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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品介绍

华丽的冰上


作者:红景  日期:2022-12-31 08:49:46



  女汉子郦舒晔自小酷爱速滑,终于冲破困难穿上冰刀鞋站在了赛场上,只是她能否与男神——花样滑冰的明星选手薛慕阳并肩飞扬,又能否突破身体与心理的阻碍,羽化成蝶?光滑冷凝的冰上,一群少年少女,以“刀尖上的人生”为荣,突破自我,挑战极限,在竞技场上,谱写出一曲励志的热血青春之歌!
  第一部向阳记Chapter1梦想的距离
  我不能确定,一定就能做好;但是我知道,有梦想就有可能。
  光滑明亮的冰场上,几名运动员并排静蹲,整装待发。
  空气在一瞬间仿佛凝结,只为了等待。
  枪响,身穿红色赛服的女运动员应声离弦滑了出去,占据了第一赛道,开始领跑。两个黑色赛服的运动员紧跟其后,有好几次,都试图超越过去。然而每一次,都没有成功。
  滑行是纯粹的。
  第四圈弯道,她的身子斜蹲起来,左手划过冰面,整个身子仿佛就要侧躺在在冰上被冲走,又奇迹地起身,转过弯道。
  然而身后已经有个人堪堪追上了她。
  空气稀薄起来。人影无限接近的一瞬,她却忽然爆发,小幅度挥了挥弯曲的手臂,身子前倾,再次领跑。
  风被冲击得薄而密,仿佛鼓到不能再承受一丝力的帆,“嗖”地一声,终于被穿透,红衣的运动员第一个冲向终点。
  空气涌来,欢呼声。
  运动员振臂一挥,呐喊了一声。
  “帅!”屏幕一晃,郦籽忘记手里还拿着手机,也振臂一挥,手机被甩出去,好在她反应够快,一把捞住,长呼了一口气。
  视频里,解说员正自哽咽:“没错,冠军!这是中国在此次奥运会上取得的首金!霸气全开,这是属于整个速滑队,整个中国的荣耀!”
  运动员摘下帽子,拿掉护目镜,是一头中性的短发,露出三分清秀七分英气的笑脸,仰脸向护栏外的教练,露出满口的白牙,然后飞驰过去相拥。
  “在摘下护目镜、放下帽子之前,你永远不知道一名速滑运动员会有多帅、多……”
  解说员的声音忽然被一阵急促的音乐打断,手机屏幕上火热的赛场也变成白茫茫一片,只有几个生硬的大字:“胡晓来电”。
  郦籽懊恼地挠挠蘑菇头,嘴里发出一声短促的哀怨,接通:“喂?”
  “你在哪磨叽呢?我老公马上要上场了!”
  “嗷嗷比赛!”郦籽使劲儿拍了把天灵盖。不过是被老师叫去维修店拿了个小零件,回来途中发现朋友圈有人发了那个视频,她一振奋,就把什么都忘了。
  “差点忘记了,马上就来!”
  迈开长腿,冲出去。攥在手里的手机里,胡晓犹自了然无奈:“又沉浸在你偶像那场夺冠赛事了吧啧啧!”
  一口气跑到速滑馆大门,远远的,呐喊声透过钢筋水泥传了出来。
  上海的十月,尤是艳阳高照,暑气难消。不过,仅仅是吃了顿午饭,天就变了脸,西风携着一阵来势汹汹的雷阵雨将靖安体院浇了个透凉。不过这点威力值的寒意,顷刻间就被体育馆冰上运动如火如荼的赛事蒸发殆尽。
  冰上运动是靖安体院的招牌专业,特别在花样滑冰、冰球和短道速度滑冰几个项目上,闻名江南。是为地方队输出最多优秀选手的体育学院。因此次大赛拉开省队选拔的序幕,也是全运会的第一道门的入场券,因此赛事备受瞩目,全校观战。阵阵欢呼与加油声,像一波又一波热浪,穿透体育馆的房顶,回荡在整个校园。
  “薛慕阳!薛慕阳!”
  “方女神!方女神!”
  现在进行的是双人花样滑冰的短节目,听阵阵疯狂的呐喊声,果然是院里大半女生的“男神”、胡晓愿意为其生猴子的“老公”——薛慕阳了。
  郦籽从人潮中穿行,耳朵被尖叫声炸得轰鸣。因胡晓在最佳位置,清一色的女生,嫌弃地白她:“没看见这是雪花阵营啊?一个男生挤个什么劲儿!”
  郦籽尬脸黑了黑。“雪花”是薛慕阳的粉丝,她明白。然而这样轻易判定她性别,不觉得谨慎不足吗?
