉实在是太大了!而且这么丰盛的晚饭贝塔好久没吃过了。愉快地吃完这顿晚餐后,天也快黑了,贝塔要回家了。说完“晚安”和“谢谢”之后,又不忘添上很重要的一句:
“下周的这个时候我再来找你玩,奶奶说,请你有时间到我家去玩。”
小海蒂从没想过有一天到别人家做客,但这个念头马上就抓住了海蒂的心。第二天一早,她起床后的第一句话就是:“爷爷,我今天得去老奶奶家做客,老奶奶在家等着我呢。”
“雪太厚了。”爷爷不准她去。可是小海蒂还是一直想着这件事,既然老奶奶邀请她了,就一定要去。于是小海蒂一天要说五六遍去做客的事。
“爷爷,今天我不管怎样都要去,奶奶还等着我呢!”
第四天,天气依然极其寒冷,走在路上,就会发出咯吱咯吱的响声,四处全是冰冻的雪层,一大片一大片的。但是灿烂的阳光仍然从窗户挤进来,照射着小海蒂高高的椅子。这会儿小海蒂正在吃午饭,又重复起每天都要说的那个话题。
“今天我必须去老奶奶那儿了,不能总这么拖拖拉拉的。”
这次,老爷爷没再推脱,饭还没吃完,就站起身,爬上阁楼,把海蒂的被子——那只厚袋子拿了下来。
“好,走吧!”
小海蒂满心欢喜地跟在爷爷后面,蹦蹦跳跳地走进外面那个银装素裹的世界。老枞树这会儿安静下来,每根树枝上都挂着白雪,太阳一照,金光闪闪的,那情景简直太美了。小海蒂高兴得又蹦又跳,连声喊着:
“快点出来呀,爷爷,快看!枞树变成金色和银色的,还发光呢!”
爷爷刚才去仓库拿东西了。他搬出了一个大雪橇,雪橇侧面有根棒子,爷爷将两腿撑在座位前面掌握方向。
爷爷先带着小海蒂绕着枞树看了一圈,接着就坐上雪橇,把她放在自己膝盖上,又用那只厚袋子把她团团包住,这样海蒂会暖和很多。爷爷左手将海蒂紧紧抱住(不然会很危险),右手抓着棒子,两脚一蹬地,雪橇便以箭一般的速度冲下阿鲁姆。速度太快了,海蒂觉得自己就要飞上天了,禁不住地大声欢呼。雪橇在贝塔家门口猛地停下。爷爷把小海蒂放下来,把包着她的袋子解开说:
“好了,去吧,记住天快黑时要回家啊!”
说完爷爷就掉转了雪橇的方向,拉着它往回走。
海蒂推开小屋的门,走了进去。屋里黑乎乎的一片,只看到一个炉灶和一个放着碗的架子。原来这是个小厨房。海蒂旁边还有一扇门,打开它一看,也是一个不太大的房间。这所房子跟爷爷的差不多,整个房子是个大屋,二楼是用来放干草的。这是个古老而又普通的小房子,里面又破旧又拥挤。
海蒂一进屋,首先看到的是一张桌子。贝塔的妈妈坐在桌旁,正在缝补一件上衣。海蒂一眼认出那是贝塔的。角落里坐着一位老奶奶。她驼着背,正在纺线。海蒂立刻猜出她是谁了,直接奔纺车走去。
“上午好,奶奶,我来了。您肯定以为我不会来了吧?”
奶奶抬起头,摸索着找到孩子伸过来的小手,一边抚摸,一边想着什么,过了好一会儿才说:
“你是阿鲁姆大叔的孙女吗?你是小海蒂?”
“是的,是的,”孩子回答,“爷爷带着我坐雪橇从山上下来的。”
“是吗?噢,你的小手好热啊!喂,布丽奇,这孩子真的是阿鲁姆大叔带来的吗?”
正在织毛衣的贝塔妈妈布丽奇站起来,很好奇地把小海蒂上下打量了一番,说道:“哎呀,妈妈,我也不知道是不是那个大叔送来的。孩子的话可不能当真,可能她自己都不知道吧!”
小海蒂听了,非常肯定地说:“我知道是谁把我包在被子里送来的,是我爷爷。”
“那么,夏天贝塔讲的那些关于阿鲁姆大叔的事都是真的了。我们都不敢相信他的话。”老奶奶说,“想不到竟然会这样。我还在想,怎么可以把小孩子放到那里,还放了那么久。这孩子长得像谁,布丽奇?”
