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晚乔 日期:2023-01-01 11:22:34
最近“律和”律师事务所决定用条漫的形式进行破壁宣传,谢言和第一个想到的就是那个在他创业初期给了他温暖治愈的漫画博主。可是千算万算都没有算到,这个漫画师就是那个在酒吧门口顶着一双小鹿眼睛,盯着他一眨不眨,说喜欢他的女孩夏婴。这份爱太过于炽热,况且小姑娘的爱能持续多久呢?谢言和想都不想就拒绝了。没想到小鹿却不肯放弃。“我的喜欢没有影响到你的生活吧”谢言和实在无法拒绝这样一双眼睛:“没有。”女孩喜笑颜开,开始了甜蜜温柔的追夫之旅。她步步紧逼他节节败退,最后只能越陷越深。“你还喜欢我吗?我今后只想走有你的路。”“我从始至终都只喜欢你,谢言和。”
第一章 她终于又遇见他了
每个少年都曾笃信自己是世界的中心,夏婴不承认这一切只是巧合,她相信宿命论,也总觉得,谢言和就是那个注定的人。
1.
画室里。
夏婴顶着两个硕大的黑眼圈,正画着人设初稿。忽然,她感觉到手机一振,瞬间双眼一亮,放笔拿手机解锁看消息,动作一气呵成。
“您的话费余额已不足18元,请及时充值……”
夏婴嘴角一撇,慢悠悠地又把手机放了回去。
今天是周六,原本是没有课程安排的,只不过大四的学生一边忙实习一边忙毕业论文,另一边还被高山一样的毕业创作重重压了一肩。高压之下,大家几乎被磨平了棱角,也甭管是星期几,一有空他们就泡在画室,握笔比干饭还勤。
本来事儿就够多,夏婴最近还在网上疯狂接稿,为此她已经有段日子睡眠不足了。和她同寝的好友陆笙知道一些缘由,抓着她的肩膀摇来晃去叫她惜命一点儿,别被美色冲昏头脑。可夏婴一边“好好好”地应着,一边继续接单子赚钱,然后拿着赚来的钱每周五晚上掐着点儿溜去酒吧找人。
说是找人吧,她也就是偷偷躲在角落里看那个人的背影,又倔又怂,谁也拿她没辙儿。
夏婴吸了吸鼻子,本想站起来转转提提神,没料站起来眼睛一眯,她就这么当着全班打了个声势巨大的呵欠。
很快,大家都被她的呵欠传染,整个画室呵欠连天。
“不带这样的夏小婴,本来就够困了,你还特意站起来打呵欠给我们看?”
“我又不是故意的。”夏婴继续吸鼻子,终于吸不住了,她走到陆笙身边拍拍她的肩膀,瓮声瓮气,“有纸吗?”
陆笙递过去一包:“怎么哑成这样,别是感冒了吧?”
一个男生跳出来:“哟,感冒了?咱们昨晚上不是还在西路那边的酒吧碰见吗,当时我记得你还好好的?”
不提还好,一提夏婴就火大。
她抓起桌上的塑料盒就往那边扔:“闭嘴吧你!”
要不是因为看见他而将目光移开了一小会儿,也不至于确定不了谢言和有没有看见自己的好友申请,更不至于懊恼到现在。
那个男生灵活地躲开,佯装害怕地拍了拍胸口,说话阴阳怪气:“至于这么暴力吗?哥,您还记得自己是个女孩儿吗?”
听见这话,夏婴气得随手又抄起个纸团:“我是什么样,女孩儿就是什么样,用得着你说?”
“又是去酒吧又是砸人的,惹不起惹不起。”
“去酒吧怎么了?你能去我不行?再说,既然觉得惹不起,你就少说话!”她气势汹汹地叉着腰,战斗技能全开,“真以为别人多愿意你张嘴呢?”
