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茵陈 日期：2023-01-01 12:40:41
悬念丛生、扑朔迷离，生存与毁灭的交锋，触手可及的真相实则藤曼缠绕，纠缠不清。宇宙最强的两个人双双失踪，星球战火一触即发，他们究竟身在何处？“你想要什么意义呢？真相的意义本来就在于，有人记得，它才是活着的。”也许全世界都以为我们是彼此的敌人，但关于我们，他们统统猜错！“当时真的觉得会死在那里，但想到是和你一起死，就觉得很平静，就像当年在那座没有灯光的礼堂里，踮起脚尖在黑暗里吻你时的感觉一样。”
序章 坠落的晚安吻
巨大的穹顶一点一点地变得透明。
原本投影在穹顶上的虚假星空逐渐融化于淡淡的行星反射光里。从这个距离看去，土星的大气层呈现出奇异的亮蓝色，在乳酪般浑浊的气流之间，预示着风暴的白斑正在无声地盘旋。紧贴着穹顶外壁的两侧，两条由砂砾和冰晶汇成的灰黄色河流向着视野的遥远尽头延伸过去，一直没入尤为明亮的晨昏线，看起来仿佛触手可及。
这是置身于穹顶内侧的人始终难以避免的错觉。事实上，在土星光环宽达5000公里的卡西尼环缝之中，这个宏伟的穹顶也不过只是一滴悬浮在漆黑深渊里的露水。而它所依附的人工天体呈现出草帽的形状，包裹在稍显暗沉的钛灰色外壳里。
直到10年前为止，这个因形状而被称呼为“大草帽”的人工天体，都是足以令整个太阳系发展联盟为之骄傲的，是技术和政治博弈的双重结晶。在太阳系超过200个立场各异的移民基地之中，再也找不出能够像这里一样保持绝对中立的特区。如果没有13年前的那一场战争，它至今也仍应是全联盟首屈一指的军事院校，而非眼下这一座死气沉沉的废墟。
——如果没有那一场战争。
方也耸了耸肩，把手中的弹夹抛向天顶方向。失重的环境让这个黑色的小东西一路攀升，最终在空气摩擦力的作用下悬停在他头顶大约十多米高的位置，仅靠穹顶上透下的微光，已不太容易凭肉眼分辨出来。
时隔13年，他又回到了这个地方。
他所漂浮的位置位于穹顶的正下方，曾经是军校的中心礼堂。凭借记忆，他知道中央舞台的三面被层叠的弧形的看台所包围，另一面则是一架直通天顶的管风琴。但在照明系统无法启动的当下，他难以判断脚下的一片漆黑之中究竟隐藏了什么——为了留出足够的空间进行模拟演练和全息展示，礼堂中的圆形舞台可以下沉数百米，空出直径超过300米的天井型空间，足够小型模拟机玩出一整套花样编队。 他目测了一下自己所处的高度，或许脚下十米之内就有地面，又或许下面就是数百米深的致命深渊，所幸在没有重力的空间之中，高度并不构成任何威胁。空气循环系统送出的轻微气流是这片死寂之中唯一的活物，一片年久失修的挡风板有些松动，不断发出缺乏规律的噪音。
他又看了一眼头顶，然后拉下了挂在左耳上的单侧护目镜，土星柔和的反射光被镜片上闪烁的荧光绿所取代。和这个人工天体的中枢系统建立连接花费了比预计更长的时间，在荒废了10年之后，整个系统已经沉睡得很深，绝大部分功能的启动和响应都显得疲软迟钝，还有一些已经彻底无法醒来，不幸的是，除了照明系统之外，舞台的升降系统也毫无反馈。
光影倒映在他的瞳孔中，尽管海量的信息正在小小的镜片上飞速闪过，但他赖以和系统沟通的却并非视觉。真正和系统相连的是他的大脑。人类中极少数的天赋者可以做到如此不可思议的事——自由地和系统“交谈”，以超乎想象的速率进行信息交互，就像一个人形的终端。
人类社会中现存的许多不同语种给了这些天赋者以不同的称谓，最为通行的则是“介子”——介于人类和系统之间的存在。人们至今尚不能完全解释清楚这种能力的原理，但他们终究是100%的人类。如果被子弹贯穿了心脏，又或者从数百米的高处直坠到底，那都是必死无疑的。