“和阿尔菲特一样美。”布丽奇说,“不过是黑眼睛,卷发,这倒很像托比斯和山上的老头儿,嗯,和他们俩就像一个模子刻出来的似的。”
这时,海蒂也没闲着,她环视四周,把周围的东西都仔细地观察了一遍。于是布丽奇一说完,小海蒂就说:
“奶奶,那个百叶门已经破得吧嗒吧嗒响了。要是我爷爷在的话,会给它钉上钉子把它修好的。否则,玻璃随时都可能被打碎的。你看,都坏成那样了。”
“是啊,好孩子。”奶奶说,“我看不见,可耳朵还算灵光。不光是百叶门响,风一吹,整个房子都‘嘎吧嘎吧’地响。哪儿都进风,老是‘呕嘟嘟’地响。晚上,贝塔和他妈妈都睡了,我就又害怕又担心,总怕房子倒了,把我们三个人压死。可是能怎么办啊,我们都不会修。”
“可是奶奶你没看见百叶门来回碰?看,又开始碰了,那儿,快看那儿!”
“唉,孩子,我看不见的,不管什么都看不见,不光是那扇百叶门。”
“可是,我把百叶门全打开,让光照进屋里,你不就能看见了吗?”
“不行,不行,那也不行。不管什么办法,都不能让我再看见东西了。”
“但是,雪地上明晃晃的,光线一定很足。来,奶奶,我们去看看吧!”
小海蒂使劲拉起奶奶的手,她非常担心奶奶到哪儿都看不到。
“还是坐下吧,孩子,不管是雪地上还是阳光多充足的地方,我都看不见,光线已经进不了我的眼睛了!”
“可是,奶奶,夏天也这样吗?我们得好好想想办法啊。”小海蒂心里特别着急,“夏天的时候,太阳烧得红红的。它回家的时候,会把一座座山染得像起火似的变成火红色,黄色的花儿也闪闪发光。那时候奶奶的眼睛也会好啦,就会看得清清楚楚了!”
“但是,孩子,我的眼睛已经瞎了。不管是火红的山,还是黄色的花儿都看不见了。我这辈子只能生活在一片漆黑中了。”
小海蒂一听,大哭起来。她心里非常难过,忍不住抽泣起来。
“谁能把奶奶的眼睛治好啊?谁能做到啊?真的没有人可以吗?”
老奶奶想安慰这孩子,可却没那么容易。小海蒂平时不爱哭,可是一旦哭起来,就很难止住。听到小海蒂哭得这么伤心,老奶奶很感动,想办法哄她不哭。
“来,小海蒂,过来。来,奶奶告诉你,奶奶看不见东西了,所以爱听些有趣的事。奶奶一听你说话,就开心了。过来,挨着奶奶坐,给我讲讲关于你和你爷爷的事儿吧。我以前听说过不少他的事,可现在,只能从贝塔那儿听到一点儿。除此之外,对他一无所知了。可贝塔给我讲得太少了。”
这时,小海蒂脑海里又闪出一个新想法,于是她急忙把眼泪擦干,用安慰的语调说:
“奶奶,您再等等,我把这些全都告诉爷爷。他肯定有办法治你的眼睛,还会修好房子。爷爷什么都能修好。”
奶奶没说话。小海蒂接着很开心地讲起她和爷爷的生活,还有跟贝塔去牧场放羊的事和冬天跟爷爷怎样生活的事。说起爷爷会用木头做各种东西,比如长凳、椅子,喂天鹅和小熊用的饲料桶,还有洗澡用的大水桶和奶桶,以及漂亮的勺子。小海蒂越说越兴奋,把爷爷怎么用木头块迅速地做各种精巧的东西,自己怎么在旁边看的,还有自己也想试着做东西等,全都一点不落地讲给老奶奶听。奶奶听得入了迷,时不时地问上一句:“你听到了吗,布丽奇?你在听关于大叔的故事吗?”
突然,有重重的敲门声传来,还有隐隐约约说话的声音。接着贝塔走进屋里,一看见海蒂,他惊讶得眼睛睁得圆圆的。
“你好,贝塔!”海蒂马上跟他问好,贝塔非常高兴地冲她一笑。
“贝塔都放学啦?”老奶奶吃惊地叫道,“今天简直是这些年过得最快的一天了!你回来了,贝塔,今天的课上得怎么样?”