陆笙手上动作没停,嘴却没歇着,她毫不迟疑地站在夏婴这边:“真有意思,一个爷们儿教人怎么做女孩儿。”
“就是!”夏婴“啧”了一声。大学四年,她对班上这几个男生真是没有半分好感。
然而这个时候,陆笙忽然反应过来。
“酒吧?”陆笙停笔,冷冷地瞥着夏婴,“不是说出去采风吗?你昨天又去酒吧了?”
就像被针戳破的气球一样,夏婴心虚,没了先前的气势,她干笑着坐下,声音也渐渐变小:“这不是,采完风,那个,顺路。”
而另一边,男生们听到酒吧,耳朵就尖了,小声议论:
“西路街边的酒吧?是不是你以前说过的那个,就那个挺有名的,谁来着……对了,楚辛欣!是不是说楚辛欣就是在那儿被星探挖掘出道的?”
“可不是,就那家!”先前跳出来的男生说,“氛围是挺好的,没有那些个乱七八糟的东西,但消费真不便宜,一个晚上把我一周的生活费都掏空了。”
迎着陆笙的瞪视,夏婴一边装柔弱,一边讨好地笑:“阿笙,我头有点儿疼,还渴,你能帮我去小学妹她们班上接个热水吗?”
夏婴班里饮水机旁边的电源前阵子坏了,一直没来修,教室里没有热水,大家想喝温水全靠蹭。隔壁专业也对此打趣,说这可能是他们班节省水费的阴谋。
“怎么就没渴死你?”陆笙嘴上骂了一句,手里却放下了数位板,“杯子呢?”
夏婴急忙递过去,末了还乖巧招手:“等你哦。”
陆笙的白眼几乎翻到了天上,拿了杯子就走。夏婴也终于松一口气,好歹这回没骂她。
倒也不是害怕,只不过因为知道阿笙是担心她、为她好,所以她不怎么好意思反驳,可阿笙实在是话痨,她一不反驳,就要被念很久。可要说不再去那个酒吧……那一边可是谢言和啊!她惦念了这么久才再次遇见的人,怎么能不去呢?
夏婴叹气。又不想改,又不想被念,她好难哦,想着想着,又开始晕乎起来。
最近天冷,教室里开了空调,热风本就容易吹得人头昏,更何况是原本就不舒服的夏婴。
刚才骂人已经用完了她最后的精力,她将手揣进袖子里,眼皮越来越重,顺势就趴在了桌子上。
理智上说着在教室睡觉容易感冒,不能睡着,只趴一会儿就起,可袭来的睡意在夏婴碰到桌子的那一刻便将她拽入梦乡,半点儿不迟缓。
梦里先是漆黑一片,接着出现一个画面。
那还是夏婴五六岁的时候,当时爸爸妈妈带着她出门旅行。小孩子熬不住长途奔波,难受得很,于是爸爸妈妈将她放在酒店休息,自己下楼去买水和吃食。酒店的门无法从外边反锁,夏婴的父母也想着几分钟就上来应该不会有什么事情,不料他们前脚一出门,后脚小夏婴便迷迷糊糊地醒来了。
在陌生的环境里独自醒来,小夏婴又慌又怕,她忙叫了几声,但屋子里空空荡荡,无人回应,她瞬间就急哭了。晕晕乎乎抹着眼泪,小夏婴就这么下了楼。她想去找父母,但那时的她实在太过年幼,稍微跑远一点就忘记了回去的路。
烈日当空,大中午的,柏油马路上行人不多,小夏婴哭得喘不上气。这时,她看见一个初中生模样的小哥哥,她一吸鼻子,下意识就想过去求助。
与此同时,陌生哥哥低头望她,薄唇紧抿,面沉如水,一双原本漂亮的眉眼此刻全是郁气。小夏婴年纪不大,什么都还不太懂,可是对于情绪的捕捉却异常敏锐。在那一瞥之后,她明显被吓着了,男生却眉头一皱停下脚步。
大概是这个年纪的孩子依赖心重,夏婴跑了这么久,难得看见个人,下意识就想去寻求帮助。夏婴小心翼翼往那边走,心里又害怕又期待,半点儿心思都没顾得上分出来看看左右的车辆。
偏也就是这个时候,街角一辆汽车急驶过来——
“小心!”
