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文清丽 日期:2022-04-10 12:20:06
文清丽,1986年入伍,陕西长武人,毕业于解放军艺术学院文学系、北京大学艺术学院艺术系,就学鲁迅文学院第三届中青年作家高级研讨班及鲁二十八深造班,曾在《十月》《中国作家》《青年文学》《北京文学》《小说界》《作家》等全国文学刊物发表作品五百余万字,多篇作品被《小说选刊》《小说月报》《中华文学选刊》《中篇小说选刊》《北京文学·中篇小说月报》等转载,出版有散文集《瞳孔湾湖》《月子》《爱情总是背对着我》,小说集《纸梦》《回望青春》《我爱桃花》,长篇非虚构《渭北一家人》,获奖数次。现供职《解放军文艺》杂志。清丽的小说温婉、缠绵,以女性的细腻洞察了一名小镇女性多情而丰饶的一生。
——作家、茅奖获得者柳建伟
长篇小说《光景》,细节绵密扎实,写活了我们久已消失的乡村记忆。主人公玉墨是个真性情女子,她与三个男人的情感纠葛,真实地呈现了乡镇女性对生存处境的不甘和对真爱的向往。
——作家、鲁奖获得者裘山山
重新发现故乡,重新审视亲人间剪不断理还乱的复杂情感,是这部小说最迷人的地方。
——作家、编剧,鲁奖获得者衣向东
清丽的作品,是需要喝着茶,慢慢细读。那个年代女人纺线织布、推磨酿酒,小孩子滚铁环、跳方格,成为人生最值得回味的瞬间。
——作家、编剧、影视制作人石钟山写这篇小说起因是雷诺阿的一幅画——《坐着的裸女》。他明快响亮的暖色调子,以传统的手法,含情脉脉地描摹了青年女性那柔润而又富有弹性的皮肤和丰满的身躯。一下子挥之不去,我忽然想写一个女性,一个风情而绰约的女人。
我有个出了五服的姑姑,听妈说,她年轻时可漂亮了。我无从见过她年轻时的美丽,只见过她年老时的样子,那是我见过的最美的农村老太太。她头顶白布蓝边手绢,后面两边别在耳后,穿一件月白色斜襟外套,黑色绸裤,裤脚紧绑,走起路来,三寸金莲好像在水中漂着,她嫁了一个在镇上开照相馆的青年。于是姑姑的形象就落到了纸上。
随后我的思路越来越清晰,我想出了一家子,想出了一个小村,一个小镇。
这篇小说我想用指尖、用灵魂去触摸我的故乡。用微史视角展现乡亲的婚丧嫁娶,头疼脑热,展现他们柴米油盐、鸡零狗碎的生活常态。一些古老的物件或者民风,在现代化的历程中渐渐淡薄,甚至遗失,我想凭着我的记忆记载下来,比如女人纺线织布、推磨制酒,小孩子滚铁环、跳方格等等。写到此,我感觉好像又回到了过去,回到了那个给我欢乐而温暖的时光里。
知识让我不迷信,而从小的经历,使我对家乡发生的神秘之事,总是解释不清楚,而且有时还半信半疑。
爹去世多年了,我经常梦见他健康地活着,有一阵几乎夜夜梦到。其实,我对爹感情不是太深。小时候,妈跟哥哥们晚上去推磨,我在爹跟前,看到他那张从不笑的脸就吓得大哭不止,爹就掐我的屁股作为惩罚。我宁愿大冬天跟妈和哥哥们待在一起,坐在冰冷的磨房里的凳子上,不停地打盹,哪怕睡在面柜上,我都不愿跟爹待在热乎乎的炕上。也许是爹打过我,也许是哥哥们在推磨的时候讲的故事吸gI了我,或者是怕爹从来没有微笑过的脸?爹身体一向很好,八十三岁时摔了一跤,骨盆骨折,瘫到炕上,妈一个人照顾着,我们兄妹五个,都在外面工作无法回家。望着妈一天天地消瘦,听着爹不停地呻吟,我有时候自私地希望爹能结束这场痛苦。我知道我这种想法很不孝,很对不起爹。爹走了,我甚至为此庆幸,我想他在那边一定不再疼痛了。爹走的时候,我没有像村里其他的女人一样放声大哭,我学不来那种表演性质的连哭带唱。
我经常想,多次梦见爹,是不是他在怪我:我去世的时候,你为啥不哭,我是你爹呀,我把你养大成人,为啥我死了,你不哭?所以爹经常要到我的梦里来,提醒着我的无情,给我讲他如何在困难的岁月里把我们兄妹拉扯大。在我的梦境里,爹不是在割麦子,就是在拉土。永远穿着浑身沾满了黄土的大裆裤子。不说话,只在地里不停地忙碌着。我把梦告诉了妈,妈说你给你爹烧些纸吧,他牵挂你哩,你是他的老生女嘛!你小时候,他是真的疼你,经常让你骑在他脖上去外村里看戏。这种事我不记得了,只记得每次他出工回来,肩上总背着一大筐草。他把大门一关,把草摊到当院,里面总会滚出我爱吃的苹果或桃子。我拿着就吃,妈说给你爹吃_口,我说不。妈说你再不给你爹吃,下次他就不给你往回带了。我就给爹,让他只能咬一口。他阴着脸说,拿走!往远地走。双手往铡刀下送草,看都不看我一眼。夜深人静,我来到大街的十字路口,学着村里人的样子,先对着家乡的方向,画一个圆,边烧大小不等的纸钱,边给爹说,爹,我给你送钱来了,你不要舍不得花,不要再像过去给你钱,你都装在内衣口袋里。一刀纸钱烧了,可爹仍经常在梦中找我。
家乡的秦腔戏,就是我的瘾。戏院唱戏的时候,我会去。我喜欢那份热闹,那份来自农家殷实的欢喜。
亲人们常说的方言,随着年岁增大,我越琢磨越喜欢。比如“光景”这个词,过去只觉得它土得掉渣,随着年岁增长,越琢磨越感觉回味无穷。当我用方言读出,感觉好像摸到了亲人生活的肌理。
记不得谁说的:中国当代小说有一个普遍的问题,写得太紧张集中,目的过于简单直接。好的小说应该像森林,有层次,有灌木和杂草,有小兽和昆虫,它们构成生动的细部,这才能气韵充足。还有人说:小说家的伟大在于他会用长久的时间来雕琢这个世界中一切无关紧要的事物,那可能是一张沙发的色彩,光线进入房间的浓淡,甚至就是放在茶几上的那个咖啡杯。
写此小说时,我枕边一直放着托马斯·沃尔夫的长篇小说《天使,望故乡》。它调动了我全身感觉系统的记忆,铺排了往事的声音、气味、颜色、口感和力度,以其具体的生动性唤起事物的气味、声响、色彩、形状和触觉。
我希望我的小说能记下家里院子里斑驳的树影、田野的气息、槐花的香味、中午小村的宁静辽远……
拉拉杂杂说了这么多,只是想说在我心目中,农村生活不像一些小说写的那样是田园牧歌,也不像一些作家笔下那么落后贫穷,好像人间地狱。所谓的农村,就是跟城里人一样,有快乐,有酸涩,也有令人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