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陈晓卿 日期:2015-12-16 22:11:53
◆《舌尖上的中国》总导演,十年谈吃文章首度结集。在《舌尖上的中国》火遍全国之后,总导演陈晓卿的名字也渐渐为人熟知,半是作为广受尊重的纪录片导演,半是作为酷爱美食的吃货。早在十余年前,陈晓卿已开始在报刊写作美食专栏,记录他念念不忘的家乡味道,在江湖偶遇的人间至味。《至味在人间》此书即为他十年专栏文章的精选结集。◆美食文章满溢人间烟火气。既不高冷,也绝非小清新,陈晓卿的美食文章独具特色,喜欢钻研街边巷尾小馆子的独门看家菜,喜欢跋山涉水跟着朋友品尝各路不上台面的特色江湖菜。其实,对于他而言,吃什么、在哪里吃这些问题远不如“和谁吃”来得重要。所以,作者在不同场合,多次理直气壮地说:“其实,世界上**吃的永远是人。”◆超级吃货的良心餐馆榜。作为名声在外的“扫街嘴”,陈晓卿储存了海量的特色餐馆名录,趁此次出书机会,作者整理出书中涉及的全部餐厅,在大众点评上形成榜单,扫一扫随书所附的二维码,即可一网打尽陈晓卿的私房菜馆。
本书简介:
大隐于市的美食,散落江湖的佳肴,东奔西走,只为吃口热乎的;一个人的饭馆,每个人的珍珠翡翠白玉汤,南来北往,至味只在人与人之间。《至味在人间》是一个美食爱好者的十年饮啜笔记,陈晓卿将文字化作原料,以散文为碗钵,佐以故事人情之盐,把关于食物的独家记忆蒸炒煎炸而成此书。从千里之外的江湖至味到灵魂深处的家乡味道,从四面八方觅食的扫街嘴到饮食变迁的沧海桑田,从食客厨子店小二谈到饭菜与共那一人,拂袖笑破饭桌上的假面具,平民食物也看得人口水四溅之时,归根结底直抵人心:吃什么、在哪里吃这些问题远不如“和谁吃”来得重要,人间至味往往酝酿于人与人之间,最好吃的永远是人。
作者简介:
陈晓卿纪录片制作者,美食专栏作家。1965年生于安徽灵璧,1989年毕业于北京广播学院(现名中国传媒大学)后,入职中央电视台工作至今。1991年开始拍摄和制作纪录片,作品有《远在北京的家》《龙脊》《百年中国》《一个时代的侧影》《甲子》等。2012年,领衔制作美食纪录片《舌尖上的中国》,在央视首播后引起广泛关注,后陆续在台湾、香港以及新加坡等地播出,影响遍及海内外,成为年度话题。因对各种食物不加挑剔的热爱,且热衷搜寻平民美食,朋友戏称为“扫街嘴”,十余年前开始在报刊写作美食文章,《至味在人间》一书即此前文章的首度精选结集。
目录:
代序舌尖上的假想敌/沈宏非
辑一每个人的珍珠翡翠白玉汤
一坛酱,四十年
荤腥的妄念
一切不能拌饭的菜都是耍流氓
魔蛋
一碗汤的乡愁
父母大人的饮食偏好
豆腐干文章
年夜饭之味
每个人的珍珠翡翠白玉汤
荠菜花
弯腰青
最好的早餐代序舌尖上的假想敌/沈宏非 辑一每个人的珍珠翡翠白玉汤一坛酱,四十年荤腥的妄念一切不能拌饭的菜都是耍流氓魔蛋一碗汤的乡愁父母大人的饮食偏好豆腐干文章年夜饭之味每个人的珍珠翡翠白玉汤荠菜花弯腰青最好的早餐 辑二一个人的面馆寒夜觅食一个人的面馆大隐于市文艺下酒菜风生水起面瓜白塔寺涮肉群落京西无日餐潜伏菜一道菜主义面的街周瑜小馆黄盖客白菜苔红菜苔 辑三至味在江湖面,不能承受之小特色菜口味菜不足为外人道也红唇添香油然而生的幸福贴一身五湖四海的膘数来堡至味在江湖犹抱琵琶虾遮面螺蛳壳里的道场看得见飞机的餐馆花生的豆蔻年华于勒叔叔的生蚝 辑四吃口热乎的儿行千里卤煮的细节吃口热乎的睹食物思人相濡以火锅慢慢地陪着你吃那些笑脸除了蛋,我们来认识一下母鸡 辑五留住手艺不时尚饮食留住手艺三里河东三里河西年代标志菜台北一条街不一样的怀旧干瘪味蕾记忆田螺往事那条愤世嫉俗的鱼他乡滋味最后的吴江路 辑六吮指之欢一人分饰两角挑剔的幸福与烦恼人间烟火和哪位明星吃饭?