男生转头就看见这一幕,迅速飞扑过来。
夏婴一惊,刚刚看清楚车辆就被人扑倒。汽车尾气扫了他们一脸,陌生的男生被擦伤了小腿,而她被护在他的怀里,险险躲过。
睡梦中,夏婴眉头一抽,明明是小时候的事情,许多东西都模糊不清,偏偏这一刻她又记起曾经的无助慌乱,单是想想就叫人害怕。
那会儿太小,再提起来,夏婴只模糊记得被陌生哥哥护在怀里,看见汽车飞驰离去时的瑟缩,和自己被陌生哥哥手足无措哄了许久之后,看见找来的父母时,霎时崩溃的眼泪。
因为有了这个先例,后来的夏婴再出门时,父母都恨不得把她拴在裤腰带上。即便是她长大成年,每回出门父母也会细细嘱咐,让她注意安全。而每一回嘱咐时,妈妈都要念叨两句:“当年要不是那个叫谢言和的男孩子,真指不定你要发生什么事情……”
谢言和。
很长一段时间,他在夏婴的记忆中都是那个看起来凶巴巴,会皱着眉头仿佛做试卷一样,又头疼又努力哄一个小孩子的少年。只是年代久远,比起真人,谢言和对于她而言更像是一个符号。
五六岁时遇到的哥哥,谁能记得住他的模样?直到四年前,高三艺考,傍晚的雨中巷口,她发着高烧踩空摔倒,狼狈地从水坑中爬起来。
当时她满身泥泞,寒风中烧得又热又冷,艺考的压力很大,那一跤几乎成了最后一根压倒她的稻草,她委屈得要命,趴在地上正要哭出声,头顶上方却多了一把伞。
“你还好吗?”
原本昏黄的路灯此刻如同舞台上的追光落了男人一身,他站在光里,细雨如同星点,浮动在他身边,而他仿若未觉,只撑伞望她。
她抬起眼,看见的便是这一幕。
后来,自己是怎么从水坑里爬起来,他又是怎么送摔伤的自己去的门诊,夏婴已经不记得了。她唯一记得的,是男人送完她准备离开,她着急道谢,男人只随意点头。
“不用。”
夏婴见他要走,脱口而出:“那个,您叫什么名字?”
男人一顿,说:“谢言和。”
在听见这三个字的瞬间,夏婴的心脏停了一下。
偏巧是在爱幻想的十七八岁,谢言和再一次以守护者的姿态出现在夏婴的生命中,黑夜里他成为她的月亮,自此,她记住一抹温柔月光,对他有了向往。
每个少年都曾笃信自己是世界的中心,夏婴不承认这一切只是巧合,她相信宿命论,也总觉得,谢言和就是那个注定的人。
随着寒冬换了炎夏,梦境里一波三折,模糊的影像变得清晰。最后,她梦里的人变成了在酒吧中喝一杯酒便离开,谁也不搭理,不苟言笑的模样。
2.
“阿嚏!”
夏婴打个哆嗦,猛地坐起来。
人虽然醒了,意识却还模糊着,在梦境与现实交织的间隙中,她听见陆笙一声“不是吧”,接着就被一只手点在额头上往后一推。
“叫你那么久你不醒,不叫你倒是自己坐起来了?”陆笙拍拍自己心口,另一只手指着桌上水杯,“快喝吧,别等会儿放凉了又叫我给你跑一次。”
夏婴迷迷糊糊地端起杯子,猛地就是一口。
“嘶——”
陆笙惯来喜欢喝烫水,她的“温水”和别人的“温水”概念全然不同。夏婴被烫得一惊,但并没有吐出来,反而因为惯性直接咽了下去,从喉咙烫到胃里。
陆笙这才反应过来:“哎,你没事儿吧?”
