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晏生 日期:2023-01-01 12:16:41
12次他与她的遇见,12次我喜欢你。漫漫余生,我要驻守在你心底,长成一片茂盛葱郁的森林。从此遮天蔽日,永不枯萎。小花阅读首本青春心动故事书,内含12个温暖治愈的爱情故事。人气作者晏生,在温软时光里,献上她收集的所有怦然心动。十里春风醉人,愿你懂得世界上所有美好。
你与时光生生不息
01.世事如舟,而你留在光阴的彼岸
生物学家纳博科夫说,自然界中总存在那么几种蝴蝶,在即将破茧之际,通过蛹的外壳就可窥见其精美绝伦的翅脉轮廓,它正在努力挣脱,想要涅槃重生。
谈杞合上书页,外面的马路依旧堵得水泄不通,前座的司机回过头问他:“先生,需不需要换一条路线?”
“不了。”谈杞打开车门,他现在走回公司不过十五分钟。
一路喇叭和叫骂声不绝于耳,拥堵的源头是前方的植物园,今天有人在那里举办一个行为艺术展。
围观群众太多,谈杞路过,站在外围,隔着铁栅栏远远看见几个透明的人造蚕蛹被推上高台。狭小的空间束缚着里面穿蝴蝶兰纱裙的女人,她们四肢被丝线缠绕捆绑,正在用抽象的肢体语言竭力表现蝴蝶破茧而出前所经历的绝境。
镁光灯闪烁,台前聚集了不少记者和摄影师。还有许多路人指指点点,评头论足,并不能理解这所谓的艺术,纯粹只是看戏。
谈杞对这样的场景倒不陌生。他妈妈沈维苏是国内外著名的行为艺术家,同时还是个蝴蝶分类学者,毕生最大的兴趣就是把这两者结合起来,通过人体行为艺术的表演来模仿蝴蝶,阐述她想要表达的主题。
谈杞看得出神,他站在令人眩目的骄阳下,不明白心里突然涌现出的虚浮和空洞感是因为什么。这种莫名的情绪,从神经末梢一点点扩散,如同细菌一般,在他的体内迅速滋生。
直到晚上他梦见岑安。
梦醒之后,他靠坐在床头发呆,忽然想起自己已经很没有见过岑安了。
谈杞和岑安认识,便是因为沈维苏的一次行为艺术展。
那是四年前的深冬,谈杞因为赶论文而不得不通宵达旦地做实验、测数据,整整一个寒假不得清闲。
偏生沈维苏喜欢折腾,把艺术展开到了家里的后花园。
安静的谈家顿时热闹得如同菜市场,谈杞被外面的动静吵得不得安生,忍无可忍,窝了一肚子火从二楼下来,就见客厅一角围了好几个模特,正急得团团转,好像出了点状况。
其中一个模特肠胃炎犯了,上吐下泻,只能临时撤下来赶去医院。离出场只剩下十来分钟,沈维苏又不见踪影,没人知道该怎么办。
谈杞不甚在意地说:“换个人不就得了。”他一把拎起沙发上的吃瓜群众,“我看她就适合。”
毫无防备的岑安“啊”了一声,手里的提拉米苏掉到了地上。
得益于沈维苏每天在饭桌上高谈阔论,和大肆宣传,谈杞无比清楚地知道整个艺术展的内容和流程。他继续把岑安拎到化妆间,蹲下来严肃地问她:“待会儿你需要做的非常简单,只要化个妆,换套衣服,跟在她们后面走过场就可以,你愿意吗?”
