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迟暮 日期:2023-03-11 07:51:35
江湖传言,时家大公主妖娆美艳神秘莫测,可蒋魏承见到的时序——白大褂加黑框镜,不修边幅,实验室“民工”。江湖还传言,蒋氏总裁高冷矜贵,挨个边就冻三年。挨过边的时序腹诽:这个男人火热起来,她根本招架不住。三个月前,时序为了拒绝和蒋魏承联姻绞尽脑汁,恨不得立马钻进还在研究中的医疗舱里,开启深度睡眠。三个月后,时序为了让蒋魏承娶她,恨不得把自己绑个蝴蝶结送到他面前。后来时序大仇得报,准备“跑路”,却被蒋魏承堵在研究室:“‘用’完我就丢?”被抱回蒋氏庄园的时序如何也想不明白:当年是哪来的传言说蒋魏承高冷矜贵,清心寡欲?
第一章 她可不是什么“灰姑娘”
早春寒意还浓,时序从VIP通道走出来的时候,就觉得自己今天的机场私服玩“下半身失踪”,是本年度最大的失误。
戴上做作的墨镜之后,时序挑着显眼的位置,走得十分高调。
主动引起注意以后,她对周围隐藏的镜头佯装未觉,右手扶着墨镜往下一挪,露出一双明亮的眼睛,而后非常不刻意地,给了最近的镜头一个撩人的目光。
形式化的一套动作做完,她迈着大步出了大厅。
一辆黑色商务车显然已经等了她很久,时序拎着箱子上车关门,开箱取出毯子,一气呵成。严严实实把冻僵了的腿盖好后,她拍了拍驾驶座的靠背,说:“开庄了开庄了,押一押明天的标题党会取什么标题出来。”
身家上亿但沦为“车夫”的赵恬恬发动车子,想都不想张口就道:“时家大公主现身机场,大玩下半身失踪。”
时序不敢苟同,撇撇嘴,感慨:“我实在是太善良了,为了给媒体贡献噱头,这个月机票花了五位数,现在连大腿都要外露了。”
赵恬恬从后视镜睨她,眼里写满了‘听你扯淡’。时序拿着时家的赞助费,一个月跑了三个地方,见了六七位学术界大佬,大概也只有她能把公费出游说得这么悲惨。
没多久,时序的电话响了起来,她看了眼屏幕,意味深长地舔了舔牙尖,接通。
电话那头依旧是命令式的口吻:“明天晚上七点,澜湾大酒店的私人舞会,你妹妹会和你一起去。”
说完即挂断,可以,这很有时家的风格。
时序把手机随便一丢,揉了揉在儿童座椅上始终安静坐着的小男孩的小脑袋,像是自言自语地说:“冬哥,这老太太像不像你昨晚睡前故事里的老巫婆,就知道欺负你姐姐我。”
意料之中的没有回复,时序也不勉强。
在赵恬恬拉起手刹等红灯的间隙,时序利用身材优势从后排移到了副驾驶座,她纨绔般地勾了勾赵恬恬的下巴,调戏她:“小情人儿,想没想大爷我啊?”
赵恬恬笑着摇摇头,回她:“你到底是被时家给逼疯了。”
回应赵恬恬的,是一声余味绵长的叹气:“你说,人和人怎么就这么不一样?同是家族次子家的孩子,你年纪轻轻就掌握赵家命脉,我一把年纪还要为了时家博眼球、拉关注。”
许久未见,赵恬恬怼人功底依旧在线,她纠正时序:“虽然在学历上,我和你相差五年,但很不幸的告诉你,我们是同龄人。不过,你是真的惨,要不从明天开始你沐浴吃斋,每天早上烧三炷香,祈祷我带着赵氏发扬光大,把时家买下来送给你。”
时序沉默片刻,难得实诚:“倒也……没有什么希望。”
这话不假,华人商圈的三大神话,蒋家、时家、季家。三家三足鼎立平分秋色,哪一家拎出来,都可以吊打一片。
更何况,这其中根基最深最久的,就是时家。
在时序太爷爷那一代,时家就已经在制造业顶天立地,后来经由时序的爷爷发扬光大,实在算起来,时序是个名副其实的富四代。
不过她这个富四代,不太受待见。早在她呱呱坠地的时候,祖母的一句“长幼有序”给了时序名字,也钉死了她在时家的地位。她是时家的第一个孙辈没有错,可惜不是长子家的。于是乎,连带着时序的父母,从她出生那天开始,就被四处发配。
很多时候时序都觉得,她奶奶的心可能是歪的,不然怎么就对没本事也没良心的长子那么宠,明明做过亲子鉴定,两个儿子都是她生的。
领跑几十年的时家如今在三家里越发式微,不知道老太太会不会后悔当初选错了继承人。时序咂咂嘴,想来老太太肯定是不会后悔的吧,毕竟她金口玉言‘长幼有序’,搞得跟后代是要继承皇位似的。
安稳地把时序送到酒店,赵恬恬对了对表:“我一会儿得去个签约仪式,明天约你啊。澜湾那边的消息晚点让助理发你邮箱,在我的地盘上,你尽管豪横。”
挚友难得,时序感激地冲她笑笑。目送赵恬恬的车开走,时序单手抱着时冬冬,边走边絮絮念:“冬哥啊,姐姐觉得你以后还是要多吃饭,都是七岁的小朋友了,抱起来轻飘飘的,你以后长不高难找女朋友哦。”
酒店的经理打时序一进门,目光就锁定在她身上,心道是哪个豪门辣妈。直到时序摘了墨镜,经理才谄媚地凑上前来。
“原来是时小姐,您的房间已经准备好了,我现在就带您上去。”
又到了时序发挥的时候,她端起架子,高冷道:“你们酒店,我一年也就住个十几次。半个小时后,送食物上来吧。”
说完时序就要走,经理抱歉地拦住时序:“时小姐,实在不好意思,您在我们酒店留的商务套房时董已经替您升级成了总统套房。”
时序眼中闪过片刻怀疑,事出反常必有妖,抠门了几十年的伯父居然主动给她升了套房,无事献殷勤,看来又打算算计她了。
但她如果不享受也亏,时序欣然接受了安排,在经理的带领下,直达酒店最高层。