“还那样呗!”贝塔回答。
“是吗?”老奶奶叹了口气说,“我还以为时间长了,你会有点进步呢。你马上就满12岁了。”
“为什么要有进步呢,奶奶?”
小海蒂对这个问题很感兴趣。
“他还得再多学点知识。”奶奶说,“我说的是他读书的事。那个架子上放着本祈祷的老书,里面有很多很美的诗歌,我好久没听,都快忘了,我盼着贝塔认字了,就能经常让他给我读点儿听,可这孩子学了那么久都不会,可能是太难了吧。”
“快把灯点上,天快黑了。”贝塔的妈妈说,她刚刚一直在专心致志地织毛衣。
“今天下午过得真快。”
小海蒂一听,赶紧从椅子上蹦起来,边伸手边说:“晚安,奶奶,太晚了,我得赶紧回家了。”说着,握了握贝塔和贝塔妈妈的手,向门口走去。这时,老奶奶不放心地喊道:
“等一下,小海蒂。你可不能一个人回去,让贝塔去送你,好吗?贝塔,好好照顾她,别让她摔着。还有,在路上要一直不停地走,不然会冻僵的。记住了吗?海蒂带厚披肩了吗?”
“没有,”小海蒂回头喊,“放心,不会冻僵的!”
“快撵上她,布丽奇,快,晚上温度太低了,会把她冻僵的。把我的披肩给她送去,快点!”
布丽奇拿着披肩追出来。可是,那孩子刚走了不远,就看见爷爷从山上下来。爷爷走得又快又稳,不大一会儿工夫,就走到海蒂和贝塔面前,说:“很好,小海蒂,很听话!”说完,他就把海蒂用袋子紧紧裹住抱起来,转身向山上走。刚走出门的布丽奇把爷爷疼爱地包起海蒂把她抱走的情形全都看在眼里,于是她跟儿子一进屋就惊奇地睁大眼睛,把刚才看见的一幕告诉了奶奶。奶奶也很吃惊,不停地说:
“真是太稀罕了,他能对孩子这么用心,太不容易啦!如果还能再送孩子来就好了,那孩子一来,我就很开心!多善良的孩子呀,而且那么会说话。”
奶奶直到晚上还在念叨:“海蒂什么时候再来玩就好了!有她在,我觉得生活有意思多了。”
布丽奇听着奶奶老说这句话,也不住地点头。贝塔也跟着点头,高兴地咧着嘴说:“我早就料到会这样。”
这边,小海蒂正在向爷爷述说着今天发生的事。可是,袋子把她包得一圈一圈的,声音出不来,爷爷根本听不清她在说些什么。
“快到家了,到了家再说好吗?”
刚走进山上的小屋里,小海蒂就从袋子里挣脱开,急急忙忙地说:
“爷爷,我要带上工具去把奶奶家的百叶门修好,她家还有好多地方得修,那屋子破得到处都响。”
“什么?噢,要修东西?谁说的?”爷爷问。
“谁都没说,我自己想的。”小海蒂回答说。
“奶奶的房子好多地方都松动了,所以她晚上总睡不着,一有地方发出响声,她就害怕得不行。她怕房子马上就会塌下来砸到自己。奶奶还说她的眼睛好不了了,她自己一点办法也没有。可我觉得爷爷肯定有办法,您想一想,眼睛什么都看不见,再整天担惊受怕的,得多难过呀!只有您能帮她,要是我能帮她我肯定会去的。啊,爷爷,你愿意去吗?”
小海蒂牢牢抓住爷爷的胳膊,满怀期待地望着他。爷爷看了她好一会儿说:“行,行,小海蒂,我去修,不让奶奶的房子再嘎吧嘎吧响了。这种事我还能做,明天就去吧。”
小海蒂听了高兴地在屋子里手舞足蹈,不停地喊:“明天去!明天去!”
