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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品介绍

谁主沉浮.5


作者:王鼎三  日期:2023-01-01 11:38:50



  谁主沉浮.5
  第一章 天有雪 惊鸣鸡
  1
  新年的第一个月,河东遭遇了建国以来最大、最严重的一次雪灾,千里冰封,万里雪飘,城市和乡村被风雪冻成了一块巨大的坚冰,交通几乎瘫痪,多处通讯电缆严重受损,家家户户的房前屋后都是永不消融的冰雪。人们最多的感慨就是今年的雪怎么会这么多?
  光阴似箭,岁月如梭。一转眼王步凡在河东省纪委书记任上已经干了五年。五年来王步凡带领河东省各级纪检机关坚持把查办案件作为反腐败斗争的主要突破口,加大对查办案件工作的领导力度,完善组织协调机制,严肃办案纪律,严格办案程序,加强案件审理,集中力量突破了一批有影响的大案要案。五年来接受来信来访、举报电话6155件(次),初查核实违纪线索961件,立案771件,结案751件,处分1321人,其中市厅级干部21人,县处级干部207人。先后查处了一批有影响的大案要案。通过办案,为国家挽回直接经济损失5.88亿元。当然也对大胆创新、敢于负责、干净干事的党员干部给予坚决支持和保护,为3500多名党员干部澄清了是非,主持了公道。用省委书记井右序的话说:“有王步凡这个铁面无私的纪委书记在,河东的经济发展有了保障。”省长边关也戏称王步凡是“当代包青天”。中纪委有关领导对河东省纪委的工作也是非常满意的,多次在大会上予以表彰。在地市纪委中,平州市纪委既没有惊天动地的壮举,也没有平庸渎职的过失,有人说平州纪委书记已经磨平了棱角成为太平官了,他自己则说是“西线无战事”。可是平州并不太平,有人问王步凡准备怎么查处平州的问题,他笑着说一旦需要,他仍然会“苟利国家生死以,岂因祸福避趋之”?不过程序不能乱,平州纪委没有上报任何问题,省纪委也不能贸然行动。另一方面王步凡毕竟也过了知天命的年龄,对官场,对人生,都有自己的体会和感悟。他这个时候经常说的一句话就是“天最大”!50岁以前他的想法、做法和现在相比是截然不同的。他现在才知道“天理国法人情”的次序排列非常微妙,人情在最后,谁能确定是重要还是次要?天嘛,管它大也好,小也好,既然人们说不清道不明就只能让它玄乎了。自然规律,天道轮回,有时候不是人的意志可以改变的。在提倡和谐社会的今天,“知天命”就要用平和的、平衡的、健康的心态去做天人合一的事情,他认为这是“知天命”和人生意境的精髓。因此他对平州的事情并不急于动手,他说“物必自腐而后虫生”,是一条具有深刻哲理的古训。在事物发展的过程中,外因是变化的条件,内因是变化的根据,外因通过内因而起作用,内因是事物发展变化的第一位原因,外因对事物的发展变化起加速或延缓的作用。这话听起来给人的感觉是“模棱两可”。
  王步凡的儿子含愈读了研究生在读博士,原来给他写过信,近来有什么事情都是给他发邮件;大女儿含嫣已经上大学,有什么事情不发邮件发短消息;四妹步健在天野市妇联工作,四弟步程在平州市市政府当秘书,也多以网络方式和他联系;小女儿凡秋也上初中了,为了让她安心学习,王步凡和叶知秋商量,初中期间不给凡秋买手机。凡秋说很多同学都有手机,为什么不让她拿手机?王步凡并不多解释,说不买就是不买,没有理由!叶知秋尽管解释了网络影响学习的诸多理由,凡秋还是把小嘴噘得能拴头驴。知秋暗地里就说凡秋的性格太像王步凡,王步凡又开玩笑说:“像我没毛病,不像我就麻烦了!”如果放在过去,叶知秋会说王步凡狗改不了吃屎,现在王步凡毕竟是河东省的纪委书记,她不好意思那么说,就笑着说:“啥改不了吃啥!”知秋是两年前从天野市调到天首市妇联工作的。
  王步凡已经五十多岁了,头发白了一半,经常染发,看上去仍然满头乌发,他微微发福了,但是走起路来仍然精神抖擞,昂首挺胸。他进了办公室,秘书小张已经给他泡好了铁观音茶,他坐在办公桌前喝了口水,发现办公桌上有一封信,信封上是“王步凡(二哥)收”。他知道是四弟步程寄过来的信,现在是网络时代,王步凡好久没有收到私人信件了。他喝着水拆开信件,里边有报纸和一页信纸,他先看步程的信。说是信,又不是信,内容是当秘书的体会和感慨。
  领导的秘书,大多是具有高学历的优秀人才,有人说秘书是领导的参谋,其实领导需要秘书参谋的事情寥寥无几,需要秘书帮忙的事情却纷繁复杂。秘书,因为“帮忙”多了,他们不仅学会了写工作报告、学习心得,还学会了泡茶、抹桌子、整理办公室以及无微不至服务领导家人的生活起居等诸多方面的本领,对领导的隐私了然于胸,对领导的习性耳熟能详。这样一来领导的隐私和习性就成为悬挂在秘书头上的双刃剑,会杀人也会自戕。有些秘书仕途通达,是因为聪明的领导觉得秘书“应该”提拔,进而永远成为亲信;有些秘书因为知道领导的隐私太多,领导怕他泄露“秘密”,结果得不到重用。我可能就属于后者。
  秘书,是看运气的,看你是不是跟对了领导。工作能力强、人品好的秘书不一定就前途光明;工作能力平平、人品不怎么样的秘书也未必就不能平步青云,有时候“出卖”和“见风使舵”比工作能力更重要,这就是官场奥秘。我当过副市长的秘书,也和很多政府部门、企业老总的秘书过从甚密。我参与过平州市方方面面的重大事情,也亲历了平州市地动山摇的官场变故,更参加过第一线的抗灾救灾工作……本来我是可以像其他领导的秘书一样一帆风顺的,但是因为种种原因,我却成为秘书中的一个失败者……
  王步凡看了四弟步程的这一页“信”,心情立即沉重起来,他能够感觉到四弟在仕途上是不顺利了,四弟可能是读书多了,书生气特别浓,有时候会有一些稀奇古怪的想法,不怎么切合实际,他曾经劝四弟一切从实际出发,要“实事求是”,可是四弟坚持自己的理想主义观点,有时候弟兄两个谈不拢,就各持己见,不欢而散;有时候也为一个观点争得面红耳赤,王步凡说四弟迂阔,四弟说二哥已经没有棱角了,唯一保留下来的状态是在他面前仍然霸道,仍然以家长作风见长。毕竟是亲兄弟,吵吵闹闹也不伤和气,有贴心话彼此第一个想到的还是兄弟,四弟接受二哥这个家长,二哥也愿意当四弟的家长。王步凡也长时间没有写信了,正好因为大雪,今天不外出,纪委副书记甄思廉打电话说要回平州一趟,他嘱托甄思廉关注一下平州的新区开发,最近人们对新区开发褒贬不一;他也让甄思廉顺便过问一下平州一个县委书记关正新畏罪自杀的事情。
  闲下来有点时间,王步凡想把这些年对仕途、对人生的认识写出来,教育勉励一下四弟。
  四弟:
  二哥最欣赏这两句话:“宠辱不惊,看庭前花开花落;去留无意,望天上云卷云舒。”我在官场也混迹几十年了,兄弟之间我不想打官腔,就谈谈心吧!
  官场是最复杂的地方,说适者生存也好,说优胜劣汰也好,既然官场被比作宦海,那么在风浪中弄舟,是需要技术和技巧的,我不否认倒霉的人遇到了台风而不能自救,正常情况下你有驾驭小舟的能力,就会一帆风顺,到达自己理想的彼岸,否则就会是另外一种结果。你曾说官场上有各种阴谋和卑劣的手段,无所不用其极,在这样险恶的环境中生存发展是很艰难的。我不这样认为,正面的东西毕竟还是主流的,腐败官僚、奸佞小人毕竟是少数;品质恶劣、道德败坏的人也毕竟是少数。人,不可能一模一样,官员,也不可能一个尺子量出来,历朝历代的官员都良莠不齐,我们反复强调干部的素质问题,可是短时间内怎么能让所有的人都是焦裕禄,都是雷锋?应该看到现在官场上形象龌龊、一身匪气、四处勾结、投机钻营、不学无术的人越来越少了,正直诚实、任劳任怨、钻研学问的人越来越多,这就是社会的进步,更是党重视教育、重视干部素质的结果。
  不可否认,有一些人是不适合进官场的。我说的不适合并不是指没有背景和靠山。有几个人生下来就有背景和靠山?机会是自己把握的,条件是自己创造的,而有些人天生没有领导能力,三个人都领导不了,怎么去领导一个单位?过去讲究士大夫“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试想一个人如果不能修身,不能把自己的家庭弄好,何谈治国平天下?你正直诚实,崇尚科学,是笃信真理和公平的人,可是在察言观色、随机应变方面就有所欠缺,有时候城府不深、心直口快,有时候意气用事,不能受气,这些就造成了你容易被人一眼看透,容易祸从口出,不能忍辱负重,因此才在官场上感到郁闷痛苦。我是不赞成你混迹官场的,你也许可以成为一个作家,可以成为一个科学家或者一个成功的企业家,但是你未必能够成为一个政治家,如果你想到企业去一展身手,我可以帮忙疏通一下,但是如果想靠我说话来达到在官场上的目的,这个我不想做,做了也未必是好事。
  人生是需要磨炼的,成熟的政治家需要磨炼,伟大的军事家需要磨炼,就是那些卵石,能够把被磨损的限度降到最小,难道不是曾经磨损之后变成圆滑的功效吗?
  好久不见了,什么时候来省城了,二哥和你畅谈。
  信写好了,王步凡翻了一下抽斗没有找到信封,只有很多邮票,邮票是别人送给他的,他不爱集邮就扔在抽斗里边。这个时候正好秘书小张进来,王步凡随口说:“小张,你把这封信寄出去。”
  小张接了信问:“是给《河东日报》的吗?”
  王步凡这才想起了没有告诉小张收信人地址,他说:“是给我四弟步程的信,平州市政府办公室。”小张准备出去,王步凡又说:“我这里有邮票。”
  小张笑一笑说:“我那里信封和邮票都有。”
  小张走后,闲下来的王步凡有些百无聊赖,就随手拿起四弟寄来的《平州日报》翻看,三版上的一条新闻让他的眼球差一点掉在地上。
  本报讯 昨日,平州市西城区郊西集团副董事长姚某和副总经理关某被发现双双死在一辆轿车内。据介绍,昨日中午时分,有人在西城区郊西集团新区的安乐居小区车库内,发现了男女事主出事的这辆车号为“河D419914”的宝马轿车。
  事发后,平州警方紧急赶至事发现场,警察发现两事主的尸体已经僵硬如冰,综合现场情况,两事主身亡时间应在此前三天。两人被警察从车库里抬出时,均为裸体。
  据警方分析,出事时,两人在密封的轿车内开着空调取暖,因出事宝马轿车所停车库通风不好,发动着的轿车尾气排放不畅,致两人一氧化碳中毒死亡。警方综合现场各种情况认定,这是一起意外事故。
  据知情人介绍,男事主姚某,现年35岁,系西城区郊西集团副董事长;女事主关某,现年32岁,系西城区郊西集团副总经理。
  又是爆炸性新闻。王步凡对平州市委市政府的领导是有看法的,他们的任用是上一届省长路坦平提拔的。王步凡当上纪委书记之后曾经向省委书记井右序进言说调整平州的班子,井右序笑笑说:“不急,不急!路坦平刚刚出了问题,我们就调整平州的班子,会让别人怎么说?说咱们也是这朝不要那朝人。再说平州的班子目前也没有出现什么大问题,以后再说吧!”平州的班子没有调整,市委书记车驰骋也一直没有升到省里,谁都知道他们是不可能升官了,因为这一届省委班子的工作作风和上一届截然不同。
  王步凡觉得四弟特意把这样一份报纸寄给他,肯定是有用意的,他打电话向平州纪检委的领导询问事故情况,平州方面说目前认定姚四杰和关惬是正常的一氧化碳中毒死亡,没有被谋杀的迹象,如果有了新发现会及时向省纪委及时汇报……
  王步程所在的平州,西山是白皑皑的雪,东山是黑乎乎的煤,有人就说这是黑白两道、黑白分明、黑白相间……而事实上也确实是这样,市长的儿子关子贵被人们认定为黑社会头子,郊西集团董事长时运兴被认为是独霸一方。
  一场大雪,平州受灾人口粗略估计有400万,雪灾肆虐的日子里,在平州这个地方,让人目瞪口呆的消息接踵而至。先是县乡交通严重堵塞,高速公路被迫关闭,接着平州南部山区发生了一起平州有史以来最为严重的交通事故:一名货车司机在雪天的高速公路上飞速行驶,迎面撞上了一辆大客车,货车司机当场死亡,大客车堕入悬崖之下,造成5人死亡、20人受伤。接到事故报告后,有关部门立即组织抢险人员紧急赶赴现场营救,平州的市长关海民说他正在一个地方访贫问苦一时脱不了身,市委书记车驰骋亲自带领相关部门人员赶赴现场指导抢险救人……
  王步程当时正和副市长盛毅强在东山查看小煤矿关停的事情,东山的许多小煤矿白天没有生产,但是看上去明显有生产的痕迹,井口有些煤是新的,也许昨天晚上还在生产。王步程偷偷看一下东山的沟里,显然有拉煤车因雪地路滑翻入沟底的痕迹,可就是看不见下边有车,可能当夜就把车吊离了现场。王步程忍不住问高大全:“高总,小煤矿都停产了吧?没有煤运出东山吧?”