夏婴摆摆手,又趴回桌子上。
她摸出手机看一眼,才发现梦里光怪陆离,但现实里自己也不过就睡了十分钟不到。她转头看了一眼,班里男生们的话题早从酒吧跑到了动漫——
其中一人摆出奇怪的动作喊着:“替身是没有强弱之分的,只有最强的白金之星和最弱的紫色隐者!”
另一个人便夸张地打配合说:“老东西最可爱了!”
不知道谢言和这么大的时候,是不是也看动漫,大概不会吧,他看上去不是会喜欢这些东西的人。
夏婴吐吐舌头,刚才被水烫到的地方起了个小小的泡,稍稍碰到就觉得疼。
五六岁时,她第一次见他,他便已经是沉闷阴郁的模样了。而十八岁的高三,她第二次遇见他,当时他的脸色更是难看得吓人——不过这个倒有原因,毕竟当时是她冒失,连累他一起摔在一地泥泞的雨里。
最近一次,便是昨晚。
细说起来,他们的再遇还得追溯到前几个月的班级聚会,当时大家希望有点儿气氛,思来想去便去了那家酒吧,微醺中夏婴看见一个熟悉的身影闪过,她正要细看,就听见不远处有人叫停了他:“谢言和,这儿!”
夏婴听见那个人这么喊,心跳一快,赶忙回头,在人群中捕捉到一张熟悉的脸。但这一面太过短暂,加上她当时喝了点儿酒,不能确定自己有没有看错听错,于是回学校之后,她翻来覆去惦念许久,最终决定去酒吧蹲一蹲碰碰运气。也不知该说她是幸运还是该夸她锲而不舍,一个星期后,还真给她蹲到了谢言和。
昏暗的环境中灯光闪烁,有一束橘黄色的光从头顶洒下,落在谢言和的发上、睫毛上,烟雾中他耀眼得无与伦比,气质却疏离冷淡,拒人于千里之外。这一幕和夏婴记忆中那个傍晚的街灯小道重合,叫她不由得木在当场。
问过酒保,夏婴知道了每周五的晚上九点左右,谢言和都会去那儿喝一杯酒,不多不少,喝完就走。也是因为这样,夏婴开始了被陆笙吐槽的“追星之旅”。
倒也没什么别的想法,就想看看他,毕竟是念了这么多年的人。
直到昨晚,谢言和不晓得怎么了,喝多了一点儿,将上前帮忙的夏婴误认为服务生,还让她帮忙叫代驾。在等代驾的时间里,夏婴大着胆子,问他要了微信。
可惜在她发送申请的那一刻遇见了班上同学,对方揶揄的目光扫视得她不太舒服,于是她狠狠瞪了回去。也因为这一走神,她没注意谢言和有没有收到好友申请。
那会儿没多想,回宿舍后,夏婴躲在被子里笑了许久,又兴奋,又期待,折腾到了天亮才迷迷糊糊睡了会儿。
夏婴又擤了一把鼻子,该不会真感冒了吧?
擤完鼻子,她下意识地拿出手机,点开微信。
熟悉的界面上空白一片,唯一的小红点是她关注的烤肉店发了宣传,而她从昨晚等到现在的“我们已经是好友了,开始聊天吧”也没有显示出来。
是没收到还是不想通过呢?一想到后者,夏婴的鼻头就开始泛红,心情也低落下来。
早知道不应该让他加她的,如果能回到昨个儿晚上,再来一回,就算是拽都要拽住谢言和,让他扫自己的微信。她一定光速通过,稳稳住进他的好友列表里。
正难过着,陆笙忽然凑过来摸夏婴的额头。夏婴一愣,连忙后退,凳子腿儿在地上划出刺耳的响声。
整个画室的人整齐划一地捂上耳朵。
陆笙甚至还被这噪音弄得打了个哆嗦:“你做什么?”
