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梅毅 日期:2022-01-15 05:11:47
上篇:佛禅七宗问
1.怯怯地发问之一:什么是佛?
佛,是外国的舶来品;禅,却是我们中土佛教的一个分支。
追根溯源,佛教是由古印度一个小国王子释迦牟尼创立的一种宗教。佛教有“三宝”,包括佛、法、僧。
三宝具备,才构成完整的佛教。
佛,本意是“觉”。佛教的基本教义,包括“四谛”、“十二因缘”等等。
“四谛”指“苦”、“集”、“灭”、“道”,也就是人生的四种真理;十二因缘即人生的十二个部分:无明、行、识、名色、六处、触、受、爱、取、有、生、老死。
佛教本来是出世法,要从根本上灭除无明,让人摆脱十二因缘的束缚,从轮回中解脱出来,脱离苦海。
在古代印度地区,佛教经历了从原始、部派、小乘、大乘、密教等发展的阶段。我们这本书不是讨论佛教的,所以不想就此展开。
为释疑解惑,我们简要谈谈佛教在中土流传的过程。
佛教人中国,大概在公元一世纪,即东汉明帝时代。明帝本人吃饱了发呆,晚上做了一个梦,见一神人,浑身发光,飞在殿前。转日,他询问群臣,一个叫傅毅的大臣表示说:“天竺(古印度)有得道者,号为‘佛’,飞行虚空,身有日光。陛下所梦,大概就是‘佛’了”。
于是,汉明帝派人取西域等处抄写佛经,而后又在洛阳城外起白马寺。
无论这个故事是否真实,但是,此说见于东汉末年的《离惑论》,大致就说明了佛教对中土产生影响的时间。
佛教初人中国,时人都把它当作方伎的一种,中土信奉的人也不多,也没有职业的僧尼。
三国两晋时期,随着译经活动的展开,逐渐出现了专门的出家人。西晋时期,僧尼已经有数千人之多。
东晋十六国期间,外来僧人相继进入中土。其中最有名的,要属那位娶了十多个美女的大翻译家鸠摩罗什。而大师佛图澄、道安、慧远、支遁等人出现,更使得佛教在中上层广为流传,影响越来越大。
南北朝时期,佛教在中土大爆炸般地发展。原因很简单,皇帝们纷纷开始信佛。虽然经过北魏太武帝和北周武帝的两次“灭佛”,在中土,佛教一直呈上升势头,并深人到平民百姓家。
隋、唐、五代,一直到两宋,只有唐武宗、后周世宗排过佛,大多时间,佛教都非常兴盛。元、清两朝统治者虽为少数民族,皇帝却都信奉佛教。明朝的皇帝朱元璋,本人就是和尚出身。所以,佛教在这三个朝代都发展得还算不错,僧尼生活也不赖。只是,随着国家政权的强盛,佛教不再以单独的政治势力存在,而日渐成为皇权的附庸。
明清之时,佛教与现实生活和社会人群的关系日渐疏远,佛教真正潜在的社会价值日益沦落,慢慢降格为超度亡灵的教门。加上僧尼素质的下降,僧团形象日渐模糊,“人间佛教”的印记非常黯淡,由此,佛教的社会地位也一落千丈,它的生机越来越微弱。
特别是清朝的雍正帝,他阴蛮十足,以帝王之尊,插手佛教内部事务。从那时起,佛教便完全变成政治权力的从属了。
在佛教传人中土之前,在我们广大的汉族聚居地,其实没有真正意义上的宗教。道家的逍遥,儒家的礼乐,仔细推究,还不算宗教层次的信仰。佛教传过来以后,在隋唐前与道家合流,玄谈为主;隋唐之后,它找到了儒家理论作为伙伴,把天命、忠孝也当成招牌。如此一来,佛教就满足了不同阶层的不同需求,自然涓滴成流,一发不可收拾。
佛教,有大乘佛教和小乘佛教之分。这个简单的常识性问题,一定要讲一讲。
“乘”是梵文yam的意译,大概是“乘载”、“道路”的意思。公元一世纪左右,古印度佛教内部有些人自称能普度众生,并能运载大众从生死的此岸到达涅槃解脱的彼岸,于是他们就自称为“大乘”,而把原始佛教和部派佛教贬称为“小乘”。
在信仰“小乘”佛教的国家,比如泰国、缅甸、斯里兰卡等国,他们当然把自己的信奉称为“南传上座部佛教”,不会自认为是“小乘”。