又宽又长的顶层走廊,左右各有两扇复古大门。时序眼尖地看见了对面门把手旁的大滚珠露出金色一面,就知道里头已经住了人。
虽然大门离得远,但时序看了内里格局,其实卧室与卧室之间,只有一墙之隔。时冬冬在陌生的环境里,到了晚上就很容易歇斯底里。
时序斟酌片刻,牵着时冬冬的手,走到对面摁了门铃。
突兀的门铃声扰乱室内清静,正蹙眉看文件的男人眉头皱得更紧。一旁候着的助理林郃登时绷紧神经,连忙走到了大门前,用可视屏观察到访者。
看着门外的墨镜女子,以及身边的儿童,林郃的唇形变成了一个小“O”,敏感的职业习惯令他不敢贸然开门。
“老板,门外是位女士和一个小男孩……”
男人闻言,一个多余的表情都没有给。
门铃还在有节奏地响着,男人手头的文件刚刚翻页,接着林郃听到他意简言赅的指示:“联系安保。”
两分钟后,被保安和酒店经理客客气气请回房间的时序,后知后觉地无语起来。
好歹她也是传言中时家那位高贵冷艳的大公主,这么被当众下面子倒是头一遭。万一今天这一个人嘴不严,将这件事情传了出去,只怕她立了多年的人设会崩。
时序的声音有些冷:“替我向对门传个话,后果自负。”
大门合上,酒店经理站在过道很是为难,同行的下属询问接下来怎么办,经理满脸沧桑地摇了摇头,左右房间各指了指,小声道:“神仙打架,路人遭殃。这两位,咱们都惹不起,当没发生过吧。”
这个小插曲也只是让时序不适了片刻,她转念一想,对面的人有钱嘛,狂一点也正常。她好心上门提醒,不领情就算了。
时序拿出了随身携带的拼图,放在时冬冬面前,一直以来仿佛隐形人一般的时冬冬这才稍微有了关注度,坐在时序身边,捣腾起拼图来。
时序看他这样,嘴角牵起一抹有些欣慰又有点苦涩的笑容。
接着,她打开了电脑,等待视频弹出。
“Doctor.Xu,已经给您安排好了和米歇尔教授的会面,时间地点已经发送到您邮箱了。”
时序此时对着电脑,同方才判若两人,笑得十分亲和:“辛苦你了。二段实验开始的时候我可能赶不回去,到时候由我师兄主持。”
交代完工作,时序打开了赵恬恬助理发来的邮件。
看完前因后果和出席名单,她恍然大悟。原以为是什么了不得的大场面,实际上,就是个变相集体相亲宴。在时家代表队里呢,她时序明天的角色是绿叶。
入夜后,时冬冬果然如时序预料地那般,表现出了对陌生环境的不适。他歇斯底里的时候,时序总是无可奈何,只得抱着他哄着,任由他把自己的肩膀咬得血迹斑斑。
“冬哥,不怕啊,姐姐在这里有什么好害怕的,我会保护你的呀。”
时序不断重复着话语,手抚摸着时冬冬瘦弱的后背,不停安抚他。奈何时冬冬的情绪依旧狂躁,尖叫声一波一波的传向隔壁。
林郃不放心地敲了敲老板卧室的门,随后本该早早休息的男人黑着脸走了出来。不用他开口,林郃已经自觉地拨通了酒店电话。
酒店经理觉得自己今天和这两位八字不合,男人的气场令他有些窒息,可一想到时家大小姐生气时候的样子,他也没胆子去撞枪口。
经理正是左右为难的时候,林郃解了围:“我和您一起过去看看吧。”
时序戴着口罩打开门,看见的就是四个保安外加经理的苦瓜脸。
在后面的林郃走上前来,看着眼前女子抱着孩子安抚,肩膀还被小孩死死咬住,流着血的样子,顿时有些语结。
他犹疑片刻,开了口:“小姐您好,您家小朋友的动静有些大,影响到我老板休息了。”
被时冬冬咬着的地方很疼,但时序仿佛习惯了,连眉头都没有皱一下。她语调没什么波澜,端着的是林郃并不陌生的架子:“我弟弟对陌生环境不适应,不好意思。我替你们换个套房,费用由我承担。”
经理一口气差点抽过去,顶级总统套就两间,借他一个胆子,他也不敢开口让对面那位换到低一档的套房里去啊!
经理陪着小心开口:“时小姐,蒋先生是我们的超级贵宾,可能换套房不太合适。”
有这么大排面的蒋先生,时序知道的只有一位,就是蒋氏如今的当家人——蒋魏承。
短短十个小时内投诉了自己两次,是他的话,就不稀奇了。
时序没心思再和门前这几个人墨迹,因为他们的到来,时冬冬显然更加不适,再咬下去自己肩膀上这块肉就该没了。
“那你们看着办吧,还有,今天的事情我不希望还有其他人知道。”
大力合上门之后,时序赶忙把时冬冬抱到了通风的露台。玻璃围栏让四周景象一览无余,时序不间断地安抚着时冬冬,也不知道她的话到底会不会被他听进去。
如果时冬冬是个健康的小朋友的话,现在应该会和她一起扒着围栏,欣赏这座城市的美丽夜景,然后对她说:“姐姐,你看对面的灯,真好看啊。”
想到这里,时序默默把时冬冬抱得更紧。
林郃回到套房内,对刚刚的视觉冲击还有些震惊。蒋魏承裹着浴袍坐在沙发上,手边什么东西都没有,显然是在等林郃回话。
“老板,隔壁住的是时家小姐和她弟弟。”
蒋魏承并不关心是谁,只是反问:“她虐童?”
林郃连忙解释:“不是不是,时小姐的弟弟好像不太健康,刚刚见到时小姐的时候,她的肩膀被弟弟咬得都是血,但是她一直在安抚。下午敲门的,好像也是时小姐。”
蒋魏承没再说话,隔壁安静下来,他也就头也不回地进了卧室。
林郃看着他仿佛自带寒气的背影,唏嘘地摇了摇头。自从蒋氏庄园空了以后,老板好像就越来越冷漠,哪怕现在自己算是他最亲近的人,也只能感受到他散发出的冷意了。
赵恬恬听完时序昨天被投诉的经历之后,笑了足足三分钟。
“就冲你在这个圈子里传言,敢这样得罪你的,只有蒋魏承一人,请问当事人现在是什么心情啊?”
