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向林 日期:2023-01-01 12:03:50
本书是《捕心师》系列的第二部。讲述了,随着俞莫寒对高格非事件的调查逐渐深入,案件牵涉的人越来越多。调查进展到中途时,警方请他协助侦破一起逃狱案件。经过现场调查,俞莫寒认定罪犯沈青青是在他人的帮助下通过心理暗示的方式成功越狱。沿着种种蛛丝马迹,俞莫寒走访了沈青青曾经工作过的所有地方,通过心理分析确定了沈青青的落脚地,却发现对方已经先一步离开……在此期间,俞莫寒继续调查高格非精神分裂的根源,并进一步确定医科大学校长滕奇龙有重大嫌疑。老谋深算的滕奇龙利用俞莫寒的情感问题,将其引入早已设好的陷阱,一场催眠与反催眠的大戏上演……
第1章幻术
接连几天的大雨过后,气温有所下降,然而紧接着却是持续的高温。在俞莫寒的记忆中,南方的天气好像年年都是如此,就如同女性分娩前的阵痛,是夏日为了迎接金色秋天到来的固定程序。
小冯那边的结果出来了。经过电脑分析,那个被打翻的塑料盆原来的位置处于窗户附近的可能性不到百分之十,而最可能的情况是从客厅靠近厨房位置离地约一米五的高度抛出去的。此外,根据电脑的计算,当时盆里面的水量大约有两升,约为塑料盆容量的三分之一。
这是一个逆向的模拟计算过程,虽然并不是特别准确,但完全可以模拟出那只塑料盆当时大致的运动轨迹。当这样的结果出来后,靳向南也为之动容,即刻向上级报告了此事。不过为了不打草惊蛇,警方还是决定暂时由俞莫寒和小冯将此案继续调查下去。
然而俞莫寒的调查工作却因为天气的原因陷入了停顿——每天上午要准时在病房处理病人的事情,而门诊和夜班也会占据他不少的时间。见缝插针般的调查工作总是被忽如而至的暴雨打断,他只能看着窗外那些在风雨中剧烈摇曳着的树枝暗暗叹息、苦笑。
俞莫寒已经基本上搞清楚了刘亚伟人格分裂的缘由,其中也包括他亚人格名字所代表的真实含义。“鲤”当然指的是他那位曾经的同学孙鲤。“赵”姓在百家姓中的排名可是第一位,而“孙”姓的排名却是第三。所以,他给自己取这个名字的意图也就不言自明了:我的地位比你孙鲤还要高,我现在过的日子比你孙鲤过得还要好!这是一种发自内心深处的期望,同时更是潜意识中对自己过去所经历过的屈辱阿Q式的报复——你叫孙鲤,老子还赵鲤呢。
鲁迅的伟大就在于他能够深刻地提炼出这个国家的一部分国民自尊自大又自轻自贱、争强好胜又忍辱屈从、不满现状却又安于现状等极其鲜明的内心特征。即使时代变迁,一部分国民内心深处的这种病态特征依旧在延续。
是的,这个患者的内心深处所承受着的不仅仅是来自于现实中的巨大压力,还有让他一直以来都挥之不去的自卑与屈辱。
无论是对于刘亚伟还是赵鲤,要他们认同医生的诊断并相信自己的病情是一件非常困难而且痛苦的事情。当他们看完了录像、经历了极度的震惊之后,主人格刘亚伟还一度躁狂症发作,因为他实在无法接受这样的现实。
趁着最近几天一直下雨的天气,俞莫寒在经过反复考虑之后最终决定对这个患者进行职业疗法。这样的治疗方法虽然需要花费的时间比较长,但实施起来比较简单,而且从国外所报道过的病例来看疗效也不错。
所谓的职业疗法就是让刘亚伟和赵鲤都有规律地去从事同一件简单的日常活动,以此达到让他们慢慢沟通并最终融合的目的。于是,无论是刘亚伟还是赵鲤都会被带到孙鲤的照片面前,让他们直视着那张照片说:“孙鲤,我们好好谈谈。虽然你有一个好父亲,但是你今后的发展不一定就比我好……”
这不仅仅是为了倾诉,同时也是一种自我心理暗示。所以,无论出现的是刘亚伟还是赵鲤,从这一天开始,这一项常规的事情就被当成医嘱执行了下去。