大乘和小乘的区别,第一,是有关释迦牟尼佛的观点方面。大乘佛教把释迦牟尼看成是法力无边的全能神,小乘佛教只是把释迦牟尼当成一个宗师和完全觉悟的人;第二,大乘与小乘的修持方法不同。大乘偏重菩萨行,即要普度众生,把释迦成佛前的菩萨阶段当成自己修行的榜样。小乘主张“三学”,即“戒、定、慧”,要通过持守戒律而获取大智慧。第三,从教义上说,大乘佛教认为“人法两空”,“性空幻有”,既否定人的主观精神,又否定客观存在;小乘佛教则“人空法有”,只是否定人的精神主体。第四,大乘和小乘的修行目的也有差异。大乘佛教要普度众生,以成佛为最高境界;小乘佛教则追求个人解脱,最终想证得“阿罗汉果”。
其实,大乘佛教是在小乘佛教的基础上发展起来的,二者互为联系。从分布情况看,从印度传人中国、朝鲜、日本、蒙古等地的佛教,属于大乘佛教。而传人泰国、缅甸、柬埔寨、斯里兰卡等地(包括我国云南傣族地区)的佛教,属于小乘佛教。
从宗派上讲,我们的中土佛教大致分为十个宗派,即律宗、俱合宗、成实宗、三论宗、天台宗、贤首宗、法相宗、禅宗、密宗、净土宗。
这些大宗下面,还分为不少支派。有时候,这些支派对外也称“宗”,比如禅宗下面又有临济宗、曹洞宗等。
所有佛教的大宗派之中,最影响我们中国人精神的,无疑,就是禅宗。
大乘佛教的许多宗派,一直没能把佛性和人性混而为一。而禅宗,在最大限度上,为我们解释了“佛心”与“人性”的关系问题,把佛国净土安置于每个信仰者的心中,使得佛心与人心的距离越来越短。
最终,禅宗使得我们能够冀望自己:在日益沉沦的俗世泥沼中,有可能解脱出来,在“即心即佛”的追求中达向超越的彼岸。
2.怯怯地发问之二:禅是怎么回事?
即使唐朝初年的玄奘大师那么有名,又翻译了那么多著名的佛经,但是,他所创立的“法相宗”,也只是昙花一现而已。玄奘死后仅仅几十年,繁琐唯识的法相宗就逐渐泯灭无闻了。即使有((西游记))的文学传播,但也只能把这位大和尚演义成赫赫有名的“唐僧”而已。
相比于玄奘,由岭南和尚慧能发扬光大起来的禅宗,就成为中土佛教的蔚然大宗。
说到禅宗,大家一定会首先想起那个“一苇渡江”的碧眼老胡僧达摩,更会想起他“面壁十年”的传奇。
无论是真实历史的唐太宗,还是虚构小说中的西门大官人,都是吃了胡僧的药而驾鹤西归的。所以,胡僧给中国人的印象并不是很好。但是,说到佛教在中土的最初传播,这些大胡子绿眼睛的汉子们功不可没。
其实,如果讲早期的禅法,东汉的安世高大师已经开始宣讲《禅行法想经》以及《佛说禅行三十七品经》等经文。东晋十六国时期的鸠摩罗什,也通过翻译《坐禅三味经》《禅秘要经》等经典,大肆弘扬禅法。
禅,原始的含义,是梵文“Dhyana”(禅那)的简称。对于这个词汇,鸠摩罗什翻译为“思维修”;玄奘大师精益求精,翻译为“静虑”。意思其实都差不多,是指安详、宁静的深思。
人,通过禅定,可以摆脱“欲界”诸等欲望的困扰,从而为宁静的思虑提供一种精神层次的保障。与这个概念相类似,我国古代苟子所说的“虚壹而静”,庄子的“守神”、“坐忘”、“心斋”、“守一”等说法,都与“禅那”的意思非常接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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弄花香满衣
禅宗,如果我们抛却五迷三道、故弄玄虚的神秘主义,剔除当下出版商为了骗大众银子的“励志”编纂,真正带着怀疑和虔敬的心情,深入到这一人类思想宝库的内部,就可以发现,禅的目的,就是探寻生命体验的合理化,继而妙悟体证,最终达至论理化,即逻辑化。
禅宗,依据哲学的本意,是一种绝对的辩证法。禅师们的终极目的,就是尽平生之力,追寻个体与“绝对无”的关系,体悟绝对矛盾的自我同一。
禅宗的“空”,不是没有,恰恰是一种“满盈”。空,既是虚无,又是存在。
禅,非概念化的语言,密契论的恣肆文风,恰恰十分有助于我们更深入于思维和语言问题的根源性体验。
禅的“绝对无”,包容着纵与横的两个向度,即包容“存在”与“主体”的两个向度。