“我……你猛地凑这么近,谁能不被吓着呀?”夏婴的嗓子微微嘶哑。
“我听你又是吸鼻子又是咳嗽的,寻思着你是不是发烧了,来探探啊。”陆笙理直气壮。她扯了自己的手绘板保存画作,又把夏婴的也保存关闭。
“好家伙,还真挺烫,别画了,就你现在这脑子能画出个什么?去医务室看看吧……等等,对了,今天是周六,医务室不一定有人,去市医院!”说完,陆笙一把将夏婴扯起来,半点儿不拖泥带水。
不得不说,陆笙虽然说话婆妈爱念叨,但行动力一流。市医院离她们学校不远,坐公交车就四五站的距离。可出了美术楼,陆笙见到瑟瑟哆嗦的夏婴,毫不犹豫便抛弃了公交车,打了个车。还没等夏婴回过神,她们已经站在了取号区。
“我去排队,你在这儿坐着。”陆笙伸手,“身份证给我一下。”
大概是在教室里睡了一觉,本就不舒服的夏婴头更晕了,她乖乖把身份证和打开了付款码的手机一起递了过去,完了揣着手就开始发呆。
很奇怪,明明都已经放空了脑子,按理说不应该再产生这样的幻觉,但恍惚间,她好像看见了谢言和……
等等!
夏婴眼睛一亮,真的是他!
只见医院门口停了辆车,从车上下来个穿着灰蓝卫衣的男生,男生半倚在车边和驾驶座上的人说话,车里的人长相熟悉,是她梦过许多次的模样。
脑子不清楚的时候,人最容易冲动,来不及想些什么,夏婴赶忙跑过去。然而比她更快是谢言和的动作,她还没跑到门口,谢言和便将车开走了,她只来得及隔着半开的车窗与他对视一眼,声儿都没出,那辆车已经拐出大门不见了。
说不上来是什么感觉,夏婴微微皱眉,心里有点儿空落落的。虽然只跑了一小段路,但由于发着烧,这会儿突然停下,她的眼前黑了几秒,腿也一阵发软。眼见着身子一歪,不料旁边有个人搀住了她。
“学姐?”
谢霖川一身灰蓝色卫衣,配着泛白的牛仔裤,头上反扣一顶灰黑鸭舌帽,天然卷的头发从帽子两边钻出来,自来熟地笑出一对小虎牙:“学姐好巧,你也病了啊?”
打完招呼才发现自己说的话有些瑕疵,微顿一下,谢霖川尴尬摆手:“我不是那个意思。”
夏婴这才发现,从车上下来的是大二同专业的学弟。美术系因为专业需求不同,不管大几,只要是同一个专业的都在一层楼,因此,他们虽然没讲过几句话,但上课下课总能碰见几面,哪怕不认识也大多能混个脸熟。
夏婴此时脑子里全是另一个人,并没有在意他说的话。
她退后几步,先为他扶住自己道谢,接着装作漫不经心地问:“刚刚送你来的人是?”
“那是我哥!”谢霖川轻轻扬了一下下巴,带了一点刻意的矜持,“我亲哥,特别优秀,长得也好看。学姐你不知道,从小到大这么多年,我都没见过比我哥更厉害的人!”
夏婴眨眨眼:“你哥?”
“对啊。”谢霖川点头,点完又开始疑惑,“学姐你这个表情……”像是在努力压抑住自动上扬的嘴角,说是开心吧,又总觉得哪里有点儿奇怪。
“没什么。你来看什么的?没什么大碍吧?”夏婴笑着问道。
谢霖川看着先前还态度疏离的学姐一瞬间变得亲切起来,且声音热切,有点儿摸不着头脑。
不过谢霖川心大,很快被转移了注意力,他指了指自己的左手:“嗨,没事儿。”
“我来拆这玩意儿。前几个星期不是有篮球赛嘛,我比赛的时候摔着了,手撑在地上,‘咔’一下断了。”他说话间在腿上一拍,约莫是拍重了,他痛得龇牙,又强忍住,“嘶……咳咳,当时还真疼,没想到这么一段时间就给恢复好了,人体真是神奇。”
夏婴配合地附和两声说:“居然是这样。”然后叮嘱他要注意自己的身体,说小心别再磕着碰着。
谢霖川是个哪怕你在骂他,只要你讲话的时候在微笑,他都会觉得你态度友善的傻愣子,因此,即便夏婴已经敷衍得这么明显了,他也完全没看出来,还觉得学姐人真好,把自己给感动了一顿。
“那个,不如我们加个微信吧?”夏婴佯装无意准备摸手机,然而口袋里空空荡荡,这时她才想起自己的手机在陆笙那儿。她的表情有一瞬间的僵硬,但她很快就调整回来,“我朋友在帮我排队领号,不如你搜一下我号码,我等会儿通过。”
谢霖川爽快道:“没问题。”说完就搜了号码,发送了申请。
“夏婴!”