雨终于停了。天气预报说接下来将是连续数天的晴朗天气,而且气温有可能会达到历年来的最高。没关系,只要不下雨就行,俞莫寒在心里对自己如此说。将白大褂脱下挂在医生办公室的门后,正在想着一会儿找个什么样的理由去向科室主任请假,没想到这时候就接到了顾维舟的电话:“俞医生,麻烦你到我办公室来一趟。”
俞莫寒心里一沉,他这又是准备搞什么名堂?不过嘴里还是应承着:“顾院长,我马上就来。”想了想,穿上白大褂就去了。
进入顾维舟的办公室后,俞莫寒第一眼就看到了靳向南和小冯,这让他感到有些惊讶。而俞莫寒脸上所表现出来的惊讶却让顾维舟的心情变得好了许多——他原以为靳向南这次的到来是俞莫寒和他们计划好的。顾维舟的脸上露出了以前一贯的和蔼笑容,对俞莫寒说道:“小俞,靳支队长他们有事情找你。”
俞莫寒疑惑地看向靳向南。靳向南朝他点了点头,说道:“俞医生,又要麻烦你了,有一起案子需要你配合我们调查。”
俞莫寒苦笑:“为什么又是我?”
这句话曾经不止一次地在俞莫寒的心里出现,却是第一次在顾维舟的面前询问出来,让顾维舟听后心里不禁怔了一下:他这句话是什么意思?正这样想着,却听到靳向南解释道:“这起案子很特别,甚至可以说是诡异,一名罪犯在众目睽睽之下的监狱里忽然消失了。当然,我们是不会相信鬼神之说的。俞医生,通过魏小娥的案子我们可是目睹了你在此类案件方面的调查能力,所以无论如何都要请你去帮我们这个忙。”
“幻术?!”俞莫寒情不自禁地大声说道,随即将目光看向了顾维舟。
在此之前靳向南并不曾向顾维舟具体谈到这起案件的情况,此时一听俞莫寒惊讶地说到“幻术”这个词也不禁神色一动,问道:“俞医生,难道你也相信这个世界上真的存在所谓的幻术?”
俞莫寒正准备回答,却听靳向南忽然说道:“顾院长、俞医生,这个地方并不适合我们讨论案情。顾院长,这次请你一定要把俞医生借给我们一段时间。目前罪犯依然逃逸在外,案情紧急,至于俞医生在你们医院的工作问题,最好能够暂停一下。”
顾维舟沉吟了片刻,说道:“那好吧。”他将目光转向俞莫寒,“小俞,医院里面的工作你就暂时不要管了,帮助警方把这起案子破获后再回来上班就是。”
此时,俞莫寒也明白了顾维舟心里的想法——毕竟这起案子与高格非无关,而且也正好可以分散自己的注意力,所以他才会答应得这么痛快。
上了警车后靳向南就问俞莫寒:“俞医生,你在调查高格非的过程中,是不是有人在你面前提到过沈青青这个人?”
俞莫寒愣了一下:“沈青青?”
这时候小冯在旁边说道:“就是医科大学的前校办主任华勉提到过的那位红颜薄命的女人,她叫沈青青,离异,经我们初步调查,她离婚后没有再谈过恋爱。沈青青是高格非的同学,当年与高格非一起留的校,后来任职医科大学团委书记,不久被下派到某县挂职副县长,一年后正式调任另外某县级市任副市长,一年前因受贿罪被双规,随后被判处有期徒刑十二年。”
俞莫寒顿时就明白了先前靳向南忽然打断顾维舟那句话的原因了,不过还是觉得有些诧异,问道:“靳支队,刚才你说的那个在众目睽睽之下消失的罪犯就是这个沈青青?”
靳向南点头:“是的。”
俞莫寒觉得有些不可思议,问道:“你们认为这起案子与高格非或者滕奇龙也存在着某种关系?”
靳向南摇头道:“我可没有这样说,虽然沈青青并不具备太大的社会危害性,但这起越狱事件实在是太过匪夷所思,一旦传扬出去就很可能会像高格非案一样引起人们很多的联想,从而造成极其糟糕的社会影响。所以,现在我们首要的就是要尽快将沈青青捉拿归案。俞医生,刚才你说到的幻术究竟是怎么回事?”