  终于跋涉到胡晓身侧,已经满头是汗。
  郦籽望下去,洁白光凝的冰上,一对璧人伸手而立。薛慕阳穿着腰间、手腕都镶着蓝色边纹的白色赛服,如云杉树一般挺拔。他脸上没有什么表情,侧脸在平整如镜的冰的映照下,散发着冷凝的柔光。
  无端地,郦籽脸红了,眼睛仿佛被灼伤一般,下意识地将目光从他身上飘开,就看见他旁边亭亭立着穿黑色短裙的骨感高挑的女生,伸着一只手,头微侧,修长的脖颈,如黑天鹅般优雅。
  “咦……他的搭档不是那个胖妞薛慕雨?”郦籽有些吃惊。
  胡晓眼冒精光,正盯着下面的赛场一动不动,这时冲着她狠狠地“嘘”了声。
  疯狂的人群也像是按了静音键,偌大的场馆寂静无声。
  乐曲响,是熟悉的《肖邦第一协奏曲》。那一黑一白的两人应声轻盈滑过,交错,远离。
  如云杉的薛慕阳转身跳跃时又柔韧如春枝,与他身侧的身姿柔美的女生携手、共跳、相舞,分离又相聚,行云流水,相得益彰。
  郦籽总错觉,那是冰雪上共生的两只比翼飞鸟。
  也许因为他们动作太快,郦籽又觉得目眩了。她恍惚地想,似乎每次见到他,都是这样,如在云端般眩晕。她恍恍惚惚地,目光变得迷离,一时回到那个下午,她呆呆站着,眼看着他一个旋身回头,眼中华彩沉寂,而她如被电击。
  薛慕阳啊……
  在一个托举抛跳,两人完美落地后,雪花们如痴如醉,嗷嗷尖叫:“啊啊啊薛慕阳!”
  叫回了郦籽飘忽的神思,她这才发现手臂上传来阵阵疼痛。胡晓就差把她胳膊扭断了,眼珠里红心闪闪:“栗子,你说!我男神是不是帅出天际!美哭了啊!不行了快扶住我,我要晕了!”
  郦籽牙齿缝里发声:“扶!我一定扶你!所以咱先松手行吗?”
  胡晓却忽然“哎呀”一声惊呼,郦籽的心也猛地一紧,提起来。因为她也看见,薛慕阳他们在同时做一个高难度的转体跳,那甚至不能用“转体跳”三个字形容,而是转体360°跳后一条腿抬起并拢,另一条腿支地,快速旋转起来。不知道是旋转了第几圈,两个人同时一顿,看起来要停止牵手了,女生却忽然一个踉跄,摔倒在地,还伸着一只手——
  现场一片抽气声。
  那抽气声很快无疾而终,因为只有一秒钟,薛慕阳后滑的脚步停下,忽而向前一滑,做单膝跪下的姿势,牵着摔在地上女生的手把她拉起来,顺势向右后方滑行。看起来就像那是本来就刻意安排的动作。
  “不愧是我老公,处理得漂亮!”胡晓两颊红成燃烧的火团,叹服地跳了跳,又转为忧虑,“不过这个失误还是会被扣分的,很难超过前面的选手了。这样,后面如果自由滑不能拿高分,也许就失去了冲击之后全国滑联举办的锦标赛的初级资格……”
  观众席上,男生们呐喊:“女神加油!”
  旁边有雪花愤愤:“呵!你们女神是要加油!别从花瓶沦落成拖油瓶才好!”
  气氛低落了许多,直到他们最后一个动作戛然而止,才又重新爆发尖叫欢呼声。
  “薛慕阳,薛慕阳!”
  “方女神!方女神!”
  冰上那两人在冰上缓慢滑行向沸腾的观众鞠躬。
  分数很快出来,78.88,展示屏上排名第三。
  郦籽也看清楚上面的名字:薛慕阳,方娉婷。
  “方娉婷……”郦籽想起来,这名字她不陌生,校内网和群里,出现率都很高。“好像是本院一号女神?”
  “不是她是谁?”胡晓没好气,“我阳什么都好,就是看人眼光不好,哼!”
  郦籽有些呆,脑海中还回荡着比翼鸟般的两个人相拥滑过的画面。显然,风靡整个学院的花滑部金牌选手薛慕阳的搭档,本该是头号女神才对。郦籽怅然再看去,已不见了薛慕阳的身影,在他离开处,只剩下一团光。
  下一对选手入场了。
  红衣如火的女运动员圆圆的脸圆圆的腰,圆圆的大腿,和她瘦高的搭档做了个起舞的手势,郦籽一眼望过去,从沉思中笑场——这可不是薛慕雨吗,她真的很有喜感……虽然说不上是让人无法忍受的胖,但是在花滑运动员中确实显眼,一股违和感扑面而来。
  他们的表演又在薛慕阳那对颜值爆表的选手后面,形成了略微的落差,加上动作难度一般,好在薛慕雨笑脸活泼,观众应该对她期待值降低许多吧,纷纷鼓掌为他们加油。
  郦籽也不自觉微笑起来。运动着的女生,就是漂亮!
  双人滑的比赛项目结束,很多人带着遗憾怅恨纷纷离场,只有郦籽一动不动。
  “不走啊?”胡晓有气无力。
  郦籽摇头:“马上是1500米啊!”
  胡晓恍然,拍自己脑袋:“对啊,还有速滑,怪不得你双眼冒光!我被方娉婷气晕了!”
  光记得看“老公”比赛,作为新闻传播系的记者,她还得看完比赛,找写作爆点呢。
  花滑赛场和速滑赛场规格不同,几个冰场维护学生上去调整围栏,郦籽这才想起来,她该干活去了。忙奔下去,开整冰车扫冰,与其他勤工俭学的同学一起在指挥下移动护栏,变成111.12米的赛道。
  二十分钟的休整后,男子短道速滑1500米比赛开始了。
  刚刚空了一部分的座位早又被填满,当运动员们上了赛场热身试滑的时候,现场爆发了新一轮的呐喊。不同于花样滑冰,速滑的赛场,一上来就是紧张至极的气氛。
  枪声响,运动员飞了出去。
  “路今白!路今白!”
