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覃贤茂 日期：2021-12-26 04:12:47
川西平原向西300公里之外，群山巍峨起伏，海拔陡然上升，那里是一片奇异神秘的土地。蜿蜒盘旋的川藏公路，穿过地处四川盆地与青藏高原过渡地带的康定，风土人情倏然改变，呈现出与川西平原完全不同的高原美景。
大雪山山脉上的折多山口，海拔4298米，位于四川省甘孜藏族自治州境内，是康巴第一关。折多山将康定县境分为东西两大部分，以东是群山峡谷，以西则是青藏高原，真正的藏区。
折多，在藏语中是弯曲的意思。翻越折多山的川藏公路九曲十八弯，高山和峡谷有着强烈的反差，大自然的奇景，让人感到惊心动魄。
海拔3730米的塔公草原就在折多山以西，距康定县城100多公里。进入康巴藏区的塔公草原，必须翻过折多山。
2000年秋的一天，一辆开往塔公草原的长途客车正小心翼翼地在折多山的盘山公路上缓慢前行。我们故事中的主人公胡忠和谢晓君就坐在车上，开始了他们的首次塔公草原之行。
没有人注意这对年轻的夫妇，他们看上去就像一对普通的游客，朴素而平凡。唯一让人感到有些不谐调的是他们的身上已经过早地穿上了厚厚的棉衣。
有经验的人能够看得出来，这对年轻夫妇一定是初次到这里。在他们出发之前或许已经听说了高原变幻不定的寒冷天气，所以尽管秋日朗朗的阳光还温暖地照耀着，他们却已经早早做好了御寒的准备。
时年32岁的胡忠，看上去比同龄人要成熟稳重很多：方正而瘦削的脸形，给人一种敦厚踏实而又睿智的感觉；挺拔的鼻梁，传递出某种内在的定力；微微皱起的眉头，似乎暗示了他心中许多深邃的思虑；脸上一副方正的黑框眼镜，则呈现出一股浓郁的书卷气息。
胡忠的妻子谢晓君，有着温婉柔和的容貌、清澈的眼眸，一看就是一个温柔贤惠、知书识礼的女人。
两人的手紧紧握在一起，眼神时而默契交换，这是一对非常恩爱的年轻夫妻。
当长途客车缓缓上行、开始翻越折多山之时，胡忠和谢晓君很长时间都是沉默的，只是目不转睛地望着窗外那些从未见过的美丽风景，他们热切的眼神，难以掩饰内心压抑不住的激动。
生长在川西平原的他们，此前还从来没有过这样的远行，新鲜和奇异的风景不断给予他们强烈的视觉以及心灵上的冲击。
从车窗向外纵目眺望，远处雄伟的山峦，深邃的幽谷，湍急的河流，一切尽收眼底。他们来到了一片从未想象过的神奇土地，心中充满了遐想和对未知事物的热切渴望。
高原上秋季的天空，如宝石一般纯净。天空中的云彩，在阳光的照耀之下，呈现出丰富的形状和光影变化。远处的山谷似乎望不到尽头，幽深难测。覆盖着白雪的山顶，在阳光的照射下，闪烁着耀眼的银光。起伏的山峦，由远而近，呈现出多种明暗不同的色彩层次。
长途客车继续上行，前面忽然一个急弯，谢晓君不由得惊呼了一声，把胡忠的手握得更紧了。
胡忠转过头，含着笑意看着谢晓君，关切地问道：“你没事吧?”