俞莫寒并没有即刻回答他的这个问题,问道:“事情发生在什么时候?”
靳向南回答道:“昨天下午,在暴雨来临之前,当炸雷忽然响起的那一刻,沈青青就在她同监舍的犯人面前忽然消失了。”
俞莫寒微微一笑,说道:“关于幻术,我们国家的史书上有过不少的记载。比如,晋代有个叫郭璞的人就很擅长幻术。《晋书·郭璞传》记载,郭璞喜欢上了某家的丫鬟,可是这家人的主人却不同意这件事情,于是郭璞就取小豆三斗,绕着这家人的房子撒了一圈,主人早上起来的时候骇然发现有数千赤衣人围其家……还有《后汉书》里面所记载的,永宁元年,西南夷掸国王献幻人,能吐火,还将自己肢解了换上牛头、马头,而且还是在大庭广众之下表演,皇帝及群臣看得目瞪口呆。如此等等。”
小冯问道:“所谓的幻术是不是就是魔术?”
俞莫寒摇头道:“准确地讲,魔术只不过是幻术中的一种,日本的忍术也应该被包括在其中。而心理学认为,幻术指的是一种精神攻击的方法,施术者通过自身强大的精神意念,和一些看似不经意但隐秘的动作、声音、图片、药物等,使对方陷入精神恍惚的状态从而在意识中产生各种各样的幻觉。因此,无论是催眠术、魔术还是忍术,以及致幻类药物所产生的幻觉都是属于幻术。除此之外,宗教崇拜下的显灵、气功大师发功后出现的集体幻觉等,也都是幻术,只不过制造这种幻术的人所利用的是人们的群体意识罢了。”
听了他的这番讲解,靳向南大致明白了是怎么回事,心想自己确实是找对了人,问道:“那么在你看来,沈青青的忽然消失又是怎么回事呢?”
俞莫寒沉吟着说道:“就幻术而言,总之是万变不离其宗,至于沈青青的情况得去看了现场后再说。”
沈青青服刑的女子监狱就位于精神病医院所在的这座山另外那一面的半山腰,山下是繁华城市的一隅。下山的道路隐蔽于浓密的植被之中,虽然蜿蜒但并不狭窄。当警车终于抵达监狱大门外面的时候,俞莫寒却让小冯停了下来。靳向南问道:“你是不是有些晕车?”
俞莫寒朝他摆手,笑着说道:“不,我有些醉氧。”
靳向南禁不住笑了起来,他觉得俞莫寒刚才的那句话确实很幽默。下车后俞莫寒就朝山的边缘走了过去,站在悬崖边,俞莫寒的手扶着水泥栏杆,看着山下那看不到尽头的城市,赞叹道:“真是一个不错的地方,当初选择在这里建监狱的那个人很可能就是一位心理学家。”
靳向南诧异地问道:“你为什么这样讲?”
俞莫寒指了指山下那一片林立的高楼:“对于那一片的繁华,被囚禁在这里的那些人只能望洋兴叹。尽快改造好自己然后离开这个地方去追求自由,就会成为囚犯们心中无尽的动力,于是监狱的作用也就事半功倍了。”
靳向南愣了一下,不禁赞道:“你讲得太有道理啦!”
俞莫寒深呼吸了几次,转身道:“走吧,我们进去。”
监狱就是监狱,眼前的这座监狱并没有任何的特别,一样的高墙电网,一样的警备森严。沈青青曾经所在的监舍位于最外面的角落处,铁门内十来个平方,里面四张上下床,在军事化管理下,她们的床上用品整整齐齐,也嗅闻不到任何的异味。与沈青青同监舍的女犯人都在,靳向南、俞莫寒、小冯和监狱长进去后她们都站直了身体。监狱长指了指进门处的上铺,说道:“这就是沈青青的床位。”
俞莫寒的目光看向他正前面的一个女犯人,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那个女犯人大声道:“报告政府!我叫李倩……”
俞莫寒被她洪亮的声音吓了一跳,急忙道:“你不用这么紧张,小点儿声。李倩,请你告诉我当时沈青青忽然消失的情况。”
李倩依然大声道:“报告……”这时候她才忽然想起俞莫寒刚才的话来,慌乱地指了指门口处,“她就站在那个地方,说,我要走了。这时候天上忽然响起了炸雷,她就突然消失不见了,我们当时都吓得惊叫了起来。”
俞莫寒将目光看向其他人:“你们看到的也是这样的吗?”