  “李翀!李翀!”
  从呐喊声中也能知道,此比赛项目中人气最旺的就是这两个人。
  “栗子,你觉得谁会夺冠啊?”胡晓戳戳她。
  郦籽的双手下意识握得紧紧的,一双眼盯着几道疾飞的身影飞驰,过弯道,向前。什么也听不见。只看见那两个人将其他选手远远落在后面,已分不清是在追逐风,还是风在追逐他们。
  最后一圈!场上被新一轮尖叫声潮淹没。
  “路。今。白。”郦籽喃喃但是一字一顿,她抬起一直紧紧握住的手擦了把眉头上的汗珠,才发现手心也早已汗津津的。
  当头的一个运动员火红色的赛服像一抹红光射向终点线,而后直腰潇洒悠哉地任惯性滑了半圈,摘下头盔,向欢呼的观众席上打了声响亮的呼哨,引得一众女生们捧心连连。他嘴角轻微得勾起,并无半分的矜持,一双眸子黑得耀眼,锐利得像倨傲的猎豹,写着“我是王者”四个大字。
  获胜的正是速度滑冰部的王牌选手,速滑赛场上的狼人,呼声最高的路今白。
  “大佬帅啊!”郦籽深深舒口气,随着人群挥舞着拳头,快要跳脱轨的心脏仿佛被放在烈火上燃烧着,整张脸红通通的。许是错觉,她看赛场,都觉得光芒四射,差点灼烧她的眼睛。
  “每每这个时候,都有改做运动员来一场酣畅淋漓比赛的冲动!”身旁的胡晓盯着摄像机镜头里的路今白,忽然郑重地回头,“栗子,你呢?做没做过梦?”
  “嗯?”郦籽微怔,再次将目光投入冰场,许是心跳太快的缘故,一时恍惚起来。喧嚣忽然像是被真空消了声,耳际传来缥缈的声音。
  “栗子,长大了想做什么呀?”
  “运动员!”十岁的郦籽坚定,骄傲,“做奥运冠军!”
  ……
  “郦籽同学,人生终极梦想是什么?”
  “终极梦想么……”十六岁的郦籽,在初中毕业典礼后,短暂的犹豫,“站在赛场上,作为一名速滑运动员。”
  ……
  “大家好,我叫郦籽,今年十九岁。以后请多多指教。”一个月前,她自我介绍,“哦对了,性别:女。”
  台下同学面面厮觑,仔细盯着她T恤衬衫加宽松的牛仔半裤,将近一米七五的个头,大大咧咧的站姿,一马平川的身材,怎么看都没个女生样子……等她站得尴尬,右脚已经跨下讲台,听完性别惊愣中的班长总算反映过来,不过表情还未来得及调整,他戴着黑边眼镜,是严肃正经的:“这位……同学,作为一名体育与经济管理的大一新生,谈谈你的梦想吧。”
  郦籽僵住。
  教室里莫名一片静默,一双双眼睛射过来,郦籽有些呼吸困难。
  “那个……其实我妈就是想让我上个二本,所以……”她终于尴尬开口,大刀金马一挥手,“我还没怎么想未来,这个重大的人生问题,以后靠大家来拯救啦!”
  又是一秒钟的沉默,众人明白过来“想上二本只有选这个专业”的意思后哄堂大笑。
  “同学,没事瞎说什么大实话呢……”
  ……
  “发什么呆呀……”胡晓横过来一眼,“你手机在响,是不是又召唤你干活去?”
  果然是主管老师的信息:“速就位。”
  郦籽打声招呼,艰难挤出人群,飞奔而去。
  接下来是短道速滑接力赛,郦籽和一起勤工俭学的同学,需要检查赛场,调节温度与湿度。
  作业的时候,郦籽心口还在扑通扑通狂跳,眼前不停闪现路今白所向披靡冲向终点线的画面。
  “刚刚发现整冰车一个零件老化,估计影响今天赛事。维修师傅这会儿电话不通,郦籽你研究一下,试试换了吧!”
  “啊……”郦籽看着递过来的圆筒样的零件,有点懵,“好咧!”
  “还有,仓库那几个大块头,放着太碍事了,你把它们搬到里面仓库吧!”
  郦籽:“好……”
  是真的把她当做大力女金刚啊,那几个老旧了的机器,哪个也有五十公斤以上。
  在网上咨询搜了半天,终于成功把零件换好,又呼哧呼哧喘着粗气挪那些大块头。
  远远的,传来加油和欢呼声。“是女子接力赛吧……”郦籽心里长了草,一泄气,机器从手臂里脱落,差点砸到脚。
  “好险!”她蹦了一下,甩甩发痛的胳臂,顾不得抹汗,撒腿就跑向赛场。
  她步子迈得极快,很快“漂移”到速滑馆后门拐弯处,距离能看清赛场不到三米的地方,却差点造成一场“交通事故”——斜刺里忽然窜出一辆车——不,一个人。
  郦籽眼睛微微瞪大。
  这样的速度如果撞上,她估计一个月都到不了目的地了。
  这样想的一瞬间,她弯腰微蹲,斜下身子,一只手撑了一把地面,生生贴着那人左腿,从他挥起的手臂下,滑了出去。那人抑制不住的惊呼声,像极了紧急刹车的声音。而她运动鞋擦地面的声音,就像紧急刹车后,车胎与地面的硬碰硬摩擦!
