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苏启文 日期:2023-01-01 12:14:46
自古以来,江湖存有八方势力,其中以神机门最为神秘。天地万物皆行其道,以人力制万物而用之之法则为神机。如今朝堂紊乱、礼崩乐坏,少年在机缘巧合之下得到神机门真传。至此,一场以解救天下苍生为目的的纷争就此拉开大幕!勾心斗角、尔虞我诈之间,少年权衡利弊通达朝野;可最终归于大势,却又连自己最爱的人都无法守护,这名为天下的残局该如何收场。
神机门1:双生并蒂 1.
“不好!犯人跑了!”
是夜,一声尖锐的呐喊伴着闪电划破长空,雷声好似警报一般炸裂在东厂地牢。片刻功夫,数十个身着飞鱼服的锦衣卫将大喊的狱卒团团围住。
“犯人跑了?”这时,一个身材健硕的国字脸锦衣卫缓缓从人群中走了出来。他一个眼神示意,周围的锦衣卫立刻递上了火把。火光中,却见牢房里满是血迹的镣铐散落在地,角落里的狗洞射出幽蓝色的光芒。国字脸略微思索,目光集中到了刚刚大声叫喊的狱卒身上。而狱卒面对这目光,恍若刀剑加身,全身微微颤抖起来。
“照这情况,人犯应该是挖洞逃跑,可他一没器具,遍体鳞伤,怎么将这墙挖开了这么个大洞?莫不是你,暗中串通乱党?”说话间,国字脸的眼中闪过一丝疑惑。
狱卒见状,慌忙跪在国字脸的面前道:“大人,属下一心一意效忠朝廷,玩不敢做出这等大逆之事啊!还请大人明查,明察!”言语未罢,狱卒竟是不断地磕头。
国字脸眉头微微一皱说道:“朝廷?”
狱卒听闻此言,这才察觉自己说错了话,更加卖力的磕头道:“是厂公,厂公!在下为厂公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国字脸听闻,眉眼微微舒展说道:“罢了,我问你,这牢里的人什么时候跑的?”
狱卒闻言,这才停止磕头,战战兢兢地回答道:“我傍晚巡查的时候他还在,转眼间,就、就不见踪影了。”
“看来是刚跑不远。”国字脸的目光顿时犀利了起来,继而说道:“通知司门卫,封闭东厂各个出口,人犯还在厂内!”
“是!”众人领命,便立刻散去。国字脸回身看了看满脸血污的狱卒,随口问道:“你是负责拷问的吗?”
狱卒眼珠一转道:“回禀大人,小的只是个负责巡视的小卒。”
“这样啊!”国字脸微微点头:“你报告及时,我给你个升官的机会吧。”
“小,小的,谢大人大恩大德!”狱卒缓缓抬起头,看着眼前嘴角微微扬起的大人,突然感到情况不对。
“厂公近日,总是被噩梦困扰,想来是早年一些冤孽死不瞑目。”说话间,国字脸缓缓拔出绣春刀,寒光渐渐映入双眼,说道:“那就委派你,前去处理一下吧!”
话音刚落,却见国字脸手起刀落,狱卒见状,一个翻滚夺过了这致命一击,与此同时抽出腰刀,与国字脸对峙。
国字脸见状,嘴角扬起一丝诡异的微笑说道:“果然,青干,你就藏在我的眼皮底下。”
青干冷笑一声说道:“真不愧是东厂五步蛇,这么快就知道我的踪迹。”
“乖乖受死吧!”说话间,五步蛇挥刀杀来。青干见状,不慌不忙抬起右手。五步蛇见状,本能地向右躲避。江湖人言,青干的袖针经由墨家机关术改良,可随心连发,射程半里,威力巨大。五步蛇自是了解着一切,但眼下他刚刚出狱,袖针还在吗?思索至此,五步蛇这才反应过来上了当,可身体却已经作出了回避。
“你上当了!”青干冷笑一声,随即踏步上前,右手反握腰刀,使出了一个银月上挑。五步蛇顺势一个转身,从腰间掏出一把火铳,子弹在枪膛炸裂而出,向着青干飞奔而来。青干早在五步蛇拔枪之时,便向左躲闪,颗子弹仍旧是擦伤了他的面庞。他一个后滚翻闪进牢房,借着与五步蛇拉开距离的空当儿,向着洞口跑去。
“想跑?”五步蛇从怀中掏出几个丸子大小的火雷,对着牢房的墙扔去,只听几声炸响,牢房里的狗洞连同青干瞬间被砖石瓦砾埋了起来。而这爆炸的气浪,也将五步蛇震了个人仰马翻。
可顾不上一阵脑袋的胀痛,五步蛇强支撑着身体来到瓦砾堆前,见青干如一具断线的傀儡没了动静,这才松了口气说道:“狗娘养的,真难缠!”