禅的“非思量”,不是“不思量”,反而是同时包含着“超思量”和“思量”的内核。
“无相”之外,禅宗更积极的概念还有“无念”和“无住”。
佛禅的核心,在于“悉有”与“佛性”的非二元性。
历尽风尘后,我们发现:禅宗,是宇宙人格主义的大哲学,是把我们人类的理智、意识逼向极限而最终导引我们超越和转化的智慧哲学。
禅悟,能够教会我们以一种积极的虚无主义面对生活。经历了精神的“大死”,我们才能达致真正的涅槃。
禅宗的大机大用,能使得我们超越肤浅的表象,去实现自我灵魂的真正救赎。如此,在过度膨胀的科技和理性的俗尘里,我们才能发现被遗忘的根源意识深处的无垢宝珠。
自宋代已降,禅宗完全成为了一种士大夫的佛学,三教渐趋合一。为了弥合佛道释的冲突,学人士子们纷纷提出“修身以儒,治心以释,宗理以道”。无论治世和治心,都是要在圆融的基础上,最终以儒统带佛道,修养功夫,进入一种崭新的至妙精神境界。
我想,赫连大王的《欢喜禅》,大概也有这个妙用吧。
赫连大王近来迷恋禅宗,为修身养性吗?为防邪杜恶吗?我看未必。通过与他的交谈,我得知,其实最能人赫连大王法眼的,还是南宗禅的那种独特的非宗教化。
禅宗,特别是南宗禅,不是以强制性的力量去维护世俗信仰者的信仰,而是靠思想和情趣的魅力,来吸引愈来愈多赫连大王这样的当代文人士大夫。
当禅宗以“一切皆空”、“触处皆真”为体用后,奥旨恰似不系之轻舟,使得士大夫自由的心灵,能日益安然地在俗世的大海中漂浮徜徉。
正因为有“心”这个系着点,在作为宗教的禅宗逐渐自我瓦解的同时,学禅者的个l生意识,反而无所拘泥,得到了空前的解放。
看完了赫连大王所写的禅书,再转头看呐,这个人!
赫连大王写书,号称快手,他一年能出版三本历史、文学类书籍,洋洋洒洒,近一百万字。但他该吃吃,该睡睡,该玩玩,起卧规律,豪豁如常。身边常常有人询问他写作快捷高速的秘密,他往往这样回答:
“我写作速度快,两个原因:第一,古文基础好,理解力强,自然下笔如有神。如同奥沙利文打台球,虽然陕,但是极其精准;第二,我本人好高骛远,心无旁骛,对事物没甚耐心。如果不快写完,时间稍久,就会厌烦。”
这样的回答,浮光掠影,避重就轻,看似王爷玩票。其实呢,他的耽于写作,还有一个最大的秘密————我想,还是因为赫连大王本身有轻微的抑郁症,他只能强迫自己一直沉迷陷溺于某种事情,比如历史,比如文学,比如禅宗。
灯下埋首奋笔中,他才能疗“伤”治“病”,才能逃避无聊的生活、无常的人生,以及滚滚的红尘。
在与赫连大王十多年的交往中,我总结出这样的一个道理,他一直害怕、躲避任何约束,总是不想触途成滞。如果他在大学谋生,肯定是个逃学的、误人子弟的大学教授;如果他在医院工作,肯定是个丢三落四、纱布乱放的“小李飞刀”;如果他在银行做事,肯定会算错小数点入错账,弄不好像力森一样出大洋相;如果他在官场蹭蹬,肯定像个童心未泯的人一样颠三倒四得罪无数大官巨肉……
一生行走在边缘,正是赫连大王最理想的生存状态————他确实做到了!所以,这么多年,英文硕士毕业的他,才一直能在金融界挥洒自若,在文学界指点江山,在史学界纵横捭阖。搂草打兔子,他还能凭借自己洋洋五百万字、散花落藻、玉净珠明的华丽文字,弄个“国家一级作家”的衔头,成为金融界罕有的一大亮点。
说起佛禅,在我的记忆中,赫连大王曾经一度佞佛。曾几何时,他也遍游天下寺庙,广散布施,希图佛禅内核老庄式救赎的“回头是岸”。
大概在1998年夏天,我同赫连大王去河南旅游,到了一个非常有名的寺庙内。当其时也,赫连大王虔诚跪地,与几十人一起,准备等住持为他胸前所挂的一尊小玉佛“开光”。
冷眼观瞧,刚刚捐献数千大元赞助“修庙”且沉醉佞佛中的大王,虔诚到了好笑的地步。他闭目屏气,双手合十,直撅撅上身挺直,如同待宰之鸡。
恭谨哀默间,忽然蹬蹬步声响起,一胖大和尚咳着浊厚大嗓,施施然来,飘然入内。在他身边,一个獐头鼠目的助手,仰鼻俯眼,对着跪地等开光的“施主”们大声嚷嚷:“交钱!交钱!不交钱不灵!钱越多,佛越灵!”