  她缓冲了下力度,扶着墙回头看见“碰瓷的主儿”跌倒在地,才后知后觉地跑过去扶起:“同学,没事?”
  同学脸色雪白地看着她,嘴唇动了动,看起来眼泪都要流下来了:“好像……也许?”
  虽然穿着速滑服,这厮长得也太眉清目秀我见尤怜了点,为了不把对方吓哭,她堆起和蔼的笑:“没事就好!没事就好!”
  起身想继续跑,谁知刚迈开脚步,就被人一把揪住了。
  怎么。还想讹人?
  她阴森地回头,对上的却是一双漆黑的眼睛,那眼睛里闪着寻到猎物般的光华,低低的声音语气却很重:“找到你了!”
  路今白。
  郦籽激动了一下,小粉丝在大神面前一时说不出话来。
  大佬对着还两眼泪欲流的清秀男下命令:“丁丁,起来!”
  这贴切的名字……郦籽还能分心地抽了抽嘴角,很是配合地被大佬推进了身后的更衣室,才如梦方醒。瞥了一眼神色灰败跟进来的丁丁,看来是撞到大佬的小弟了,忙低声解释说:“我不是故意撞他的……”
  路今白眼神仍然很吓人,闪着幽幽的光,像是看到猎物不怀好意的又振奋的狼,说:“脱衣服!”
  “您看大家都没事这事就这么……”郦籽还在微笑着继续说,而后忽然反应过来,震惊侧目,脱口而出,“Excuseme?大佬您说啥?”
  路今白没去理会她几乎错乱了的语言系统,只沉声说:“快点,别磨蹭!”
  “脱衣服?”郦籽眼睛艰难地动了动,试着确认。怎么一言不合就动手!大佬您醒醒啊喂!
  “要我帮你脱?”路今白紧紧拧起眉头。
  握紧拳头,郦籽气得脸轰轰地烧着,正要一拳打醒大佬,怀里忽然一重,被拍进一套红色速滑服和头盔。只听路今白不容置疑的声音:“你给我听着,这场接力赛,只准赢,不准输。你跑我前面,第三棒,两圈一换人明白?”
  郦籽呆了呆:“啥?”
  丁丁也像是吃了一惊:“小白,你打算让他顶替欧哥?”
  小白……这个狼人的昵称不是一般的萌……郦籽在紧要关头,居然还能跑神。
  “但是他不是我们队的呀,教练同意吗?而且他靠谱吗?这可是关乎区赛和全运会啊,不如让张艺替补……”
  “张艺不行。我不管他从哪来的,赢了比赛才是王道,这是整个团队的荣誉!”路今白一个眼风扫过去,字字铿锵有力。
  丁丁打量郦籽:“小白,你对他这么有信心?”
  路今白没有回答,他的眼神,比回答更肯定。
  郦籽反应再慢,也听明白了个七七八八,赶紧后退两步,躲开路今白的魔爪,说:“可是我不是……”
  “没有可是!”路今白打断她,盯着她的眼睛,沉声说,“你还有两分钟换好比赛服。记住,赛场上是自己的天下,除了向前别无选择,赢是唯一的结果!”
  她被那目光震了一下,也被最后一句话蛊惑了。
  广播里传来赛前提示声:“短道速滑男子5000米接力赛马上进行,请运动员准备进场!”
  “马上!”路今白冷脸大喝了两个字,带着小弟转身出去。
  “别冲动啊……”郦籽轻轻,对着路今白的背影,有气无力说,脑子却是发热了起来。
  这是男子短道速滑接力赛,而她,是个不折不扣的女生。不过显然,别人,至少刚刚那俩人不这么认为,当她当成了男生。这种尴尬又气人的情况也不是第一次了,她已经见怪不怪。
  早听说过路今白是冰上的疯子,对赛事看得比命重要。随便抓个路人来顶包出意外的队友,这算是一场不按常理出牌的豪赌吧?
  现在他把身家性命和一众小弟们的荣耀和参加更高一级比赛的机会都托付在她身上!她心里仿佛被猫爪不轻不重地挠了下。
  如果不上去,那路今白的区赛彻底无戏。
  郦籽有点呼不过气来,全身都像火烧一样。她暴躁地抓着头发,走来走去。
  怎么办?
  豁然停住脚步,已经半是崩溃。
  广播里再次响起平静庄严的声音:“比赛马上开始,请红队和蓝队运动员就位!”