  高大全大大咧咧地说:“停产了,现在上边要求这么严,又专门派了驻矿监督员,能不停产整顿吗?哪里还有煤拉出去啊。我可没有那么大的胆子,不想要命了?”高大全能够把谎话说得像真话一样,王步程不得不佩服他是个“玩家”。王步程看盛毅强也不想当场揭穿高大全的谎话而使双方难堪,就没有再说什么。盛毅强正应邀准备到郊东集团去,却得知市委书记车驰骋出车祸了,电话里好像说车驰骋的小车在回平州的路上突然撞在一辆大客车上,小车跌入路边的山沟里,司机一条腿断了,车驰骋的脊椎严重断裂……
  盛毅强听到这样的消息,脸色十分难看,两只眼睛望着阴暗的天空,有些呆滞。王步程急忙示意司机安如山开车回市政府。小车发动,王步程到盛毅强的身边暗暗做个上车的手势,盛毅强一言不发上车返回。
  在离开东山回市区的路上,王步程想了两件事。一件是平州的东山多煤,私营煤矿几十家,上边让关停,下边在偷偷摸摸生产,因为屡禁不止,政府派了大量的驻矿监督员,名义上是监督不让生产,实际上并没有禁止住,那些煤老板一个个都发起来了,有的包养了情人,有的挥金如土,有的横着走路。
  一件事是在平州这地方,近来人们议论最多的是平州土地局局长蒯福兴贪污受贿、玩弄女性而被免职的事情,当然这件事在网上也引起极大轰动。平州土地局局长蒯福兴的日记记录了他与女下属淫乱的细节,发帖者自称是蒯福兴局长的另一个情人,因为蒯福兴喜新厌旧,她一怒之下公布了偷偷复印下来的局长日记,日记的真伪尚不能确定,可是人们并不认为日记有假,因为蒯福兴局长拈花惹草的事情早已不是什么秘密了。
  在平州,土地局局长的位置始终是肥缺,因为这里边的说道太大了。蒯福兴因为“日记门”事件受到舆论的批评,市长关海民把蒯福兴叫过去臭骂了一顿:“蒯福兴啊蒯福兴,你是人还是猪?搞女人还记什么日记,天下哪有你这样的蠢货,这不是自己给自己整罪证吗?你这猪脑子进水了?写这些干什么?卖弄你的流氓本事吗?还是有意给老子添麻烦?真浑蛋透顶了你!当初我怎么会推荐你这头猪当土地局局长呢?”
  蒯福兴跪在关海民面前痛哭流涕:“市长,我混账,我真是混账,我是好奇,也因为无聊,就自娱自乐把那些东西随便记录下来了,没有想到女人争风吃醋会把那些不堪入目的日记发到网络上,唉,你说这个臭婊子真是他妈的死货……”
  “你是傻蛋!知道是谁干的吗?查出来严肃处理她!”
  “唉……我也弄不清楚是哪个干的。”
  “不可救药,你蒯福兴真是不可救药了。”关海民的话虽然这么说,还是要给蒯福兴打圆场的,先大张旗鼓地让蒯福兴停职反省,然后又把他调到煤炭局工作,而把煤炭局局长乐其志调到土地局来工作,煤炭局局长乐其志也因为在单位有一些问题,告状的人很多,因此两个人需要对调一下,相互保住平安。
  市委书记车驰骋被抢救到市医院以后,因为伤势严重,当即用飞机送往北京治疗。市长关海民针对市委书记车驰骋出车祸这个事情又开始感慨了,他私下说,变老是人生的必修课,变成熟是人生的选修课,聪明的人看得懂,精明的人看得准,高明的人看得远。言下之意车驰骋出车祸完全是自己的不成熟,没有把事情看准。当然,如果像他那样下雪天躲在机关里肯定是不会出车祸的。
  得到平州市委书记出车祸到北京治疗的消息后,纪委书记王步凡先是震惊,之后是遗憾,然后是受省委省政府委托亲自到平州市来调研暗访,看是不是事故背后真的有什么猫腻,可是经过调查,没有发现蛛丝马迹,只好按正常车祸向省委省政府汇报……
  王步凡到平州来调研,组织部门就在市长关海民的授意下宣布他弟弟王步程当了市政府办公室的副主任,而接替王步程当副市长盛毅强秘书的是王步程的表小舅子江春潮,江春潮是杨春柳姑姑家的养子,平时和王步程走得比较近,盛毅强一直说比较欣赏江春潮。
  王步凡到平州调研了一番,听到不少风言风语,但是这些风言风语大多没有真凭实据,也没有查出车驰骋出车祸有明显的人为因素,倒是觉得弟弟步程早不提拔晚不提拔,偏偏在他来平州调研的时候就提拔了,过于巧合。他把步程叫到他住的宾馆里询问情况,步程就有些不高兴:“二哥,你什么意思?难道你当了纪委书记我就不能正常提拔了?”
  “二哥不是那意思,只是觉得有些巧合。”
  “怎么就巧合了?在市政府秘书科就我一个研究生,去年我就是副科级了,现在弄个市政府办公室副主任也只是个正科级,有些副主任都是副处级了,难道你当了12年副科级,也让四弟我干12年副科级吗?你知道当时天南老家的人怎么评价你吗?顺口溜都有,王步凡真无能,十年正科没提成,早也盼晚也等,好像做梦吃星星!”
  “好了!我和你说正事,不要嬉皮笑脸的。”
  “我也没有开玩笑啊!我自己认为我的提拔非常正常。”
  “我给你写的信你看没有?”
  “看了,仍然是大道理,非常不喜欢!”
  王步凡摇摇头说:“你还是那样不成熟啊!就说你的提拔正常,那么江春潮给盛毅强当秘书正常吗?”
  王步程也不高兴了:“二哥,你说哪里不正常了?人家江春潮也是研究生毕业,文章写得好,为什么就不能到市政府当秘书?人家是盛市长看中了,这有什么不正常的?是你帮忙了,还是我走后门了?都没有!”
  “你不觉得这里边有猫腻?”
  “要说有猫腻,平州有猫腻的事情多了!‘局长日记’没有猫腻?这些大事情你这个纪委书记怎么视而不见,听而不闻,偏偏我提拔了你重视起来,江春潮当秘书你重视起来,难道你真要铁面无私?铁面无私也要对谁都铁面无私,总不能只对我和江春潮铁面无私吧?”
  “步程,不要信口开河,老毛病又犯了啊!那些事情有没有猫腻是需要组织程序的,是需要调查研究的,不是你说有猫腻就有猫腻了。再说平州纪检委的同志也非常重视,就是调查也是需要时间的。”
  “需要时间你就慢慢调查,反正你不要调查我和江春潮,我们一点问题都没有!”弟兄两个的谈话不欢而散,王步凡很不高兴地回了省城。
  车驰骋到北京住院治疗,领导们一窝蜂地到北京去看望市委书记,而像王步程这样的小人物只有坚守岗位,在平州老老实实地抗雪救灾。工作之余王步程想起市委书记车驰骋的车祸,进而又想到平南县的县委书记关正新。可是这两个人的下场竟然有着惊人的相似:也是在这样风雪交加的日子里,关正新在某个宾馆被纪检监察部门“双规”之际,突然跳楼自杀,事件颇为扑朔迷离。关正新自杀之后,平州一时谣言四起,有人说是副市长盛毅强向纪检监察部门举报关正新的经济问题,才使他不得不畏罪自杀。可是王步程当时还是盛毅强的秘书,从来没有听盛毅强说过这个事情,他也不可能平白无故去揭发关正新。说盛毅强莫名其妙去举报一个县委书记有经济问题,令人难以置信。
  操闲心归操闲心,工作不能耽误。那天王步程冒着风雪上班,到副市长盛毅强的办公室里,驾轻就熟地忙完一个秘书每天必须要做的一些事情,见副市长盛毅强还没有来,就翻看报纸,看见姚某和关某双双死在车内,就觉得这平州是怎么了,为什么发生不可思议的事情?关某就是王步程办公室同事关姬的姐姐,名叫关惬。姚某是他的同事姚婕妤的哥哥叫姚四杰,怎么死得那么巧?记得在一周之前南部山区的那场车祸里,姚婕妤家刚刚死了人,这可真是福无双至、祸不单行啊!看了这则消息,他唏嘘不已。原来并未听说关惬和姚四杰有什么暧昧关系,倒是风言风语听说关惬和她的姐夫时运兴有那么一腿。而这则消息定的调子是:“宝马轿车所停的车库通风不好,发动着的轿车尾气排出不畅,最终导致两人一氧化碳中毒,在车内死亡……这是一起意外事故。”他突然想起了姚四杰的车牌号是419914,过去曾有人说这个车牌号非常不吉利,谐音是“死了就就要死”,现在竟然真的应验了,那么这究竟是天意还是巧合?是谋杀还是意外?于是他想起来时运兴和姚四杰平时矛盾重重,会不会是时运兴从中搞鬼?王步程正在感叹姚四杰和关惬的死,忽然发现报纸里边还有一封盛毅强的信。盛毅强曾经交代过他,凡是没有“亲启”两个字的信件,他都应该先拆开看一看,没有什么“意义”的就直接丢进纸篓里,有“意义”的再让他看。这里所谓的没有意义,指的是那些捕风捉影的告状信和乱七八糟的群众来信,或者是让盛毅强花钱弄什么报刊理事,宣传个人功绩的邀请函。王步程见信封上没有“亲启”两个字,就把信件拆开看,原来是一封揭发信。仅看了标题,他就有些头皮发麻。
  郊西村里出巨贪,卖地敛财三千万
  一个仅有两万人的村子,村长上任不到一年,仅靠“卖地”就从中受贿成为“千万富翁”,长期包养情妇关惬,他就是郊西村村长、郊西集团的副董事长姚四杰。
  据知情人士反映,郊西村村长姚四杰在担任村长期间,大肆受贿、“卖地”,私分宅基地,私卖耕地。
  郊西村名义上是“一大二公样板村”,实际上是个贫困村,在“一大二公样板村”光环下,全村百姓至今连温饱问题都没有解决,就是这样一个贫困村,姚四杰在任村长的一年时间里,打着“关注老百姓住房问题”、“解决贫富差异”和“村民人人平等”的幌子,先后为300人私分宅基地,且明码标价:一处宅基地1万,从中大肆收受贿赂。姚四杰还恬不知耻地说:“老姚为官很清廉,只让村民花小钱,如今人人已平等,座座新房保平安。”
  看到这封揭发信,王步程有些瞠目结舌了。平时只见过告活人状的,还没有见过告死人状的。郊西村是全国闻名的“一大二公样板村”,难道这样的地方也能出此巨贪?姚四杰当村委主任不过一年多时间,贪污那么多钱可能吗?他和关惬的死是偶然还是被人谋害?