时序表面笑嘻嘻地点了点头:“谢谢邀请,当事人只有人设,没有资本和大佬计较,敢怒不敢言。”
赵恬恬完全赞同,玩笑着给她出馊主意:“听说今晚蒋魏承也会出席,要不要我暗下黑手让他出糗,替你报仇?”
时序觉得姐妹的快乐果然都建立在姐妹的痛苦上,她犀利回道:“我也听说蒋氏刚刚投资了赵氏两年来最大的一个项目。”
赵恬恬假笑,很郑重地拍了拍时序的肩膀:“为了讨我方金主爸爸欢心,姐妹的牺牲都是值得的。”
被拍中伤口的时序小脸煞白,察觉到不对,赵恬恬上手扒了扒她的衣领。
肩膀上深深的小牙印,周围多浮肿起来。
看着旁边沉浸在拼图中的时冬冬,赵恬恬心疼地开口:“冬哥啊,以后也对你姐姐好一点,她十八岁拉扯你到现在,多难啊。”
‘十八’对于时序而言,是个很敏感的词汇,每每提及,气氛总能在瞬间沉寂下来。
时序其实不大喜欢这样,被某种情绪长时间困住,会让人变得狭隘。
她只当一切都很正常地起身,把稍早一点送来的一挂礼服推了出来:“帮我参考参考,晚上穿什么?”
赵恬恬反应激烈:“你那抠门的伯伯舍得给你这一排高定礼服?你地位升级了啊?”
时序手指在礼服上徘徊:“送来的时候,我说我现在不想挑,先放着,她们就留下衣服,人走了。”
“你照单全收,我倒是也有点意外。”
时序不置可否地笑了笑:“他们拿捏我不假,现阶段我对他们很有用也是真的,不花自己钱的东西,不要白不要。”
“我猜事后你又遭受了抠门伯伯的电话攻击。”
时序摇了摇手指:“继续意外吧,他没有。”
赵恬恬打起精神来,替她分析:“照你家里那德行,看来,又憋了什么招在等你。”
这一点时序很认同,她舔了舔嘴唇,总结:“不妙啊。”
谨慎的模样只是一闪而过,然后时序又说:“这不重要,我觉得我们现在应该预约一个美容,三小时后我约了最贵的造型师上门。”
赵恬恬拍拍大腿站起来:“走,造作!”
赵家的菲佣阿茹接走了时冬冬,若说这世界上还有时冬冬除了时序以外能够接受的人,那就只有阿茹了。
阿茹原本是时序母亲请的菲佣,和时序一家一起生活了好几年。时冬冬刚出生的一百多天里,一直是阿茹在照顾她。
那场意外后,时序带着阿茹和冬冬回到时家,后来时家容不下阿茹,赵恬恬帮时序的忙,请了阿茹过去。
两人打扮完,天边已经满是霞光。
镜子里的人眼睛好像会说话,眼波流转间俱是风情,处处细致的妆容就好像是化妆师描绘出的一副无瑕的画,斜肩礼裙是不张扬的烟灰色,右边大腿处开了叉,走动间长腿若隐若现。
时序经常是这样的装束,本该习以为常,但今天盯着镜子里的自己,她总觉得碍眼。
挑挑拣拣,她找到一个同色系的带网礼帽别在头顶,下垂的硬质网状装饰挡住了明眸,也挡住了大半张脸。
她这才觉得自己顺眼了一些。
时家的车一早就在酒店楼下等,时序下楼看见车标,哂笑。
在做样子这方面,时家倒是从来周到。
赵恬恬搭时序的车一起赴宴,按照安排,她们乘坐的这辆车最后会在澜湾酒店的主干道前,和时家另一辆车汇合。
时序并不大想见到时玥,倒不是因为时玥总爱找她的不自在。确切说,时序对时玥的情感是恨其不争。
时家人处处出彩的基因好像从时序大伯那里就没有被遗传到,时玥成年四年,时序也已经额外地帮她多撑了四年的场子。四年里,时序被迫带着时玥出席了无数个场合,可时玥除了一开始有点水花以后再也吸引不到外界的关注度了。
尽管时序觉得,时家好歹也是商业巨户,需要靠她们这一代频繁在社交场合刷脸博关注维持表面荣光,实在是很逊的一件事情。
时玥的车停在时序前面,时序下了车同赵恬恬一齐往前走,路过时玥车子的时候,她略停了停。
时玥摇下车窗,比她演戏时候还拿架子:“我不会和你一起进去的。”
时序笑颜反击:“没有对比就没有伤害,理解。”
时玥气得想骂人,奈何时序早已走远。
时序自诩是个欺软怕硬的主,不大有本事和时家长辈正面对抗,但是捏捏时玥这个软柿子还是手到擒来,反正时玥看起来总是不太聪明的样子。
不过不太聪明的时玥今天倒是做了一件刷新时序认知的事情,她是挽着季家外孙女季婷的手进宴会厅的。
季婷是季家孙辈中唯一的女孩,打小就是在糖罐子里泡大的,从没离开过象牙塔,却是个十分聪明的小丫头。
时玥和季婷一起出场,确实会被很多人看见。然后两厢一对比,时序觉得今天自己不需要发挥了,绿叶再怎么衬托,也衬托不出另一片绿叶的美来。
她乐得清闲,赵恬恬借机去攀谈结交后,时序选了杯养生的橙子汁,十分符合人设地坐在不偏僻也不显眼的地方,睥睨众生。
打时序露面起,不动声色观察她的人就很多。
人们对她不可谓不好奇,大场面都有她的身影,可真正能让她搭理的人,少之又少。
一开始,大家都传她不学无术,因为在可见的花边新闻里,她不是在出游就是在出游的路上。关于她的才华、职业没有任何风声,她就像是时家娇养的富贵花,只要享受就好。
但从她在这类场合露面以后,大家又觉得,这朵富贵花并不像他们主观里想的那样娇柔。她是美丽的,也是带刺的。
妖娆美艳也神秘莫测,很难不引起注意。
在用满含兴味的笑意赶走第三个搭讪者后,时序决定起身走走。
刚绕过门廊,她就听见了自己的八卦。
“据说她在十八岁时父母死了以后才被接回时家,还抱着个婴儿。后来时家说那是第四个孙辈,但是,谁知道是不是她的孩子呢。”
紧接着就是不怀好意的笑声。
时序没有迟疑,非常高调地走到人面前。
她盯着比自己矮半个头的女生,像是审视般打量,随后摇了摇头:“这么漂亮的嘴巴,却不会说好听的话呢。小姐想必亲身经历丰富,才能编出这样的故事。”
时序说完,留给那人一个难以捉摸笑,随后干干脆脆地走了。
她想,自己可能终于是忍不了了,所以打从这套礼服缚身开始,就一直恶心到现在。
看来自己该找个时候摊牌,和时家划清界限了。
一楼空气混浊,时序没有了想继续待下去的兴致,进来时她留意到二楼有个不小的露台,上去透透气似乎也是个不错的选择。
时序经过走廊的时候,无意中听到未关紧的门内传出谈话:“智能医疗这一块,想要抢占市场,赢面在速度上。季家是靠医疗发家的,时家在制造业独树一帜,论专业性,我们的短板……”
高跟鞋撞击地板的声音过于有存在感,房间内的声音戛然而止,有人开门出来,时序一眼认出,是宴会主人刚归国的儿子。
她抢在他开口前先说道:“抱歉,请问二楼的露台对外开放吗?”