夏婴刚回头就看见陆笙从大厅里跑出来。陆笙跑过来,在夏婴头上敲了一下:“不是叫你在那儿坐着等我吗?”
陆笙拿捏着力气,夏婴没被敲疼,再加上感觉到自己的期待有了峰回路转的迹象,心情颇为不错,于是咧着嘴卖乖:“对不起嘛。”
外边冷风阵阵,夏婴穿得不多,此刻鼻头和脸颊都被冻得有点儿发红,一双玉石般清透的眼睛黑白分明,即便微微弯起也能看见浓密羽睫下藏着的光。
在她合掌做出类似“求饶”的服软动作时,谢霖川猝不及防被可爱到了。他莫名红了耳朵尖:“那学姐,我也先去拆石膏了。”
“嗯,早日恢复!”夏婴朝他摆摆手。
谢霖川离开之后,夏婴飞快地接过陆笙递来的手机,通过了那个好友申请。既然直球没成功,迂回一些也可以。
陆笙望着谢霖川离开的背影想了会儿:“那不是小学妹的同学吗?”
“是吗?我没注意过,只知道他比我们小两届。”夏婴正要打备注,打字的手却尴尬地停住了,“那个,小学妹她同学叫什么来着?”
“我哪儿知道?”陆笙说,“见过几面而已,又不认识。”
夏婴想了想,最后在备注上打了“弟弟”两个字。这个时候,她满脑子都是“又有转机了”,完全没想过这个备注会给她带来什么。
陆笙看到后吹了声口哨,语气暧昧:“弟弟?”
夏婴笑得开心:“想不到吧,他是谢言和的弟弟!”
陆笙带笑的脸瞬间垮了下来,怎么又是谢言和?
夏婴敏感地察觉到自己可能又会被念叨,连忙一揣手机强行转移话题:“是不是要轮到我了?我们是不是该进去了?”说着,她强行把陆笙拖进医院。
陆笙看出她的意图,叹了一口气,也没有继续念叨。夏婴正庆幸着逃过一次,却没想到五分钟以后她就开始落泪。人生总是大起大落,或者叫乐极生悲。就在进了问诊室的下一秒,夏婴忽然发现手机不见了,也不知道是掉了还是被人摸走了,总归她没能找到它。
拎着药回寝室之后,夏婴瘫在床上,借陆笙的手机给家里打完电话之后想,也许这就是传说中的有得必有失吧。
3.