  王步程想让平州的事情引起二哥的重视,就写了那一张字连同报纸一并寄给了二哥,没有想到二哥对姚关二人的死亡不管不问,却唱高调教训了他一番,当时他就在心里暗暗发问:如今的王步凡,还是当年那个仗义执言、敢作敢为的王步凡吗?如果也变成圆滑的太极高手,那么他不知道是二哥的成功还是失败。
  2
  王步程被组织部门提拔了平州市政府办公室副主任,同事们都吵着让他请客,他答应了,不过没有确定时间。他上班坐在办公室里正在想着最近发生的一些事情,一个声音传到了他的耳朵里:“样子像王子,性格像书生,思维像呆子!”不用回头,他已经知道是盛毅强的司机安如山在和他开玩笑。王步程笑着说:“我从来没有感觉出自己是个书呆子,倒是觉得你小子像个二混子。”
  安如山笑着说:“领导来了,你还在这里看报纸,也不赶紧过去打招呼,难道不是书呆子吗?”
  王步程白了安如山一眼说:“我说同志哥,我现在可是市政府办公室的副主任,是你的领导!副主任是要掌握大政方针的,不看报纸不学习,怎么给领导服务?怎么写好领导的讲话稿啊?你难道不知道现在江春潮是盛市长的秘书?春潮呢?”
  “好像盛市长让他给家里置办吃的东西去了,只怕不能马上到。”
  王步程没有再说话,赶忙站起来向盛毅强的办公室走去。王步程轻轻地、有节奏地敲了三下门,听见盛毅强说了“进来”,他才缓缓推开了虚掩的门。盛市长坐在办公桌前的老板椅上,看样子是刚刚坐下,他的包还放在桌子上,王步程径直走到老板桌前,把报纸和他保存了好几天的信恭恭敬敬地放在盛毅强面前。盛毅强并没有看报纸,王步程随手拿起盛毅强的包挂在旁边的衣架上。江春潮来上班的时候已经给盛毅强沏好了一杯极品铁观音,放在办公桌上。这些都是王步程手把手教出来的,和他当初的一切做法如出一辙,因此盛毅强比较满意。现在盛毅强正端起茶杯细细品,喝了一口,身体往后边仰了仰说:“小江这个孩子不错!”没等王步程说话,盛毅强又长叹了一声:“去北京看望了车书记,唉,天有不测风云,人有旦夕祸福啊!他的命是保住了,不过很可能要瘫痪,一辈子很难站起来了,可能后半生要在轮椅上生活。车书记不能工作了,看来市长关海民的机会真的来了……”王步程一时不知道接什么话,没有吭声,但是不知为什么他忽然想到关正新的死会不会与关海民有关?车驰骋的车祸会不会与关海民将要升任市委书记也有关?如果有,那么关海民这个人就太复杂、太可怕了。这个时候盛毅强站了起来,准备脱去风衣看网络新闻。他身材肥硕,脱起风衣来显得有些费劲,王步程赶忙过去帮他把风衣脱了下来,然后挂在衣服架上。由于接风衣的时候距离盛毅强比较近,他口里浓浓的大葱味潮水般漫将过来,熏得王步程有些受不了,却又不敢表现出来。
  盛毅强若有所思地看了王步程一眼,然后身子重重地落在老板椅里,随手拿出一支烟叼在嘴里,王步程忙拿出打火机,为他点着了烟。盛毅强猛抽一口,吐了一个烟圈说:“省纪委王书记来平州了?有什么重要指示?”
  王步程苦笑一下说:“对平州没有任何指示,对他弟弟却有重要指示。”
  盛毅强眼睛一亮问:“什么重要指示?”
  “什么重要指示,说我不该在他到平州调研的时候被提拔,说江春潮不该给盛市长你当秘书。”
  盛毅强并没有什么不良反应:“举贤不避亲嘛!”盛毅强看了一眼报纸就开骂了:“他妈的,时运兴和高大全是什么企业家?他们是靠挖社会主义墙脚富起来的,是披着羊皮的狼!我都懒得搭理他们!现在关惬和姚四杰又不明不白地死了,郊西村的水深啊!”
  “是呀!现在有些事情,哈哈……”王步程一面应承着,一面偷看盛毅强的表情,没有想到他没有看报纸,什么事情都已经知道了。王步程太了解副市长盛毅强了,他是个口无遮拦、粗犷豪放的人,经常在大庭广众之下这样信口开河,让时运兴和高大全下不了台。他有个“伙计”的口头禅,对待一般人经常爱说“伙计,弄吧,好好弄,肯定会成功的!”这样的话时常让对方觉得他平易近人、和蔼可亲,没有领导架子。他有个嗜好,就是特别爱吃大葱,并且是生吃,一次能吃半斤。有人就杜撰出如果哪天盛毅强不吃大葱,肯定是去和情人幽会了。盛毅强脾气暴躁,显得有些修养欠佳。他和市长关海民相比,就没有人家的官架子拿捏得恰到好处,喜怒释放得火候正好。有一次下乡检查工作,烈日炎炎,老百姓给他一个草帽,刚戴上就被风刮掉,他拾起来再戴上,又被风刮掉,再戴上又被风刮掉,他一脚把草帽踩坏了,嘴里还骂骂咧咧:“他妈的,我让你再掉?你还想在老子这里露一手?”当时在场的人想笑又不敢笑。他还有个比较经典的笑话,说是在部队当首长的时候训练新兵,让吃商品粮的兵站一队,让农村兵站一队,结果他说出来的话是:“吃粮食的站这边,不吃粮食的站那边。”让新兵莫名其妙,干部们大笑不止。
  盛毅强的烟吸了没几口,就把烟蒂重重地摁在了烟灰缸里。他抽烟从来都是只抽半截,有人说他是浪费,王步程知道他是性子急。他粗声粗气地说:“姚四杰的事情我已经知道了。姚四杰有问题,时运兴屁股也不干净,他们两个最近有矛盾,斗得挺厉害。时运兴说姚四杰已经成为‘修正主义分子’和腐败分子了,姚四杰说时运兴是贪污腐败分子和带有黑社会性质的村霸,也不知道他们两个到底谁是好人,谁是坏蛋,也许没有一个好东西。”
  王步程还没有说话,盛毅强的电话响了,他应酬了几声,什么也没有说就出去了。
  平州是一个不大不小的山城,土地不肥沃,经济也不发达,只是煤炭多一点,暴发起来的有钱人也多一点,于是就有了房子比车多,车比人多的说法。据传说,平州是刘秀和王莽大战时屯粮的场所,有郊西屯和郊东场之分,因此人们又叫它平莽州,后来就简称平州了。现在汉代屯粮的场所已经被淹没在历史长河之中,只能从一些名字上依稀体会到这里曾经有过的历史事件和模糊不清的历史痕迹,而能够证明平州历史地位的则是比比皆是的古墓和几十家私营煤矿。因为这里古墓特别多,平州倒卖文物的犯罪分子也层出不穷,文物案子从来就没有中断过;因为这里的煤矿多,矿难事故大大小小从来也没有停止过,不过暴发户是越来越多了。
  平州东西南北各有一座山,西边的山名为西山,没有煤矿,风景还算不错,山脚下是被誉为“一大二公样板村”的郊西村,南北山都是煤矿。在整个中国都跨入市场经济轨道的当今,郊西村却在支部书记时运兴的统治下继续保持着某种“大锅饭”式的分配方式。时运兴天天炫耀郊西村的经济得到了神话般的发展,人民群众已经过上幸福生活。
  郊西村只是中国千万普通村庄之一,本来没有什么神话可言,一个只有小学文化水平的农民时运兴,原本只是一个养奶牛的专业户,他在和市长关海民的儿子关子贵成为朋友之后,竟然神秘般地当上了村主任,不久之后入党当了支部书记,还大张旗鼓地在郊西村搞什么“一大二公”,于是乎就在短时间内创造了所谓的神话。他利用一切可以利用的政治关系,高唱着“一定要走‘一大二公’的道路”,吸引了不少具有怀旧情结者的眼球,甚至还有来郊西村参观学习留下墨宝的重量级人物。
  名气大了,时运兴开始搞女人了。比如时运兴的情人谢花飞,是一个出生在小山村里的女人,自小聪明伶俐,学习成绩优秀,人见人夸。后来考上了大学,可谓是从山沟里飞出来的金凤凰。父母也因她而自豪,小山村更因她而骄傲。她是那个小山村里第一个考上大学的女孩子,有人说她是个女状元,她也觉得自己很成功,经过努力终于摆脱了面朝黄土背朝天的耕作生活,从一个农家女变为公家人。但是在校学习期间,因为家庭的贫困,她没有新衣服,没有钱买流行的新书看,生活十分拮据,情感也十分压抑。
  在大学期间,谢花飞与同班的一位男同学成伟业一见钟情,很快处于热恋之中。毕业之后,成伟业通过表哥进了市经贸委机关,谢花飞被分配到乡下的高中去教书。成伟业不愿过牛郎织女般的生活,慢慢冷淡了谢花飞。谢花飞为此哭了不下十次,要下决心忘掉成伟业,却又总忘不掉,因此与成伟业一直保持着藕断丝连的暧昧关系。尽管谢花飞也知道她与成伟业的爱情是水中月镜中花,最终不可能有任何结果,但她深陷在爱的泥潭中不能自拔。后来一次偶然的机会,使谢花飞的人生轨迹发生了重大的转折。市教育局举办了一次中小学教师演讲大赛,赞助单位是郊西村。谢花飞的演讲题目是《我爱教育事业》,她甜美的嗓音、大方的举止和优美的身段,使她在第一轮比赛中顺利胜出。决赛的时候,教委主任请赞助方时运兴当主裁判,当谢花飞落落大方地演讲时,时运兴的眼睛都直了。舞台上这个女教师有着魔鬼般的身材,胸高腿长,腰细臀肥,有令人百看不厌的脸蛋,秋波泛情,媚挂鬓角。尤其是她把教育事业说得无比神圣时,教委主任的心情特别好,时运兴有些心猿意马,他没有想到在平州地盘上竟然有如此漂亮的女人,以前从来没有发现。时运兴望着台上演讲的谢花飞,不由自主地向身边的教委主任多问了几句,教委主任是个官痞子,早已经心领神会,看来时运兴是看中这个谢姑娘了。也难怪,这个女子着实迷人,况且时运兴的好色在平州早已尽人皆知。
  谢花飞以总分最高夺得演讲比赛第一名,时运兴亲自为她颁奖。两个人眼光对视的那一瞬间,谢花飞以一个女人特有的直觉,从时运兴的眼神里体味到面前这个有钱人很喜欢她。时运兴与谢花飞握手的时候,女人的第六感觉已经告诉她,时运兴对她简直达到了一见钟情的地步,有点不想松开她那娇嫩的小手了。
  谢花飞在市郊的乡镇中学教书已经三年了,她也是个有梦想的女人,曾经跟当初的男朋友提出调到市里学校的想法,但迟迟没有办成,谢花飞倍感失望。现在时运兴握着她的手久久不放,她向他很灿烂地笑了笑,用眼神送去只有好色男人才能够读懂的秋波,让时运兴打了个寒战。
  时运兴的身边美女如云,不可能众里寻她千百度地去找谢花飞,而谢花飞却想到直接通过时运兴调到市里。她在一个星期五的下午,打扮得花枝招展去拜访时运兴,时运兴在郊西集团的办公室里接待了她。
  对谢花飞的突然到来,时运兴惊喜万分,十分亲热地问寒问暖。当谢花飞提出要时运兴帮忙,把她调到市里来教书时,时运兴先是情意深长地望着谢花飞不说话,一直看了她两分钟。等谢花飞脸上泛着红润,用勾魂般的眼神顾盼着时运兴时,时运兴才笑道:“到市里教书?没有什么问题嘛,像你这么优秀的教师到市里来工作才能发挥作用。你的事情我会尽快给你办的,有机会再给你安排个好岗位,不一定非要教书,教师很辛苦啊。这么优秀的人才,不好好用太可惜了,教一辈子书也可惜了……”
  谢花飞听时运兴这么一说,心都快要跳出来了,激动得有点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刚才时运兴盯着她直勾勾地看时,她的脸就有些微红,现在听时运兴这么一说就近乎羞涩了,那样子就像怀春的少女,脸上布满耐人琢磨的渴望,模样儿也更加妩媚动人,她甜甜地笑着说:“那我可要谢谢时老板了。”
  时运兴用色眯眯的目光注视着谢花飞,很诡秘地问道:“请问谢小姐准备如何谢我啊?”
  谢花飞已经猜透了时运兴的心思,也做好了为时运兴献身的思想准备,就用火辣辣的目光看着时运兴说:“时老板要我怎么报答,小女子就怎么报答呗。您在我心目中可是高山仰止、高不可攀的大人物啊!对您我十分敬仰呢。”
  时运兴听谢花飞这么一说,笑眯眯地用手理了一下头发,把身子往谢花飞身边移了移说:“今晚到平州大酒店去吃海鲜吧?我请客,谢小姐不会拒绝我吧?”