爷爷遵守了约定。第二天中午,两个人照旧坐着雪橇滑下山,然后爷爷还是把海蒂放在贝塔家门前说:“进去吧,记得还是天黑回家。”
说完,他就把袋子放在雪橇上,绕着房子走来走去。
小海蒂刚一进屋,坐在角落里的奶奶就叫起来:“她来了,是海蒂来了!”老奶奶高兴得不得了,将手里的线放下,并停下纺车,伸出胳膊迎向海蒂。小海蒂赶紧跑过去,拉过一把矮椅子坐下,还没坐稳,就开始问各种问题。可是突然有敲打房子的声音传来。老奶奶吓得把身子缩起来,差点碰倒纺车。奶奶浑身颤抖着叫起来:
“坏了,又开始响了!房子要塌了!”
小海蒂握紧老奶奶的手,安慰她说:“不是,不是,奶奶,不要害怕,是爷爷在修房子的声音。他很快就会把房子修得结结实实的,再不会让您担惊受怕了!”
“我的天啊,真的吗?真的会这样?看来,上帝还是会眷顾我们的!”奶奶喊着,“听见了吗?布丽奇,听出是什么声音了吗?是啊,是锤子的声音!布丽奇,快出去看一下,要真是阿鲁姆大叔的话,一定请他进来一下,我要当面感谢他。”
布丽奇走出房门。这时阿鲁姆大叔正拿着一根新剥的圆木使劲往墙上钉,布丽奇走过去说:“大叔,您好。奶奶也向您问好。您能帮我们做这些,我们真是非常感激。奶奶说希望您进屋坐会儿,她想当面向您道谢。从没人帮我们做过这些,真是太感谢您了,实在是……”
“不用啰唆,”爷爷打断她说,“你们怎么看待我这个糟老头子的,我很清楚。快走开吧,哪里该修我看得出来。”
布丽奇马上走开了,她知道这老头儿听不得别人多说什么的。爷爷把房子四处都修理完之后,登上狭窄的楼梯钻到房檐底下一个一个地钉钉子。
不知不觉天已经黑了。于是爷爷走下楼梯,拉过雪橇,这时海蒂也走出房门。爷爷依旧用袋子把海蒂裹起来,另一只手拉着雪橇。爷爷很清楚如果让小海蒂直接坐在雪橇上,袋子一旦掉下来,她就会被冻僵,所以他将小海蒂暖暖地抱在怀里。
这样一来,这个冬天过得特别快。长期生活在黑暗中的奶奶终于获得了一些欢乐。她不再觉得日子枯燥无趣,也不再觉得日子漫长难挨,因为她总是有所期待。每天早晨老奶奶都要竖起耳朵,专注地等待小海蒂的脚步声。只要孩子一开门进来,老奶奶就会高兴地喊着:“太好了,她终于来了!”
于是,小海蒂就会进来依偎在奶奶身边,绘声绘色地给奶奶讲所有她知道的事情。老奶奶总是听得入迷,以至于几乎忘了时间,也忘了问那句她长问的话:“布丽奇,天还没黑吧?”而现在一到小海蒂走的时候,奶奶就会问:“布丽奇,白天怎么过得这么快?”
布丽奇回答说:“是呀,我才干完白天的活。”
老奶奶接着说:“希望那孩子平安,如果阿鲁姆大叔能把孩子借给我们多好啊。不过,那孩子长得壮吗,布丽奇?”
“壮得像荷兰草莓呢!”