他的手搭在椅背上,半包围的姿态,把岑安圈起来,大有强抢民女的架势。
要换做别人,此时的正常反应应该是把先前的提拉米苏捡起来,糊谈杞一脸,再骂一句神经病。
但是岑安没有,她望着谈杞近在咫尺的脸,艰难地咽下口水,然后点了点头。
谈杞朝她笑了一下:“别紧张,你就当是闹着玩的。外面那么多人,也没几个真正能理解行为艺术,你就算胡来,也无所谓。”
他连续几天熬夜,眼底一片青灰,那笑容也实在牵强,暗地里不知压抑着多少不耐。岑安察言观色,乖乖抱着纱裙去了更衣室。
那个下午,岑安就像经历了一场荒诞的梦境。
她被化了一个夸张的妆,头发造型诡异,脸上厚重的脂粉遮挡了本来的样貌,变成了一个自己全然不认识的人。她跟在五个模特后面,提着幽蓝色的裙摆,赤脚走上铺满白色细沙的通道,在台上站定,然后摆出一个谈杞事先教过她的姿势。
好在,只维持了十分钟。
十分钟后,她就能退场。
回到化妆间里,她对着镜子还是一脸愕然,仿佛还没从方才的幻境中清醒,开始后知后觉地紧张。
她竟然就那样在众目睽睽之下登场。
“你知道刚才自己表演的是什么吗?”谈杞出现在门口。
岑安吓了一跳,摇头。
“是蝴蝶,还未破茧而出的蝴蝶。”谈杞把手里的餐盘递给她,“先前害你掉了提拉米苏,现在还给你了。”
他着急回卧室补眠,说完就走。
岑安看着餐盘里的水果和精致的小甜品,心想,这人也不是那么坏。她从包里摸出药瓶,直接把药丸干咽下去,再赶紧往嘴里塞了块黄桃。
苦涩之后,清甜在口腔蔓延,截然不同的两种味道混合在一起,折磨着她的味蕾。
02.那就一起走,凑足了三人游
来年大三开学,谈杞早已经把那件事情抛之脑后,不再记得那个被自己赶鸭子上架的女孩。甚至连岑安的名字,他也并不知晓,依旧待在实验室里,忙着完成魔鬼导师分配下来的艰巨任务。
再次遇见,是在渝中大学的校园里。
那天,赶上程似星来找他帮忙。
周日文学社团有讲座,一贯活动的教室被几个外教占用了,程似星领着一帮学弟学妹们四处寻找新的场地。最后,他们来到了五楼。
偌大的实验室里,只有谈杞一个人。
程似星看见他就像红军战士看见了胜利的曙光,乐颠颠地跑过来询问:“阿杞,地方借我用用吧?”
那间实验室的格局大约对半分,前五排是单个的座位,后方是实验台和存放药品的储物柜。只要他们保持良好的秩序,谈杞并不会受到影响。
再说,谈杞根本没有办法拒绝这样的程似星。他们是老交情,高中同班同学,大学校友,兼心仪对象。
谈杞说:“随你。”
“谢谢首长!”程似星朝他敬了个礼,大手一挥,外面的人一窝蜂涌进来。
谈杞随眼一瞥,看见了走在队伍末端的岑安,她穿着及膝的墨绿色方格裙和米色外套,及肩的头发向内卷曲,衬出脸颊越发的小。
她径直走向最后一排,挑了角落的一个位置坐下,离谈杞的实验台很近。
社团的人迅速安静下来,程似星是文学社社长,她这次给大家讲卢梭和亚里士多德。
中途不知怎么提到拿破仑,她说了一个笑话:“我读高中的时候,也想要加入学校文学社,参加了招新考试。当时大家拿到的题目是‘请你谈一谈拿破仑’,结果旁边有个女生居然不知道拿破仑是什么,围绕‘拿着破轮子’写了篇记叙文,真是好大一朵奇葩……”
底下哄然大笑。
连谈杞也跟着扬了扬嘴角,这是他听过八百回的老笑话了。每次他冷着一张脸,程似星就拿这个来逗他。
一片欢乐中,谈杞注意到前方女孩微垂的侧脸,似乎只有她一个人游离在状态之外,握着笔在稿子上涂鸦。
岑安蓦地回过头,看了谈杞一眼,递给他一张纸。
——你好,我叫岑安,电话号码是139xxxx0709。
真是粗暴简单的搭讪方式,她看上去害羞内敛,实际上叫人大跌眼镜。也对,第一次参加行为艺术展就能做到镇定自若且面不改色的姑娘,当然不容小觑。
岑安不知道,自己鼓起勇气递过去的纸条,给谈杞留下了如此彪悍的印象。但不管怎么样,两人好歹也算是正式地认识了,岑安终于不再是单方面的“知情人士”。
社团活动结束,大家散场,程似星检查完卫生情况,问谈杞:“一起走?”