  谢花飞红了一下脸,用很特别的眼神看了一下时运兴,然后顽皮地歪头一笑,拢了拢自己的秀发,样子更加逗人喜爱,也像在向时运兴传递她并不拒绝的信息。
  此时已是下班时分,司机来时,时运兴起身坐到办公桌后边的椅子上说:“我今天晚上有点私事,你把车钥匙给我留下,自己回去吧。”司机很懂人情世故,悄悄把车钥匙放在时运兴的办公桌上,回身退出去了,并且把门轻轻地锁上。司机走后,时运兴从抽屉里取出别人送给他的金首饰,向谢花飞招了招手。
  谢花飞羞答答地来到时运兴的办公桌前,时运兴把一个精美的盒子打开,里边有一条金项链和一条金手链、一对金耳环。虽然过去男朋友成伟业也给她买过这些东西,但款式远比不上眼前的新颖和诱人。谢花飞很主动地把手伸了过去,时运兴就把金手链戴在她的手腕上,并学着西方人的样子吻了她的手。接下来时运兴又准备给她戴项链。他给谢花飞戴项链的时候,两个人面对面,距离近得能让对方闻到身上的气息,谢花飞的呼吸有些急促。时运兴为她戴好项链,顺势把她拉进怀里亲吻起来,一边亲吻,一只手已经很熟练地从谢花飞的肚脐眼那里往上伸,然后伸入胸罩内,紧紧地抓住了她那坚挺的乳房。
  谢花飞微闭着双眼,温顺得如同羊羔,任凭这个老男人抚摸。她也感觉到时运兴是个情场老手,别看眼前这位老板已经快五十岁了,可能要比年轻人更懂得如何讨女人的欢心,更能够让女人玩得开心。两个人亲吻了好一阵子,时运兴才松开谢花飞。谢花飞自己把耳环戴上,撒着娇问时运兴好看不好看,时运兴连说好看。时运兴望望窗外,夜幕降临,星光点点,调皮的星星还贼溜溜地向室内窥探和眨巴眼儿。他觉得是时候了,这才领着谢花飞走出办公室。
  此时郊西村委会早已人去楼空,整个大院好像只有他们两个。走在大院里,白杨树的叶子在微风中哗哗啦啦作响,谢花飞有几分欢喜也有几分害怕。身边的这个男人,就是具有传奇色彩的大老板,很多平州干部见了他都惧怕得如同老鼠见了猫,而自己仅仅是一个中学教师,却能够得到大老板的青睐,不能不说是福分,而且这位大老板对她呵护有加,又像一位慈善的长者,一点也不让人害怕。想到这些,她义无反顾地上了时运兴的车。车子驶出村委大院,顺着城市的大道快速向平州大酒店而去。此时已是万家灯火,霓虹灯卖弄风情的时候,谢花飞的心情好极了。
  时运兴拿着平州大酒店一个房间的金卡,他在这里消费从来不用掏钱,还有固定的房间。他带着谢花飞来到大酒店门口,谢花飞有些踌躇不前,害怕被熟人看见,就从包里掏出了墨镜,故意将头发往脸上拨弄了一下,直到她以为别人认不出她时,才随时运兴进了酒店。
  时运兴径直上了五楼,他好像从来就不害怕碰见熟人,也不怕别人说他拈花惹草。在一套朱红雕花木门前,时运兴掏出一串钥匙,拣了其中一把亮晶晶的小钥匙,插入了锁孔,右手轻轻一拧,门开了。
  尽管谢花飞在性方面没有多少激情,但她在时运兴面前是主动的。不管是“英雄爱美人”,还是“英雄难过美人关”,无不说明男人的心理防线是脆弱的,很容易被攻破,只要女人动起真格来,没有几个男人的防线不被攻破。就像这个经常说自己有着“坚强革命意志”的时运兴,其实是个色鬼,现在什么意志也没了。当谢花飞躺在沙发床上,用双臂轻轻地勾住时运兴的脖子,又把娇嗔的小嘴噘起来时,时运兴马上就把嘴巴贴上去了,他还感觉到那对圆滚滚、热乎乎的乳峰顶得他的胸膛有些发痒。他再也忍不住心里的那种冲动,喘着粗气很熟练地把谢花飞身上仅存的一个小裤头扯掉了。
  没有了任何遮掩物,谢花飞的玉体全部呈现在时运兴的面前,令他有些目眩。时运兴来不及欣赏这如同艺术品的身躯,已经重重地压在谢花飞那如同白雪嫩笋的酥胸上,然后像一架失去控制的机器,疯狂地颠簸震荡起来。
  谢花飞从时运兴一系列熟练过人的动作中,感受到时运兴比原来的男朋友会玩女人,会讨女人欢心,再加上时运兴是平州的地头蛇,谢花飞觉得自己简直就是个成功的设计师,一切程序都是按照她预先设计进行的。
  当谢花飞与时运兴在床上大兴云雨之后,时运兴明显地感到有些美中不足。谢花飞也猜透了他的心思,无非因为她不是处女。在时运兴的追问中,谢花飞笑道:“现在大街上处长比处女多,你信不信?”见时运兴在笑着点头,谢花飞才道出了她和男朋友成伟业恋爱的实情。时运兴听后命令似的说:“以后其他男人就不要沾了,记住你是属于我时运兴一个人的,你要房子我可以给你,你要地位我也可以给你,但有一点你必须记住,那就是不准你再和原来的男朋友有任何来往,你必须永远忠于我,不然你的下场会非常悲惨!”
  半个月后,谢花飞就调到了市里,在市直高中教书。谢花飞确实不想当教师,几次要求时运兴给她调动工作,时运兴不想让她到机关里去,就是拖着不办,谢花飞慢慢地就想背叛时运兴,离开这个老男人。后来她在跳舞的时候认识了土地局的局长蒯福兴,就决定去投奔蒯福兴,她躲起来不见时运兴,时运兴找了一阵子,反正他身边也不缺女人,就把谢花飞慢慢淡忘了。谢花飞离开时运兴之后,很快投入蒯福兴的怀抱,还没有等他把谢花飞安排在土地局上班,就被调到煤炭局了,于是他只好把谢花飞安排在煤炭局上班……
  平州的东山,有一个村子叫郊东,这里有很多的煤矿,煤矿又大部分都在山坳里。在改革开放以前,东山脚下只有一个不起眼的国营煤球厂,工人几十个,资金几十万。具有开拓精神的高大全当上煤球厂的厂长后,开采了几个小煤矿,迅速富起来。后来,高大全又兼并、购买了附近所有的煤矿,办起了煤电集团,形成了颇具规模的集团公司,现在员工几千人,资产几百个亿。郊东集团的办公大楼共有29层,因为董事长高大全属牛,所以在办公大楼前雕塑了一只奋蹄向前的大黄牛,美其名曰“高大全一辈子做人民的老黄牛”。最初,他在八楼办公,可后来有人说七上八下,为了图个吉利,他特意从八楼搬到了七楼。于是平州人说现在这地方有两个活神仙,一个是时运兴,一个就是高大全,呼风唤雨,无所不能。他们在平州的地盘想让漂亮姑娘脱裤子也不是什么难事,其他就更不用说了。不过也有人损他们说到现在时运兴的身上还有一股奶腥味,高大全的毛孔里现在还残存着煤球厂永远洗不净的黑煤渍。
  高大全的致富煤矿就坐落在东山比较隐蔽的地方,东山原来林木葱茏,山清水秀,自从这里大建私营煤矿之后,无节制开采煤炭资源,严重破坏了东山的生态环境,青山没绿了,流水污染了,早已失去了往日的幽雅。现在雨天到处是黑泥,晴日满天是黑乎乎的飞尘,连空气都是黑色的,有时候灰尘还飞扬到市区的上空,白天少有晴朗,夜晚星星稀少。现在的东山,除了煤炭几乎看不到其他植物了,就连那仅存的几棵洋槐树也经常披着致哀的黑纱。人们见到皮肤比较黑的人就开玩笑说,看你像是东山的煤黑子。过去平州有几家国有煤矿,后来因为管理不善纷纷倒闭,然后摇身一变就成为私营煤矿了。王步程记得这个致富煤矿原来就是国有企业,后来月月赔钱,再后来发生了一起塌方事故,死亡3人。过了几天,平州市政府就决定卖掉这个国有煤矿,人们估算着这个煤矿可以卖到3个亿,不知道市长关海民和高大全是怎么交易运作的,竟然是1个亿就把致富煤矿卖给了高大全,后来又以3个亿的低价把发财煤矿也卖给高大全了,有人说那个煤矿能值10个亿。在卖掉国有煤矿的时候,究竟关海民捞没捞取好处,谁也不知道,只有高大全和他的财务总监苏微醒以及财务部长一点红知道。
  郊东集团的财务部长绰号叫一点红,因为她的嘴是樱桃小口,因此人们都这样叫她。她原来在银行上班,工作环境很好,她在大学里已与同学傅春江相恋了四年,分配的时候傅春江去教书了,一点红分到了银行系统。分配工作之后,为了省钱,他们合租了一间民房,开始同居,并且省吃俭用,每月能够存上两千元钱。男大当婚,女大当嫁,按理说他们已经同居,也该举行结婚仪式了,然而受到当今奢靡之风的影响,他们准备过上三五年,存上十万八万再排排场场地举行结婚仪式。
  有一天,一点红与男朋友傅春江去参加一个同学的婚礼,那个同学的婚宴散后,一帮同学闹着要去看新房,一点红和傅春江也去了。在走进新房的那一瞬间,一点红惊呆了:那装饰一新的居室,那古朴典雅的家具,那应有尽有的家用电器,少说也得50万元花销,没有50万元,根本上不了这个档次……一点红弄不清楚自己是喜是忧。也就是在那天晚上,一点红认识了出席宴会的郊东集团老板高大全,高大全对相貌出众,仪表堂堂,长着樱桃小口的一点红一见倾心,还鬼使神差地给一点红留了自己的电话。
  看了同学的阔气样儿,一点红因羡慕而生忌妒,因忌妒而生怨恨,心中很不是滋味。回到家中,连饭也没做,倒头就睡。傅春江问她是否病了,哪里不舒服,她一句话不说,把傅春江弄得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只好自己吃了饭去看电视。
  第二天,一点红上班后,还想着昨天的事情,仍然无精打采,满脑子都是家具和电器,她这时不停地问自己一个问题:嫁给她相爱四年的男朋友傅春江值吗?他有能力让自己拥有理想中的一切吗?50万元他们能攒够吗?答案肯定是不能。于是傅春江的形象在她脑海里开始模糊了,她甚至担心以后过清贫的日子,自己是否能够受得了。内心的变化,使一点红开始对金钱和权力产生了奢望。
  有一天,一点红到机场去送一个朋友,在机场与昔日的另一个恋人碰上了,面对一身西装笔挺、戴着镀金眼镜、手中提着装满钞票密码箱的昔日恋人,她简直认不出来了。恋人主动上前握住她的手问寒问暖,一点红“哇”的一声哭了起来,恋人劝了她几句,两个人紧紧地拥抱在一起……
  此后一点红就常和昔日恋人到宾馆里去幽会,有时还到南方去玩,一去就是一个多月。一点红虽然常与昔日恋人接触,只知道他现在发达了,但她并不知他在做什么生意。几次追问,恋人也没有告诉她实情。原来他和一点红分手之后,一气之下到了南方,偶然中染上了毒瘾。为了供自己吸毒,他走上贩毒之路,后来他又发展了十名下线,帮助自己销售毒品。在他的蛊惑下,一点红经不起毒品和金钱的引诱,也开始吸毒贩毒。做贩毒的生意,票子像流水一样进账,一点红高兴得又回到了昔日恋爱的时光里。一个原来身无分文的贫家女,现在一下子变成了腰缠百万的款姐,她的目的终于实现了,她惬意、自豪,认为自己是世界上最成功的女性。
  有钱的女人大都爱炫耀,一点红一身珠宝,打扮妖艳,又买了小车,很是阔气。别人问她做什么生意发了财,她说是搞传销赚了钱。她的暴富早已引起人们的怀疑,这时一个下线被公安抓住,供出了她的名字,她和恋人都被抓了起来……