小海蒂也很爱奶奶。她一想到没有人治好奶奶的眼睛,包括爷爷,心里就会很难过。可奶奶总说“有你在身边就不会难受了”,所以整个冬天只要天气好,小海蒂就会坐着雪橇下山去。
爷爷每次都不说什么,总是默默地送她下山,还经常放上锤子和一些别的工具在雪橇上,在贝塔家周围一敲打就是一下午。这个作用特别大,晚上房子再没“嘎吧嘎吧”地响过。老奶奶总说好久没在冬天的晚上睡得这么踏实了,她会永远记得爷爷的好意。
五、姨妈又来了
很快,冬天走了,第二个快乐的夏天又接着飞一般地过去了,第二个冬天也快要结束了。小海蒂如天上的小鸟一般快乐而幸福。
这时,她正越来越急切地盼望着春天快快到来。到了春天,枞树会被温暖的南风吹得哗哗响,身上的积雪也会被拂去。然后,蓝色的、黄色的花儿会在太阳的召唤下跑出来,又要开始牧场上的生活了。小海蒂觉得这是世界上最美的生活了。
8岁的小海蒂,从爷爷那儿学会了好多,并且越来越会养羊了。天鹅和小熊总是紧紧地跟着她,一听到小海蒂说话就马上高兴地咩咩叫。
这个冬天贝塔曾来过两次,都是给学校的老师传话,意思是说阿鲁姆大叔家的海蒂必须上学了,她去年冬天就该去上学了,现在已经超过了入学年龄。贝塔每次也会带回去爷爷的话:有什么事就让老师直接上家里来说,我不会让孩子去上学的。男孩也就一五一十地把这些话告诉老师。
山腰的雪在三月太阳的爱抚下渐渐融化,雪莲花伸出了她白色的脑袋。山下的枞树脱掉身上的雪棉袄,在风儿的演奏下,欢乐地跳起舞来。小海蒂兴奋地一圈圈地跑着,从门口跑到山羊棚,又跑到枞树底下,再跑到爷爷身边。每次跑回来,她都要告诉爷爷树下草地的长势,说完又立刻跑出去。小海蒂急切地盼着花儿草儿在美丽的春天的带领下来到阿鲁姆。
三月的一个早晨,天气晴朗。小海蒂又像往常一样转着圈跑,她已经跑了十多圈了。突然小海蒂吓了一跳,差点儿蹲在地上。原来一个上了年纪的绅士站在她面前。他穿着一身黑色的衣服,正表情严肃地直盯着她看。这时他看出小海蒂被吓到了,和颜悦色地说:“别怕,我非常喜欢小朋友的,来,握个手吧。你是小海蒂?你爷爷在哪儿呢?”
“在桌子旁做勺子呢。”小海蒂边说边打开刚刚关上的门。
这位绅士是德尔芙里的牧师,很久以前和爷爷在山下是邻居,所以他们很熟。牧师走进屋里,来到正弯腰干活的爷爷身边说:“你好,老邻居!”
爷爷抬起头看到牧师很惊讶,立刻直起身说:“你好,牧师!”然后把椅子推给牧师接着说,“如果您不介意坐木头椅子的话就请坐吧!”
牧师坐下说:“好久不见啊,老邻居。”
“彼此彼此。”
“我特意过来是想和您商量件事。”牧师说,“您可能已经知道是什么事了,我想跟您聊聊,听听您是怎么想的。”
牧师停下来,看着站在门口的海蒂。小海蒂正好奇地打量着陌生人。
“小海蒂,去看一下山羊,”爷爷说,“给它们喂点盐,在那儿等着我。”
小海蒂离开了。
“这孩子去年,更确切地说在这个冬天就应该入学了。”牧师说,“老师给你提过醒,可你一直没回应。邻居,你对这孩子到底有什么打算?”
“我决定不让她去上学了。”
牧师吃惊地看着爷爷。爷爷正架起胳膊、表情坚决地坐在椅子上。
“你打算让孩子过怎样的生活?”牧师问。
“没有打算,让山羊和小鸟陪她一起成长。这样孩子会幸福,什么丑恶的事也不会摊到她身上。”
“但是,她不是山羊,也不是小鸟,她是个孩子啊。和山羊小鸟在一起,学不了坏,可也学不到其他的东西啊。一定得让她学点知识才行。现在就是时候了,我过来跟你商量,这个春天请你好好考虑一下,无论如何得让孩子在下个冬天入学,而且必须天天上学。”
“请原谅我不能这么做,牧师。”爷爷固执地说。
“你总爱说这种蛮横的话。你觉得我们就拿你没有办法了吗?”牧师面带愠色地说,“您经历得多,见的事多,知道得多。我还以为您是个明事理的人呢,老邻居。”
“是吗?”爷爷说,从声音里已经听不出他刚才的镇静从容了,“牧师,你想一想,那么柔弱的孩子要从下个冬天开始在寒冷的早晨顶着暴风雪走两个小时下山去上学,然后晚上还要上山来,你会放心吗?动不动就是坏天气,连我们都受不了这大风雪,你还要让这孩子来回奔波?你应该不会忘了这孩子的娘——阿尔菲特吧?她有梦游症,常会犯病。你是想累坏这孩子,让她也得上这种病吗?谁如果想这么干就干吧!我看会得到什么结果,这样大伙就知道我是被谁逼的了。”
“你说得没错。”牧师温和地说,“让孩子从这儿走那么远去学校,我也觉得不妥。可您要真的为她好的话,我以前就劝过您,您就试着回到德尔芙里住不行吗?这样就和大家生活在一起了。你自己住在这山上,见不着人,拜不了神,怎么能过得快乐?在这山上住着,万一您生了病,这孩子谁来照顾?你们在屋子里一待就是一冬天,我真吃惊你居然没被冻坏,小孩子也没事!”
