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行迷途 日期:2022-12-31 08:38:36
凛州城乐家三少乐水山一心倾慕侠士,欲仗剑天涯,终有一天得偿所愿。乐水山随师父行走江湖,足迹遍布大江南北,葛潭津,歧云山,合川城,庐州府,白鹭洲,驰骏原,翠屏关……然而一路走来,乐水山却对侠道几经反复,何者为侠?如何为侠?侠梦千里,难道终究是要一夕梦醒,怅对枕席?
风雪乡州
日既西倾,天色将晚,绵延一天的朔雪犹然不歇,飘摇浮动,若蹁跹的飞鸿,悄然栖满枝头,青松白头,一片肃杀。突然间一阵风起,雪势更急,片片雪花如瀑般争抢着飒踏而下,流风裹雪,如纷飞的乱蕊编缀成帘,隔绝青石街口卖炭翁的阵阵吆喝。雪落北城,万籁俱寂。
只见长街东首铺陈开一座府邸,高墙黑瓦,甚是轩昂,檐上落满了雪,更显得这屋阁连栋透着一股疏远于人的威严。后院的亭中相对坐着两个中年汉子,面前一坛酒,两盏碗,身侧柴火在火盆里“毕毕剥剥”地燃烧着,两个汉子噙着淡笑,不时擎起碗碰一下。
“智仁,黄河不再泛滥了么?”身着白狐裘的汉子一脸戏谑,向那青袍汉子揶揄道。
乐水山一阵错愕,不知这少时旧友久别重逢忽有此问却是何意:“多亏王景大人当年治河有方,近三十年来,黄河并无大患……只是高渊你问我这个作甚?”
“嘿,问你作甚!你一出门就是二十年不曾还家,我还道咱凛州出了个大禹,为天下百姓治水去了!”
乐水山反应过来,苦笑一声道:“我哪有那等本事,禹皇自不必说,‘王景治河,千载无患’,王景大人泽被后世,又岂是我这一介武夫可比?”
“那你如何廿载不归?我还道你忘了凛州,忘了我陈博登这旧友。”
“高渊,我如何会忘了你……二十年间,你的音容笑貌曾无数次闪上我心头……庐州总坛身处群侠之间,白鹭洲头寒彻骨髓的水底,翠屏关外残肢遍地的修罗战场,武当山上兜率宫中聆教,还有那一次次日暮晚风吹起的纸钱雨中……高渊啊,我从不曾忘记你,也不曾忘记我们昔时的侠客之梦,只可惜我们都把这江湖想得太简单些……”乐水山说着神色黯然,粗砺面庞上浮现几分醉意,映着双鬓星星点点的灰白,却有几分萧索。
“侠客之梦……这梦我已有多年不作了,少时是多么裘马轻狂啊,如今上下马还得下人服侍……”
一阵沉默,两人相与饮酒,俱是想起当年的往事。
那时的陈博登与乐水山俱是刚加冠的青年,面如冠玉,发系银簪,衣袂翩翩,腰悬长剑,整日间无所事事,一日间能纵马在青石街上来去八回,只盼能遇到恶少霸凌妇女,好能一展身手英雄救美。但可惜事与愿违,陈、乐两家正是凛州城里数一数二的大户,陈、乐两位少爷既一心想着行侠仗义而不去惹是生非,余下几家的纨绔子弟登徒浪子自也不敢触了二位太岁霉头,所以二少虽从未出手,但平常百姓却托二少的福过了好几年太平年月。小商小贩最会察言观色,心下俱已深谙二少的侠客梦,一是衷心感谢二少,二是说些好话讨二少欢心又不需本钱,所以每次二少纵马入坊肆,一片“少侠”之声此起彼伏,倒让二少羞红了脸。乐水山只会嘿嘿傻乐,陈博登却还记着不能缺了礼数,于是高坐马上冲着四方一抱拳:“谢众父老抬爱,行侠仗义虽是我二人夙夜所愿,但却不曾出过一拳半脚,少侠这美誉愧不敢当,众父老莫再折煞晚辈。”
话虽如此,陈博登心下欢愉却不比乐水山少上分毫,驱马回府后,两人都不觉折腾一天有何疲惫,于是常常于府中场院拆招演武,或者挑灯夜读、高声吟诵太史公所书《游侠列传》,对鲁仲连,朱家,侯赢等一干侠士心驰神往,读罢不免心潮澎湃,又相与饮酒,借着酒兴,抒发一顿生不逢时、英雄无用武之地的感慨。
年少岁月一去不返,如今两人俱已年届不惑,回首往事,嘴角不由漾上几分和着苦涩的浅笑。乐水山给两人碗中俱满上酒,端起碗道,“这几年你过得如何?我见你家酒坊的生意倒是兴隆。”
“托祖宗的福,若没这祖上传下来雪酿秘方,我便是再能干也没这般兴旺。”陈博登与乐水山碰了碗,接口道,“我没什么可说的,不过是整日衣租食税,酿浆沽酒罢了。还是说说你吧,听听乐大侠事迹,也让我这市井小民过过瘾,‘山河瑞雪’这名号恁地响亮,凭你那三脚猫功夫,如何闯出来的?”
“大侠么……”乐水山喃喃重复道,神态似有些怅然,“高渊,我们所想的那般侠全然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