  一点红被劳教了几年,在释放之后又想起对她还算不错的高大全,就又运用女人的一切本事投到高大全的麾下。正好高大全的郊东集团规模扩大了,需要一个死心塌地的财务部长,就让这个银行会计出身的一点红当了财务部长。而一点红并不是高大全想象的那样规矩,她背着高大全仍然和一些人暗中来往。
  在郊东村和郊西村的中间,就是平州市政府所在地。据说这平州与刘秀的娘娘和北宋名妓李师师都有些瓜葛,但是现在仍然是一个各方面都不起眼的中等城市。
  过去的平州,人们是比才华,比境界,比工作;现在的平州,人们是比财力,比车辆,比关系。在汹涌澎湃的经济大潮的冲击下,不合时宜的郊西村早已经是资不抵债,只好开始走市场化道路,于是成立了郊西集团,支部书记时运兴任董事长,“村长”姚四杰任副董事长兼总经理,副村长关惬任副总经理。时运兴快速致富的秘诀就是和市长的公子关子贵密切合作,把西山脚下的土地盖成豪华别墅,卖给平州那些有钱人,一套别墅两三百万,还千方百计请市政府在他们的地盘上建设占地几百亩的郊西花园,目的就是为了偿还银行的债务。
  平州东边的山名为东山,村名是郊东,自从高大全购买了国有煤矿之后,郊东集团迅速崛起,成为煤电联产的大型企业,说是国有企业吧,市委市政府根本管不了高大全的事情,他想建什么企业就建什么企业,不想给工人涨工资就是不给工人涨工资;说是私营企业吧,可人家高大全披的是国有企业老总的外衣。
  这一天王步程正在郊东集团帮助高大全整理模范材料,突然接到市政府办公室的电话,说市长关海民找他谈话。王步程一时有些惴惴不安,是追究他在工作上有政治问题吗?自己一向谨小慎微,从来不触摸高压线,应该不是;说是因为工作成就突出提拔他吧,也不大可能,这年头有关部门和有关人士已经不会平白无故提拔一个无关紧要的人了,那么市长到底找王步程干什么呢?王步程一时如坠云雾之中。不过王步程有他的护身符,那就是他二哥王步凡,他深信有一个当纪委书记的哥哥,关海民喜欢他也好,不喜欢他也罢,是不会怎么样他的。
  王步程打出租车来到市政府门口下车,原来是5元的车费,现在一下子涨到了10元,他想讨价还价一番,又怕在市政府门口丢人现眼,就干脆利落地付了10元车费。他迈步走进那个用大理石砌成的大楼门,右边是“平州市人民政府”的牌子,牌子非常醒目,让人肃然起敬。市政府现在的绿化工程搞得非常好,树荫下三三两两有人出入,大院子里停的车特别多,道路两边高高的塔松亭亭玉立,院落虽然很大,但秩序井然。
  王步程小心翼翼地来到市长关海民的办公室门口,市长在送客人,看见王步程来了,急忙笑呵呵地和他握手,然后把他让进办公室说:“哎哟,我们的大秀才来了。坐,请坐。”
  “不敢当,不敢当,关市长,我那些都是官样文章,又不是什么文学作品。”王步程急忙谦虚着,但又觉得对着市长的面说材料是官样文章不够恰当。
  “你可就是个大秀才呢,你写的那个反腐倡廉的建议真好,我看了好几遍,很受教育,咱们的市委书记都说你是个有良心、有正义感的公务员呢。你的建议也在警示着我这个市长要好好为人民服务啊!你不愧是步凡书记的弟弟,和他有很多相似之处。”王步程不知道关海民是在夸奖他还是在讽刺他,那个材料是盛毅强一时心血来潮让他写的,他相信关海民这样的人是不会欣赏那个材料的,肯定是在讽刺他。不过关海民有意提起王步程的二哥王步凡,就有些耐人寻味。秘书给王步程倒了水,关市长也示意了一下,王步程就诚惶诚恐地接了水,然后坐下。关海民非常悠闲地坐在沙发上,炯炯有神的眼睛盯着王步程,把王步程盯得有些不知所措。关海民的办公室分为两部分,外面是办公和会客的地方,有一张闪着棕色光亮的老板桌以及高档真皮转椅和沙发,里边是卫生间和卧室,几盆花草摆放得恰到好处,几幅书法也挂得恰如其分,比如把王步凡的书法就挂在最为显眼的地方,书法的内容是毛泽东诗词。王步程不敢和关市长的目光对视,就用眼睛快速扫瞄了一下他的办公室,把目光停留在那幅写着一首唐诗的书法作品上,样子很恭敬地准备聆听领导的教诲。
  关海民开门见山地说:“土地局的局长蒯福兴因为那个‘局长日记’事件,已经和乐其志对调了一下。这些情况我都向步凡书记汇报过,他也是认可的,我听说你对这个事情有看法,这也正常,你毕竟还年轻,官场上的很多事情你还没有弄明白,慢慢你会明白的,很多人上层是有关系的,也不是我这个市长能够决定他们仕途命运的。”
  王步程也是个敢说敢当的人,他确实说过仗义执言的话,因此也不多解释,只看关海民。
  关海民仍然把话拉到乐其志身上:“乐其志曾经兼着致富煤矿的驻矿监督员,成绩不小,组织上决定让他出任土地局的局长。蒯福兴和乐其志都是刚到新单位,工作千头万绪,不可能再顾及煤矿上的事情。这样一来致富煤矿就少了一个驻矿监督员,组织上已经准备重用你,决定让你这个市政府办公室副主任先去当一段时间驻矿监督员,锻炼一下。”王步程一边惊叹乐其志能够在很多人告他的情况下顺利离开原单位,一边犹豫自己去当监督员的事情,平州的煤矿三天两头出问题,为此有些人刚刚到煤矿上屁股还没有暖热就够上处分了。关海民看王步程在犹豫,又补充说:“这个事情本来应该是组织部长和你谈,因为他去北京看望车书记了,就让我这个市长和你谈了。文联一个副主席快退了,等你去致富煤矿当一阵子监督员,回头也该提拔你了,就让你去文联当个副主席吧,你在文学方面的作为是有目共睹的,那个位置适合你。”
  王步程并不想去致富煤矿当监督员,知道监督员只是个摆设,根本不起什么作用,那些煤矿主哪一个不是连着市领导的筋,哪一个不是趾高气扬目中无人,一般干部人家也从来没有放在眼里。他也不想去文联工作,他喜欢文学但是不想和文人打交道,可是又不能不服从组织决定,就表面诚恳地对关海民说:“关市长,我服从组织决定,一定不辱使命。但是文联的事情就不提吧,文人相轻,我不想去蹚那个浑水。”
  关海民笑呵呵站起来用手习惯性地梳理了一下头发,王步程知道他是要送客,就很知趣地起身告辞。关市长其实并没有送王步程,只是象征性地站起来了,在办公室里活动自己的身腰,顺便说了一句:“见到步凡书记代我向他问好。”
  王步程仍想着驻矿员的事情,低头出了市政府准备再回郊东集团给高大全整理材料,郊东集团下属煤矿的矿长智富把车停在了王步程面前,笑嘻嘻地说:“王主任,听说你要当我们煤矿的驻矿员了,走,到矿上去看一看吧?”
  “先不着急去看吧!”
  “那也行。走,吃饭去。”
  “吃什么饭啊?我还得给你们高总整理材料呢。”
  “不耽误,吃个饭不耽误。”智富死缠着要请客,王步程推不过去只好答应了。到现在王步程终于明白关海民的意图了,他是想让王步程当智富的护身符,因为王步程后边有一个王步凡。
  那天智富也许是为了显示自己的能量,在平州大酒店请到了市政府秘书长傅春江、新任煤炭局局长蒯福兴,还有两个女人:一个是傅春江原来的恋人一点红。一点红已经徐娘半老,但是打扮之后确实还容光焕发,特别是身材和樱桃小口最有特点。一个是蒯福兴的情人谢花飞,也是平州数一数二的美女,脸蛋看上去特别俊俏,柳眉凤眼,风姿绰约。在平州大酒店的318房间里,王步程看见在郊东集团当财务部长的一点红已经早到了,在煤炭局上班的谢花飞坐在一点红的身边。一点红现在和老情人傅春江的关系好像还很融洽,王步程不知道傅春江、蒯福兴、一点红和谢花飞这些人是怎么处理情人之间关系的,一点红看上去和傅春江有说有笑,非常亲昵。一点红看上去是一个非常势利的女人,尽管漂亮妩媚,但是漂亮的背后总有让人捉摸不定的东西。因此才能长期让高大全和蒯福兴不离不弃,关系如故。谢花飞属于既漂亮又有些单纯的女人,只要你是男人,就会喜欢这样的美女。
  在座的大部分都认识,只有谢花飞不认识王步程,智富说:“别人就不要介绍了,只有两个人需要介绍,一个是咱们的大秀才王步程王主任需要给美女介绍一下,一个是美女谢花飞需要给王主任介绍一下。王主任从今天起就是咱们郊东集团致富煤矿的监督员了,也成为我智某人的朋友了,咱是个粗人,和王主任成为朋友,可以沾一点文气,让咱也文明起来。谢大美女是煤炭系统的一枝花,下午刚刚提拔为煤炭局办公室主任,以后谢主任多关照啊!”
  谢花飞羞羞答答地说:“认识王主任我很高兴,以后跟你学写文章吧。”
  王步程笑一笑说:“不敢当,不敢当。”
  谢花飞甜甜一笑说:“今天可是智老板专门为王主任设的宴,我们都是沾你王主任的光。”
  王步程没有品味谢花飞的话是什么意思,但是知道这个宴不是什么好宴。智富把秘书长傅春江和新任煤炭局局长请来,无非是要告诉王步程他的关系网很厉害,以后让王步程对致富煤矿的事情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不多干涉他的煤矿生产。
  蒯福兴现在毕竟是煤炭局的局长,有些桌面上的话还是要说的,他举起第一杯酒说:“这杯酒是给王主任壮行的,咱们的市委书记和市长多次强调,国有大矿要加大资金投入,保证安全生产;国有煤矿矿办小井、乡镇煤矿要一律停产整顿。煤炭工业是国家的基础工业,在国民经济中具有举足轻重的地位。咱们国家是产煤大国,在国际上也有竞争优势,咱们平州又是省内的产煤大市,咱们要关心国有煤矿的发展,关停小煤窑的生产。井下采煤是危险的工种,搞煤矿要十分注意安全生产。”
  傅春江也摇头晃脑地说:“省内某煤矿去年12月22日发生的爆炸事故,已经为我们平州的煤矿生产敲响了警钟。全市所有小煤窑要立即停产整顿,在整顿期间如果发现偷采行为的,矿井立即予以关闭,采矿证永久性吊销。不过,有几家煤矿的效益不错,我认为如果把资源优势和严格管理结合起来,在现代化煤矿改造和非煤产业发展上下工夫,还是能够为平州的经济建设多作贡献的。”
  王步程听着傅春江和蒯福兴两个人的话有些茫然,不知道他们的态度到底是什么,好像他们是在打太极拳。王步程喝了酒坐下,大家已经把话题扯到其他方面了,谁也不再提煤矿的事情。
  智富拿出手机说:“今天咱们都念一念自己手机上的短信息,看谁的最精彩。我先念啊!‘花心练大脑,偷情心脏好,泡妞抗衰老,调情解烦恼。人们常说英雄难过美人关,可英雄不这么想,难道把美人留给庸人吗?美人也不这么想,难道美人不该配英雄吗?人们又说兔子不吃窝边草,可兔子不这么想,难道让别的兔子来吃吗?草也不这么想,谁吃不是吃,为什么不让脸熟的吃呢?人们再说了,有钱能使鬼推磨,鬼不这么想,难道推磨不该给钱吗?钱也不这么想,钱给鬼不会祸害人,钱给人就不一定了。’”一点红先鼓掌叫好,大家附和,只有傅春江和蒯福兴保持着该有的庄重,脸上都挂着微笑。
  一点红第二个念短信息,大家都在拍手,傅春江说话了:“嗯,听的不是短信,是镜子,这一句特别好,这个短信息有升华啊!”