谢晓君有些羞涩，也笑了一下，轻声说：“没事，只是这路太险了。”
胡忠点点头，说：“有一句话是‘吓死人的二郎山，翻死人的折多山’。你看，折多山的盘山公路九曲十八弯，绕来绕去，就像个‘多’字一样。”
谢晓君看了胡忠一眼，撇撇嘴说：“这下你满意了吧。国庆放假不好好在家里待着照看女儿，非要拉着我到这里来。”
胡忠憨厚地笑道：“咱们女儿已经快满八个月了，也该是断奶的时候了。这次咱们出来旅游，正好让女儿断奶。要不然你留在家里，肯定下不了这个决心。你放心，有外公外婆在家，他们一定会好好照顾女儿的。”
谢晓君眼圈突然一红，说：“才离开家一天，我就开始想女儿了，有些放心不下。”
胡忠用力握了握谢晓君的手，说：“孩子总归要长大，总归要独立，有时候对孩子放开手也是必要的。”
谢晓君沉默了一会，和胡忠一起又转头向窗外看去。那些从未见过的风景，再次吸引住了他们的目光。
长途客车继续前行，继续向上……车里平静的气氛忽然被打破了，乘客们躁动起来，有人在大声说：“看，折多山顶到了。”
长途客车在转过一道大弯之后，缓缓驶到了折多山垭口。
放眼窗外，天变得更蓝、更为辽阔和深远，秋天的阳光异常明亮。
长途客车缓缓地停了下来，司机宣布在这里休息十分钟。
胡忠和谢晓君也随着大家下了车，走向公路旁边的一块空地。山风凛冽，他们骤然感觉到一股寒意袭来。
胡忠和谢晓君不由得感到庆幸，还好事先听从了朋友的建议，带够了衣服。P5-9
在这本小书的选题确定之后，我们就清楚了工作的基本目标————从“感动中国人物”奖杯的光环下还原胡忠、谢晓君十多年支教岁月的真实人生，向读者讲述一个有诚意的故事。可我们发现，即使这最基本的目标，实现起来也困难重重。因为起初，就连我们自己也很难想象生活于都市的夫妻二人是因为什么原因举家迁往藏区，耕织一段全新的人生的。
面对大量现成的资料，我们曾预设了整本书的脉络：一段关于摆脱现实的桎梏、实现人生理想的经历，一个关于信念的故事。然而，事实证明陷入桎梏的是我们自己。
2012年9月，我们与作者覃贤茂先生在塔公镇采访了胡忠和谢晓君。这次见面颇费周折，因为一场大雪压断了该地区的通信电缆，电话再也打不通(这在当地是时常发生的)，会面变得遥遥无期。直到当天下午，我们才见到了夫妻二人————胡忠外向健谈，谢晓君沉静而略显疲惫；丈夫头发斑白，妻子两腮高原红。缘于教学工作的繁重，随着采访的进行，谢老师竟然还忍不住打起瞌睡……
这次采访的内容，经过作者的整理，已经完整地呈现在书中，构成了胡忠和谢晓君夫妻二人“感动中国”的故事。然而，人生不可复制，感动各有不同。我们要通过怎样的努力使这本小书能为读者所接受，甚或带有一点小小的野心，去打动读者呢?这样的问题带给作者和我们巨大的困惑。
我们之所以将曾经面对的困境和盘托出，是为了解释前文提到的“桎梏”，以及这个“桎梏”的破除过程。现在回想，当初的自我束缚是存在一定必然性的————我们一直在追求事件内在的“合理性”。我们在选题策划之初就为自己设置下关于胡忠和谢晓君支教动机的疑惑，并进一步推演了整个故事的起承转合和那些令人“感动”的细节，力图将故事讲得合情合理。无疑，如果工作真如我们想象的进行，我们也不会陷入困境。但是如果事情真是这样发展，我们就违背了开篇即提到的关于这本小书的基本目标————一个背离真实的故事是缺乏诚意的。
与胡忠和谢晓君会面对我们思路的转变具有决定意义，他们夫妻二人的淡然从容可以给人一种平静的力量。他们相互补充、默契地娓娓道来，勾勒出一个“平凡”故事，勾勒出山间平地上的一所学校……站在校园的操场上，贴面就是一座高山，几个学生从我们身边走过，自然地弯腰鞠躬，喊道：“老师好!”“停电到第6天，取暖都成了问题。全校老师只有饿肚子了，把冷馒头先分给学生。”这样的所见所闻促使我们彻底推翻了之前的预设，而去关注故事本身。接下来的工作就变得异常顺利了。脱离了关于“信念”“理想”的桎梏，胡忠和谢晓君的故事也变得流畅起来。我们终于能以一种坦然的心态面对文字以及文字背后的人文精神，像胡忠和谢晓君夫妇一样心平气和，将他们的故事向读者娓娓道来……
此时，我们正坐在成都的编辑室里，为这本小书的付梓做最后的工作。从这座城市向西，依循群山的阶梯拾级而上3400米的高度，有一对教师夫妇正继续耕织着他们平凡的人生。我们在这里仰望，缘于海拔，更是缘于一种人文精神的高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