“报告政府,就是这样的。”其他人几乎异口同声地回答道。
俞莫寒和蔼地朝她们点了点头,随即低声对监狱长说道:“就这样吧,一会儿一个一个地叫出来,我要分别向她们了解一些情况。”
最先被叫来的女犯人是沈青青的下铺,俞莫寒首先让她描述了沈青青消失时候的情景,她描述的情况与前面李倩所说的完全一致。俞莫寒问道:“当时沈青青忽然消失的时候有没有像电影电视里面那样冒了一股青烟?”
女犯人摇头:“好像没有,她就那样忽然不见了。”
俞莫寒提醒道:“你再仔细回忆一下,也许当时出现的青烟很淡很淡,几乎看不到呢?”
女犯人想了想,道:“好像……也许吧。当时的情况发生得太突然了,打雷的声音也非常吓人,我没有注意到那样的细节。”
俞莫寒问道:“沈青青和你们的关系怎么样?”
女犯人回答道:“她很少和我们交流,很显然,她瞧不起我们。”
俞莫寒又问道:“监狱里面经常发生新来的犯人被欺负的事情吗?”
女犯人道:“不一定,大多数刚刚进来的人都会害怕,很规矩。大家都是在里面服刑的,有事无事去欺负人家干什么?监狱里面到处都是摄像头,惹了事会受到惩罚的。”
俞莫寒点头:“所以,沈青青进来后几乎不与你们交流,你们也并没有因此去欺负她,是吧?”
女犯人回答道:“谁敢去欺负她呀?她那么年轻漂亮,听说还是一个不大不小的官,像她那样的人肯定是有后台的。”
俞莫寒笑了笑,说道:“有道理,还有最后一个问题,沈青青突然消失之前对你们说‘我要走了’,像这样的话她以前对你们讲过吗?”
女犯人摇头道:“从来没有。刚才我已经说了,她几乎不与我们交流的。”
俞莫寒继续道:“你再好好回忆一下,比如她独自喃喃自语,或者半夜的时候说梦话什么的。”
女犯人想了想,说道:“她有时候会说梦话,不过我记不得她都说过些什么了。”
俞莫寒神色一动,问道:“在你的印象中,她是从什么时候开始说梦话的?”
女犯人回忆了一小会儿,回答道:“两个月前吧,我记得好像就是那个时候。有天晚上半夜我忽然醒了,就听到她叽里咕噜地在说着什么,不过当时我很困,也没有很注意去听。后来我又听见过她说梦话,不过还是听不清楚她究竟在说些什么。”
俞莫寒朝她和蔼地笑了笑,说道:“谢谢你告诉了我这么多。对了,一会儿你回去后问问其他的人,问问她们沈青青消失的时候是不是看到了青烟。”
第二个女犯人进来后,俞莫寒依然让她描述沈青青消失那一瞬间的情景,女犯人回答道:“那天下暴雨前一直在打雷,沈青青说,我要走了。这时候突然就来了一个炸雷,我就看到她忽然不见了。”
俞莫寒问道:“她消失的那一瞬间有青烟出现吗?”
女犯人回答道:“好像有。”
俞莫寒看着她:“好像?”
女犯人有些紧张,急忙道:“应该是有,很淡很淡的青烟。”
俞莫寒点头。女犯人在回答后面几个问题的时候并没有提供新的线索,俞莫寒依然让她回去问问其他女犯人是否看到了青烟。接下来其他的几个女犯人都一一接受了俞莫寒的询问,她们当中有人听到过沈青青半夜说梦话,不过都听不清她说的是什么。而接下来她们在描述沈青青突然消失的场景时开始慢慢有些不同,越到后面接受询问的女犯人就越是肯定自己当时看到了青烟。
李倩是最后一个被询问的,估计是监狱长考虑到她前面已经回答过俞莫寒的问题。不过这时候她在描述沈青青消失的场景时已经变得非常夸张了。她告诉俞莫寒说:“当时她就站在监舍的门口处,笑着对我们说,我要走了。这时候她的周围忽然冒出了一团青烟将她包裹住了,当炸雷响起的那一瞬间她就突然不见了。”
俞莫寒看着她:“可是,先前的时候你告诉我的不是这样。你没说她当时是笑着对你们说的,而且也没有提到过什么青烟。”
李倩急忙道:“当时我很紧张,所以没有说得那么详细。”
俞莫寒问道:“你能肯定你刚才所说的都是事实吗?”