由于有毕业创作的要求,大多数同学的实习地点都在本市,夏婴也不例外。她找了一个学长的动漫工作室,地方不大,实习工资也就够吃个饭,好在大家相识,相处起来不费劲儿,做的也是喜欢的事情,还算愉快。
而在此之外,像是天上掉馅饼一样,夏婴接到了一个名为“律和”的公司宣传策划的邀请。
对方是从律所做起来的,在业内口碑不错,唯一的不足就在于它成立的年份不久,比不过那些老牌公司。于是,他们想找网络自媒体,把一些经过当事人同意的头秃好笑的案子,做成比较好传播的东西,比如条漫。
而夏婴是十足的网瘾少女,从刚学画画的时候就开始在网上分享画室日常,前期主要是记录趣事,后期画功扎实了便开始接稿,偶尔也做一些绘画直播。到了现在,她也成了绘圈稍有名气的“太太”。
对方给的酬劳丰厚,题材也有趣,加上以后还能享受一些法律咨询上的便利,能够接到这个策划,夏婴感觉非常开心。只不过事情太多,堆在一起,这下子她再也没有办法抽时间去酒吧,想来就没有多少再见谢言和的机会了。
夏婴叹了口气,明知想也没用,却又忍不住在心里想,如果当时与谢言和加上微信就好了,这样也不用时时惦记。
她习惯于用画笔记录自己的心情,要么是摸鱼一张Q版小像,要么是做做手账,今天也不例外。
夏婴摸出速写本,随手抄了一支勾线笔,寥寥几笔就勾勒出两个小人。小人背靠背,一个抬手眯眼比出“冲呀”的手势,一个对手指皱眉,一双豆豆眼可怜兮兮流下眼泪。
然后,她拍了两张上传微博,随后编辑文案:
“我吃两碗不够:今天也是分裂的一天啊。”
室外水雾弥漫,谢言和从电脑屏幕前抬起头,将衬衣袖口解开,把袖子挽到手肘处,按了按酸痛紧绷的脖颈。
最近有个项目比较棘手,他为了整理案件资料已经坐了一整天,这会儿站起来,才发现雨已经下得如此大了。
这时,办公室的门被敲响。
谢言和:“进来。”
“谢总。”抱着文件夹的胡翰微微低头走进来。
胡翰是谢言和的助理,寡言少笑,性子沉稳,穿着打扮永远比谢言和这个老板还要一丝不苟。
“这是最新修改的推广方案。”
谢言和颔首,拿过文件夹,仔细看过一遍。
“不错。”谢言和将文件夹递回去,“就这样吧。”
胡翰点头,却并未离开。
谢言和看出他有话想说,问:“还有什么事儿?”
“谢总,宣传组讨论过了,这个画手绘制插画居多,虽然她有一定的名气和曝光度,但像这样的条漫找她可能不大稳妥。我们给出的条件很好,完全可以找专业的漫画家来进行合作,更何况有名气的漫画家本来就自带流量,我们要推出这个策划,在宣传方面也会更加方便一些。”
谢言和顿了顿,并没有一口否决。他再次接过文件夹,翻开之后目光却有些游离。
顺着那满眼的文字,谢言和的记忆回到四年前。
那时,谢言和研三毕业,刚刚创立“律和”,去司法部开证的时候,对方听见他登记四人时,表情怪异地看了他一眼。
这也不难理解,毕竟,四个人的律所,即便是在小型律所里也算很少了。
律师的好坏单纯用胜率的高低来评判不大准确,事实上,往往一起案件提审之前,大家拿到资料的时候,就能明白这场官司有几分胜算。当然这不是绝对,也不是说所有的事情都早早定好,否则他们的工作也没有意义。
那时碰巧有那么一桩案子,因为涉及的地方较为敏感,当事人好不容易造出来的舆论风波也被压了下去。许多知道内情的大律师都不愿意接这个案子,唯独谢言和凭着一股热血和初生牛犊的劲儿出来硬碰硬。
正因如此,那段时间他过得很难,甚至连好友楚辛欣都劝他退一步,担心他被黑暗吞噬。那是谢言和第一次那么无能为力,在搜集资料的过程中,他心力交瘁,为了平复心情他刷了刷社交软件,手指无意义地下划许久,最终停在一处。
“我吃两碗不够:我在黑夜里追光,追了许久都赶不上。”
配图是一张很简单的条漫,谢言和在一片深黑色背景里看见小女孩的背影,她大概是在往前跑,可身前的微弱白点仍是越来越小。看见那张画,谢言和心里有个点被微妙地戳到一下。