“好。”谈杞把试管冲洗干净,擦干手,准备往外走。倏然脚步一顿,他扭头问岑安:“中午有约吗?”
程似星这才注意到,实验室里除了他俩,还有一个人。
岑安显然也在状况之外,抬头怔然地望着谈杞。后者挑了下眉,解释道:“那天你帮了大忙,我妈一直想要找机会感谢你,如果你现在有时间的话,请你吃个饭怎么样?”
这是突然降临的机会,岑安想,她没有理由要拒绝。
“好。”她点头答应,握住钢笔的手紧了紧,掌心布满曲折苍白的纹路,错综复杂地交缠在一起。
这个饭局,变成了三人游。
岑安以前无数次见过谈杞和程似星一起走在路上的模样,只是没有想到自己有一天也会加入他们。她曾经无比羡慕程似星,活力四射,像个发光体,能够肆无忌惮地和谈杞玩笑打闹,坦荡地走在他身边,收获他的喜欢。
如今她也算夙愿得偿,想来却只觉得心酸。
程似星是个自来熟,三言两语打听清楚了岑安的情况,感叹道:“原来你也是七中毕业的呀!我跟阿杞也是,咱们还同届,怎么以前不认识你?”
“我是高二转学过来的,读文,你们在理科班,见面的机会少。”岑安说。
“那就难怪了。”程似星笑,眉眼都生动起来,“要是能早点认识就好了,现在我都要走了,好遗憾……”
岑安没有想到,这顿饭,是程似星去澳洲之前跟谈杞吃的散伙饭。
落座之后,谈杞一直没有说话,直到程似星接了个电话之后表示要走了,谈杞才说:“到了那边好好照顾自己。”
程似星越过桌子,走过去跟他拥抱。
时间好像被凝固,拖长,放慢,那个拥抱持续了很久才结束。岑安作为路人甲,全程目睹了这次告别。
程似星的爸爸开车来接她一起去机场,他们是全家移民过去,走得干净利落,估计以后难得再回来一次。程似星也将在那边继续完成学业,展开另外一段崭新的人生。
岑安和谈杞一起送程似星到餐厅门口,目送车子驶远。天空蔚蓝如海,早春的阳光和煦温暖,好像不曾有离别。
他们一起抄近路走回学校,小道幽静,只有两人的脚步声。
“抱歉,把你拉进来。”谈杞解释:“因为似星要走,我不擅长道别,两个人对面坐着太尴尬了……”
所以把无辜的岑安牵扯其中,好歹凑成了三人游,缓解气氛。为答谢她在艺术展上的出手相助,也不过是临时想出来的冠冕堂皇的理由。
岑安想,原来如此,这人果然还是一如既往的恶劣。
她了然一笑:“我又被你拿来当枪使了。”
话虽这样说,她却毫无生气的迹象。
03.你一定不知道吧,我就是那个笑话
许是谈杞终于良心发现,对岑安有了些愧疚的情绪,他对于这个突然侵入他生活的女孩没有抱以敌意,自然而然地接受了她的存在。
早起跑步在操场偶遇,中午在食堂偶遇,晚上图书馆偶遇,男生宿舍楼下偶遇,篮球场偶遇,无时无刻不在偶遇。好像就算拐个弯,俩人都能撞一起。
——“以前我怎么没发现,好像在哪里都能碰见你?”