“那孩子过得快活着呢。你要知道,她还有一床好被子。而且我知道去哪里可以打到柴禾。你可以去仓房看一下,那里什么都有。冬天这屋子里的火从没断过。你说让我下山,我不会去的。下边那些人根本瞧不起我,我就是我,还是要跟他们分开住。这样才能彼此生活得快活。”
“不是这样的,你生活得并不快乐,而且我知道你为什么不快乐。”牧师诚恳地说,“山下的人怎么看你,这并不重要,只要你还信奉上帝,必要的话,我来替你忏悔。这样你下了山,就会看到大家不再用以前的眼光看你,你会生活得非常愉快!”
牧师站起来,伸出手,诚恳地说:“我相信你,邻居。下个冬天下山来住吧,我们还做邻居。我也不希望让孩子离开你。来,咱们握个手吧,算是说好了!你跟上帝和村里人和好,下山和大家一起住,行吗?”
阿鲁姆大叔同他握了握手,可是仍语气坚定地说:“牧师,您的确是为我好,可还是恕我不能从命,我再清清楚楚地告诉您,我不会让孩子去上学的,也不会搬回山下住!”
“愿上帝保佑你!”牧师说完就失望地离开了。
阿鲁姆爷爷变得很没精神。这天下午,小海蒂提议说去老奶奶家时,爷爷只是说:“今天不行。”之后就没再说话。第二天一大早小海蒂又问:“今天去吗?”爷爷还是简短而冷淡地否定了。
然而刚吃完午饭,盘子都没收拾好的时候,就又有客人来了。这次来的是蒂提姨妈。她戴着一顶漂亮的帽子,上面插着羽毛,衣服的下摆长得好像要把地板上的东西全裹进去。牧场上的这间小屋里应有尽有,可就是没有能配得上她衣服的东西。
爷爷把蒂提从头到脚打量了一遍,没有说话。而蒂提姨妈似乎特别高兴,把海蒂夸个不停,说海蒂看上去真不错,她差点就认不出来了,很明显她在爷爷这儿生活得很快乐。
“只是,”姨妈又说,“我呀,一直想着要带小海蒂回去。我也早就知道这孩子会让爷爷费不少心,可我那时唯一能想到的就是把她放您这里,再没其他的办法了。从那时起,我就天天考虑着给海蒂找个好的归宿,所以我今天来,就是为了这个。是这样的,我知道一个机会,它能给海蒂带来幸运。这机会实在太难得了,刚开始我都不敢多相信会有这种好事,所以立刻做了一些深度的了解。现在,这事已经板上钉钉了。小海蒂就要成为万里挑一的幸运儿了。是这样,我丈夫的一个亲戚很有钱,他们拥有富兰克托最漂亮的宅子。
“这个亲戚有个女儿,可是一条腿瘫痪了,体弱多病,总得坐着轮椅。所以她常常很孤独,连上课都只有她自己。她特别想有个小伙伴陪她一起玩,那样她就不会那么寂寞了。
“我丈夫家也经常说要是能找到一个小孩儿,像女管家说的那样的,就好了。我们都很同情那个生病的小女孩儿,都想帮她找个伴儿。
“那位女管家说,不是随便一个小孩儿都可以的。这个小孩儿必须心地纯真,有个性才行。于是我脑子里马上就闪现出小海蒂的模样,我就马上到他们家,把小海蒂的情况讲了一下,他们一下子就答应了!”
蒂提接着又说:“这么一来,以后小海蒂的幸运简直无法想象。因为小海蒂一去,大家肯定会特别喜欢,而且那家的孩子一旦有个不测——她这个小病秧子,说不准将来会怎样——这样一来,这户人家就肯定会想再要个孩子,到时候意想不到的幸福就会——”
“别再继续说了!”这时一直保持沉默的爷爷截住了蒂提的话头。
“哎呀,”蒂提仰起头,“大叔难道不觉得这是件好事吗?听到这种事还不谢天谢地,整个波来蒂冈都找不到的啊!”
