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赵又春 日期:2021-12-27 05:06:00
一《论语》中的孔子形象
《论语》有五分之一的篇幅,包括孔子的自我表白在内,是描述孔子其人的,第十篇《乡党》全部是记载孔子在家乡生活期间的饮食、起居、衣着和待人接物的具体表现。这些章有助于认识孔子的人品、性格,对于了解他的思想学说,则多只有参考意义,特别是《乡党》篇。因此,我把分散在各篇之中的这些章集中起来,稍作分类————“稍”,是说这个分类的标准不很严格————并将《乡党》全篇作为附录而置于这部分之后,但不作解说。希望这样做能够帮助读者更加完整、准确地把握孔子的形象。
(一)学生的赞誉和同时代人的评价
9-11 颜渊喟然叹曰:“仰之弥高,钻之弥坚。瞻之在前,忽焉在后。夫子循循然善诱人,博我以文,约我以礼,欲罢不能。既竭吾才,如有所立卓尔。虽欲从之。末由也已。”
颜回是孔子最欣赏、最器重的学生,这段话既反映了他对孔子的极度崇敬,又表现了他学习的不遗余力,只是说得近乎神秘了。仰望孔子的形象,或者说形象化了的孔子之道,觉得越看越高;去钻研研究,又感到越钻越深,难得吃透,这很好懂。可为什么瞻之在前,又忽焉在后了呢?这就不好理解。莫非孔子的人品和思想是不可捉摸的?还未见到哪个注家对此作过说得通的解释。我来冒险试一下:这两句是针对后面“约我以礼”一句说的,本应放在这一句之后,为了行文的需要,提到前头了。因此,这两句作为整体的意思是:按夫子的中庸思想,用礼来约束、规范行为,用道来指导实践时,必须掌握好度,“过”,也即“在前”,和“不及”,也即“在后”,都是不行的,可我正是容易犯这两种毛病,常“忽焉”在前,“忽焉”在后,总达不到适度,以致“欲罢不能”(因为只有适度了,恰到好处了,才能理得心安,暂时作罢)。所以后面接着说的是更进一层的意思:即使竭尽全力掌握了度,似乎很好地立(“不知礼,无以立也”的“立”,见20-3或16-13)了起来,要想继续追随前进,也不能凭靠老路径,将又会感到不知如何是好。
作为《论语》的读者,从这一章感到的,大概不仅是孔子师德的崇高和学问的艰深,以及颜渊学习的刻苦和尊师的至诚,还有“师生关系怎么竟达到了这一步”的惊异和感叹吧?
19-24叔孙武叔毁仲尼。子贡曰:“无以为也!仲尼不可毁也。他人之贤者,丘陵也,犹可逾也;仲尼,日月也,无得而逾焉。人虽欲自绝,其何伤于日月乎?多见其不知量也。”
这段话好懂。“无以为也”,可译作“不要这样说啊”,这个“以”是副词,相当于“如此”、“这么”。子贡把孔子和一般贤者的差别比做丘陵同日月的差别,所以前者可以超越,孔子是不可企及的。“虽”在这里是“即使”的意思;“自绝”后省去了“于日月”三字,因为诽谤别人意味着同人断绝关系,所以子贡用自绝于日月并无伤于日月来比喻地说明,你诽谤孔子并无伤于孔子。“多见”等于“仅见”,“不知量”是说不知道自己的分量。子贡说这话颇带点愤慨,洋溢着对孔子的忠诚和爱戴。这章同时说明,孔子并未被他的同代人公认为圣人。
19-25 陈子禽谓子贡曰:“子为恭也,仲尼岂贤于子乎?”
子贡曰:“君子一言以为知,一言以为不知,言不可不慎也。夫子之不可及也,犹天之不可阶而升也。夫子之得邦家者,所谓立之斯立,道之斯行,绥之斯来,动之斯和。其生也荣,其死也哀,如之何其可及也?”