——“可能咱们的缘分现在才开始。”
——“你究竟想要干什么?”
——“和你做朋友啊。”
岑安选择了最妥帖、最安全、最老套的说辞。
所有人都知道谈杞喜欢程似星,那么,她怎么还敢开口,说一句我喜欢你。不得不老实地,退守着自己的领地,让他没有办法能够拒绝自己。
谈杞无言以对,他发现当面前的女孩红着耳朵故作厚脸皮地跟自己说话,他并不想让她难堪,只能放任,和纵容。
渝大校园里渐渐有了传言,说谈杞身边换了个人。
以前程似星跟谈杞关系要好,形影不离。
现在岑安仿佛活成了第二个程似星。
大三下学期是最忙的时候,谈杞依旧我行我素,对于自己不喜欢的课,一律翘掉,一整个下午都待在实验室里。
岑安喜欢拿着书过来自习,说是因为这边安静,比考研教室还好。
她坐在满屋子的仪器和药品当中,安然自若写笔记。谈杞实在看不下去了,走过去,敲了敲她的桌子。
岑安茫然地抬头,谈杞拿出一个医用口罩,给她戴上,“我刚刚做了实验,有的试剂刺激性大,里面气味不太好闻,你不要多待。”他的指腹轻擦过她的耳廓,靠近的时候,白大褂上有凛冽的消毒水味道。
“那你呢?”被口罩遮住了脸,岑安只露出额头和眼睛来。
“我做完这个课题也就结束了,这是个人兴趣,以后多半不会再进实验室。马上就要大四了,可能会出去实习。”见她听得认真,谈杞难得问起了她的打算:“你准备考研吗?”
岑安考虑了会儿说:“还没有想好。”
等谈杞转身,又认真忙起了自己的事情,岑安悄悄摘下口罩,咽下一颗药丸。她翻了翻日历本,这一年的春天快要走到尽头,外面的阳光开始渐渐强烈。
岑安退了文学社。
程似星走了以后,接任社长位置的是一个戴眼镜的高个子男生。
谈杞看到告示栏里公布的新一届社团干部,若有所思。岑安知道他又想起了那个远在地球另一边的女生。
岑安想要逗他开心:“我跟你讲个笑话,你听了就笑一笑。”
“从前有个人,她参加文学社的招新考试,题目是以拿破仑为题写一篇作文,她愚昧无知,肤浅得可笑,不知道拿破仑是什么,大胆发挥想象,高谈阔论写‘一个人拿着破轮子’,写了两千字……”
岑安说完,眼睑温和地垂下来,她问谈杞:“你怎么不笑?”记得上次在实验室里,程似星说起这个,他明明就很开心。
她比谈杞矮许多,只到他的肩膀,站在他面前显得格外小。她的眼睛酸涩地盯着地面,蚂蚁搬家,一片密密麻麻的黑色,还有阳光落下来的影子。
“谈杞,你一定不知道吧,我就是那个笑话。”
她就是那个写“一个人拿着破轮子”的傻瓜。
岑安有一段童年时光,是跟着奶奶在山疙瘩里度过的。
那时候她爸妈各自塞给了她一大笔钱,但其实用不到,蜿蜒崎岖的山路阻隔了一切,每去一次商店都得走半天的路程。她本该到了上初一的年纪,乡村教育资源落后,她索性就留在家里,不肯出门。
陌生的环境,贫瘠的土地,还有听不懂的方言。
她静坐,没日没夜地发呆,十天半个月用不着说上一句话。她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开始出现幻听,上空中有飘浮的声音,叫自己的名字。
岑安一度以为,自己疯了。