谁知他刚刚放松警惕,却见这断线的傀儡瞬间起身勒住了他的脖子。五步蛇见状不妙,使劲掰扯着青干的胳膊,青干死死咬牙,他清楚,刚刚的爆炸声一定会把锦衣卫都招过来,自己已经没有足够的体力逃出去,如今已经是拼死挣扎了、
“青干,你也算是个有头有脸的人物,跟着那些个逆党做甚?还不如投了厂工麾下,也,也好奔个锦绣前程。现如今,你只有死!”五步蛇使劲吐着话,他清楚自己不能策反青干,但若是能抓住他犹豫的时机,也便可以脱险。
“尔等阉党,怎么能明白三才大人的志向,想要我青干投降,做梦去吧!”说话间,青干的手更加用力。
“大人!”此时,大批锦衣卫渐渐赶来,将青干团团围住。
青干见状,大喊道:“尔等听着!若是要留这烂蛇的性命,速速闪出道路,如若不然,我便结果了他!”
锦衣卫门见状,面面相觑,却并不退缩。其中一个精悍的小个子,举起火铳,竟是一枪击穿了青干和五步蛇的身体。
五步蛇看着眼前的小个子,嘴角微微一笑说道:“干得漂亮!”
青干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可就在这震惊的时候,小个子飞身上前,却见一道刀光闪过,青干眼前的世界渐渐倾斜,片刻之后,他的余光扫见,自己的躯干直直挺立在五步蛇的身边。
小个子擦了擦刀身的血迹,拍了拍五步蛇的肩膀,五步蛇轰然倒下。紧接着,周围的锦衣卫纷纷跪倒在了小个子的脚下:“恭迎五步蛇大人!”
这位新的五步蛇大人看着面前下拜的锦衣卫,缓缓道:“对待东林逆党,不惜代价,务必诛之!”
“是!”众人的回应伴着惊雷炸响在四周,青干的双眼在这闪电消逝之际,永远失去了光芒。
翌日,太阳驱散了阴云。
左国材静坐在庭院深处的石阶下,遥望面前的一池荷花,夏风卷着灼热的气浪扑面而来,满塘荷叶随风摇曳。这是天启五年七月的京师,大风卷过关楼亭阁相映的北京城,带来了一阵难以言喻的枯朽之气,像是什么东西死了。
左府每日前来拜访的宾客私下经常感慨,这左家这位二公子未免太过柔弱了些,全然不像他那位威风凛凛父亲,他的父亲分明是一柄锐不可当的利剑,在朝中面对圣上痛陈利弊时,连内阁一众阁老们都为他的气势所叹服。可是如此一位强势的父亲,却生出了绵软如柳条一般的后代,总归叫人唏嘘不已。也许正因如此,左国材时常能感受到父亲对自己近乎毫不掩饰的失望,在父亲的每一个眼神、每一声叹息里,左国材能感受到的只是望不到底儿的灰色。
近处一块碎石飞入水中,溅起小小的水花,池中悠然游荡的鱼儿受了惊,鱼尾一摆飞速散去了。左国材收回思绪,回身眺望,四下却不见人影。日光越过房檐,在石阶上投出斑驳的影子,其中一个人形黑影也一同投落在地上,身形半弓着,像是预备着要从高处一跃而下,左国材淡淡笑了笑,起身打理衣襟,佯作不知屋檐上的动静,只静默地眺望池中鱼儿。房檐上传来一阵窸窸窣窣的响动,一阵大风自背后袭来,风中传来急促的呼吸声,似是有人在飞速接近。
左国材脚尖轻轻点地,一个灵巧的侧身,身后突袭而来的人影顿时失去了目标,一时间却也收不住力道,眼看着便要一头扎进池水中去了。
“站稳了,小弟。”千钧一发之际,左国材精准地拖住了来者的袖袍,顺势绕了半圈,卸去了冲击的力道。来者跌跌撞撞地扑倒在地,一席白衣也不免沾染了灰尘,狼狈地仰头望着左国材,干净的黑色瞳孔里满是沮丧。
“小弟,你又顽皮,被父亲知道了,少不了一顿责骂的。”左国材叹气。
“戴夫子教了我一招剑术,是哥哥你还没学过的,想拿来试一试。”男孩垂头丧气地站起身,左国材这才注意到他的手里还提着一柄木剑:“本来想着用哥哥没学过的招数,也许能胜你一回,可还是败了。”
“你小子刚学会的剑术就拿来卖弄?”左国材接过男孩手里的木剑,反手在他脑门上敲下一记:“戴夫子是父亲请来教我们经世致用之学的,不是武学师傅,下回别明目张胆提着剑在府里晃,父亲看见了,对戴夫子和你我都不好,明白么?”
“我记下了。”男孩默默垂下头。
左国材将木剑笼进长袖内,回身看了看男孩正低着头,像是在专注地看着脚底的石阶,清秀的脸上看不出悲喜,只是微微颤抖的眼帘暴露了他心底的失落,左国材无声地笑了笑,两人相处十余年,只消一个眼神,彼此之间便能猜测心意。
“小弟,你知道方才为什么会败么?”左国材慢悠悠地问。
“为什么?”男孩抬起头。
“你持剑的心过于浮躁了。你太想着一击必成,却对敌手的反制招数全无准备,反倒自乱了阵脚。方才你若是多预备了几招后手,跌落池塘的没准就是我了。”左国材顿了顿:“凡事切忌盲目求成,须得稳扎稳打,明白么?”