像是找到了一处可以寄托的地方,在那之后,谢言和默默关注了这个账号。
谢言和并不迷信,不会觉得是因为关注到它自己才成功了,这种说法过于玄学。但或许是移情,这个账号于他变得特殊了起来,因为自那天晚上以后,一切都在慢慢变好。
先是舆情爆发成了网络热点,给相关的另一方造成了一定压力,再是通过一些途径找到了更加直接的证据,而这份证据直接扭转了他们的颓势。
在案件结束当天,谢言和再次点进这个账号。
“我吃两碗不够:虽然只有一点点的光,但我抓到它啦!现在是凌晨两点三十五分,我很开心,也决定放走它,我知道再过三个小时天就会亮,而这三个小时里,就由你去亮给更多的人看吧。”
配图里,小女孩终于追到了萤火虫,她在小萤火虫旁边写了小小几个字:地上的星星。
他笑了笑,同时松下提了许久的气。
那是“律和”这家小律所第一次进入行业内的视线里,获得关注。
或许就是那会儿形成的习惯,后来每每在压力大的时候,谢言和就会点进那个微博。他总能从博主的随笔里得到治愈,也会在看见一些日常的小记录时会心一笑,他能感觉到这个博主真的很爱绘画。
也许吧,热爱是一种力量,即便只是作为一个观看者,不去参与,也能够被感染到。
“我不太懂漫画,如果你们讨论过后觉得不合适,可以同时找几个画手,对比一段时间看哪边的效果更好,到时候再决定长期合作对象。”谢言和更偏心自己喜欢的博主,但讨论组说得也有道理,他总不能因为自己的偏好直接驳回。
“好的。”说完,胡翰便退了出去。
谢言和望了眼关上的门,叹了一口气。
习惯使然,谢言和摸出手机,本想点开微博,却被谢霖川轰炸一样的消息给吸引了注意。
也不知道是不是现在的年轻人都这样,一条消息就两三个字,一句话分三四回发,导致每一次谢言和点开,都能看见属于谢霖川那未读的十几二十条消息。不了解的人还以为出了什么要紧的大事,但真点进去就会发现,他要表达的东西明明一两句话就能说清。
比如这回,谢霖川不过就是对同系的一个女生有了好感,而他感觉那个女生对他似乎也一样,他用了大概五六行的感叹号来表达自己激动的心情。
谢言和望着那几行感叹号有些好笑。
很快,也不知想到什么,他收回笑容,只冷冷地回了两个字。
谢言和:“加油。”
他退出与谢霖川聊天的对话框,却无意点到了“新的朋友”那里。
谢言和的交友圈子不大,这些年来问他要联系方式的女性也不少,非工作场合,他大多会礼貌拒绝,唯独那天微醺,对上那双眼睛时递出了手机。他对那个女生已经没什么记忆了,只记得她给人的感觉像极了溪边的小鹿。
谁能拒绝一只小鹿呢?
那晚在代驾到来,他坐上车后,“小鹿”仍在外边看着他朝他挥手,一双眼自始至终弯着,好像天生如此。
她对他喊:“路上注意安全!”
她身上有着这个年纪的女孩特有的活力。他看着她,发现她更特别一些。在活力之外,她的笑里还带着些更动人,也更吸引人的东西。
即便他也是从这个年纪走过来的,可这些东西从没有在他身上出现过。
他忍不住隔着车窗点点头,根本没有去想对方看不看得见。
代驾师傅是个健谈的中年人,开车很稳,时不时与谢言和搭两句话,即便不怎么能得到回复也能自己乐呵呵说上许久,谢言和一手握着手机,一手按了按额角,间或附和两声。
往常安静冷清的私人账号上,一个好友申请跳出来,头像是当下很火的表情包小猫。谢言和看着,嘴角微扬。
“这大学城附近啊,年轻人就是多。看你这副打扮,应该是个什么老师吧?我家那大侄子就是大学里当老师的,也这副打扮。”代驾师傅乐乐呵呵说,“刚刚那女孩看起来挺小的,是你学生?”
谢言和一顿,原本准备点通过好友申请的动作也停住。过了会儿,他才回应:“不是。”
说完,他便不再开口。
谢言和的酒量不算太好,所以每回都会控制量。出了酒吧,吹吹风,他已经感觉好多了,头脑也清醒过来。
他将手机收回口袋,再没理会那条好友申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