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罗维扬, 王平旺选编 日期：2021-12-26 03:36:12
身在阴湾心向阳
————记袁白涛的最后十年
l袁慎谋I口述王平旺整理
1965年正月初四下午，我正在生产队做活路。那时候公社社员一般都是正月初四就出工。我们在坡上看到一个年纪约摸六十岁的样子，高高瘦瘦的老人，身穿一件黑色人字呢大衣，头戴一顶深棕色毡帽，手里拎着行李来到我们阴湾。有个一起做活路的年纪也过了六十岁的老汉好像认得那个人，显得很吃惊地说：“那不是袁白涛吗？出去几十年了，为么事突然回来了呢？”虽然我认不得才回来的袁白涛，但按辈分排，他还是我的本家二爷哩。后来才晓得这个二爷是1900年在我们老屋场出生的，和我父亲的年龄差不多，大我29岁，当年他走的时候我还没出生。而四十多年后他回到我们阴湾，我已经是个34岁的汉子了。
二爷的父亲，也就是我的太爷，名叫袁观镱，是晚清的贡生。太爷在竹山县名气很大，很有学问，家里相当富有，是远近闻名的大地主、乡绅，人们都叫他贡生老爷。二爷很小的时候太爷就教他读书写字，后来又读了五六年私塾，先后拜三位先生为师，一位姓罗，一位姓肖，还有一位姓詹，罗先生是他的启蒙老师，而教他时间最长的是詹先生。二爷说他的文化底子打得比较牢，得亏太爷的好家教，还得亏幼年那几个先生教得好。
1924年，二爷到武汉读湖北省立农业高级中学。在学校，他受到革命思想的影响，加入了中国共产党，开始了他的革命生涯。
二爷回来的日子久了，慢慢地和我们处得很亲近，但他很少提及自己以前的事儿，只是在我老是缠着他给我说说时他才勉强说一些大概的过程。他说他在武汉生活了整整七年。这样算起来，他离开武汉到南京、上海从事地下活动就是1931年，在上海，二爷说他担任过南京、上海互济总会组织科长、秘书，沪东区互济会主任等职务。“九一八”事变后，为了抵制国民党向日本投降，他们组织群众游行示威，声援义勇军，不幸被捕入狱。后来高级法官偷偷将他放了，他连夜跑出上海，一直跑到河南巩县，国民党河南省政府又派几十人追赶，他被一位大老板掩护起来，以后逃到西安，被国民党政府又抓了起来。“西安事变”后出狱又回到武汉，被当时的中共武汉办事处主任董必武派遣到河南郑州13军任秘书，后来又转到洛阳抗战后援会、中共豫西特别委员会、洛阳八路军办事处工作。再后来，又被中共河南省委书记、八路军办事处处长刘子久委派到河南伊川、洛阳等地从事地下工作，担任统战部长，还跟刘少奇一起八个多月，在一口锅里搅瓢把子。身份暴露后，又转入河北民军第一游击司令部任秘书，转战于太行山一带，继而再度转人地下。当时地下党在洛阳办起了一个益友商行，他的公开身份是这个商行的老板，这个商行既要负责为八路军秘密采购药品等物资，又是一个地下交通站，联系护送了不少进步人士和青年学生到延安。1940年冬，组织机关被破坏，二爷只身逃往西安。
1941年，由于被一个姓伍的叛徒出卖，他在西安被捕入狱，后被党外民主人士营救出狱。因为特务长期严密监视无法与党组织取得联系，只有在西安卖画、教书为生，直到西安解放。在党外民主人士的帮助下，党组织又找到了二爷，他从此进入了新中国的西安文艺界，当过西北文学艺术界联合会副秘书长、西北国画研究室主任、西北美术工作者协会办公室主任、中国美术家协会西安分会办公室主任、美协民盟小组长、西安各界人民代表、救济会委员、西安清理反革命案件委员会委员、保卫和平大会委员。
1950年9月，解放前在国民党湖北省高级法院当过大官，还和祖籍竹山县擂鼓镇、后来跑到台湾当过台北市市长的朱仕烈竞选过伪国大代表的反革命分子袁朴山，从家乡逃到西安，找到二爷的家，想躲在他那儿，逃避镇反。那一天二爷不在家，家里打电话告诉他这件事。二爷说他在开会，就向省公安厅报告了，省公安厅派人到他家把袁朴山逮捕，后押回竹山枪毙了。这是二爷亲口告诉我的。二爷是真共产党，是真革命，在关键时刻，他能大义灭亲。难怪他还当过“西安清理反革命案件委员会委员”呢。
1957年“反右”运动开始，二爷因为一幅名叫《解放》的画被错划为极右分子。那幅画画的是一棵大白菜，用草萋子捆着，一把刀砍向草萋子。他还说划他极右，还有一个原因，是他在鸣放中说陕西省委书记是“从保险箱里出来的”，意思是说没有像他那样出生入死地干过革命。省委书记对他的直言很恼火。回忆一生艰辛的奋斗和坎坷，二爷一直显得很平静，但谈到在西安与党失去联系七年之久的艰难岁月，二爷显得很痛苦，他说那个时期是他一生最孤独、最苦闷、最难熬的日子。
几十年，二爷在外闹革命，吃了不少苦，出生入死，到老了还要承受着那样大的委屈与苦难，但是回来看到解放后十几年来我们得胜铺有了很大的变化他感到很高兴。这正是一个舍生忘死奋斗了一生的老共产党员的无私情怀。
据二爷自己讲，他被错划右派后，就下放到陕西马岚农场劳动改造，1964年腊月从伊犁启程回乡探亲，因为想到竹山公安局问问他的档案寄到了没有，初二赶到竹山县城，但没打听到，初三又耽误了一天，所以回到得胜就是正月初四了。可是回到得胜就走不脱了。他还给我看过陕西省委统战部给他的信，很大的信封，信里告诉他的档案寄在竹山县公安局。后来就说是遣返老家劳动改造。P3-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