李倩不住点头:“我完全可以肯定。”
俞莫寒又问道:“你听见过她说梦话吗?”
李倩点头道:“偶尔听到过,在半夜醒来的时候,不过我太困了,第二天醒来的时候就记不得她都说了些什么了。”
她没有撒谎,所有的人都没有撒谎,俞莫寒已经大致明白是怎么回事了。
“监狱长,你和沈青青熟悉吗?”询问完了几个女犯人,俞莫寒忽然问监狱长道。
监狱长怔了一下,回答道:“我对监狱里面的每一个犯人的情况都熟悉,这是我工作的一部分。”
俞莫寒又问道:“我想要问的是你和她的私人关系。或者是,你是否受他人所托在监狱里面关照她。对不起,我必须要问你这个问题。”
监狱长微微一笑:“我明白你的意思,不过我和沈青青之间确实不存在任何私人关系,也从来没有人对我打招呼让我关照她。”
俞莫寒歉意地道:“对不起,接下来我想和当值的警官交谈一下。”
眼前的这位女狱警姓刘,个子不是很高,微胖,警服被她穿得鼓鼓囊囊的。俞莫寒保持着一贯的和蔼,对她说道:“刘警官,有几个问题希望你能够如实回答,拜托了。”
刘姓女狱警挺直了身体,道:“是!”
此时俞莫寒基本上已经习惯了这里面的人回答问题时的习惯,也就没有再多说什么,直接问道:“沈青青失踪那天是你当值吗?”
“是的。”
“沈青青所在监舍的铁门是你亲自锁上的,是吗?”
“是的。”
“在沈青青失踪前你去打开过监舍的铁门吗?”
“没有,绝对没有!”
“在一般情况下,监舍的铁门在什么时候关闭和打开?”
“第一次打开铁门的时间是每天早上七点,犯人起床后,她们要洗漱,然后早餐,早餐后开始劳动,一直到午餐后她们回到监舍,这时候铁门会被锁上;第二次是在下午两点打开监舍,下午参加劳动,一直到下午六点半晚餐,晚餐后是集中学习或者分监舍学习,晚上九点半犯人必须回到监舍,然后被锁上,十点半统一关灯休息。”
“也就是说,监舍铁门被锁上的时间也就只有犯人晚上睡觉和午睡的时候,是吧?”
“不,她们离开监舍的时候都会被锁上。”
“会不会出现偶尔忘了锁门的情况?”
“应该不会,我在这里工作已经近十年了,这一套程序几乎成了一种条件反射。”
“应该不会?几乎成了?也就是说,还是有可能会在偶然的情况下出现差错?”
“不,不会。”
“为什么这么肯定?”
“因为到目前为止我们这个地方还从来没有出现过这样的情况。”
“只是没有被发现过而已,我可以这样理解吗?”
“……我不明白你这句话的意思。”
“没别的什么意思,在沈青青进来之前你和她见过面吗?”
“不,在那之前我从未见过她。”
“有人让你关照她吗?”
“没有。”
“沈青青到这里后和你单独交谈过吗?”
“没有,她和同监舍的女犯人都很少交流。”
“像这样的情况你们一般是如何处理的?不管她,还是有人去做她的思想工作?”
“她进来还不到一年的时间,只要她的情绪波动不是特别大,我们都只是对其进行观察。”
“她进来后有人来看过她吗?”
“她的父亲来过一次,在她刚刚进来的时候。她父亲一看就是那种老实巴交的人,两个人几乎没有交谈。”
“她父亲给她带了什么东西来吗?”
“就带了几件衣服。”
“外面带进来的东西你们都会进行仔细检查。是吗?”
“是的,这是规定。”
“你在这一年当中参加过几次社会上的宴请?”
