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李炜 日期:2014-08-22 11:16:49
《无比的黑暗》是李炜的作品,《无比的黑暗》的作者是“浑身充满了黑色幽默”,“一直在寻找心中最理想纯然的黑”。“他以英文写作,成为华语创作界独特的孤鸟”。他“才学出众”,“叙述手法清醒而独特”,“深入浅出且生动地写出自己的随想”。他“写的是侵袭人灵魂的音乐,写的是傲慢的忧郁”,“是旁证主题,是风趣铺陈,是亲切抒隋,是活泼对话,更是研究文学者少见的幽默想象”。 找对象。 即使是“对”的对象,也不至于太难吧?年轻时约瑟夫确实这么认为。两性关系,不过是最简单的科学罢了。 男人,女人:两种最基本的原料。放在一起,只要条件合适,就该产生“化学反应”。也就是说,互相吸引。 然后这个男人,这个女人,就会开始装模作样,希望自己在对方眼中显得比实际上要好。他们会傻里傻气地相对微笑,又慌忙移开视线,好像真的那么羞涩、那么纯真。一切都为了让这些小动作能够早晚生效——“早”当然比“晚”要好——让“化学反应”进一步发展成“物理反应”。 还在攻读硕士学位的时候,约瑟夫甚至坚信,“男人+女人”这则运算的结果必然是两具发热而开始运行——或先运行才发热——的身体。 但无论哪个先,哪个后,因为有“摩擦定律”和“加速度定律”的存在,这种机械运动持续不了多久,早晚要嬗变成新学科——最好晚点,但通常都嫌早。这回是从“物理学”换到“生物学”。 换言之,一门专门研究新细胞生成的学科。 这可不再是令人淫想联翩的话题了。事实上,没有比“生殖”及“物种延续”更神圣不可侵犯的课题——神圣得足以让十几个肥嘟嘟的天使从天而降,用那种睾丸尚未降到阴囊的嗓音高声合唱。 或许还是先等等比较保险。毕竟,这一幕普天欢喜的场景真要发生,必须先走完一整套进程;前戏必须顺利无碍,才有庆功宴可开。 然而,在现实生活中,却有十万个、二十万个小细节随时可能出错,且不说交配过程本身,一开始的求偶阶段就问题重重。妨碍一个人找到正确交配对象的因素多如牛毛,光是遇见那个适合你的人,就已经像海底捞针,简直像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务。 假设你有个好管闲事的同事出面,安排你和一个她觉得适合你的人见面?就算有人这样帮你走捷径,情况也不会好到哪里去。因为她必须经历一连串事件,才有机会认识你和你的“天作之合”,而这些事件本身也充满了失误的可能性。 比方说:她没进入你那家公司,成为你的同事。 她在学校选读了别的科系。她出生在不同的国家,不同的世纪。 甚至,这世上根本没这个人,因为她的父母错失姻缘,不曾相遇。 诸如此类的阴错阳差可以没完没了地列下去。就算这么做了,也只是爬梳问题的表层而已,因为我们针对的只是一个人,没有全盘考量,没有把所有牵涉到你找对象的人物都计算在内。 事实上,哪怕只是电梯里的一次邂逅,对精确度的要求也不亚于发射卫星,都需要无数个细节配合得天衣无缝,每一个时间点都掌控得毫厘不差。 就连一向把“叹为观止”视为肤浅的我,偶尔也会被一些巧合惊得眼珠发直、口角流津、动弹不得。 所谓“十年修得同船渡,百年修得共枕眠”?听起来确实挺有章法的。但这年头谁还有时间、有耐心修行?更何况,不可能之事,你再怎么祈祷打坐,还是不会发生的。 然而,每一天,每一刻,总有一大堆事情在发生。如果你有时间事后推敲,为什么某件事会发展成它后来的样子,你只会越来越糊涂:一件表面上简单的事竟然如此迂回曲折,而且不管怎么困难、怎么不合逻辑,该遇见的人有时候真的会遇见,一起“做研究”——化学、物理、生物,一门又一门的无聊科目。 偶尔还有人胆大妄为,鲁莽地冲往毫不相干的领域,在法律学的直辖下,用婚姻契约把自己和对方捆绑在一起,名义上直到死亡将他们分开为止。 你说说看,还有比这更匪夷所思的事情吗?如果从统计学的角度看,相遇真的要比登天还难,又怎么会有那么多人找到对象,乃至结婚生子?思考良久,我只能说:这种事之所以可能,是因为大多数人并不是你我会称之为“聪明”的那一型。他们完全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却总是在做些什么。老实说,这些人就算啥也不干,也不值得信赖,因为他们连无所事事都做不好。可想而知,这种人替自己找到的,是什么样的伴侣。 难怪世上的婚姻问题涌现不止,离婚率也与日俱增。 或许我们该取消所有天使的合唱。 到底有啥好庆祝的?这世上只有痛苦——人们自找的,以及我带来的。 P2-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