她至今不愿意回想那段时光,无形之中的束缚,像有丝线捆绑在心上,越勒越紧,快要不能呼吸。直到她不小心被玻璃碎片扎破了手掌,鲜血源源不断地冒出来,那一瞬间,她竟感觉到舒畅淋漓。
邻居家的小孩率先发现她的不对劲,奶奶最终联系上岑安爸爸,让他过来把人接走。
岑安被送去医院,医生诊断她患上了抑郁症。
她爸爸混迹于大小赌场,粗人一个,不信这个邪,只当那些都是子虚乌有的病状,如同什么也没有发生过。
岑安不太上心地服用药物,同时也开始回到学校,过正常人的生活。时间已经不知不觉过去四年,她该上高二了。
她转学去了七中。
这是岑安一生的转折,她在七中遇见了谈杞。
那时候的岑安,孤僻,堕落,颓废,麻木地放任自己在黑暗中沉浮.她不听老师讲课,不与同学来往,不参加任何活动,就算被孤立也无所谓,仍由拳头砸在瘦骨嶙峋的背脊上。她变得像下雨天地上潮湿泥泞的沟壑,容纳一切污浊。
可那天她看见了国旗下讲话的谈杞。他美好,阳光,积极向上,是一切美好的代名词。
岑安站在班级队伍的最末尾,望着前方的那个人影,像被当头一棒袭击,从灵魂里感受到了震撼。她突然蹲下来,捂着眼睛开始哭。除了她自己,没有人知道这场眼泪是因为什么。
当晚岑安告诉自己的心理医生,她今天哭了,她已经能够正常地发泄情绪。聊天过程中,医生循循善诱,劝导她朝着那个少年的方向努力,摆脱现状。
因为谈杞,岑安决定于内心的恶魔做一次殊死搏斗。
她开始听课,甚至上课后辅导班,和同学和睦相处,向老师请教问题。她第一次尝试参加社团,就遇上了“拿破仑”的难题,闹出天大的笑话。还被程似星看了去,传到谈杞耳边,变成永远的笑谈。
她受尽挫折,却越发百折不挠。
落下四年的功课要补上来谈何容易,况且她的身体和精神状况都算不上好,她却在两年之后奋起直追,考上了谈杞被保送的渝中大学,和他再度成为校友。
这些事情多么不可思议,可岑安就是办到了。
升入渝大以后,岑安照旧悄悄打探谈杞的情况,她知道他家的具体位置,知道他家的门牌号码和电话。知道他父亲早年病逝,母亲是一个行为艺术家,于是借着展览的机会混进场,溜入客厅,扮作一个无辜的吃瓜群众。
不过是为等一场偶遇,等他认识她。
即便如今,岑安能够微笑着告诉谈杞,你一定不知道吧,我就是那个笑话。
谈杞也无从得知她辛苦熬过的往昔有怎样的绝望,他只需要看到面前这个青春漂亮的岑安,不必邂逅曾经住在悬崖边上摇摇欲坠的岑安。
她踏着荆棘而来,只为与他走一段路。
暗恋其实是一场诛心。
04.天要下雨,娘要嫁人
大四毕业,岑安还跟谈杞一起厮混。以朋友的名义留在一个人身边,真是天长地久的保证,不存在分手这一说。
谈杞果真很少再步入实验室,从他爷爷手中接管下家族的餐饮企业。有长辈说他是天生的商人,沉稳淡漠而野心勃勃,必成大器,只是时间的问题。而岑安在一家甜品店应聘成功,从零基础开始学起。她的生活节奏很慢,每天五点下班,等谈杞路过店门口,两人一起约晚餐,然后散个步,各自分手回家。
去过几次谈家之后,连沈维苏都和岑安熟了起来。
那个狡黠的女人第一眼就识破她的心思,私底下悄悄问她:“你喜欢阿杞对吧?”