“这个……我有些记不清楚了,朋友或者同事孩子的婚礼,生日宴,老人去世等,一年下来至少也有十次以上吧。”
“那么,在这些宴请当中有没有人在你面前提起过沈青青?”
“没有。”
“其实你也参加过犯人家属的宴请,是吧?哦,这个问题已经不重要了。刘警官,谢谢你。”
刘姓女警官疑惑地看着他:“你的意思是,我可以走了是吧?”
俞莫寒朝她微笑着:“是的,谢谢你。对了,你们这里的狱警一共有多少人?”
女狱警回答道:“……大概有近百人吧,包括行政人员,此外还有一个排的武警。”
俞莫寒又问道:“武警一般不会进入监狱里面吧?”
女狱警点头:“是的,除非发生特别情况,比如犯人暴动,但像这样的情况我们这里从来没有发生过。”
俞莫寒点头,客气地道:“我没问题了,再次谢谢你。”
女子监狱外,俞莫寒站立在悬崖边的水泥栏杆内侧,山风猎猎。
靳向南问俞莫寒道:“找到答案了?”
俞莫寒点头:“至少我基本上搞清楚了沈青青越狱的方法。有一点是肯定的,沈青青不是神仙,也不是鬼怪,并不懂得什么法术,她采用的只不过是心理暗示,或者是人们传说中的幻术。”
靳向南的内心微震:“真的是幻术?”
俞莫寒点头道:“准确地讲,幻术其实就是心理暗示的一种方式。服刑人员是最容易被心理暗示的群体之一。一方面是因为他们习惯于服从,另一方面他们的日常生活太过简单有序。此外,监舍里面的空间比较狭小,更容易受到心理暗示。关于这一点刚才我已经证实了——我故意诱导她们说,沈青青突然消失的时候伴随着青烟的出现,结果越到后面来接受我询问的人就越确信这一点。而更为关键的是,我从刚才的调查中得知,沈青青似乎有说梦话的毛病……”
靳向南的神色一动:“说梦话?”
俞莫寒点头道:“是的,在我看来,沈青青说梦话很可能并不是什么毛病,而是她故意所为。当监舍里面的其他人都处于睡眠状态时,她通过那样的方式对其他所有的人进行心理暗示。由于长时间的心理暗示,于是就在其他几个人的潜意识中产生了巨大的能量,正因为如此,当她实施越狱计划的时候才会使得所有的人在同一时间产生她突然消失的幻觉。”
靳向南觉得有些不可思议:“这怎么可能?明明是一个活生生的人,怎么可能做到在众目睽睽之下让人看不见?”
俞莫寒微微一笑:“关于这一点,到时候我可以用实验向你证明。不过沈青青要实现越狱的计划,她第一步必须得离开监舍,而当时的值班狱警却非常肯定地告诉我说她确实是将监舍的铁门锁上了的,而且我认为她并没有撒谎。”
靳向南道:“是啊……那么,沈青青究竟是如何离开的呢?”
俞莫寒回答道:“所以,在监狱里一定有一个协助沈青青越狱的人。这个人需要做的第一件事情就是换掉监舍铁门上的挂锁。虽然当值的警官觉得自己锁上了,那把锁却可以轻易被人打开。当值的那位刘警官告诉我说,每天锁门开门已经成为她的一种条件反射。她所说的条件反射其实是一种潜意识的动作,在这样的条件反射下她不会去留意那把锁是否有问题,摁下去了那个动作就结束了,然后去下一个监舍。这其实是一种因为长期从事某样工作所产生出来的麻痹心理。接下来,当沈青青离开的同时,接应她的那个人将原来的那把没问题的锁换了上去。这个过程很快。由于当时监狱停电,所以在监控录像里面不会留下任何线索,正因为如此,你们后来才没有发现现场有任何的问题。此外,这个人需要做的第二件事情就是帮助沈青青离开监狱。不过他究竟是如何帮助沈青青离开这座监狱的,那就要等抓到这个人后才知道了。监狱的管理总是有漏洞可寻的,你说是不是?”
靳向南急忙道:“那我们还等什么?马上将这里的狱警集中起来一一询问啊。”
俞莫寒满脸的担忧:“我有些担心……”
靳向南的脸色一下子就变了:“你担心这个人已经出事了?或许他已经不在这里?”