子贡以会说话著称,又很有才干,工作后也业绩显赫,所以有人认为,他总说自己比不上孔子,不过是谦恭而已。当陈子禽向他表达这意思时,他果然又显示了口才:先指出君子一句话就会暴露自己智或不智,委婉地批评对方言之不慎;接下说,要赶上孔子,如同架梯子升天一样不可能;最后来个假言命题:要是让孔子作诸侯或卿大夫之类的官,那会像人们所说的那样,一立就立,一道就行,一绥就来,一动就和;于是结论当然是,孔子生荣死哀,谁也超不过(“……者,……”这个句式可以表达条件复句,“者”字前是条件)。“立之”、“道之”、“绥之”、“动之”中的四个“之”字都指代“人民”;“立”是“立于礼”的“立”,“道”是“道之以德”的“道”,“来”是“远者来”的“来”,“和”是“礼之用,和为贵”的“和”。这些词用今天的白话文翻译出来,不但会使原文的神韵尽失,即使纯逻辑意义也常难准确传达。“行”、“绥”、“动”分别是“前进”、“安抚”、“动员”的意思。
还没有可靠的根据肯定或否定这个陈子禽也是孔子的学生,只是有注家说是的。如果真是,那么孔子的学生中,后来也有人认为孔子是可以超越的。
19-23 叔孙武叔语大夫于朝曰:“子贡贤于仲尼。”
子服景伯以告子贡。
子贡曰:“譬之宫墙,赐之墙也及肩,窥见室家之好。夫子之墙数仞,不得其门而入,不见宗庙之美,百官之富。得其门者或寡矣。夫子之云,不亦宜乎!”
这一次叔孙武叔不是诽谤孔子,而是在朝廷上当着众官员表彰或推荐子贡,所以子贡语气缓和得多,还隐晦地表示了这样的意思:叔孙武叔抱有这种看法(我子贡胜过孔子)确有客观原因,并非有意贬低孔子。用来说明这客观原因的譬喻,实在是太妙了,既褒扬了孔子,又表现了自己的谦虚,还曲折地暗示了,我子贡确实不错,以致人们误以为孔子都不如我。这样一个会说话的人,我们对于他颂扬别人的话,是否也要多个心眼呢?
本章中的“宫”,是泛指房屋、住宅,非特指王宫、宫殿,故“宫墙”就是宅院的围墙。古时宗庙与住房相连,房舍,特别是议事之所,也可称百宫,所以它们都在围墙之内;一仞约七八尺。“室家之好”当是指屋里的各种好东西;“不得其门而入”是“如果没有走进门去的话”的意思;“或”在这里相当于“也许”。后一个“夫子”乃指叔孙武叔,不是指孔子,所以最后两句的意思是:武叔他老人家那样说不也很自然吗?P1-4
并非出于惯例或礼数的考虑,我必须为本书的出版向以下几位同志表示由衷的感谢和敬意。
首先是湖南师范大学前副校长雷普文先生,和湖南师范大学文学院退休教授、《(沦语)(孟子)研究》的作者谭承耕先生。我写作本书的动机完全是在读了李泽厚先生的《论语今读》以后产生的,正是雷先生向我推荐并主动借给我这本书。他还颇仔细地审读了本书的全部初稿,给我提了许多中肯的意见,我几乎全部采纳了。在本书写作过程中,我每遇疑难或感到拿不准的问题,就向谭先生请教,或同他讨论,他总是不厌其烦地回答我,或平等地和我商榷。他也非常认真地审读了本书的前三章,提了不少宝贵意见,我也差不多都采纳了。因此,在写作本书的那几个月中,我不但常常为孔子的深刻观察和谆谆教诲所感动,为自己的突然发现而惊讶和兴奋,更为享有两位先生这样的友谊而欣慰,而快乐,而自豪。我已是古稀之人,出版这样一本书,对我已毫无功利意义,惟求有点所谓社会效益,这是我所期望的,上述感动、兴奋、欣慰等,则是我已经得到了的写作本书的回报。我怎么能够不感激雷、谭两位先生呢?
其次是本书出版方岳麓书社的有关编辑和领导。在和雷普文先生谈及本书能否出版的问题时,雷先生至少并非完全是出于安慰我的用心,说:书的质量达到了出版水平,应该说毫无问题,关键是有没有人识货。现在,岳麓书社愿意出版此书,我除了高兴,自然还要把他们当作“识货者”,表达我的由衷的敬意。
最后是我的家人:妻子和子女们。我这把年纪了还来写书,没有他们的支持,那是写不成的。因此,虽说至亲不言谢,我还是要对他们表示谢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