那人尚且不知时序是谁,笑着解释:“露台得从前面的走廊过去,小姐你走错了。”
时序笑了笑,点头算是打过招呼,转身便走了。在室内的蒋魏承走了出来,一眼便看见前面人斜肩带跑位后,肩膀上露出的牙印。
时序走过的地方落下个闪闪发光的东西,蒋魏承身边的公子哥俯身捡了起来,是个晶亮的钻石耳坠。
他递给蒋魏承,笑问:“像不像是舞会上,灰姑娘落下的定情信物。”
蒋魏承接下,在指尖把玩,高深莫测的眸子里不知在思考什么,片刻后,他罕见接话:“她,可不是什么灰姑娘。”
一场宴会结束,时序扶着七分醉的赵恬恬,思忖着要不要把这个人丢下呢?
赵恬恬拍着时序的背,邀功道:“你得去机场接我十次,才能还清我为了帮你打探消息,喝了这么多酒的恩情。”
时序挑了挑眉,静闻其详。
赵家的车里,赵恬恬不太注意形象地打了个嗝儿,然后说:“猜猜我听到了什么,被你说只掉头发不长脑子的你伯父,这回还挺有脑子的。就你一直在研究的人工智能医疗,有风声说,蒋家和季家准备下手了。你伯父想分一杯羹,但是又斗不过蒋魏承和季许,打算来一招曲线救国。”
这一点拨,时序有点明白了,怪不得时玥讨好季婷。
时序问:“时仲明打算让时玥和季许联姻?”
赵恬恬一脸看好戏的笑:“答对一半,他还打算,让你和蒋魏承配对。”
时序递给赵恬恬的矿泉水没拿稳,洒了不少在赵恬恬裙子上。
冷冰冰的水让赵恬恬清醒了一点,她坐正身子,继续道:“季家研发,时家制造,蒋家销售,你们三家一条龙,基本上可以垄断这个行业的百分之八十。”
时序听明白了,研发与销售,一个掌握技术,一个掌握市场,难以替代。但是制造方,却不是唯一的。时仲明是怕蒋魏承和季许这两个年轻人不带他玩,想出了这么个主意掺一脚。
时序给出结论:“中间商赚差价。不过蒋魏承和季许也不傻,怕是早就看穿了时仲明的套路,肯定不会乖乖被牵着走。”
听完时序的分析,赵恬恬赏了她一个‘你太天真’的白眼:“季许你我都熟,外人都道他做生意无懈可击,但游戏人间,他说第一,谁敢说第二?他不渣吗?”
时序赞同地点点头:“渣,明明白白的渣。”
若说门当户对的话,时家和季家,是绝对无可诟病的。再说样貌,时玥虽然讨嫌,但完全继承了她母亲的美貌,是绝对好看的。
时玥长在季许的审美上,保不齐季许真能看上她。
时序心里憋了气,但面上还在自侃:“看来只有我能打碎时仲明‘赚差价’的美梦啊。”
另一边,回到酒店的蒋魏承看向已经无人居住的对面套房,略微顿了顿步伐。
稍早前收到了时家发来消息的林郃也心情复杂,多么精彩的一出好戏,连他这样阅人无数的小助理,都险些被蒙了过去。
先是住在同一层,一天内发生两次交集,这谁想得到,时家董事长打得居然是让自家老板和时家大小姐配对的算盘。
这故事开始得也太别具一格、太标新立异了。带着患有自闭症的弟弟住进陌生的房间,先是上门套近乎未果,后发生意料之中的状况受伤博可怜。
好在自家老板的脾气冷淡,连个面都没露过。
林郃在心里为蒋魏承竖起大拇指:老板,你很稳!
林郃走神的当口,蒋魏承开了口:“时家有动静了?”
