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陈正荣 日期：2021-11-25 15:07:28
五十岁不到的山口诚一中等身材，偏瘦的体型让他显得很精干，脸上看起来始终很严肃，一副不苟言笑的样子。话不多，别人说话，他喜欢不时地点头。给人的感觉是，他是一个心里有数、不喜形于色的人。他的眼睛不大，但目光温和，温和得与他的脸甚至有些不相匹配。熟悉他的人说他的眼里有一种忧郁的东西。这种温和与忧郁的气质和他帝国军人的身份似乎有点格格不入。他最亲近的朋友私下里会称他为诗人，大概也源于这种气质。当然他不是诗人，他的身份是日本陆军卫生材料总厂厂长，军衔是中佐。陆军卫生材料总厂总部设在东京，在日本全国有十多个分厂。卫生材料厂负责药品、医疗器械的生产。随着前方战事的不断升级，药品器械的需求量猛增，卫生材料厂因此受到日本军方的高度重视。
山口诚一出身医药世家。从他的父辈上溯四代都在东京开药房。山口药房位于东京千代田区的秋叶原，为东京十大药房之一。现在，山口药房由他的父亲山口太一郎负责经营。山口家秉承着救死扶伤的传统，待人宽厚，在亲朋好友中都有好印象。山口诚一毕业于东京帝国大学医学部药学科，拥有药物学博士学位，毕业后留校任教，后来调入附属医院工作。他对医学、植物学、化学都感兴趣，尤其是在药物合成领域有很精深的研究。他从大学开始就崇拜平贺源内①。尽管他是研究自然科学，但对文学也很感兴趣。这一点，他和平贺源内很像。他读过很多日本文学名著，还写诗。他的妻子尚子现在在东京辅佐他父亲经营山口药房。他们有三个儿子，老大正在拓殖大学读书，老二在读中学，老三还在读小学。1937年日中战争发生后，他被征入武。战争就像一台由众多齿轮咬合在一起的机器，前方战斗激烈，后方也会被带入到高速运转的状态中。工厂的机器开足马力，他整天为药品生产而忙碌着。虽然身为军人，但他没有打过仗，甚至至今没有见过枪炮。他从前方对药品的需求量不断加大的信息中嗅到了战争的紧张气息。
此次他被军方作为日本陆军卫生视察团成员派到中国前线指导医药工作。视察团一行十人，都是陆军总部临时抽调的医学界人士。根据陆军大本营的安排，他们此次到前线的任务是考察医疗卫生需求情况，指导野战医院救护工作，特别是贯彻“以战养战”思想，，督促、推进占领区的药物、医疗器械以及化学物品的生产工作。大本营还给他们布置了一个特别的任务：全力协助在南京筹建一支特别部队。究竟是一支什么部队，视察团成员中没有人知道。
“山口君，早上好！”有人打招呼，山口诚一回头一看，是同行的视察团成员嘉悦正夫。嘉悦正夫今年四十多岁，个子不高，但很胖，看起来像一堆肉。军帽戴在他头上显得脸特别大。他毕业于东京帝国大学医学部，入伍后在陆军总部医院工作。山口诚一和他很早就认识。
“嘉悦君，起得这么早？”山口诚一问。
“激动得睡不着呢。山口君也是第一次来南京吧？”嘉悦正夫说。
“不是，我以前来过。”
“是来旅游的？”
“当时南京举办南洋劝业会，东大组织学生观摩。”
“南洋劝业会？”
“是的，是清政府举办的一个国际博览会。”
“支那也有能力举办博览会？”
“不过，我的印象中，那届博览会还是不错的。”
“支那人怎么也没有想到首都会被我们大日本征服吧。”嘉悦正夫说这话的时候，右腿在抖动着，显得很自豪。
“是啊，首都都被占领了，这个国家……”山口诚一想找到一个词，但一时没有找到。
“我总感觉到这个古老的帝国，就像一艘摇摇晃晃的破船，迟早是要搁浅的。”
“这就是南京的下关。”甲板上有人在说话。
P4-5陈正荣，不错记者，作家，大学兼职教授。曾出版诗歌评论集《诗神的魅力》，散文集《南京的风花雪月》《那年，雪飞扬》(获第九届金陵文学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