“我记下了。”男孩脸上终于露出了笑容。
“教了你这么多,到头来还是用来对付我,我图什么呢?”左国材仰天长叹。
“怎么会?方才只是玩闹而已,无论何时,我的剑锋绝不会指向哥哥!”男孩看上去有些激动,奋力地拍着胸膛,因为力道太大又剧烈咳嗽起来。
“别当真,是哥哥说错话了。”左国材笑了笑,伸手揽住了男孩的肩膀:“来,陪哥哥坐下听听风。”
“好。”
两个男孩并肩在池边坐下,碧绿色的池水倒映着两个小小的影子。
“哥哥一个人坐在池边听风,是在想什么心事么?”静了片刻,男孩轻声问道。
“哥哥哪来的什么心事,只是书读得太烦闷了,出来透透气而已。”左国材淡淡回道,目光却下意识朝池子对岸的书房探去。整整一日,父亲都在房间里与他的门生交谈,房门紧闭着,没人知道他们在屋里谈论什么,隐约听来,大概是在议论朝中诸位东林大人们对时政的分歧。偶尔有下人送去茶水时,房门才会打开一线,露出父亲威严的侧脸。尽管左国材对当下的朝野纷争并不完全知悉,却也隐约感受到一场巨大的风暴即将降临了。
“哥哥骗人。”男孩低声嘀咕:“哥哥今日根本没去读书,戴夫子气得不行,说要狠狠责罚你的怠惰,这才派我来把你抓回去。”
“戴夫子生气了?”左国材愣了愣,戴夫子向来是出了名的能唠叨,他若是与人谈起圣贤道理来,可以滔滔不绝终日不止。左国材犹豫了半晌,决定今日还是别去触这个霉头为好。
“左国材,左国棅!”耳边骤然响起一声断喝,池边的两个男孩像是被针扎了似的蹦起身来,惊慌失措地望向呵斥声传来的方向。
只见一位胡子花白的老人气冲冲地朝二人走来,玉色绸缎程子衣在风中猎猎飘扬,好似一只张牙舞爪的青面兽。单看来者的外貌会发觉他的年龄很大了,白须白眉,眼角生出了灰色的老年斑,可看他的身形,健步如飞步伐稳健,眼中的杀气一点不输上阵冲杀的武士,说是二十出头的年轻人也不为过。
“戴夫子!”左国材感到脑门“嗡”的一声炸开了,今日大约是躲不过此劫了。
左国棅便是那个持木剑偷袭哥哥的男孩,与沉默内敛的哥哥左国材不同,左国棅生性更桀骜急躁一些,某种程度上倒与他们的父亲隐隐有些相似。不过在戴夫子看来兄弟两人与他们的父亲全然没有可比性,左国材与左国棅的父亲,便是这当朝佥都御史左光斗,其人年轻时并非以才智见长,却在勤奋刻苦上远超常人,废寝忘食般读书在他身上乃是再寻常不过的事儿。若非如此,也就不会有今时今日在朝堂上令人敬畏的“左御史”了。作为曾经志同道合的老友,戴夫子深知左光斗今日成就得得来不易,也因此更加希望左家两位公子在学业上更加精进、早日靠取功名为父分忧。
“左国棅,我让你去把你哥哥寻回来,你倒和他沆瀣一气啦?”戴夫子气冲冲地逼了上来。
“小声,小声!”左国材无奈地挥手:“父亲在书房里谈事,不要惊扰到他。”
“亏你还知道可怜你的父亲!”戴夫子一左一右拽住了兄弟二人的衣领,阔步朝侧院走去:“你们要是真的盼着他好,就该刻苦读书,为朝廷分忧!做不到这点,在此惺惺作态,与妇人何异?”
“戴夫子,你口出粗鄙之语!”左国棅抗议起来。
“老夫没有!”戴夫子气歪了胡子:“你还挑起我的毛病来了?”
“小弟,别闹了,是我们错了,休得继续口无遮拦。”左国材不由叹气,忽然止住了脚步,目光望向远处的书房,空气忽然变得安静了一些,风声消失不见了,弟弟与戴夫子之间的拌嘴也随之一同隐去了。书房大门敞开着,一个青袖宽袍的消瘦人影矗立在门前,遥望着彼岸的三人,左国材感到自己的心跳像是漏了半拍,此人不是别人正是左光斗,其目光望向左国材与左国棅,一旁挣扎的左国棅看到了父亲,吓得立马安静了下来,左光斗虽一言未发,可其威严却在刹那间,仿佛覆盖了整片庭院,锐利的目光如剑般刺人,不敢直视。
“别这么瞪着眼,要学于少保,你还欠点火候。”戴夫子不以为意地朝左光斗挥手:“接着谈你的事吧,两位公子交给我来管教。”左光斗默默矗立了片刻,微微颔首,回身走入书房内,身后还有一个儒雅的年轻人朝戴夫子略一作揖,轻轻合上了房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