“那你想上哪儿说上哪儿说,别跟我说这种事。”爷爷冷若冰霜地说。
蒂提一听,火冒三丈,怒气冲冲地喊道:“你说什么?大叔如果这么说,那我也就有什么说什么了。这孩子都8岁了,还啥都不会,啥都不懂,因为你什么都不让她学,还不让她去上学、去教堂,下边德尔芙里的村民都这么议论。不说别的,她是我姐姐的孩子。我只有这一个姐姐,我必须对她的孩子负责任。现在像小海蒂这样碰上这么幸运的事,你还不支持,你肯定没安好心,你是看不得别人幸福吧?但是我丑话说在前头,这事我会管到底的,大家都会支持我的,德尔芙里人跟我站在同一个战线上,没有一个不反对你的!如果你要打官司,就好好思量思量吧。走那条路的话,大叔,您不愿面对的那些陈年旧事,连以前忘了的事都会被重新翻出来。”
“闭嘴!”爷爷怒火中烧,眼睛里像要冒出火来。
“把她带到那个堕落的地方去吧!再别领她来我这儿了。我绝不要看见她变得和你一样,胡乱戴个插着羽毛的帽子,说一些无聊透顶的话!”说完,爷爷就大步流星地向门外走去。
“姨妈,您怎么能惹爷爷生气呢?”小海蒂瞪着蒂提,冷冷地说。
“他一会儿就消气了,来,咱们走吧!”姨妈催她,“你的衣服放哪儿了?”
“我不要跟你去。”小海蒂说。
“怎么说话呢?”蒂提生气地说,接着又换了一种口气,略微温和了一些说,“快,走吧!你还不明白,千载难逢的好运气掉到你头上了。”
然后她来到壁橱前,把海蒂的衣服拿出来,整理了一下。“快,到时候了,走吧。把那个帽子拿上,可能丑了点,不过就先凑合戴着吧!赶紧戴上,马上就走!”
“我不要跟你去。”小海蒂再次说道。
“别胡说八道了,简直学得跟山羊一样不懂事了。你不是看见了吗?是爷爷生气说再不想看见咱们了。他希望咱们快点走开,如果再惹恼爷爷,就糟了!你还没去过那儿吧?那里特别好,有好多新鲜东西可看。如果你到了那儿不喜欢,再回来不就行了。到时候,爷爷也不会再生气了。”
“很快就能回来吗?今天晚上就能回来吗?”海蒂问。
“别说那么多了,快走吧!我说了,你想回来,随时都可以回来。今天得先走到米原菲尔特,明早还要赶火车。坐上火车,就能随时回来了,火车像飞似的那么快。”
蒂提姨妈将衣服包夹在腋下,拉起海蒂,向山下走去。
现在还不是带山羊上牧场的时候,所以贝塔每天只得去德尔芙里上学。可是他却常常逃学,因为他觉得自己上不上学都是一样的,就算会读书了也没什么用,还不如四处走走,找根大鞭子。他只会使鞭子。
贝塔正从离家不远的一个岔路上走来。他今天肩上扛的战利品,一眼就看出是一大捆粗壮的榛树枝。他突然站住,盯着往这边走来的两个人。过了一会儿,她们走近了。贝塔问:“你们要去哪儿啊?”
“姨妈着急带我去富兰克托。”小海蒂回答说,“老奶奶在家等我呢,我得去看看她。”
“不行,不行,别去了,现在赶路的时间已经很紧张了。”姨妈一边急忙制止,一边紧紧拽住海蒂的手,以防她挣脱,“下次回来的时候再去吧,来,走吧。”
姨妈使劲拉着海蒂的手不敢放松。她担心海蒂一去,可能就又不想走了。老奶奶也一定会站在海蒂那边的。
贝塔跑回家,把那捆树枝往桌上一扔,震得屋里四处一抖,老奶奶被吓着了,从纺车旁跳着惊叫起来。贝塔是心里烦躁才这么发泄的。
“怎么了,出什么事了?”奶奶担心地嚷道。在桌旁坐着的妈妈也差点没跳起来,可妈妈性格很温和,只问了句:“怎么了,贝塔?为什么这么粗鲁?”
“海蒂被带走了。”
“什么?她被谁带走了?带去哪儿了?贝塔,她去什么地方了?”