  谢花飞念的短信息则是《论老婆二奶与情人》,一点红竖起大拇指说:“谢妹,高,实在是高,你对男人和女人算是研究透彻了。”
  酒宴非常丰盛,喝的是蒯福兴孝敬的“贡酒”。王步程多喝了几杯,后边的事情就不知道了……
  3
  酒宴是吃了,当驻矿员的事情却黄了。原因是盛毅强听说关海民安排王步程去当驻矿监督员,先是骂骂咧咧说:“这老关是什么意思嘛?王步程文质彬彬的干那个事情不合适!”盛毅强不仅说王步程去当驻矿员不合适,还坚决回绝了关海民,好像还和王步程的二哥王步凡通了电话,电话内容王步程并不知道。王步程不敢问理由,盛毅强也不多解释,因此驻矿员的事就此画了个句号。
  又是一天的上午,王步程正在无聊,盛毅强风风火火地过来了,嘴里骂骂咧咧地说:“小王,现在有人告郊西集团的状,主持工作的市委副书记毛孝纯说让我这个抓工业的副市长去郊西调查落实,你说扯淡不扯淡?有纪委书记,有反贪局长,不让他们去郊西村调查落实,反而让我一个抓工业的副市长去调查落实,我看这根本不是要去调查解决问题,而是让我去走过场糊弄人的!”
  王步程说:“盛市长,既然是毛副书记的意思,还是去吧,明知道是走过场,咱们也得去啊!这种事情没有人想管,也还得有人管。你也知道纪委书记癌症后期在省城住院,纪委的工作现在几乎处于瘫痪状态,根本指望不上。”
  盛毅强说:“是呀,这里简直就不是人待的地方,想干的事情不能干,有时候也干不成,不想干的事情一大堆!”说着这话,盛市长站了起来准备出去。王步程急忙说我和你一起去吧。王步程在楼梯口刚好看到市政府办公室的姚婕妤上楼,他向她点点头开玩笑说:“姚姐好。”姚婕妤今天的表情特别灰暗,完全没有了往日的开朗和明媚,王步程和她说话,她也没有任何表情,只是木呆呆地看了王步程一眼。王步程能够理解姚婕妤此时此刻的心情,刚刚死了哥哥,正悲痛着呢。下楼梯的时候王步程又碰见市政府办公室的关姬,急忙说:“关姬早上好!”关姬属于具有古典气质的现代美女,她从来不穿裙子,不浓妆艳抹,有人说她不穿裙子是因为腿上有大伤疤和红色胎记,至于是不是有那东西大家都不清楚,因为从来没有见过。关姬今天也是哭丧着脸没有说话,只是对着王步程轻轻点了一下头,就像一个木偶一般。王步程正觉得今天有些晦气,突然想起有人把姚婕妤叫窑姐,把关姬叫官妓,就忍不住暗自笑了。
  出了办公大楼的门,王步程见盛市长已经上车,司机安如山把车窗玻璃打开用眼光催他,他赶忙加快脚步跑上前去。上了车,小车迅速起步,随着车轮碾压积雪发出的吱吱响声,小车已经驶出市政府大院,向着郊西村方向驰去。
  轿车经过郊西医院门口,王步程发现那里围了很多人。由于有积雪,车开得并不快,医院门口的雪地上跪着几个冻得瑟瑟发抖的医生和护士,白衣服上落了厚厚的一层雪,一个穿着保安服的人正在破口大骂,几个农民模样的人也指手画脚地在骂医生和护士,有人还把口水吐在医生的脸上,医生和护士们没有做任何反抗。
  盛市长发问道:“怎么回事?那个穿保安服的人是谁?怎么这么孬?”
  安如山说:“他叫关仁杰,是郊西村和郊西集团保安大队的大队长,是郊西村副村长关惬的弟弟。”
  盛毅强今天并不想来郊西村,显然是窝了一肚子火,现在再也忍不住了,怒吼道:“停车,停车!什么鸟人的弟弟,就是老天爷的弟弟也不能这样!”没有等车停稳,盛毅强就拉开车门下了车,安如山和我也急忙下车,跟在盛毅强身后。
  盛毅强怒气冲冲地走到关仁杰跟前吼道:“这都啥年代了,你他妈的还这样执法犯法?动用私刑是犯罪,你不知道吗?你简直无法无天了啊!”
  关仁杰平时有姐姐关惬和时运兴撑腰,在西关区横惯了,还没有人敢这样对他说话。于是未及细看就骂道:“你他妈的是吃了熊心吞了豹子胆,不想活了?敢管老子的事,找打吧你?”说罢举起拳头便来打盛毅强,盛毅强是军人出身,虽然身体肥胖,但在部队里也是学过擒拿术的,只见他身体往左边一闪,双手抓住关仁杰落下来的拳头,使劲往后一带,一下子把关仁杰弄了个四脚朝天,他又一个箭步上去,一只脚踩在关仁杰的胸口,厉声喝道:“兔崽子,敢在老子面前撒野?真是狗胆包天!我看你是他妈的是活腻了,你敢打一下老子,我让你兔崽子筋断骨头折,想吃不了兜着走吗?”
  王步程跑上去,踹了关仁杰两脚,说:“关仁杰,你胆子也太大了,敢打盛市长啊?你小子是不是不想活了?”
  关仁杰听王步程这么一说,一双小眼睛瞪得鸡蛋那么大,惊恐地仔细一看,马上换了一副嘴脸说:“哎呀,原来是盛市长啊,你老人家海量,可千万不要跟小的一般见识,小的要知道是您老人家,借给我一个狗胆,我也不能跟你动手,误会,完全是误会!”说着这话,关仁杰抬起手狠狠地抽了自己两个耳光子。
  这时原本跪在地上一言不发的医生和护士都哭了起来:“盛市长,你可要给我们做主啊,我们冤枉啊!”
  盛毅强吼着:“起来,大家都起来,这样子跪着像什么样子?”
  那几个医生和护士看了一眼关仁杰,竟然没敢站起来。
  王步程看局面太过混乱,就说:“盛市长,要不我给公安局打个电话吧?让他们来教训一下这小子!”
  盛市长抬起脚放开了关仁杰说:“好,你立刻给公安局局长打个电话,问他是怎么教育手下人的,这样的人到底是警察还是土匪?”
  关仁杰爬到盛市长的脚下,战战兢兢地说:“盛市长,都怪我关仁杰长了一双猪眼,有眼不识泰山。盛市长,我在这里向你老人家赔罪了,我给你老人家请安了,求你放过我这个狗杂种吧。”说完竟给盛毅强磕起头来,样子狼狈而滑稽,看着他的样子,王步程和安如山想笑却没敢笑出来。
  盛毅强仍然很气愤,但总不能让关仁杰老这样跪着磕头,就喝道:“起来,他妈的你给我起来,我看你小子就是一个无赖。如今太平盛世,是法治社会,不是有枪就是草头王的旧社会,我也不是过去的县太爷,你不用给我磕头,该干什么都干什么去吧。”盛毅强回头对王步程说:“小王,让公安局局长好好给我调查这件事,一定要严惩不贷!”
  王步程拿起手机给公安局局长打了电话,过了一小会儿,一辆警车风驰电掣而至,关子贵带着两个警察下了车飞跑过来,到了盛市长面前,关子贵敬礼说道:“盛市长,我们这就把关仁杰押回去,以正法纪!”说罢准备把关仁杰带走。
  那几个医生和护士这个时候才哭着站起来说:“盛市长,你可要给我们做主呀!”
  盛毅强皱着眉头说:“到底怎么回事?你们院长呢?”
  一个戴着眼镜的医生哭着说:“我们院长被关仁杰打成重伤,正在抢救呢。”
  “你们副院长呢?”
  一个女护士抽抽噎噎着说:“副院长早吓跑了。”
  盛毅强更加气恼了:“什么他妈的副院长,一个关仁杰竟然把他吓成这个样子,啊?”
  一个胆子略微大一点的医生说:“盛市长,我是医院的外科大夫。事情是这样的,郊西中学有个教师的丈夫是西城区种子公司的副经理。昨天晚上和交警大队关仁杰在一起喝酒,关仁杰逼着人家把一瓶白酒全喝光。人家剩了一点没有喝完,关仁杰就飞起一脚踹在人家的肚子上。那个副经理被踹到地上,也不敢与关仁杰计较,就忍气吞声地回家了。到家后觉得肚子疼得厉害,又不便和老婆说,硬是忍着。也是他的家人太大意,第二天他老婆见他还在睡,就叫他起床,谁知道怎么喊都没动静,他老婆这才慌了,赶紧把他送到医院,我们一检查,他的膀胱破了,人已经昏迷不醒了,等动手术时已经晚了,没下手术台人就死了。女教师要告关仁杰,关仁杰反说是医院做手术把人做死了,一切后果要由医院承担,我们院长不答应,关仁杰就带人打了院长,还侮辱我们,让我们跪在医院门口的雪地上坦白交代,我们害怕啊……”
  盛毅强心直口快,没有等人家说完就接道:“关仁杰的姐姐不是已经死了吗?他还这么横?难道他是黑社会?”
  另一个医生说:“盛市长您不知道,那个死了的女人是时运兴的小姨子,关仁杰是时运兴的小舅子呢!”
  “他就是时运兴的舅爷也得遵纪守法啊!”
  这时,一辆宝马车急速驶来,车渐渐近了,医生和护士们一看到那车牌号,便如见瘟神一般,纷纷躲了起来。宝马车在医院门口,稳稳地停了下来,时运兴一脸怒气,推开车门走了下来,后面跟着一个女的。盛毅强一见到时运兴火气更大了,没等他走到跟前,就朗声说道:“时运兴,你是怎么搞的?这里出了这么大的事,你这支部书记竟然像缩头乌龟似的不露面,你什么意思?现在来干什么?是看风景还是看雪地上跪人的壮举啊?你那个小舅子也太无法无天了吧?居然连我这个副市长也敢打?”
  时运兴虽只是一个村支部书记,但在平州却举足轻重,一贯为所欲为,不可一世,平时并没有把盛毅强放在眼里。他走到盛毅强跟前,掏出一盒软中华,叼一根在嘴里拿出美国原装Zippo点着,用力吸了一口说:“在这个地盘上出的事情自然由我来解决,杀鸡嘛,怎么敢动用你盛市长的牛刀呢?盛副市长日理万机,这点芝麻绿豆大的小事,也要你不辞辛劳,亲自过问啊?这岂不要耽误国家大事吗?”时运兴一会儿叫市长,一会儿叫副市长有点奚落盛毅强的味道。
  盛毅强冷冷地看了时运兴一眼,厉声说道:“时运兴,有什么事情能大得过老百姓被欺辱、被殴打、被罚跪吗?你仗了谁的势居然敢这样对我说话?难道我一个副市长管不了你这里的事情?”
  时运兴有些不高兴,一副无所谓的样子。这时,时运兴的秘书刘彩云赶紧紧走几步,来到盛毅强面前满脸堆笑地解释说:“盛市长,真对不起,时书记今天到村办企业查看去了,刚回来,听说医院出了事,就赶过来,没想到这点事居然惊动了您,更没想到,有人胆敢打您盛市长,时书记一定会严肃处理的。走,到村委办公大楼去吧,这天寒地冻的,又下着雪,身体要紧。”
  虽然今天气温零下十几度,但刘彩云还是穿着裙子,一件鹅黄色的羽绒服里面穿了一件低领的红色毛衣,丰满坚挺的乳房、若隐若现的乳沟引诱得王步程只想咽唾沫。盛市长无可奈何地说:“伙计,你以为老子愿意到你这是非之地来游逛啊,是有人告你这一大二公的旗手了,毛孝纯让我来问一问情况,不然,老子才不愿意冒雪来被人打呢,在办公室里喝茶看报多舒服啊!”
  时运兴听了盛毅强的话有些吃惊,脸上露出笑意说:“我们一直非常欢迎盛市长到郊西村来指导工作,只是这段时间村里接二连三发生不光彩的事情,我是没脸请您来啊。盛市长,请吧!”盛毅强是怒得快、笑得快的人,刚才骂骂咧咧一阵子气也消了,但是没有明确答复去还是不去。
  王步程知道时运兴好大喜功,奢侈腐化,办公室装修得比总统套房都豪华,早就想去看一看。而盛毅强今天并不想去郊西村委,有些生时运兴的气。王步程悄悄走到盛毅强跟前,附在他耳边轻声说:“盛市长,这家伙这么狂,咱们就顺水推舟,到郊西走一走,看一看,万一发现什么毛病,也好杀杀他的威风!”