俞莫寒摇头道:“不好说,人都是有侥幸心理的,所以我们还是先调查在岗的这部分人员吧。与此同时,最近几天正在休假的、轮岗的都要马上集中起来,一个都不能漏掉。”
靳向南点头道:“就这么办。”说着,他拿出了手机开始拨打。
“沈青青是你带走的吗?”“谁可以为你作证?”
俞莫寒对监狱的每一个工作人员都只是提了同样的问题,因为这样的方式不但简单直接,而且还非常节约时间。然而得到的答案却都是否定的,俞莫寒并没有发现他们当中有任何一个人在撒谎,因为被询问过的所有人都有人为他们作证。
即使是这样,当询问完在岗的所有人之后时间还是过去了一个多小时。俞莫寒没有想要去询问值守在这里的武警们的意思,他完全相信军队的纪律性。他伸了个懒腰,问靳向南道:“不在岗的人员都集中起来了吗?”
靳向南点头道:“根据监狱长提供的名单,都通知到每一个人了。我们直接回支队吧。”
下山的时候警车一路鸣响着警笛,山路蜿蜒陡峭,警车每次在转弯减速的时候都会发出刺耳的刹车声。警车终于到了山下,进入城市的交通网,雨后刚刚放晴的城市天空湿湿的,前方浅灰色的高架桥看上去有着金属一样的质感。这时候俞莫寒忽然说道:“我有一种很不好的预感。”
靳向南问道:“为什么?”
俞莫寒摇头道:“不知道,也许是我的潜意识想要告诉我什么。”
靳向南有些无语:“别着急,一会儿就什么都清楚了。”
当他们到达刑警支队的时候,一位警员跑步迎了过来,给靳向南敬礼后说道:“所有的人基本上都在这里了,除了一个叫徐健的。先前我给他打电话的时候他还接听了的,可是现在已经打不通了。”
靳向南皱眉问道:“这个人是什么身份?”
警员回答道:“他是监狱的后勤人员,负责监狱食堂的采购。”
靳向南看了俞莫寒一眼,俞莫寒点头道:“看来我的预感是正确的,我们得尽快找到这个人。”
靳向南问道:“那其他的人……”
俞莫寒轻叹了一声:“人数不多,首先得将他们的嫌疑排除在外才是,你觉得呢?”
询问的结果果然应验了俞莫寒内心的担忧,而紧接着得到的消息却让这起案件更加的复杂化。徐健在驾车去往监狱的路上出了车祸,车毁人亡。究竟是自杀还是他杀?警方一时间很难有一个明确的结论。
靳向南将目光看向俞莫寒,问道:“你怎么看这件事情?”
俞莫寒沉思了许久,回答道:“如果是他杀,似乎没有必要采用这样的方式。而且从时间来讲,他杀的出现也似乎晚了些……”
靳向南明白了他的意思,说道:“从这个人的身份来看,倒是非常符合帮助沈青青越狱的条件。沈青青突然消失,监狱方面当时的注意力全部放在了监舍及监舍附近。而当时正下暴雨,警犬的作用很难发挥出来,徐健只需要将沈青青暂时隐藏起来,然后趁第二天下山采购的时候将她带出去就可以了。现在是案发的第二天,如果这起案件的后面还有其他的策划人,而从沈青青越狱的诡异性来讲,对方的整个策划应该是非常周密的。所以,他杀的发生不应该是现在,而应该是徐健将沈青青送达对方指定的位置之后。”
俞莫寒点头道:“是啊,如果在这起案件的背后还有其他的策划者,而徐健又属于自杀,那么这个案子就变得复杂和麻烦多了。靳支队,从现场勘测中得出自杀或者他杀的结论可能还需要一些时间。不过无论徐健是他杀还是自杀,有一点是必须要搞清楚的,那就是他帮助沈青青越狱的目的和动机究竟是什么。”
靳向南拿起电话:“尽快把徐健的个人资料送到我这里来;马上去搜查他的住处;以最快的速度查清楚他所有银行账户的情况;派人尽快查清楚沈青青与徐健之间的关系……”
放下电话后靳向南看着俞莫寒,俞莫寒郁郁说道:“也不知道为什么,我的预感还是很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