“早前和我预约您的时间,说是时家大小姐约您共进晚餐,时间由您决定。”
蒋魏承摸到口袋里质地坚硬的钻石耳坠,随手抛进了一旁的垃圾桶里,答复他:“下周三晚上,在西城,我有一个小时的时间。”
时序被不容拒绝地请回时家时,心情极度不好。
走进时家大门,就有了三堂会审的味儿。祖母杜云英、伯父时仲明还有时玥的母亲周曼一人一个位置坐着,不约而同地看着时序。
时序环着手很随意地靠在杜云英极其宝贝的古董立钟边,大有他们不说话,她也不开口的架势。
时仲明这两年明显感觉到自己这个侄女越来越不好控制,不,实际上是他从没有真正控制成功过。
七年前,与其说是他们掌控她,倒不如说是她同他们做了个交易。好在她从不过问生意的事情,但或许是她偶尔散发出来的气场与父亲和弟弟过于相似,让时仲明总是有些不放心。
时玥的母亲周曼看气氛僵持,为了大局打了个圆场:“时序好久没回来了,先来吃点水果,你奶奶和你伯父总念叨你。”
“看来奶奶和伯父最近过得太顺心,不怕我添堵。”
时序说完,好整以暇地观察全场的表情。
沉不住气的杜云英女士脸黑了,不过端着长辈的架子,还在酝酿情绪。
时仲明倒是比以前进步了不少,还能呵呵一笑:“时序啊,你这孩子越来越不会说话了,你回来怎么能是添堵呢?这次叫你回来啊,也是关于你的事情,你也这么大了,伯父伯母得为你考虑好未来不是。你这样一直一个人,可不行啊。”
时序应他,说的却是完全不相干的另一件事:“米歇尔教授最近刚好在这边,听说他前些日子关于自闭症儿童的治疗研究,取得了突破性进展。不过米歇尔教授并不好请,好像有一次是谁来着,八位数的佣金,都没能把人请到。”
时仲明听到钱就皱起了眉头,和妻子对视交流了一下眼神,他很快笑着说:“我时家的孩子,不需要担心资金问题,待会儿让你伯母转你卡上。”
敲竹杠的目的达成,时序也就不想多待了。
她看向时仲明:“时间、地点记得发我。”
时序回到西城,稍作休整就回到了实验室。
外界传言她不学无术,实在是很没见识。事实上她直博毕业,虚荣一点地讲,她是个有点值钱的科学家。
时家自然是会盯着她的,不过后来看她无心商业,去搞科研,也就放下了心来。反正是没人相信时序有本事研究出个子丑寅卯来,也就慢慢松懈了些许。
时序现在就职于一家私人设立的人工智能医学研究中心,也不知道走了什么狗屎运,实际上更像是研究中心借给她一个研究室,供她专心搞科研。
她也不好意思占便宜,索性把从时仲明那边坑来的钱投入了大半进去,成为了中心的小股权合伙人。
时序着急忙慌赶回研究室,是因为她从博一开始就在研究的人工智能医疗舱到了二段实验阶段。
尽管有能力甩她三条街的师兄盯着,但她心中始终希望自己全程参与。
她研究的方向很狭窄,准确点来说,其实这是她针对时冬冬一个人的研究。
在时冬冬还很小的时候,他就已经被确诊中度自闭症。虽然不是最严重的,但是也不容乐观。情况可能随着时间的变化更严重,早期的治疗就尤为重要。
但那个时候,时序高估了祖母心中的亲情。仿佛时冬冬是个生病了,只要不影响生命就没什么关系的孩子。
浪费了一整年黄金期,知悉真相的时序在差点把时家点着以后,才把冬冬接到了自己身边。
那之后就是长时间的磨合与熟悉,为了让时冬冬依赖和接受自己,时序耗费了极大心力。
她发现冬冬睡觉的时候喜欢让自己处在相对封闭的空间之中。于是时序有针对性地开始进行医疗舱的研究。
她把人工智能与医疗舱相结合,医疗舱的基底部分,以基础物理干预为主,人工智能方面,以心理引导为主。
通过给人工智能设定程序,针对自闭症患儿阶段性的表现与特征,有针对性地辅助疏导,并且随时记录患儿潜意识状态的行为与习惯。作为辅助性治疗工具,时序推算了可行性,有理论支持,却依旧没有什么底气。
她知道自己的心理,不确定这是不是一个可以成功的研究,但是多做一点,好像心里对她疏忽了冬冬的愧疚就能少一点。
时序昼夜颠倒地在实验室里测试了上百次,短短几天就从精致的她变成了粗糙的她。
得以松了一小口气,时序只想睡死过去。熟料时间赶巧,到了传说中她约蒋魏承吃饭的日子。
很无奈很不想再撑场子的时候,时序给自己定了个小目标。
等研究成功,她就和时家摊牌,老死不相往来的那种。
如今距离成功只有一步之遥,时序决定和蒋魏承打开天窗说亮话,要是能卖他一个人情,自己稳赚不亏。
时序时间紧张,等她从实验室到约定的地点时,已经迟到了一刻钟。
蒋魏承的脸色不大好,没有什么表情,但不妨碍他浑身上下散发冷气。时序从看到他开始就很感慨,多好看的一张脸,可惜主人是面瘫。
时序中途走神,想起了听别人说的一件事——蒋魏承以前充其量只能算是南极的冰山,自从他订婚又被退婚以后,就变成了木卫二欧罗巴上的冰山,没有最冷只有更冷。
时序虽然不认识蒋魏承的前未婚妻,但她好像理解了他被退婚的理由。
在时序观察蒋魏承的时候,蒋魏承也在观察她。在此之前,他只在那次晚宴上看过时序的背影。用词来形容,大概就是摇曳生姿,多彩妖娆。
但今天……蒋魏承蹙眉看着她都算不上整齐的头发,硕大的黑眼圈被黑框眼镜挡住,白大褂上甚至还有些许不明污渍。
怎么看,都和传言里那个妖娆美艳的女子没有关系。
蒋魏承在什么场面都喜欢后发制人,所以他完全没有先开口的意思。
时序被一双漆黑的瞳孔盯得有些不自在,这个男人气场太强,仿佛随时能把她给秒杀。
她一只手伸到桌子底下,悄悄拧了自己一把,这才打起精神开门见山:“蒋先生,我就直说了。我充其量只能算时家的编外人员,这次见面的原因和目的您心里肯定有数,而我呢,实在不愿意为时家的发展添砖加瓦,想来您也不希望随便被人搭顺风车。”
蒋魏承换了个姿势,时序觉得自己眼花,细看了许久,从他的眼睛中琢磨出点味儿来。他目光表达的意思大概是——我就静静看你表演。
结合之前的种种,他会这么误会时序也理解。
但这种时候,只要表现得遭人嫌弃就对了,所以时序很果断地翘起了二郎腿,说:“坦白讲,我注定是你此生得不到的女人。”
本以为这种时候蒋魏承会直接黑脸离场,且时序觉得自己找回了上次被他下了面子的场子,非常骄傲。
时序的尾巴还没翘起来呢,站起身来的蒋魏承就居高临下地看着她,说了今晚的第一句话:“时小姐对自己,很有自信。”
时序愣住了,不为别的,实在是眼前这个男人的气场过于摄人。
摸不准他话里的含义,时序伸手拿过一旁的水送入肚中。要不是饮用的节奏略快,乍一看倒像是没怯场。
蒋魏承保持着方才的姿势,把她一套动作看完,只是略抬了抬眼眸,提步欲走。
时序巴不得他赶紧走,怕他走得不够干脆,还要贱兮兮地补上一句:“吃完再走呀,这顿我请。”
留给时序一个背影的男人顿了顿,随即侧过身来。
时序满脸问号,有些懊恼地咬了咬舌尖,他不是要反其道而行吧?这么有钱的人不至于惦记她请的这一顿饭吧?