奶奶现在又开始担心这一件事了。她想起布丽奇刚才说蒂提往阿鲁姆大叔家去了。老奶奶颤抖着双手打开窗,难过地恳求似的喊道:“蒂提,蒂提,别带她走!请别带她走!”
蒂提和海蒂这时正飞快地赶着下山。听见奶奶的喊声,蒂提似乎明白奶奶的心思,更使劲地握着孩子的手,尽可能快地往前走。小海蒂挣扎着说:“奶奶叫我呢,我得去看看她。”
蒂提怕的就是这个。她不停地安慰小海蒂:“再耽误时间的话就晚了,明天的旅行也就得被耽误了。你一定会爱上富兰克托的,到了你就知道了,到时你就再不想回家了。不过,要是你想回来,随时都能回,而且还能给老奶奶捎来一些她喜欢的东西。”
这句话倒是彻底说服了小海蒂。于是,她很听话地向前走,不再抗拒了。
“要给奶奶带些什么东西好呢?”走了一会儿,海蒂问。
“一定要是好东西啦!”姨妈说,“又大又软的白面包老奶奶肯定喜欢,那种硬硬的黑面包她还能咬得动吗?”
“是的,是的,她经常把面包给贝塔说‘好硬啊,咬不动’呢。”小海蒂说,“那我们快点走吧,蒂提姨妈。那样,我们今晚就能到富兰克托了吗?我拿到面包就赶紧回来。”
海蒂边说边跑,抱着包的姨妈都被她远远地甩在后面了。可蒂提很高兴能这么快地赶路。
一眨眼的工夫,两个人就走到了村口。刚进村子,就有好多人跟她们打招呼,问各种问题,小海蒂又想变卦了。于是姨妈只管目不斜视地径直穿过村子。小海蒂使劲拽着蒂提的手,村民们还以为是小海蒂催着蒂提赶紧走呢。对于从四面八方传来的问题和招呼,蒂提只是简单地说:“哎呀,你们看,我根本停不下来呀!这孩子急着要走,再说我们还要赶好长的路呢。”
“你要把孩子带走吗?”
“那孩子是在阿鲁姆大叔那儿待不下去,逃出来的吗?”
“唉,竟然能在上面生活那么久!”
“而且小脸蛋儿还红扑扑的!”
这些话从四处传来,不过让蒂提高兴的是大家都没拦她。她也用不着跟谁多说什么,而且小海蒂也一句话都不说,只知道拼命快步向前赶。
从这以后,阿鲁姆大叔每次下山从德尔芙里路过的时候,表情都越来越阴沉。他不和任何人说话,背着装满奶酪的篮子,拿着吓人的粗树枝。他浓浓的眉毛紧紧皱着,看起来可怕极了。妈妈们都告诫孩子说:“要当心啊,看到阿鲁姆大叔就躲远点儿,他什么事都能干得出来!”
老头儿和德尔芙里的人没有任何来往,仅仅是穿过村子到山谷的平地去,卖掉奶酪,买回足够的面包和肉来贮存。
这样,每次老头儿从德尔芙里经过,村里人就聚在一起对他指指点点,议论着他古怪的地方。例如说这个老头儿脾气越来越古怪了,再没有任何人愿意跟他接触,哪怕打声招呼。还纷纷说孩子太幸运了,能从他那儿逃出来,那时孩子着急逃走的样子好像怕老头儿追上来抓她似的。
只有瞎眼的老奶奶不这么认为。村里求她纺线的或取纺成品的人一来,她就要说起阿鲁姆大叔对那个孩子的好,说他帮助了自己和儿媳很多,说起大叔下午经常过来给她们修理屋子,如果没有他的帮助,她家的房子早就塌了,等等。这些话在村子里传开了,可是村里人大都说老奶奶年纪大了老糊涂了。她不但听不清,还看不见,肯定是弄错了。
最近阿鲁姆大叔再没去过贝塔家,可是,他之前把房子修钉得牢牢的,可起了大作用了。这间屋子从那以后很长时间里都非常牢固,但是,瞎眼的老奶奶这一阵又开始天天叹息着过日子了。
“唉,那孩子走了,咱们家所有的好事、高兴事,也都跟着她一起走了!现在的日子简直太乏味了!什么时候能再见到小海蒂啊,哪怕一次也好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