  盛毅强漫不经心地看了王步程一眼,不置可否。王步程心领神会,忙去打开车门,时运兴想把盛毅强拉到他的车上去,盛毅强说:“伙计,我的级别只能坐奥迪,宝马我可享受不起,还是你自己坐吧!”说着话,盛毅强上了自己的车,时运兴和刘彩云也上了车。随着汽车引擎的轰鸣声,两辆车驶离医院门口。
  郊西村委会大门外是名人招手的雕塑,办公大楼前边是一座袒露着乳房的娘娘雕塑,据说是汉光武帝刘秀的娘娘阴丽华。王步程回头望着两个覆盖着冰雪、极不谐调的雕塑,心想这个设计有什么来历呢?一个是现代名人,一个是古代娘娘,难道古代的女人也时兴袒胸露乳?名人和娘娘同时站立在这里,只怕也只有时运兴这样的粗人会这么弄。
  外面鹅毛大雪迎风飞舞,时运兴的办公室却温暖如春。老板桌前一盆红掌像少女羞红的脸庞,闪烁着诱人的红。办公桌、沙发、书柜全部是红木制作的,桌子上放着一个小小的鱼缸,几尾金鱼自由自在地游来游去。
  刘彩云巧笑嫣然地走上前说:“盛市长,先把外衣脱了吧!”接着用女性特有的温柔接过盛市长的风衣,挂上衣架,而她自己也脱去了羽绒服,整个窈窕的曲线暴露无遗,胸口显得特别高。王步程看到了盛市长的眼睛一直盯着刘彩云打转,只好把目光移向墙壁上的书法。那书法是光绪皇帝的字,不是真品,是喷绘出来的。
  日月两轮天地眼,
  诗书万卷圣贤心。
  中间是毛泽东诗词《浪淘沙·北戴河》:
  大雨落幽燕,白浪滔天,秦皇岛外打鱼船。一片汪洋都不见,知向谁边?
  往事越千年,魏武挥鞭,东临碣石有遗篇。萧瑟秋风今又是,换了人间。
  时运兴看盛毅强眼睛死盯着刘彩云,就说:“盛市长,请坐吧!”
  盛毅强回过神打量着办公室说:“伙计,你时运兴的办公室很气派嘛,简直可以与市委书记和市长的办公室媲美,我那个办公室和你的相比就逊色了,现在这个时代有钱和没钱可大不一样喽!”
  “不敢,不敢。”时运兴笑着说。
  刘彩云一边倒水一边红着脸解释说:“盛市长是在批评我们吧?这个装修,村委会没有花钱,我们村有个建筑公司在外地发了财,老板非要出钱把我们书记的办公室装修一下,书记挡不过,就答应了。盛市长您喝水!”
  盛毅强的眼光在刘彩云的胸前略作停留,就转移了视线。
  刘彩云接着倒了一杯水递到王步程面前:“王哥喝水!”王步程接住水,手无意间滑过刘彩云的手,身体像触电一样。他不由得暗暗骂起时运兴来:这小子怎么这么有艳福?又一朵鲜花插在牛粪上了!
  盛毅强喝了一口水说:“伙计,你现在可真成焦点人物了,有人说你时运兴时间不长,弄得不瓤;有人说你们郊西村是一个假大空的壳子,村民现在还不富裕,你坐宝马车和老百姓平等吗?你在这么豪华的办公室里有何感想?是不是你们真的实现理想了?刚才那个事情是怎么回事?可不能胡来啊,冰天雪地可是会冻死人的啊!”
  时运兴尴尬了一阵子说:“这个事情我真不知道,请盛市长放心,我一定会处理好的,绝不会给领导添任何麻烦。”
  盛毅强哼了一声说:“伙计,那个关仁杰你也真该管管了,不要引起众怒,不要让他一粒老鼠屎,坏了你一锅胡辣汤!”
  时运兴说:“盛市长,您别听外边传言,要知道三人成虎呀,老百姓没什么事就喜欢捕风捉影、添油加醋地胡说八道,盛市长您千万不要相信。如果他们说的是真的,我怎么能够当上全国劳模呢?”
  刘彩云也解释说:“我们这里每年都有老干部、老红军来参观,他们都说我们这里是红色村庄呢。”
  盛毅强端起茶喝了一口说:“我今天可不是来参观学习的,是专门除暴安良的。现在的劳动模范有几个像王进喜那样的?靠关系什么弄不来?不要在我面前提模范不模范的事情。”
  时运兴笑着摇摇头没有说话。
  盛毅强又说:“伙计,早上毛孝纯书记专门把我叫去,说有人反映你们不按《劳动法》办事,强制村民每天干12个小时,还不给人家提工资,谁要提意见你们那个关仁杰就打人家。我听说村民还送给他一个雅号,叫什么西霸天,有没有这个事情?”
  时运兴一脸不高兴地说:“盛市长,这绝对是危言耸听!哪里会有这种事情啊?你还不知道现在的老百姓,可是越来越没有规矩了,简直就是秃子打伞——无法无天。我们这里实行的是多劳多得,按劳分配,村民大踏步挺进在社会主义道路上,不可能出现那种事情,我在市里也听说告状的事儿了,这明摆着是一些别有用心的人在破坏革命的大好形势。”
  盛毅强哈哈哈地大笑起来:“我怎么听你时运兴说话好像又回到文化大革命时代了?你怎么不说阶级敌人贼心不死呢?难道关仁杰踢死人也是老百姓不懂规矩?也是危言耸听?”
  时运兴说:“这个事公说公有理,婆说婆有理,到底是怎么回事,现在还没调查清楚。我听说好像是当时出现了群殴,关仁杰去控制局面。盛市长,这事情在没弄清楚之前,可不要一口咬定是关仁杰那小子干的,现在的干部不好当啊!难道就不会是有人别有用心?难道就不会是刁民栽赃陷害?”
  盛毅强说:“不在其职,不谋其事,这件事公安局会调查清楚的,不用我们操心。运兴同志,以后刁民这个词最好不要用,共产党人是为人民服务的,如果老百姓是刁民,那么我们是什么?”
  时运兴说:“也是,也是。要是什么事盛市长都亲力亲为,只怕是三头六臂也忙不过来。我们这里就是分工协作,所以才成为全国闻名的经济发展村庄!”
  盛毅强冷笑着说:“这红色村庄有些东西和红色可是不协调啊!你爱人姓关是吧?我可是听说关家在西关区简直成了一霸,你不要忘记你们村现在已经有党委,你是党委书记。运兴同志,这样下去对你的前途和名声可不好哟!”
  王步程不能不佩服盛毅强在官场混久了,损起人来也是一套一套的,现在,他把时运兴损得再也坐不住了。时运兴站起来似乎要发火,突然又笑起来说:“盛市长,毛主席不是说‘萧瑟秋风今又是,换了人间’。我们村可是今非昔比了,今天您光临我们郊西村,我让刘秘书陪着您到村办企业去看一看,给我们指导一下,一会儿我还要向市委副书记汇报个工作,我就先失陪了!”
  经时运兴这么一提醒,刘彩云好像明白过来,上去挽住盛毅强的胳膊,娇滴滴地说:“盛市长,我早就听说你特别体谅基层干部,经常深入一线视察指导工作,我这就陪你到基层好好看一看吧?”
  盛毅强不动声色地说:“时书记,我一个副市长都不值得你陪,还要你的秘书陪吗?你时运兴真是耍大了,今天我还就让你时运兴陪!小王和小刘你们就不要去了。”
  王步程用暧昧的眼光看着刘彩云,心里感谢盛市长给他创造了一个和美女相处的机会。
  时运兴干笑了两声说:“盛市长希望我陪着参观,我深感荣幸,盛市长,您想到哪里看啊?”
  “就看一看你们那个生产洗洁剂的车间吧!”盛毅强说。
  时运兴哈哈一笑说:“看车间干什么,还是去看西山别墅吧,那里可是另一番风貌,谁见了都要称赞一番的!”
  “伙计,我对老百姓骂娘的西山别墅从来就不感冒,今天就想看看你们的洗洁剂车间!”
  “好吧,走,我们就看洗洁剂车间。”时运兴向刘彩云摆摆手,刘彩云紧走几步跟了上去,王步程只好无奈地在后边跟着。
  到了郊西村洗洁剂生产车间门口,盛毅强望着异常气派的车间感慨道:“你们郊西可是红旗村啊,千万不要搞挂羊头卖狗肉那一套。”
  时运兴长吁短叹道:“唉,原来咱们村的洗洁剂可是享誉全省、远销全国的。可世事难料,市场经济的大潮一浪起一浪伏,这不,新世纪以后,销售一落千丈,现在形势严峻,我也有些发愁啊!”
  盛毅强说:“伙计,是不是你们盲目搞一大二公造成的?”
  时运兴说:“怎么能说我们盲目搞一大二公呢?我和我们村民一致认为我们走的一大二公道路是十分正确的。有可能管理上会有一点小问题,但比起姚四杰,我觉得我还是走在他前头的。姚四杰是个庸才,却偏偏挂个企业家的名号,一天到晚只会跑外交、玩女人,心思根本没有用在企业发展上,自己跑遍了全国,看够了风景,把企业弄得一塌糊涂,现在自己死了,让我来收拾这个烂摊子,老百姓还不承情,我简直比窦娥还冤。”
  “人家姚四杰都已经死了,现在还说他有什么意思呢?你作为党委书记,要多从自己身上找问题。”
  “盛市长说的也是,我毕竟是班长嘛!”说着话,大家已经到洗洁剂车间了。车间里仍然挂着已经背时了的标语,当盛毅强看见那些背时的标语时说:“这标语是不是应该换成能够反映科学发展观的标语了?”
  “哎呀,我是想独树一帜,标新立异,不过盛市长说的也有道理啊!”时运兴玩世不恭地说。
  整个车间冷冷清清,没有几个人在上班。盛毅强发现有一个老师傅在干活,就向他招招手,老师傅像没有看见似的。等时运兴吆喝了一句什么,那个老师傅才跑了过来。时运兴介绍说:“盛市长来你们洗洁剂车间搞调研,你要实事求是地回答问题。”
  老师傅用沾着油污的手,热情地与盛毅强握手,然后小心翼翼地说:“我们车间原来有个办公室,已经长时间不用了,没法坐人,就在这里说话吧。”
  盛毅强问道:“老伙计,你们这个车间的效益现在怎么样?”
  老师傅看了看时运兴说:“还是让时书记说吧。”
  “我不说,盛市长想听你说。”
  “伙计,还是你说吧,知无不言,言无不尽,言者无罪,闻者足戒嘛。”盛毅强好像在暗示着什么。
  老师傅啰里啰唆地说:“盛市长叫时书记说,时书记不说,时书记叫我说,我就说,毛主席教导我们人民大众是真正的英雄,而我们自己则往往是幼稚可笑的。列宁说帝国主义的一个重要的特点,是几个大国都想争夺霸权……”
  盛毅强笑了,说:“老伙计,我是问你这个车间的效益现在怎么样?”
  老师傅十分生气地说:“工人发不下工资,村长姚四杰照样搞奢侈腐化,我们联合起来告状,但告状无门。要我说呀,那个姚四杰该枪毙,死了活该!盛市长,你说怪不怪,人家私营企业大多能管好,这一变成国有企业就管不好了,这到底是为什么呢?叫我说就是姚四杰给祸害的!”
  盛毅强呵呵一笑说:“老师傅呀,家家都有难念的经,但道理是一样的,都很简单,国有企业是唐僧肉,大大小小的妖魔鬼怪都想吃一口,慢慢就吃垮了。唉,这种现象是国有企业的悲哀啊!”
  此时,有个年轻人叫时运兴过去好像有什么事情,时运兴笑眯眯地对老师傅说:“你好好向盛市长反映问题,说话要得体,可别把市长得罪了!”然后转过身对盛市长说:“盛市长,我过去一下,村里有点小事!”然后向那个年轻人走了过去。刘彩云也跟在后面走了过去。王步程远远地看见时运兴和那个年轻人比比画画,然后隐隐约约听到两人嘀嘀咕咕的声音,刘彩云也不时做一下手势。
  王步程正想跟过去听个究竟,老师傅压低了声音说:“盛市长,我刚才当着时运兴的面说了假话,其实我们村最坏的就属他了,他连姚四杰也不如。现在村民的日子相当困难,土地没有土地,工资发不下来,我们的温饱都成了问题。而他却一个劲地唱高调,说什么一大二公,简直就是回到了大跃进时期。盛市长,你要是再不给我们做主,我们就去省城上访告状!”