平民食物的背影从此站起来了吮指之欢请杜拉拉吃点什么?菜系话语权买菜单食物的分贝 后记我一直觉得陈晓卿的美食文章比他导演的美食纪录片更好看,因为一个纪录片由于各种原因很难让他完全按自己的意愿来,但文章却可以由他任性地掌控,虽然信马由缰,却原汁原味原生态。原来陈晓卿可以更有才!——白岩松陈晓卿是我相信得过的美食家。——蔡澜是的,最好吃的是人。晓卿既是喜好吃的人,又是能让任何一个饭局变得好吃起来的人。从这个角度讲,晓卿是最好吃的人。——冯唐吃喝有道,写字有气。各人笔下有各人的气,这个不服不行。论写吃,有人霸气侧漏,有人镬气狂喷,有人傻气直冒,有人酸气逼人,陈晓卿的气,是地气。陈晓卿的地气,不是从地里冒出来然后被他一弯腰接住,而是酝酿于丹田,厚积于舌根,薄发于舌尖,逆向地深入泥土,深入地表,深入人心。——沈宏非吃口热乎的我的朋友老六是个话痨。每次老男人局喝酒,他讲的话都在一万五千字以上,这也是他编辑《读库》的入门级投稿标准。前一阵儿,一位朋友邀请老男人们去喝酒,饭店很大,十几个包间,主人还专门挑了最大的一间,以示我们是座上宾。一张能坐十六个人的大桌,装了我们不到十个人,转盘桌子中间还摆了一座鲜花垛,庄重得紧。那天的饭菜都很地道可口,服务也温馨有加,可老六就是打不起精神,话少得可怜,酒也喝得彬彬有礼,总之和平时判若两人。回去的路上,我试探地问:“是不是有什么心事,最近?”“没有啊!”老六一脸无辜。我接着问他为什么饭桌上如此沉默寡言,他把招牌眉毛拧了半天,回答说:“像今天这样的场合,对我来说,显然太不适应了,咱们穷哥儿几个一落座,你丫立刻掩映在鲜花丛中,不知道为什么,我特冲动地想跟你说客气话。哦,天哪……”按照大众传播学的说法,两个人面对面的正常交流,应该在一百五十公分以内,这种距离被确认为是安全的,大于这个距离被称作社交距离,它的私密性就大大减少了。所以,在电视里经常看到那些貌似掏心窝子的访谈,主持人和被采访者相聚一丈多远,我说这根本不是交流,更像是审问。吃饭,也是这样。如果哥儿几个闹酒的聚会都弄成国庆招待会那样子,两个人想说点什么,恨不能靠手机短信完成,这就扯了。所以,那天临别的时候,老六异常郑重地说:“咱们哪,赶明儿还是吃点热乎的吧。”老六说的热乎,是指那种亲密无间的人挨人,类似家庭聚会的热络。在日常生活里,桌距,或者说桌子的直径甚至可以改变任何人之间的关系,桌距的长短和人之间的亲近程度是成反比的。当然,“吃口热乎的”还有另外一层含义。作家阿城老师是个极挑嘴的人,这种挑剔不仅体现在对厨师水平的考较上,他还特别强调一种叫“镬气”的东西。镬气说起来有点玄幻,大体是指端到桌子上的菜的热乎程度。这是对“吃口热乎的”另外一种追求。关于镬气,阿城有一套系列理论,首先从鼎锅发明的历史渊源说起。凭我的记忆,他是这样解释的:中国人发明火锅、炒菜锅之前,这东西首先用于祭祀,里面烹饪的食物冒出的腾腾热气是希望祖先感知的。热气还分层,最靠近锅边的层面由活人享用,而靠远端的热气以及“热气冷却后幻化的信息”,是专供在天之灵的。也就是说,如果你离烹饪的器皿太远,您就把自己当成祖先了。据阿城说,早先北京的大户人家不讲究下馆子,有头有脸的人讲究请名厨到家做。厨师一进门,先要问请客的地方在哪间屋,然后一定要选离那间屋最近一间做厨房。