话音甫落,但见原本肃跪在当地的赫连大王,面色陡变,振衣而起。
道源不远,性海非遥。但向己求,莫从他觅。那一刻,大概就是他恍然大悟的一刻吧。
过后,赫连大王深刻自我解剖:“国人佞佛,几与昔日西人花钱买赎罪券一样,确实为一种妄执。中国人缺乏真正的宗教感,大多如昨日之我一样,精神无所依托,往往临时抱佛脚,目的都还是为了今生此世的肉身幸福。如果贡献钱物能得富贵平安和真佛福佑,元朝帝室最应该长久,他们举天下财赋之半以供西蕃八思巴大和尚,国运呢,却不过百年。巍巍大元,而今安在哉!翻遍历史,中国这样的民族,如果没有文天祥、岳飞、史可法、张煌言这样的脊梁人物,遭逢国破家亡之时,谁又能救得!”
渐行渐悟,于是赫连大王就有了2006年五一假日中千里自驾,到吉安拜谒文天祥墓地的壮举。
赫连大王写历史,是由悟而迷,渐渐深入,沉溺于中不能自拔;赫连大王对于佛教,是先迷后悟。
所以,他写禅宗,大死一番后的彻悟,自然不同凡响。
“批判哲学的批判”,这种境界,肯定有真如妙有的佛陀人格在其中。
作为极其有趣的个人,无论是虚拟中的“赫连勃勃大王”还是现实中的梅毅,都是那样的耐人寻味!
不是闲人闲不得,闲人不是等闲人!
风流未远,雅人当时。赫连大王当其心力强盛之时,不能逃名遗世,亦无机缘向边风塞月、长槊大弓中觅取功名。壮心不堪牢落之余,深知人生修短有数,于是赫连大王勘破关头,趋避空劳。由此,身披“赫连勃勃大王”之ID,不逃于游冶,不逃于枯禅,不逃于金枷银锁,在喧嚣闹市中总能闲适放达,华茵度梦,翠袖奉卮,自享尊荣。
看赫连大王,笔下纵横,以史为酒,常消其胸中块垒不平之气,洗吾辈多年红尘之梦。于是,赫连大王隐于色,隐于书,隐于市,隐于酒,就是不入俗尘。
禅悟随心,达人自适。赫连大王行状,真显大贵彻悟之相,目中笔下,并无玉几金床,罕见阿堵满堂,惟有竹杖芒鞋,红梅白萍,明月松风,溪涧绝壑。
何哉?盖浓隋处趋淡雅,味厚则厌耳!
枕席上烟霞,轻宵里销魂,玉液中畅适。如此种种,赫连大王潇洒绝尘之意态,夏虫不可语冰,非俗辈所能解。
过眼荣枯电与风,久长哪得似花红!
人过而立之年,哀乐易感,触事销魂,往往强颜应世,内藏忧愤。观今之世,小人长装君子,男子多似妇人,笑语巧言,臣妾意态,趋走奉迎,与世浮沉。
而禅宗的自我返照,禅诗的超越谛视,恰晗能让人心胸朗然,空明澄净。
竹影秋月有情,松窗梅影有意,汉书晋史有涵,禅悟妙有可蕴。赫连大王兴高之时,阅世走人间,观身卧云岭,道念自生,尘心顿消,自然真趣颇多,一一流露。 名山一过,遂难再践。妙文品后,尘事羁人。文心酒气,禅意悟态,赏遇情融。
想去岁初冬,与赫连大王、亚明徜徉西子湖畔,看远山霞起,寒雪伤艳。晴澜如镜,万顷无波。湖光山色,雾霭朦胧,明灭万状。
吾三人痛饮于梅花树下,看落英缤纷,随风飘坠。杯未及唇,而花落酒内。赫连大王当时大叫“快活!”
当是时也,梅香涵杂酒醇,自鼻入脑,心花盛开。此情此景,定当得一个大大“禅”字!
是为跋。
文华
2008.4.1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