岑安缄默不语。
沈维苏只当她是害羞,不想承认,卯足了劲想要撮合俩人:“阿杞像根木头一样,他不懂感情,不如你先捅破这层窗户纸,跟他告白,然后高高兴兴在一起多好啊……女孩子主动一点也好,不要害羞嘛。”
岑安摇头,淡淡地指出:“他有喜欢的人。”
沈维苏一愣,随即明白过来,大骂谈杞混蛋,吃着碗里望着锅里,只知道嚣想远在天边得不到的,却不知道珍惜眼前的。
岑安汗颜,拉住脾气火爆的沈维岁。
沈维苏语出惊人:“反正我是要嫁人了,那臭小子就让他继续打光棍吧,活该!”
沈维苏要二婚了,她看上一个德国同行,准备搬了嫁妆奔赴欧洲。
走的那天,谈杞和岑安去机场送她。她看着谈杞眼睛又要冒火,被德国佬未婚夫强行按住了,最后她只是拍了拍谈杞的肩膀,叹了口气说:“儿孙自有儿孙福,阿杞,你只要自己别后悔就行。”
谈杞一言不发。
他西装革履,眉目冷峻,往昔的少年已经长大,如同一棵静默挺拔的树。
身边的岑安穿着毛呢大衣,长长的围巾在脖子上缠了一圈又一圈,双手插在口袋里微微笑,眼神明亮。她呼出白雾,耳朵尖都被冻红了,站在谈杞的左手边,好像冰天雪地里与他相依相偎的小松柏。
载着沈维苏的飞机很快离开这座城市,从机场出来,外面下了小雪。
晚上谈杞在家喝酒,突然发现窗外已经覆盖了一层银白。他喝得酩酊大醉,在彻底失去意识之前,还知道打电话给岑安,告诉她自家的备用钥匙在第三层台阶左边的花盆下面。
岑安赶过来开了门,被室内的酒味熏到。她熬了醒酒汤给人灌下去,谈杞却不配合,额头抵住了她的肩膀,一遍一遍地念叨:“安安,安安,安安……”
岑安像劝小孩子一样哄道:“念了这么久,你渴不渴?来喝口水。”
谈杞别过头,委屈地说:“安安,天要下雨,娘要嫁人,我留不住,还能怎么办?”
岑安忍不住笑了起来。
笑完又有点心疼,沈维苏再嫁离开这片土地,谈杞表面上满不在乎,其实是伤心的。他曾经和沈维苏相依为命,现在却只剩下他。只是他早已经不习惯将真心表露,需得借一场大醉,才能说实话。
沙发上的手机震动起来,岑安拿起来看,屏幕上亮起的来电显示是程似星。岑安一怔,好奇心驱使,她按下了接听键,手机那头传来一阵奔溃的哭音。
05.你与时光生生不息
程家在澳洲失窃,程似星被歹徒砍伤了右臂。
岑安挂掉的那通电话第二天,把这个消息转告给了谈杞。他听了以后无动于衷,只是紧紧皱着眉。因为昨夜醉酒,身上的衬衫被自己蹂躏得褶皱不堪,扯松了领带,弯腰地坐在地毯上,仿佛在考虑商场上最难拿下的合同。
岑安照顾了他一晚,自己也有点头昏的症状。
她从谈杞的公寓离开,打开门,被外面的冷风一吹,整个人都清醒了两分。用力地拍了拍自己的脸颊,有些发热。
岑安决定去跟甜品店的店长请假,大睡一场养养精神。她回到一个人冷冷清清的家,身上落的雪粒把衣服变得潮湿,又被风干,把余温都带走,让她愈发觉得冷。
空荡荡的屋子好像没有声息,岑安靠站在墙壁上,闭上眼睛,静静地想自己过去二十几年的人生。她如同浮萍,漂泊到了今天,原本卑微,因为少年时爱上一个人,于是疯狂又奋不顾身。
她突然打开家门,朝着谈杞公寓的方向奔跑起来,好几次摔倒在雪地里,复又爬起来。脑海中有个声音不断在循环,她想要立刻马上见到谈杞,再给自己最后一次机会,再赌一次,向他告白。