  郦籽来不及纠结,迅速换上了赛服,戴上护镜,完全由身体控制心神,轻飘飘迈步走了出去。
  场上欢呼雷动。
  路今白已经换好了冰刀鞋,迎上来,将茫然四顾的她拉坐下,蹲下身,利落为她穿上鞋,调整好大小。
  “还不错,鞋子还挺合脚。看你了!”路今白拍拍她的头盔。那上面大大的“9”字分外耀眼。
  郦籽从他低垂的头颅看向鞋底闪着冷光的冰刀,心跳得越发厉害。
  “我真不行……”郦籽站起来,肩膀却是塌的,幸好她一直穿着运动背心,那种使胸部愈发平坦的内衣,且不知道是谁的赛服,还是蛮宽松的,然而还是不敢挺胸,“我……”
  “走了!”路今白推了她一把,两人双双进入赛场,郦籽没有防备,在光滑的冰面上摇晃了一下冲向护板,才算稳住脚步。
  “小白……”本在冰面上滑行热身的丁丁看见了,几乎一个趔趄,摸了摸护目镜,“你确定他会滑冰?”
  蓝队有人也看见了,投来异样的目光。
  路今白滑到郦籽面前。
  “挺直腰杆!”他声音低沉,不容质疑,“看清眼前是什么地方,扭扭捏捏像什么样!”
  郦籽下意识立即站得笔直,跟随他进了内道。
  第一棒的已经站好,等待开始。
  “砰!”枪响,三队人马应声向前冲了出去。
  内道的也滑了出去,等待接棒。
  只有一个例外——郦籽还傻傻站在原地,脑海中一片空白。
  “郦籽,我要你发誓,永远不许站在速滑赛场上!”耳畔响起的是郦一冰严厉到令人发寒的声音。
  “我发誓……永远不参加速滑比赛,不站在速滑赛场上……”
  年少的自己,哽咽委屈,举手发誓的画面浮现在眼前。
  “好,郦籽,”郦一冰脸色终于缓和许多,“我相信你说到能做到。”
  ……
  “咦——”有眼尖的观众发现了异样,“红队第三棒是什么情况?”
  “是啊,一副随时落跑的架势,我是不是错觉,他表情是不是又懵又怕?”
  虽然带着头盔和护目镜,可是谁都发现了异常。
  “你是不是疯了?”丁丁第一棒传出去,滑过她身边,简直要吐血,“马上到你了!滑起来啊!”
  郦籽身子一颤,正看见路今白从身侧滑过去,漆黑的眼眸透过护目镜,冷冷射过来。是一记严厉的警告。
  “记住,赛场上是自己的天下,除了向前别无选择,赢是唯一的结果!”
  郦籽仿佛又听见他如此坚定说。
  深深吸一口气。郦一冰严厉到发寒的声音,年少的自己哽咽的声音,路今白不容质疑的声音慢慢远去,逐渐被八个字代替。
  正规赛场,正式比赛!
  是的,这是目前她能够参与的最高赛场,正规赛场,正式比赛!这八个字的诱惑力让她头脑蓦然清醒,而“救场如救命”五个字让她彻底失去理智。
  还记得,乔振问过她,对短道速滑如此执着,就确定自己能成为一个了不起的速滑运动员吗?如果付出了艰辛和时间,最后一无所处呢?
  她当时的回答是:我不能确定,但是我知道,有梦想就有可能。有梦想,就够了!
  是的,她的梦想,是掐不灭的!
  她抬腿,开始滑行。
  第二棒交接。
  她冲到第二棒前面,只觉得后背被一推,“嗖”的一声借力冲向前。发烫的心口慢慢变得发凉,发冷。因为她狠狠踉跄了一下,一只膝盖直接倒地,保持一只腿跪地的姿势向前冲去。
  “啊——”现场一阵惊呼。
  跟在后面的路今白吸了一口冷气,下意识慢下了脚步。
  赛道外的教练眯了眯眼,脸都铁青了。
  郦籽身边人影飞逝,原本排在第二的红队,一下落后成最后。
  现场一片寂静无声。不知是谁叫了声:“红队完了……”
  但是,等等——
  如果没有看错的话,那个马上要栽个狗啃泥的红色影子,竟然……站了起来。
  “咦?”
  “啊!”
  只是,站是站起来了,可是已经到了弯道,她竟然仍保持着半弯着身子,并没有蹲下去,用左手着地平衡身子。
  那样的高速度过弯道,要么撞上护栏,要么摔倒。估计身后的那一队也要被绊倒了。
  时间仿佛凝住,然后被切割成一帧一帧的画面,从一双双吃惊、担忧的眼睛前掠过。
  那个马上要摔倒的红色身影就那样,慢慢地,以一种诡异的姿势滑过弯道,子弹一样冲出去。
  没有撞到护栏。没有摔倒。
  并且在大家惊讶出声之后,稳稳且疾风一样划过最后一圈,精准地交给路今白。
  更诡异的是,人们都没有看清他何时超上来的,反正交接的时候他已经是在第二位了!
  现场顿时从有惊无险的寂静中沸腾起来。
  “呼……老夫这心脏!”
  “还、还有这种操作?”
  “加油!加油!”
  “路今白!路今白!”
  最后一棒的路今白像一头骁勇恋战的猎豹,又像盯准目标的战狼,急驰到最后一圈与第一名齐头并进。然后蹲身过弯道,从外道超越了第一名,第一个冲过终点线。
  欢声雷动。
  赢了。
  郦籽冰冷而寂静的脑海炸开了。她一动不动,看着欢喜鼓舞的队员互相拥抱,用拳头捶胸。
  然后丁丁冲过来兴奋地一把抱住她,双眼放光:“兄弟你太牛了!你是新晋队员吗?我以前为什么不认识你?”