哪知,蒋魏承只是朝她勾了勾嘴角,随即走得毫不犹豫。
时序拈起冷盘中的柠檬片放进嘴里嚼了嚼,酸味的刺激让她大脑清醒起来,她方才要是没有看错的话,蒋魏承的那个笑好像……凉飕飕的。
不过,管他呢。
一道接一道端上来的菜冲淡时序所有思绪,全身上下只有胃疯狂叫嚣。
不受宠归不受宠,除了在实验室里,别的时候时序丝毫不肯委屈自己。
眼下好酒好菜,实在太美妙。时序放松下来,吃到完全满足后,慢条斯理地擦了擦手,拎着给时冬冬打包的甜点功成身退。
她走后不久,一直停在餐厅门口的黑色轿车发动引擎,消失在了路口。
前排的林郃欲言又止往后瞄了好几眼,后排淡定看文件的男人这才不太耐烦的抬眼看了看他。
林郃觉得自己的职业生涯十分艰难,硬着头皮问了句:“时董那边……”
“不重要。”
蒋魏承意简言赅,林郃缄默,并在心里默默感慨:好的老板,不愧是你!
时序到家的时候,时冬冬还趴在窗前的天文望远镜前一动不动。
她伸手挡住望远镜,时冬冬皱着一张脸转过头来,刚要生气,看见时序的笑脸,又安静下来。
几年的治疗也不能算是一点效果没有,时序心里多少有些安慰,献宝似的亮出手上的袋子。
时冬冬在大部分时候都表现得非常安静,时序看着他小口小口地啃着甜品,安安静静的样子和正常的小朋友毫无差别。
她伸手摸了摸时冬冬的头,像是对他说,又像是自言自语:“冬哥,再等姐姐一段时间,等实验成功了,我们就离时家远远的。”
时序连续几天泡在实验室里,累身累心,偏偏实验的时候精神需要高度集中。
洗漱完的时序瘫在柔软的被子里,感觉自己现在可以扮演一动不动的咸鱼。
时序头一沾枕头就睡着,睡眠质量极高,是以电话响了三遍,才把她从梦中叫醒。
时序有气无力地放狠话:“赵恬恬,清晨九点,如果不是时家破产了之类的大事,我就上网挂你!”
那头赵恬恬完全不受威胁并且呛声:“少女,是上午九点,谢谢,请对得起你女博士的身份。”
电话那头沉默,并伴有十分有节奏的呼吸声。
赵恬恬不得不放了一记狠料,看着新闻标题念到:“小季总与时千金西城同游,好事将近?”
三秒后,听筒里传来一阵窸窣声,紧接着时序的声音传来:“这么快?!时玥可以啊!”
赵恬恬没忍住笑了出来:“但是你很快就不可以了,打算怎么办?”
时序扑通一声倒了回去,继续有气无力:“睡醒再说吧。”
听她这么说,赵恬恬知道她心里多少有数了。她不再多言,趁着时序还没睡着,赶忙交代:“下周我庆功宴啊,好戏连台,记得来撑场子啊!”
挂了电话的时序抱着被子滚了好几圈,再没了睡意。时玥会不会和季许在一起她完全没有兴趣,怕的是三家真的联合在一起。
时序还没想到对策,家中的门铃先响了起来。
门被打开,季年儒雅的脸映入眼帘。
“师兄?”
时序住的地方连时家人都不知道具体位置,能上门的屈指可数。
季年的突然出现,让时序下意识就问道:“实验室出什么事情了?”
季年笑得温润,把手上的东西递给她,随后进了门。
“实验室没有问题,听说你约了米歇尔教授,但因为他时间有冲突,没能见上?”
说起这事时序就有点颓,米歇尔教授很难约,而她好不容易约上,却因为教授的航班延误,最终错过了见面的机会,时序再预约,就得等到三个月以后了。
她无奈地耸了耸肩,自我安慰:“这大概就是好事多磨。”
时冬冬在客厅兀自玩耍,季年看了看他,又看了看时序:“教授今天在H市,我等等会去和他讨论新的研究课题,你要是有时间,可以把冬冬带上。”
时序眼中闪过一道亮光,把季年晾在了客厅,跑回卧室洗漱换装。
季年看着她的身影摇头失笑,顾自走到了沙发边,看时冬冬拼图。
也许是怕时冬冬磕着碰着,客厅没有茶几,所有的家具都是圆弧形。
地毯上散落着许多拼图碎片,拼图上的图案无一例外全是宇宙星辰,一千片的拼图本就不算简单,星河图色系又非常复杂。饶是季年一个大人看着都费劲,可时冬冬在时序换衣服的时间里,就拼出了巴掌大的一片。
小朋友专心做一件事情的时候,非常排斥被打扰。季年在这种时候完全帮不上忙,就看着时序用一个糖果一步步耐心地哄着时冬冬。他不自觉地流露出眼底的温柔。
在时冬冬的世界里没有道理,时序很多时候,都像是盲人摸象。
好在她今天没费多大功夫,就顺利带着时冬冬出了门。
米歇尔教授很卖季年面子,对于多出来的时序和时冬冬,也非常欢迎地领进了门。
自然是正事要紧,季年和米歇尔教授侃侃而谈,时序就带着时冬冬在客厅候场。
两人不避讳时序,时序虽然没有刻意去听,但季年思路清晰的声音还是钻了过来。
她不得不承认,华人商圈三大家族,按现在的趋势,不出十年,再无时家。
蒋家的蒋魏承不必多说,季家两个孙子,大的季年小的季许,一个搞研究一个做生意,配合起来无懈可击。
而时家,实在没什么拿得出手的。
值得安慰的是米歇尔教授对时冬冬的诊断,比时序预期的好上一点。
回程路上,季年边开着车边接季许的电话,随后问向心情不错的时序:“季许和时玥来西城了,你妹妹时宴也在,晚上一起吃饭?”