  王步程压低声音在盛市长耳边说:“盛市长,这事有点怪,我早就听说关惬明明和时运兴关系不正常,怎么会突然和姚四杰死在一起,还一丝不挂,这里面肯定有问题……”
  虽然王步程的声音很低,但那老师傅的耳朵相当灵,估计听了一两个字,就已经明白了他说的话,然后激动地说:“肯定有问题……百分之百有问题,虽然我没有证据,但是我也敢说有问题。”只说了这几个字,声音便戛然而止。
  盛毅强觉得这位老师傅肯定会讲一些很有价值的话,就鼓励他说:“老伙计,你继续说,不要怕,党会为你做主的,你有什么话都可以跟我说。”
  王步程向盛毅强使了一个眼色,他一回头,看到时运兴和刘彩云朝这边走了过来,便不再出声。那个老师傅倒也机灵,大声地说:“盛市长,我们村好着呢,干部一个比一个好。我还得去干活,先去忙了!”然后去干活了。
  时运兴走过来,眉飞色舞地看着老师傅的背影说:“盛市长,这位是我们村的劳动模范呢。”
  盛毅强笑道:“伙计,你们村的劳模是什么级别?你们村也可以随便命名劳模?我看有必要召开一个座谈会,让你们村的老百姓参加,让他们议论一下你们村两委的得失,好的,继续发扬;不好的,要及时改正。有则改之,无则加勉嘛,不要总以为自己什么地方都好,神仙也会犯错误,何况你时运兴?”
  时运兴说:“我可不敢跟神仙比,那会折我的寿的。盛市长,我一会儿真的要去市委副书记那里,现在得准备一些东西,咱们改天再开会吧。唉,市委书记出车祸了,谁知道明天是市长升书记还是副书记升书记呢,我哪个也不能得罪,都把他们当神供奉着。”
  盛毅强摆摆手说:“你就先去忙吧,我觉得平时和群众的距离有点远,今天我要好好和咱们郊西村的村民们沟通一下,交流一下。”
  时运兴说:“盛市长,我们村干部就三个,死了两个,我还要去向市委副书记汇报工作。没有一个当家做主,这会议怎么组织起来?还是改天吧。”
  时运兴头上有太多的光环,盛毅强一个副市长还真拿他没办法。但时运兴又不能不给盛毅强面子,于是他说:“盛市长,今天的确不巧,但您既然来了,我让彩云向您汇报一下我们这儿的情况,她是我的秘书,这里的事情她都清楚,如果有什么事她说不明白,我回头专门向您汇报。我想请王主任帮我分析一下国际国内形势,好吗?”
  盛毅强说:“那好吧,就让她跟我汇报吧,小王,时书记有什么需要,你就尽力而为吧!”
  王步程看到时运兴向刘彩云使了一个眼色,刘彩云似乎已心领神会。她娇笑着说:“盛市长,这样吧,我们是到办公室里再说,还是边走边谈?”盛市长的眼睛已经眯成了一道缝。有人私下里说盛毅强好色,王步程还真替他有点担心。一个是副市长,一个是美艳绝伦的可心人,他们凑到一块儿,别闹出一点花边新闻来。王步程觉得时运兴不简单,想提醒一下盛市长,但盛毅强已经和刘彩云走了。
  时运兴已经拉住王步程的手,像好朋友一样,把王步程带到他的办公室里,反复劝他坐,王步程只好坐下。坐下后,时运兴并没有说话。一阵沉默之后,时运兴才说:“王主任,你觉得盛毅强在政治上成熟不成熟?”
  王步程笑着说:“我背后从来不议论领导的得失,能够当领导,就有他当上领导的必然性,不能当领导也有他不能当领导的必然性,你说是不是?把小安也叫上来吧?”王步程不想单独和时运兴在一起,也怕小安有想法,就这样提议。
  “不要理睬司机,司机永远可不能和秘书相提并论啊!小王很圆滑啊!不过我看你就当不了领导,你没有盛毅强那样的气魄,也没有关海民那样的睿智,只有秘书的勤快和谨慎,有时候又放达不羁。当领导需要的是魄力和睿智,只有勤快和谨慎是不行的。”
  王步程没有说话,他对这个只有小学文化程度的时运兴,不能不另眼相看了。只听他说话,没有一处错误,还说得头头是道,让你感觉到他在政治上非常成熟;观察他的一举一动,又发现他能够及时控制住自己的情绪,把恫吓、奉承、恭维和拉拢这些手段运用自如,仅这一点就很高明。王步程忽然觉得那封揭发姚四杰的信有些奇怪,报纸上明明说三天前姚四杰就死亡了,为什么现在又揭发他?是不是本来揭发时运兴的信,被别有用心的人改头换面之后就变成揭发姚四杰的信了?
  揭发信上有这样的内容:“郊西村名义上是‘一大二公样板村’,实际上就是个贫困村,至今在‘一大二公样板村’光环下的人民群众连温饱问题都没有解决”;“姚四杰不光收受贿赂,每年都要把握住‘四节’收礼,即‘五一’劳动节、‘十一’国庆节、元旦节和春节;每逢节日姚四杰就坐在家中坐收送上门的‘买平安钱’和‘买计划生育合格证钱’”等等。据王步程所知,姚四杰仅仅当了一年多村长,面对十分霸道的时运兴他敢那样胡作非为?“人民群众连温饱问题都没有解决”的责任到底应该由谁来负?这些问题的疑点越来越多,盛毅强为什么没有往深里问呢?
  时运兴看王步程闷头不说话,就故意找攀谈的话题:“小王,王秘书,王主任,你说当领导干部需要不需要素质?”
  “当然需要素质!”
  “有些人天生就是当领导的料,有些人他就不具备当领导的素质。有些人在官场上如鱼得水,有些人连一个班长都当不好。”时运兴对王步程说的话没有一句是过时的语言,王步程弄不清楚在盛毅强面前的时运兴是真实的,还是在他面前的时运兴是真实的,反正他的表现在短时间内判若两人。
  时运兴看王步程发呆,就笑道:“小王,做官与做老百姓不同,做老百姓你可以随便表现自我,在官场上你最好还是不要让人知道你到底是一个什么样的人,咱们的盛毅强市长像一碗清水,一下子可以看到底,喜怒哀乐始终挂在脸上,什么内心话他都不吐不快,你觉得这样好吗?他已经得罪了许多人你知道吗?我的话你明白吗?我看他将来是要吃亏的!”
  “这个也未必吧。”王步程不想往深处说,就轻描淡写起来。
  王步程不想议论盛毅强的得失,更不想提那个县委书记自杀的事情,就装聋作哑不说话。接下来就和时运兴东拉西扯谈了起来。时运兴原来说要去见市委副书记,但盛毅强和刘彩云离开之后,他再也没有提去市委的事情,不知道他的话是真是假。快到中午的时候,有人送一份材料过来,说副村长关惬生前是个好干部,村党委已经决定表彰她,现在关惬同志被姚四杰害死了,要以郊西村党委的名义追授其荣誉称号,并号召郊西村广大干群向关惬同志学习。时运兴还把已经打印好的文件让王步程看。
  关于表彰2009年度计划生育先进工作者关惬的决定
  2009年度,郊西村党委村委干部和广大村民,以科学发展观统领人口和计划生育工作,认真贯彻落实《中共中央国务院关于全面加强人口和计划生育工作统筹解决人口问题的决定》精神,紧紧围绕“稳定低生育水平,提高出生人口素质”的工作要求,坚持不断创新人口和计划生育工作思路、机制和方法,全面落实计划生育综合改革,超优完成了年度人口和计划生育工作的各项任务,全村人口和计划生育整体工作上了一个新水平,继续保持了全市计划生育先进单位的称号,关惬同志成绩突出。为弘扬正气,鼓舞士气,鼓励先进,巩固和扩大人口及计划生育工作成果,村两委决定:对主抓计划生育工作的副村长关惬同志予以表彰。希望关惬同志牢固树立和全面落实科学发展观,坚持与时俱进、解放思想、不断创新、求真务实、努力工作,进一步搞好计划生育工作,为全面建设小康社会、努力构建社会建设、经济建设、政治建设、文化建设协调发展的社会主义和谐作出应有的贡献。
  文件的落款是2010年12月8日,就是关惬死前不到一个月的时间,那么这个文件到底是以前已经弄好的,还是现在因为需要又补发出台而署了前边的日期?这恐怕只有时运兴能够回答清楚。那么他这样做的目的究竟是什么呢?是表现大度还是表现他的体恤同僚?还是有什么需要安抚的地方?王步程一句也不想问。
  这个时候平州电视台的“美女主播”甄丽萍来采访时运兴,说是制作什么扶危济困先进人物专题片,市长的儿子关子贵也来了。见到市长的儿子和甄丽萍形影不离,王步程不由想起市民们议论的平州新秀:一个是关海民的儿子关子贵,在平州他想办的事情没有办不成的;另一个就是女主播甄丽萍,是有名的平州一枝花,特别是她作为平州电视台的女主播,游走于官场,穿梭在众多官员之间,不免有很多桃色新闻和传奇故事。甄丽萍自己也说:“没有能力和实力的女主播才希望产生绯闻,引起关注,对我而言,绯闻没有任何意义,因为我是凭实力工作的女性。”也有人说她虽是副市长冯爱莲的义女,不过她和冯爱莲的女儿甄丽娜是截然不同的两种人。甄丽娜稳重端庄,而甄丽萍就如同绯闻多多的电影明星了。
  冯爱莲的女儿甄丽娜在平州市妇联工作,在甄丽娜的倡导下,平州开展了“爱心妈妈助春蕾”活动,近年来筹集资金60多万元,联络爱心妈妈100多人,去年甄丽娜了解到平南县有一个父母双亡的贫困学子考上大学没有学费,就开车到平南县看望,及时解决了那个学生的困难,还慰问24名“春蕾女童”,并决定认助这24名“春蕾女童”。以后每年她都来看望这些“春蕾女童”,亲自送来资助款,还到部分女童家中去看望她们。在她的关怀下,女童们健康成长。今年,有17名女童已经升读初中,有3名女童升读高中了。由于高中的学费较高,她联络有爱心的人,给每名女生每年1000元的资助款,并鼓励女生们要好好学习,热爱生活,做健康快乐的好学生。甄丽娜的事迹多次上《平州日报》,也得到市民的普遍赞扬。
  甄丽萍采访完时运兴,时运兴说要好好招待一下美女主播,关子贵说他们还要到其他地方采访别人,就匆匆忙忙离开了。时运兴送走关子贵和甄丽萍他们,又回来跟王步程聊天,他没头没脑地问王步程:“王主任,在高大全那里入股没有?”
  王步程惊了一下说:“没有,没有,我哪里有钱入股啊!”
  “你没有钱,盛市长可有钱,他入了不少。”
  “这个我不知道。”
  “嘿嘿,小王,消息闭塞了吧?我告诉你吧,在高大全的煤矿入股的人多了,仅我知道的蒯福兴入股了,乐其志入股了,就连一点红和谢花飞这些女人都入股了,有些人入股是一点红亲自出面利用美人计促成的,难道盛毅强会不在那里入股?我给你说一说谢花飞入股分红的情况吧,谢花飞是前年在高大全那里入股的,当时是把房子卖掉,又借了钱入了100万元,当年就获红利100万元,次年再获100万元红利,刚刚进入今年,就又分100万元了。厉害吧?那么一点红分的钱你就可想而知了。”
  王步程惊叹道:“资源是国家的,就不应该允许个人开采。谢花飞是煤炭局的职工,投资煤矿是不合法的,国家早就明令禁止,多次强调禁止国家公务人员在企业投资入股,国家公职人员不得从事营利性活动啊!”
  “嘿嘿,谁能管了这种事情啊?在平州这个地方,官员参股煤矿有很多,绝对不仅是谢花飞一个人,她不过是冰山一角啊!在高大全那里参股的人,比谢花飞官大、权大、获利更多的有很多。这并不奇怪,在所有资源性地区,都存在这样的现象,屡禁不止,无可奈何。”
  王步程说:“希望上级纪检监察部门,认真履行职责,好好地查一查,当地税务部门也应该查查那些暴富老板,是否按章纳税了,收入是不是合法?”
  时运兴把头摇得拨浪鼓似的:“老弟,幼稚,幼稚啊!你这话也只有书生能够说出来。你哥哥是省纪委书记,难道这些事情他会没有耳闻?现在的事情是民不告,官不究啊!咱们不说这了,你在高大全那里入股没有?”
  王步程再一次说他没有入股。他始终不明白时运兴为什么对盛毅强和他是否在高大全那里入股那么感兴趣,既然他对入股人的情况那么清楚,还问他王步程干什么?难道其他领导都没有在高大全那里入股吗?王步程不相信。时运兴紧盯着盛毅强不放,有没有其他目的呢?王步程一时有些茫然,有些害怕。他也不知道他二哥王步凡对平州这些事情是真不知道,还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不想深究。如果是不知道也就罢了,如果知道而不管不问,那只能说明现在的王步凡已经不是过去的王步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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