他为此着重检查了重力控制系统，确保它处于自己的掌控之下。系统对他友好而顺从，在这个世界中，他的权力几乎是绝对的，即使是在现今居于“介子”金字塔顶端的五个人之中，他也是公认的最强者。
但是，他不无讽刺地想，真正的威胁会来自最不起眼的方向，以一种更温柔也更致命的方式。
一组来自外部通道摄像头的影像信息让他提前得知了威胁的到来，仅仅数秒之后，看台外圈最高处的一扇滑动门悄无声息地打开，六点钟方向，有人闪身进来，长发飘飞的身影属于30代前半的年轻女性，滑动门随即在她身后合上，发出锁定时的轻微警示音。
她在陡然出现的那一架巨大管风琴面前仿佛定格了一瞬，但本能先于意识做出了反应，隔着轻纱般的薄光，她的枪口精准无误地指了过来。子弹在没有重力的环境中会划出一条完美的直线，一端连着她的指尖，另一端连着他的心脏。
“好了，不用假装你还有子弹。”数次呼吸起伏的时间里，方也仿佛成竹在胸一般地开口。他摊开两手示意自己没有武器，然后伸手指了指天顶，“好消息是，最后一颗子弹在那里，对你来说不算太远，不是吗？”
“你选了这里。”姑娘的声音像雪片一般轻盈而透着凉意。她并没有抬头，持枪的手也没有一丝颤抖。
“并没有太多的选择，我们都没有。”男人用稍显夸张的语气感叹着，“但这里是个好地方，充满回忆且无人打扰，十分适合——作为墓地。”
他再一次地把目光投向高处。“你不去拿它吗？完成你的使命，然后回你该回的地方。”
“对我而言这不是一个足够谨慎的方案。”姑娘注视着他，顶光在她脸上留下形状诡谲的深重阴影，但仍然遮掩不住她五官的精致轮廓，“重力系统在你的掌控之下。”
“如果我启动它，我自己也会掉下去。这个高度——”他不动声色地强调了这几个字，“没有任何侥幸可谈。我从不做这种损人不利己的事。”
“你也从不做把自己置于绝境的事情。如果是以前，你不会让我有任何机会碰到最后的子弹。”
“因为我们总得有个结果。”方也笑了起来，用手指比了个枪的形状回指过去，和真正的枪口正面相对，“我还可以赌一赌你会打偏，手滑，或者是故意为之——顺从你内心真正的愿望。你也可以赌一赌，试着从我手中夺取重力系统的控制权。算上军校时期的模拟战，你曾经成功过六次。但无论如何，谨慎不能帮你躲开厄运，你不可能——任何人都不可能——用稳妥的、不冒风险的方式赢过我。你知道的。”
他的语气略带轻佻，但态度极其自负，然而姑娘沉默片刻之后点了点头。“我知道。”她说。
她把枪勾在食指上，翻身跃出了看台的围栏。反作用力让她向天顶的方向飘去，她在半空中把耳翼形状的护目镜翻到眼前，一串荧光绿的代码浮现在上面，那是个锁定程序，她将之写到了重力系统的启动路径上。
她不确定这个锁定程序可以挡住对方多久，如果能够超过两分钟，就足够她安全地拿到悬浮在天顶位置的弹夹，从那个位置居高临下地点射，直线距离只有十多米，对于一个射击成绩全优的军校毕业生而言，没有任何理由会打偏，她甚至有自信精准地打中对方身上任意一颗纽扣。
“你写的程序，总是那么的像……管风琴上的赞美诗。”男人自低处仰望着她，他眯着眼，深褐色的瞳孔微微紧缩，“让我这样的人，偶尔也愿意把命运交给不可捉摸的神明。”
系统之中的战争没有任何声音，但她仿佛清晰地听到了一声金属断裂般的脆响，那道锁定程序碎成了千百片纷飞的光，雪花般飘散。在指尖触到黑色的弹夹之前，整个世界都骤然往下一沉。
“叶离。”她听到一个声音喊了她的名字。那声音由远及近，萦绕在耳尖侧畔，像一个无比怀念的轻吻，“晚安。”
然后她向着无底的深渊直坠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