除了赵恬恬,这个圈子里和时序关系好的,季年算得上一个。不过这情分说起来未免有些巧合,刚好两个人跟了同一个导师,季年高时序一届,一来二去也就熟了起来。
各自都知道对方的家世,但时序和时家具体怎么个情况,事实上季年丝毫不知,时序算了算,除了当事人,知悉内情的,除了赵恬恬,只有她刚刚坦诚过的蒋魏承。
也不是时序刻意瞒着季年,只是对她而言,很多事外人没必要知道。
时序找不到合适的理由拒绝,只好把时冬冬送回家,无奈赴宴。
用餐的地点是个隐私性很强的高级会所,入场全凭身份,有市无价,很受这一阶层的人青睐。
时序虽不八卦,但各路消息倒也灵通。据说从时仲明打算让时玥和季许联姻开始,时家就给时玥请了一个实力很强的造型团队,日常穿搭都由团队一手打造。
对于这种操作,时序历来都是当笑话看的,毕竟时玥又不是去选秀,搞这么大的阵仗,像是生怕季许看不上时玥一样,特别丢份。
但见了本尊,时序觉得,这个造型团队是真的厉害。男的俊美,女的娇柔,站在一块也挺像那么回事儿的。
时序的露面,显然在时玥的意料之外,比她更激动的是家里视时序如仇的小妹时宴。
时序一点也不意外时宴的反应。尽管这个妹妹从小到大和时序没怎么接触过,刚刚成年亦不懂得完整的事情始末,但是她读小学的时候,看见时序把她爸书房的门给砸了,所以一家人拧成一股绳一致对外,是人之常情。
好在时玥不算蠢,知道做做样子还是必要的,一声“姐姐”叫得亲密无间。
常年埋头做研究的季年实际上比较单纯,没看出来三姐妹之间的暗流涌动。
季许却是察觉到了点不寻常的,他饶有兴致地翘了个二郎腿,道:“没想到时大小姐和我哥私交甚好。”
时序看他,觉得他脸上就差没写上“我要挑事”四个大字。
“搭师兄的顺风车,借二少的东风,我们姐妹三个才难得聚头。”
时序笑得无懈可击,俨然是各色应酬场上老练的模样,稍稍加重语气的“师兄”二字完美解释和季年的关系。
时宴闻言撇了撇嘴,时玥虽然没有表现,心里多半也很不屑。
季许挑了挑眉,接她的话:“能给季大小姐借东风,我很荣幸。”
一顿饭吃得不尴不尬,时序没有没话找话的兴致,只打算当个餐桌摆设。
季许的眼睛不动声色地在季年和时序身上来回打量,两人跟同一个博导的事情,不是什么秘密,只不过很多人觉得,季家大少是真才实学,而时序是花钱堆出来的花架子,借导师名声来撑门面罢了。
毕竟这几年,季年在学术界取得的各项成就都金光闪闪,而时序但凡有点新闻,皆是杂志花边。
察觉到季许的打量,时序抿了口红酒,冲他一笑。像是在提醒季许:别看了,你我不熟。
时玥一门心思都挂在季许身上,两人的互动自然躲不过她的眼睛。她夹了块鹅肝放在季许碟中,继而凑在他耳边低语几句,季许配合得很,脸上挂着笑,笑里三分宠。
想起早上赵恬恬的话,时序觉得,还挺有那味儿。
这顿饭从开始到现在,已经快一个小时了,时序勉强吃了个三分饱,没了耐性。她将手伸进包里,点开了手机桌面的音乐播放器,随机放出来的音乐正好是昨晚听的某首歌的副歌部分。
继而她非常自然地掏出手机,点了暂停后放在耳边,装模作样地应答几句,十分不做作地露出了个抱歉的表情。
“临时有些事,要失陪了,改日请二少吃顿便饭赔罪。”
季年随她站起身:“我送你。”
时序用脚趾头想想,都知道这种话会在时玥两姐妹那里被脑补出很多情节,随即婉拒:“司机已经来接了,今天已经麻烦师兄很多事情了,就不浪费师兄的时间了。”
走出包厢,时序长舒一口气。
抛开那些杂七杂八的宴会不算,她差不多已经有五年没有和时家人在一个饭桌上吃过饭了。
现下的体验感只有两个字,极差。
时序正准备离开餐厅,身后脚步匆匆,有人出声叫住了她。
她转头,是毫不掩饰嫌弃的时宴。
“时序,你今天晚上,是什么意思?”
长廊虽空,但保不齐边上的哪扇门后就坐着熟人。眼见时宴一副很有话说的样子,时序挑了挑眉。
她意有所指地看了看四周,出言道:“有话要在这里和我说?”
可能是“姐姐”的包容心作祟,时序难得配合地和她走到了餐厅花房旁的露台。
她一副耐心倾听的样子让时宴憋着的一肚子劲儿有些散了,沉默了一会儿才找回语调:“你接近季家大少,是不是想破坏我姐姐的联姻?”
时序轻轻笑出声,反问她:“我本事这么大吗?”
时宴被她问得顿了顿,接着警告般地说:“你要是敢破坏我姐姐和季许哥哥的联姻,我不会放过你的!”
某一瞬间,时序觉得自己有一点羡慕时玥。时宴这小孩这样维护自己姐姐的样子,还挺可爱的。
时序没觉得自己被冒犯,所以口吻稍显和善:“听说你的成绩一直很好,不喜交际,喜欢泡在图书馆里,这样挺好的,如果能一直住在象牙塔里,就不要主动踏出来。”
“你什么意思?”
时宴追问,她觉得时序真是奇怪极了——她难道不应该生气吗?