  郦籽身子一僵,推开他章鱼一样的触须。忽然从梦境中醒悟过来,她刚刚到底干了什么……祸好像闯大了……
  她一转身冲出赛场,进更衣室反锁了门,迅速换衣服。
  门被捶得山响,然而四顾下,连个可爬的窗户都没有。
  郦籽又变成了热锅上的蚂蚁,暴躁地团团转起来。门外的人似乎越聚越多了,敲门声简直像是夺命警铃。
  冲动是魔鬼,冲动是魔鬼……郦籽懊恼地直想打死自己。
  末了,郦籽安静地立在门后,深吸一口气,壮士扼腕地猛然拉开门。
  呼啦啦涌进一堆人,郦籽觉得自己快被淹没了。
  “这位英雄,你怎么了?”
  “快跟我们自我介绍介绍呗!”
  郦籽瀑布汗,低头用手遮住脸,趁群情不备,忽然弯腰用力挤开人潮,泥鳅一样挤出去,狂奔起来。
  “诶?你别跑啊!”冲上来围观的一众吃瓜群众傻了。
  郦籽回头见路今白和丁丁追过来,身后还跟着浩浩荡荡一群人,心里一颤,猫腰更快飞驰出去。奈何路今白穷追不舍,她满头黑线,这……都替你们滑赢了,到底干嘛穷追不舍!
  她逃命一般拐过一个拐角。
  回头看,她的速度这是开挂了,后面居然没有追过来。
  她站定找大门方向,心算了下,距离体育馆大门隔着整个速滑馆,全程一百八十九米。脑子里闪出导航路线图,导航语音毫无感情的声音说着:“依刚刚速度,到达终点逃出生天只需四十秒。”
  嘴角勾起,抬腿。
  然而下一秒,有人猛地一拍她的肩膀,叫道:“找到你了!”
  简直魂飞魄散……郦籽发誓,此生最讨厌的四个字就是“找到你了”,找个大头鬼啊!
  咔嚓咔嚓转过头。
  薛慕雨一双圆溜溜的大眼睛闪着逼人的光芒:“是你对吧?那天晚上就是你对不对?!”
  郦籽一时有些发怔,幽幽地想,所谓冤家路窄,喝凉水塞牙,屋漏逢连阴雨,不外乎如此罢。薛慕雨也算是个奇人,凭什么这就认出她了,一点都不科学!
  “所以你叫什么名字啊?”薛慕雨像是中了十万大奖。
  郦籽浑身一颤,拔腿就跑。
  “哎!你站住!”
  余光处,右边路今白为首的那群人从拐角冲出来了。
  简直走投无路……郦籽一个拐弯,看见左边门上小人的标志一闪,急中生智,冲进了厕所,反手锁上门。
  靠在门上,喘息着重重拍着胸口,大口大口呼吸救命的空气。
  “小呀小苹果……”
  郦籽抬头,彻底愣住了!
  面前有个身穿白色衬衫的男生背对着她正在扭着诡异的舞蹈。
  那人耳朵里塞着蓝牙耳机,没有觉察到有人非法闯入,兀自忽然大吼了句“你是我的小呀小苹果”,还配以《小苹果》的扭腰送垮舞蹈一段。
  他清瘦修长的身段,跟那舞蹈实在违和。郦籽一个没忍住喷笑出声。
  那人或许是听见了异响,回头,一眼看见她,先是茫然微微睁大眼睛,然后就狠狠踉跄了下,明显被她惊得想跳脚。却被她捷足先登跳了脚。
  这个蠢萌的奇怪孩子,居然是薛、慕、阳!
  整个体院的男神,那个让她眼睛和心灵都忽然开悟的人,怎么可能会在厕所里发“神经”……
  郦籽这个人,有个毛病,用胡晓的话说就是有时候思维敏捷得如有神助,有时候神经迟钝得丧心病狂。当然,大部分时候是后者。
  比如此刻,惊觉是薛慕阳后,她也只是跳了下,并没有惊叫或者干脆晕倒过去。她一面对刚刚发生的诡异情况感到百思不得其解,一面红红火火恍恍惚惚地在心中惊叹:“薛慕阳为啥在女厕所……薛慕阳为啥在女厕所……”
  然后她的目光掠过墙上那一排小便池,心中顿时万马奔腾。
  心中虽然奔腾汹涌,然而郦籽的躯体仍旧保持着淡定平静的姿势。
  薛慕阳俊美的脸上有些红,不过也算是淡定。
  郦籽恍惚又想,得多好的修养和定力,面对一个闯进来的女生,他才只是皱个眉,温和礼貌地问一句:
  “怎么?有什么事吗?”
  哦,对了。郦籽找回了一丝安全感,忘记她在大家眼中基本形象是个男生。伴随着安全感汹涌而来的,是自卑和沮丧——前所未有的。
  她自动往旁边挪了挪,减少存在感,低声说:“那个……没事,薛师兄您先走!”
  薛慕阳皱了皱眉,好脾气说:“你先。”
  门外依稀传来脚步声。
  “有人吗?谁在里面?”敲门声,薛慕雨清脆肆意的声音传进来。
  “小雨?”显然薛慕阳也听出来了。
  “哥?”薛慕雨一愣,“你在里面那么久还没出来?不会是又在做些奇怪的事解压吧?”