坦荡的,不再有所顾忌的,向他宣告。
——我爱你。
两公寓之间相隔的距离并不算远,岑安气喘吁吁跑过来,只差中间横亘的一条马路的距离,对面就是谈杞的家。
大脑缺氧,岑安努力调整自己的呼吸,然后她看见谈杞从屋里出来,手上拉着一个行李箱。
岑安所有的热枕和满腔沸腾的热血,在这一刹之间,骤然冷寂。心脏都被冻住了,她好像掉进了冰窖里。
她知道,谈杞要去澳洲找程似星了。
这同样是谈杞给自己的最后一次机会。他告诉自己,再试最后一次,如果程似星接受,他们便皆大欢喜地在一起。如果失败,他就放弃。
他们不约而同地想到孤掷一注,却背道而驰。岑安看着谈杞驾车离开,知道自己已经赌输了。
一星期后,谈杞独身从澳洲回来,从此他再也找不到岑安了。
这些年谈杞目睹了身边的人陆陆续续地离开,程似星,沈维苏,同学,朋友,职场上的合作人,各种各样的人……
很多次上演离别的场景,他身边总站着岑安,她陪他一同度过那些时光。却从来没有想过,有一天,离开的人会变成岑安。
谈杞满世界地找过岑安,最终一无所获。从此以后,再也没有人用那样炙热天真的眼神望着他,仿佛只要他一个回头,她就在身后。
如今,他的身后已经空无一人。
谈杞在年复一年、仿佛无止境的时光,渐渐明白了自己究竟失去了什么。
可是失去的,再也找不回来了。他以为时光漫长,一切会自然而然地遗忘,可那次在植物园门口看到的那场行为艺术展,让他的记忆复苏,关于岑安的点点滴滴突然全部涌现出来。
有的人你以为忘记了,可她扎根在你自己也看不见的内心八百丈深渊,无法救赎。
再过两年,经家中长辈介绍,谈杞终于有了女友,是性情温婉的闽南女子,任渝中大学的图书管理员。
谈杞等女友下班,坐下来等,旁边的桌上有一摞积了灰的旧报。他随手翻看,手指停在了那一页。那篇报道是关于两年前植物园人体行为艺术展所出的事故,有个表演家突然犯病,窒息死于人造残蛹中。
死者的名字叫岑安。
谈杞记得那一天灼热的阳光。去公司的路上,堵了很长的队伍,他下车出来步行,远远观看了几分钟,然后转身走了。他不知道身后翻天覆地的变故,他只是依稀记得那种沉闷的感觉,像是有什么从胸口抽离。
眼泪夺眶而出,再也无法抑制。
他抱着那叠报纸,突然哭得像个孩子。
岑安曾经把自己最喜欢的摘句誊写在日记本上:
生物学家纳博科夫说,自然界中总存在那么几种蝴蝶,在即将破茧之际,通过蛹的外壳就可窥见其精美绝伦的翅脉轮廓,它正在努力挣脱,想要涅槃重生。
那年冬天她受冻,患上伤寒,一场高烧差点把她烧成白痴。被拖垮的身体加重了抑郁的症状,更何况,她彻底失去了谈杞,心理防线已经完全崩溃。
这几年她依旧过得不快乐,辗转之后,再回到这座城市。最后那场行为艺术展是她自愿申请参加的。只是她进入蚕蛹之前,忘记了服药,常人能适应里面的空气,对她而言,却太过稀薄。
岑安没能再出来。
她也曾想要像蝴蝶一样涅槃重生,可是她太累了,只能死在暗无天日的旧壳里。
她终于向这个世界妥协。
但是却依然庆幸,那年夏天出现在她生命里的那个少年,曾带给她独一无二的温暖和眷恋。
——“我想留在你身边。”
——“因为愧疚?”
——“因为爱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