这样,才能确保镬气不散,离得太远了,镬气就没了。按照阿城老师的理论,镬气是菜肴的灵魂所在。“现在很多大饭店,饭菜从厨房到餐桌要走几个楼层,一里多地,到了客人的眼前,面目已经冷峻狰狞,拒人千里之外,这就是镬气散没了,没魂儿了。”阿城说,“就像涮锅子,总不能我涮得了,放盘子里,再端您家去,这不像话。”并不是所有人都赞成阿城的分析,美食家娜斯就举例说:“西方人也喜欢刚出炉的面包,但他们并没有祖先崇拜啊?”但是在平时的实践上,我更愿意同意阿老这套说法。用他的理论就很容易解释,为什么一家号称国际餐饮品牌的台湾包子铺的包子,怎么吃,都没有江南或是巴蜀的路边小店可口,后者离锅灶近,热气旺—几乎是围着炉子吃,那镬气得多盛啊!我非常喜欢的一间小馆子叫翠清,做湘菜的。连厨房加一起不到一百五十平米的小店,每天顾客盈门,好多年都是如此。服务员穿梭于拥挤的座位和排队的客人中间,大声喊着“小心烫”。不一会儿,菜便一道道“咣咣咣”粗犷地摆到了桌上,吃的时候甚至还烫嘴。前两年,翠清做大了,开了一间上档次的分店,营业面积比原先大了好几倍,装修精致许多,菜价也没有太大变化。我有一个叫梅子的美女同事,精通烹饪和吃喝。有次在老翠清排队实在绝望了,我带她去了新开的分店。没吃到一半,她就不停说,菜没有老店的好。我提醒她,会不会有心理和感情的因素,她决绝地说:“肯定没有。不说材料和厨艺,首先,这儿就少了老翠清的那股热乎劲儿……”这又一个讲究“镬气”的主儿!梅子甚至把菜刚出锅和女孩子的青春相提并论:“韶华易逝,菜又何尝不是这样?”我承认她的感受比我细腻和准确。确实,平时如果不是和特“讲究”的人一起吃的话,我宁愿排队,也要选择老翠清。而这种偏好,不能不说“镬气”在其中发挥了非常重要的作用,毕竟热菜热饭热心肠,这是一种美好的感受。讲究“镬气”,说白了就是品尝菜肴最新鲜出炉的那一刹的芳泽。菜没了这个新鲜劲儿之后,再和它亲近—打一个不太恰当的比方—就像靠在你肩头的女孩,心里一直想着前男友……嗯,想到“镬气”,想到“桌距”,盘算着自己手机里存着的几十家小饭馆名录,改天,还得叫着老哥儿几个,满满登登坐一小桌,“吃口热乎的”,咱们! 一个人的面馆府右街,紧挨着伟大首都怦怦直跳的心脏。在这条街北口的把角,有家快餐厅,名字叫“延吉餐厅分号”,这是我最喜欢的饭馆,说起来你不信,粗略算一下,我去过这里不下千次!真的。关于这家餐厅,我甚至清晰地记得和它的第一次相逢。那是1982年,我的一个同学,北京妞儿,要让我明白他们北京“兴”吃什么,于是带着我到了这家人山人海的饭馆。先买券,三两朝鲜冷面,定价两毛一分(同等级别的一碗现在已经是人民币十二元)。之后排了二十分钟队,一点儿不夸张,二十分钟,队两边都是站在那里端着六寸大碗,以很高的分贝吸溜面和咕嘟咕嘟喝汤的顾客。我当时心想,靠,这东西在北京还真是“兴”啊。关于朝鲜冷面的知识都是后来知道的,延吉餐厅的这种面在东北叫黑冷面,用面粉、淀粉加荞麦面混合在一起压制,汤是用葱、姜加酱油外带苹果、梨的汁水一起调成。面出锅先过凉水,再倒入汤,加白醋食用。第一次吃冷面,我的北京同学急迫地挑动着眉毛等待我的评价。第一口,首先感到的是浓烈的生酱油味,紧接着是泡菜的臭味和白醋的酸味,这味道太古怪了,我甚至没有吃完一碗面。但我没好意思说难吃,只是扭捏地说,哎呀,还真有点不习惯。离开饭馆的时候,下意识认为再不会光顾,但当时是穷学生,又是学摄影的,经常在故宫北海什刹海附近转悠拍作业,延吉冷面低廉的价格让我没多久便再次成为它的顾客。