  郦籽在听到“奇怪的事”后了然地看了薛慕阳一眼,后者脸红了,他的肤色很白,眼尾都像是红了。很快移开目光,微窘地轻咳了一声。
  郦籽心中狂跳,又忽然有了急智,她望了望四周,在看见一扇开着的窗户时眼睛一亮,于是纵身一跃,爬上窗台。
  薛慕阳也反应过来,一把拖住了郦籽的腿,审视她低声问:“你在干什么?”
  声音一如想象中的低沉温柔,直钻肺腑,郦籽竟然走了走神,然后徒劳蹬了蹬腿,被拽下来。
  “哥,里面还有谁?你看见那天夜里那个男生了没有?他好像朝这里跑过来。”薛慕雨继续拍门。
  薛慕阳一愣,看了看郦籽,后者一张脸憋得通红,使劲掩耳盗铃似的摇手。
  他蹙眉看了她一眼,转头对外说:“我……”
  郦籽闭了闭眼,一招锁喉掐住了薛慕阳,压低声音威胁,可是也许是因为声音太小,明显毫无杀伤力:“说没看见!”
  豆大的汗珠从鬓边的头发上滴落在脸颊上,郦籽烦躁地使劲吹了口气,将那湿漉漉粘在脸上的头发吹开。
  那气息也吹拂到薛慕阳下颚,他看了看她,又轻咳了声——咳的时候他嘴唇一抿,眉头稍挑,像是个明知道撒谎是不对的却只能勉强的孩子,郦籽又不合时宜地听见了心脏蹦跶的声音。
  “没看见啊。”咳完了,他略不自然地说。
  郦籽舒了口气,警惕地支耳听薛慕雨离开没,却听见又一阵脚步声,路今白的声音响起:“让开,一个女孩子堵住男厕所是想怎样?”
  “要你管!”薛慕雨反击,不过想是薛慕雨被拨开了,因为门把手一响,路今白等人要进来了!
  郦籽脸黑了一半,绝望地抱紧了头,再次冲向窗户,还没迈开步呢又被抓住了。
  “……”郦籽巴巴看着薛慕阳,欲哭无泪。
  咔哒!
  门开了。
  救、命、啊……
  郦籽久经窘境,脸皮早练到一定级别,心又大到一定境界。然而此刻也不得不未雨绸缪,死一死的101种方法……
  然而下一秒,薛慕阳手下一使劲,把郦籽拖进了厕所隔间。
  咦?郦籽抬头看薛慕阳,呆住了。
  门外路今白在一间间找人了。
  “没人啊老大?”丁丁的声音。
  “这间门锁着。”一个陌生的男声。
  说着敲了敲门:“里面有人吗?”
  废话……郦籽脸色难免一白,绝望地死死抓住薛慕阳的衣袖。
  大约是她的表情太搞笑了,薛慕阳嘴角抽了抽,才开口:“有。”
  “你是?”
  “薛慕阳,怎么了?”
  门外有人听认出了他的声音,抱歉:“哦,是薛师兄,抱歉啊!”
  等一群人离开了,郦籽软倒在墙上。
  三秒后,郦籽神经一下子又紧绷起来,仿佛连头发丝都僵立了。因为才看清两人挤在狭小的卫生间,而她还像溺水的孩子抓住救命稻草那样拧着薛慕阳的衣袖。
  “你干了什么?”薛慕阳试图将衣袖从她的爪子下解救出来。
  郦籽目光顿在他温润的脸上,如此近距离,原先阳春白雪般的模糊印象都远去,她能看清他浓密的睫毛和微抿的薄唇,漂亮得一塌糊涂,她的心口也跳得一塌糊涂,整个人像在蒸笼里,呼吸不过来。完全不记得怎样松开手,只急着澄清:“没……我没干坏事啊,就是一些误会,误会……”
  他抬眼盯了她一眼。
  她完全没读懂其中的意思,只是被那目中的光震慑得几近晕厥。
  他无奈叹口气:“松开。”
  “啊?”郦籽顺着他的目光,终于看见自己的魔爪,已经将他的赛服抓得皱巴巴,触电似的松手,“哦!”
  薛慕阳整理了衣服,率先拉开门出去,郦籽僵硬地跟出去。
  静默。
  她总算低头说:“谢谢薛师兄了!”
  现在郦籽的智商,完全无法应付这混乱后的紧张。唯一反应是——跑路,跑路啊!
  拉开门朝外看了看,确定没人,就想猫腰窜出去。
  “等一下!”又被拉住了。薛慕阳将她上上下下打量了一下,眉头皱了起来。
  郦籽心里又是一紧,该不会是看出她是女生了吧?郦籽低头握拳,脸上熊熊烧着。
  “小雨一直在找你。”他开口了。
  “……?”
  “她这个人很执着,凡是她看上的,从来没有得不到的。”
  “啥?”郦籽忍不住抬头。
  “自那夜之后,她对你非常感兴趣。以我的了解,她还从来没有这么喜欢一个男生。”郦籽发现薛慕阳那种人畜无害的温和不见了,目光变得挑剔而严肃,“所以,奉劝你一句——”
  郦籽心里惊惊的:“什么……”
  “你还是别躲她了,不要做无谓的挣扎,不如认真考虑一下,小雨她真的挺好的。”薛慕阳特别认真地说完。
  郦籽睁大了眼睛。
  “虽然她看起来有些任性,但是其实很单纯。身材肉乎乎,也很可爱……”
  让一个女生考虑你妹妹,你究竟知不知道在说什么?