时序又笑了,那笑容里带着一点狡黠:“坦白说,我对你姐姐和季许的事情毫无兴趣,事实上,你父亲也给我安排了一个联姻对象,所以,你该庆幸自己年纪不大,要不然保不齐你的联姻对象就是叔叔辈的了。”
她话一说完,时宴就成功地被气走了。
等人走后,时序憋不住笑了起来。其实她也没说错,要是时仲明丧心病狂一点,让时宴和蒋魏承凑一对,十四岁的年龄差,时宴叫他一声叔叔,也没毛病不是。
这时,花房紧闭着的门突然被打开,时序回首,还没收起的笑在看见花房里的人之后,僵在了脸上。
出来的两人不算生脸,一个见过两次,一个见过三次。
正是澜湾酒店那场宴会主人刚归国的儿子,以及前两天刚刚被她气走的蒋魏承。
蒋魏承还是那副“世间风雨与我无关”冷漠厌世脸,而他身边的人认出时序,走了过来。
“没想到又碰到小姐了,自我介绍一下,我叫杜忱。”
时序在他伸出的右手上礼节性握了握:“时序。”
杜忱听完时序的名字,就回头看了看蒋魏承,脸上的表情略有些微妙:“原来,是时小姐。”
时序把他的反应看在眼里,客气道:“实在不好意思,好像又无意中打扰了两位。”
“都是熟人,也算是有缘,时小姐不妨进来一起喝一杯?”
有缘?时序在心里暗骂一句。
她刚刚在背地里说了蒋魏承老,然后就发现正主一直都在隔着一面磨砂玻璃的花房里用餐?
这是什么令人尴尬的翻车修罗场!
仿佛是为了配合时序的心理活动,捏着高脚杯的矜贵蒋总掀了掀眼皮看了过来,嘴角挂着的是上次他回头时的同款笑容。
时序觉得自己想打寒噤,强行挤出一个礼仪式微笑:“家中幼弟在等我回去,改日吧,告辞。”
果然她就不应该答应季年来吃这顿饭。
想着想着,她又觉得蒋魏承这个人很奇怪,吃饭规规矩矩在豪华包间不好吗?躲在花房里干什么,闲着没事看月亮吗?
时序仰头,天上悬着轮明月,又大又圆。
行吧,公正一点来说,刚刚她只是看了一眼,就发现花房里摆着许多稀有花卉正吐露芬芳,内里布局高档精致,花前月下的,倒也很有情调。
嗯……情调。
时序在嘴里品了品这个词,心里萌生出一个有些大胆的揣测。
好像自蒋家老爷子病故,蒋魏承和未婚妻取消婚约后,再没听过他和异性的情感传闻。
自以为堪破真相的时序大悟般点了点头,心情霎时多云转晴,这还有什么好担心的,时仲明的联姻产业链在她这里,断得彻彻底底了!
时序走后,杜忱笑着走回了花房内。
也不知道是他身上的哪块皮痒,杜忱出声调侃:“你的这个联姻对象还挺有意思的,一句‘叔叔’就把时家的小丫头给气走了。”
蒋魏承把酒杯往桌面上一放,也没生气,非常冷淡地回敬他:“你好意思当人家哥哥?”
杜忱噤声,严格来说,他还大蒋魏承几个月。从年龄来看,他比蒋魏承更有资历被时宴叫一声“叔叔”。
蒋魏承起了身,移了移手上腕表的位置,道:“时机差不多了,一切可以着手开展,比起三家分蛋糕,还是整条线都握在自己手里好一点。”
杜忱知道他说的是什么,赞同地应和了一声。
紧接着蒋魏承从他身边走过,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杜忱摊了摊手,算了。
他掏出手机,待电话一接通,就笑得像朵喇叭花:“露西,今晚要不要一起出来喝一杯?”
在没人的地方,蒋魏承略显疲惫地捏了捏眉心。
早在决定要开拓智能医疗的市场时,他就预料到了可能出现的许多困难。蒋家家大业大没错,但缺乏核心竞争力,这一直是令蒋魏承没有马上推进这个决策的原因。
他做事喜欢一击即中,下手快,落点准,老爷子以前一直这样教导他。如今在这一块,前期准备让蒋氏抢占先机,唯独差一个丢进水中就能激起层层涟漪的石块。
研发部所交上来的产品成果要成为那块石头,有些不够看,但时间越久,优势就容易变为劣势,所以他最近分外忙碌。
这些事在蒋魏承心里粗粗过了一遍,走到人群中,他脸上的疲惫再无迹可寻,又变回了那个好像什么是都无法撼动到他的蒋总。
林郃作为首席助理,一直在楼下等他。不过这次,他没能第一时间走到蒋魏承身边来。蒋魏承循着他的视线看过去,时序站在不远处的路边,好像在等车。
感受到逼近自己的气场,林郃一秒回归工作状态。看着蒋魏承也在看时序,他解释道:“时小姐在路边站了有一会儿了,这里好像不太好打车……”我们是否需要捎她一程?
瞥见自己蒋总毫无波澜的脸,林郃咽下了没说完的最后一句话并检讨了一下自己。
就冲时家想要用联姻来算计蒋总这件事,蒋总可能捎上她吗?蒋总是慈善家吗?
紧接着林郃想到了下午刚收到的感谢信,好吧,刚刚捐了五所小学的蒋总,确实是慈善家。
时序杵在马路边看着一辆辆满客的士从自己眼前匆匆驶过,内心又沮丧又无奈。
她现下满心焦虑的只有一件事,万一时玥一行吃完饭出来看见她还在这里,她好像会挺丢面子的。
怕什么来什么,眼尖的时序随便一瞟,就看到时玥挽着季许的手肘慢步下楼。时序连忙快走几步,站到了不容易被看见的位置。
刚坐上车的蒋魏承把一切尽收眼底,露台上时家两姐妹的对话他一句都没错过,心下顿时有些好奇刚才把人气得半死的时序接下来会怎么收场。
时序急到想跺脚,她很讨厌被打脸,尤其是上一秒还把控全场的时候。
恰好不远处有巴士进站,时序不再犹豫,小跑着赶在车门关闭的时候上了车。
高档轿车驶过站台时,蒋魏承瞥见站牌,而后他不经意地笑了笑。
这一天,时序到家的时候已经明月高悬。
因为她着急忙慌上的巴士直达终点站——郊区的某酒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