接着又有了第三次。而且,这种面放上特制的辣酱,非常刺激、开胃,以至于后来拿着学校发的公交月票,无论去哪儿拍照片,都把午饭定到了这里。要三两面,再要一扎生啤酒,先把啤酒倒进五百毫升的军用水壶里,当晚饭和水,喝掉剩下的半升啤酒,再把面吃完。荞面扛时候啊,一下午都不饿。赶上父母寄生活费,就中午和晚上都在这儿,还可以多要一瓶北冰洋汽水。古时候,男女结婚,好多人之前根本没见过面,但也不乏和谐恩爱的例证。我和延吉冷面就像这样,从不接受到习惯,最后变成无法舍弃。最多的时候,我有连续五天冷面的记录,一个星期没吃,想想就要流口水—冷面就这样成了我生活的一部分。和很多人感受不同,我认为吃冷面最好的季节并不是夏天,最过瘾的,是隆冬,最好是下雪的晚上。吃完冷面回学校,一阵小风吹过,自己不由打一个哆嗦:那种颤抖不仅来自寒冷,也来自于口腔被辣椒灼痛催生的迷幻—那是一种一跳一跳的辣,带有一点轻微的自虐的快感。坐109路,我会high到东大桥,赶上112,我能high到十里堡。延吉餐厅最多的时候有三个分店,总店在西四北大街,据说那儿的面比较正宗,可是我总觉得西四没有府右街这家分号好吃,除非赶上这里装修,否则我绝不光顾总店—这说明味觉的先入为主有多严重。那时候,我已经在西三环附近上班,经常中午打一辆面的,来回二十元钱,到府右街吃三元钱的面。这是一种什么样的精神?后来有次出差,从延边到浑江到丹东,一路上都是朝鲜族聚居的地方,吃得美,酒喝得也浩荡。每顿饭,主人征求关于主食的意见,我都会毫不犹豫地说,冷面!可是吃到嘴里,无论如何都没有办法和府右街那家相比。有一次我甚至脱口而出:“你们冷面好像有点儿不正宗哦。”说完自知失言,但心里的确是这么想的。回北京,机场大巴一到西单,直接109,背着一肩膀的行李,端一碗冷面,迎着风,站在马路边,不过三分钟,解馋。这几年经常喝酒,每次酒醉,第二天最想的就是那种筋道的面条。尽管它不容易消化,但就是那么怪,一碗冷面下肚,本来翻江倒海的胃立刻就能平静下来。坐在餐厅里,想想这么多年了,看着这家小铺变成了两层小楼,看着饭馆的名字前面加上了餐饮集团的名字,甚至见证过这里的一位服务员从相亲到结婚的过程……它承载我到北京之后非常多的人生经历和记忆瞬间。我也动笔写过,一万字都没结束,因为那已经不完全是一篇关于吃的文章,这家饭馆对于我,也不是简单地用餐厅二字就能概括的。非常不幸,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我开始混饮食圈,写专栏介绍饭馆,偶尔甚至被唤作美食家。但酷爱冷面这件事,我从来讳莫如深。这里有过一个教训。某年,和关系最好的一位同事把冷面吹得天花乱坠。终于有一天,约上她,我又帮着放辣椒,又帮着倒白醋的,忙活了好一阵,挑动着眉毛就等她赞叹的尖叫……这位同事特有风度,不动声色地把面吃了一半,然后轻轻地将筷子摆在了碗上,微笑着对我说:“哎,我真想知道,人要犯多大的错误才给吃这么难吃的东西?!”这就是所谓的“我之蜜糖你之砒霜”吧。在生活里,我经常推荐朋友们去各种各样的餐厅品尝美食,但只有延吉餐厅分号是属于我个人的,最多,也只能和最亲近的人分享。记得不止一次,看到我心情不好,儿子跑过来,主动说:“爸,要不咱们去吃冷面吧?”他乖巧的样子让我不觉心下一暖:其实,个人的饮食偏好,尽管像胎记一样私密,但至亲永远知道它在哪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