  面对他半是期待半是威胁的目光,郦籽一禀,下意识点头:“啊是的,很可爱,哈哈……”
  干笑两声后她夺门而出。
  不知道为什么,她并不愿意澄清自己不是男生的事实。她只是直觉,如果说明白了,大约只会用收到他惊吓而克制的嫌恶目光,以及彻底的远离。
  他回到天上,她继续沉入尘埃,永无交集。
  然而,她想离他,近一点,比现在再近一点。
  郦籽永远忘不了,那个阳光大盛的早上。
  她调好温度,从工具房出来,正要快步走出去,忽听一阵悠扬的音乐从冰场传来,她转头瞥见一个男生在冰场悠游地滑行。那飘逸的姿态让她不由得多看了一眼。
  然后她脚像生了根,立在那挪动不了了。
  周围的声音蓦然远逝,郦籽仿佛陷入了真空中。
  她无法用语言道出那场花样滑冰带给她的震撼和感动,也无法道及男生在时而悠扬时而急促的乐声中,身姿挺拔的在冰上滑行、舞蹈、跳跃的柔美与力度、自由与追逐的美感的万一。
  她是个粗线条的人,活得简单。在她的字典里,从来只有速度与风才帅才是美。可是当男生在冰上华丽舞蹈,周围一切都在旋转,飞翔,恍若时光飞逝,而他永在。她被深深镇住了。然后,三连跳,他在空中优雅腾身旋转,稳稳落地,那张干净的脸是在身子半转后才转向她的,他的短发在空中动感地划了道弧线,平静却气场袭人的脸上,一双安静的眼睛华彩沉寂。
  音乐、光洁的冰、人,仿佛融为一体,美出新高度。
  “哗——薛慕阳!”身旁有女生几歇斯底里似乎要晕倒,“我要给你生猴子!”
  “薛慕阳……”郦籽低喃出声,只觉得犹如六脉忽然被打通,或者说眼睛和心灵刚刚开悟,于懵懂中恍然读懂了从未想到的什么东西,看见了一种感动的美。
  十九年的人生中,她本来从不在意什么美丑,只有方便简单。可是,这一刻,她无比清醒地明白,原来还是有美丑之分的。
  美,就是光,就是暖,就是云上。
  一瞬间,她不知道为什么,眼睛有些湿润。
  “哎,扫冰的,让开!”有人推了郦籽一把,她踉跄数步,几乎是失神落魄地走出了体育馆。
  太阳升起来了,刺得她一阵炫目头晕。
  自那一场华丽的目睹,一整天郦籽都觉得头晕目眩。直到夜晚,面对夜空,才顿悟——人的一生,总会遇见一个人。
  当那个人出现,犹如一道天光,正中眉心,劈开混沌,蒙昧的心被惊动,茫然的眼睛被开了悟。从此月华星辉,天青云白,印在心底。
  薛慕阳,就那样猝不及防地,降临。
  窗外一阵急雨滴答声,又下雨了。
  这一系列的狂乱狼狈,用尽了郦籽全部的心力、体力,像是一天内跑了十万公里,精疲力竭。
  郦籽把自己撂倒床上,像一条落在网中的死鱼一样躺着。她睁着双眼,呆呆盯着天花板,一如干了太多错事的孩子,不知道该补救哪一个,于是干脆自我催眠,一个也不去想。这样就以为什么事都没有发生。
  不知过了多久,一声雷炸在窗外,放空状态的她吓得一个鲤鱼打挺坐起身。于是,一切现实重新进入脑海,路今白、扮男生、滑冰、薛慕雨的喜欢、薛慕阳……一团乱麻的状况让她头疼欲裂,“嗷呜”一声,她重新躺倒绝望打滚。
  追究起来,这一切的起因,似乎都源自一周前那个有月的夜晚。
  那天晚上,她终于经受不住诱惑,决定溜进速滑馆去,随(作)便(一)滑(作)滑(死)。
  那天郦籽一直等到夜晚十点,草地上最后一对情侣也散去,才在静谧的夜色下,左顾右盼着从路灯下闪进体育馆。
  毕业帽造型的体育馆一如沉睡的庞然大物。郦籽娴熟地扭动钥匙,“咔”的一声锁被打开,郦籽轻轻吐口气,闪身进去,将夜风关在了门外。
  里面黑漆漆的,没有一丝风。她轻车熟路摸进工具房,脱去外罩的衬衫,从柜子里取出一个硕大的包裹,头盔,冰刀鞋,她动作麻利,穿戴整齐,出门拐进空旷的速滑馆。
  冰面如一面巨大的镜子,闪着冷凝莹白的微光。
  郦籽克制地冲空无一人的冰场打了声招呼:“嘿,我来了!”就纵身飞驰起来,耳侧的风可比外面的爽利多了。她摆臂探身,迎风滑行,正要加快速度,忽见一道影子贴了上来,吓得她左脚一撇,歪歪斜斜躲开,狠狠撞到了护栏上。
  “是、是人是鬼?”她慢慢回头,声音有些颤抖。
  “鬼——”阴森森,带着凉凉的回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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