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陈丹燕 日期:2016-09-12 21:28:17
20世纪欧洲的文学高峰之一《尤利西斯》,被很多人称为“天书”,阅读这样一本书需要极大的耐心,极强的文字感受力。作者陈丹燕展现给读者一种崭新的阅读方式——带着名著去旅行,走进书中的世界,在故事的发生地,与书中的人物相遇、碰撞、擦出火花。而作为一个作家的旅行,与一般读者又有不同。乔伊斯“意识流”的写作手法像是打开一个新世界般,为陈丹燕提供了一种全新的写作方式,更是为其构建了一套认识世界的方法。叶芝,鲁迅,童年的赛璐珞娃娃,1970年代上海某大礼堂中的拉歌比赛……作家信手拈来的意象,让人在1904年的都柏林,2013年的爱尔兰与19世纪七八十年代的上海中肆意穿梭,都柏林酒吧中《村路带我回家》的歌声犹在耳边流淌,而意识早已飘荡至洋溢着烟熏味道的上海弄堂。如果你想去爱尔兰,如果你想读《尤利西斯》,这本书恰如其分地可以成为向导、索引,而在这之上,更有陈丹燕作为一个女性作家极其私人的阅读体验以及人生思考。
本书简介:
《驰想日——<尤利西斯>地理阅读》是陈丹燕旅行汇系列作品,为同时出版的《捕梦之乡—<哈扎尔辞典>地理阅读》姊妹篇。作家陈丹燕带着20世纪欧洲文学的高峰之一——《尤利西斯》开启了她的旅程。踏着主人公布卢姆在1904年6月16日的漫游足迹,陈丹燕在爱尔兰完成了一场文化与历史、文学与地理的深度阅读。2013年初夏,布卢姆日,陈丹燕遇见迎着乔治教堂的晨光去买羊腰子的“布卢姆”,与穿着灰蓝色短大衣的“舞蹈老师”前后脚经过一家鲜肉铺,而长裙飘飘的“诺拉”在红砖墙下倏然而行……书中的人物走进了现实,作者个人的驰想与遐思则进入了书中。在陈丹燕笔下,1904年的都柏林与2013年的都柏林相互对照,相互呼应,相互融合;七八十年代的上海与如今的都柏林同样以一种奇异的方式连接在一起。作者以其独特的旅行方式,完成了她作为一个欧洲小说爱好者的阅读。
作者简介:
陈丹燕是当代都市文化的代言人,她也是中国作家中第一个走出国门的背包客。1990年至今,旅行地域很广。她边走边写20余年,坚持着作为一个背包客的随性洒脱,珍惜旅途中每一个冥冥的际遇;她也坚持着作为一个职业作家对历史与现实、时间永恒等问题应有的思虑与考量,这些文字是一位痴迷行走的作家呈现给读者的真正的旅行文学。陈丹燕代表作有《上海的风花雪月》《慢船去中国》《我的旅行哲学》等,她的作品获多种国际文学奖项。
目录:
序/1
第一章一朵云——有些缥缈之物竟是永恒/9
一、沙湾/11
二、圆堡/18
三、挤奶场/28
第二章白日游——一座老城可以成为一本书的索引/35
第三章国立图书馆/67
第四章长夜游——在时间的河流上泛舟/97
一、乔伊斯桥畔的纸片雪花/99
二、坦普酒吧里的地方性与世界性/106
三、乔伊斯中心的碗柜/122
跋/129
一个欧洲小说的爱好者:伟大梦想与实践/149
致谢辞/156
译名对照表/168序/1第一章一朵云——有些缥缈之物竟是永恒/9一、沙湾/11二、圆堡/18三、挤奶场/28第二章白日游——一座老城可以成为一本书的索引/35第三章国立图书馆/67第四章长夜游——在时间的河流上泛舟/97一、乔伊斯桥畔的纸片雪花/99二、坦普酒吧里的地方性与世界性/106三、乔伊斯中心的碗柜/122跋/129一个欧洲小说的爱好者:伟大梦想与实践/149致谢辞/156译名对照表/168序我在2013年初夏的爱尔兰,此刻正是大西洋尽头的岛屿最绿之时。而我要让时间后退,来到2005年6月的贝尔法斯特长途汽车站。长途汽车站里有条灰绿色的月台,地面倒映着灯光,好像林中秘密的水洼。没车停泊,都开走了。老派的铸铁月台指示牌,白瓷底子上烧了狭长的黑字:都柏林。这个地名印入眼睛,好像一颗石子投入水塘,我的心过了好一会儿才咕咚响了一下,落得好深。然后,1994年奶黄色的萧乾、文洁若译本的封面浮上来:《尤利西斯》。故事在我记忆中平铺开来,好像一道在泥地上溢出的水。那里面有早晨离开家,迎着乔治教堂处的阳光,去肉店买羊腰子的布卢姆先生;也有伯顿饭馆里好像猪在泥沼里打滚那样吃相粗鄙,令布卢姆无法与之合污的人们——下巴上油乎乎的都柏林男人们。然后有了在沙滩上一边行进一边堕入无尽意识漂移的医学院学生斯蒂芬;我猜他长着寡长的脸,又细又长的小腿,没有乔伊斯脸上那爱尔兰人的圆鼻头——我猜他长得好看些。接着,一朵1904年6月16日的云,在清晨斯蒂芬站着的炮塔平台上飘过,遮住天光,令大海有了一种葡萄般的紫色。这朵云也经过了布卢姆去买羊腰子的路上,从他抬头望见的乔治教堂尖顶上飘过,并遮住了升起的太阳。后来,又有了深夜时坦普酒吧里那些穿梭在酒客和酒杯以及酒酣耳热的头脑之间湍急的对话。故事里的都柏林完全就是小说里的故事发生地,对我来说。但在路过前往都柏林的月台的几分钟里,我觉得自己正飘飘然地走过一部自己尚未读完的二十世纪文学巨著。这个地名有着纯粹的诗意。 《尤利西斯》布卢姆的漫游都柏林 在圣彼得堡的火车站和涅瓦大街上,1993年,鞋底的俄罗斯初雪一直吱嘎作响。那时,我曾直接走进了《安娜·卡列尼娜》。那是周扬从英文版转译过来的版本,还不是后来草婴直接从俄文译过来的。在阅读饿得要命的整个少年时代,从不考究版本。那也是对人生好奇得要命的少年时代呀。1993年初冬,走在圣彼得堡火车站的月台上,看肮脏的积雪堆在枕木四周,安娜的确正在附近徘徊,穿着黑大衣。整个1993年冬天的月台上充满内在的紧张,因为我知道将要发生悲剧,在小说里已经知道了。我耳朵嗡嗡地响。经过那样的圣彼得堡的冬天,我知道自己走进书里的感受——浑身轻得好像只剩下脑子,脑子好像是个嗡嗡作响的雷达,自己能看见自己的身体正走在现实的街道上,而分离出身体的另一个自己、无形的感知的自己则走在文字搭起来的街道上,走在文字描绘过的故事发生的地方。这种感受就好像看电影时突然伸手到放映间射出的光束里,手被光打得五颜六色,但光影里那个看上去具象的世界,我的手什么都没碰到。文字组成的世界,要对文字有足够的领悟力才能真的进入,可是到了地理上的故事发生地,可触及的世界与可感知的世界会以一种奇异的方式融合,对读者来说是至高的心灵体验:自己的身心以及回忆,与感官交融在一起。我不知道对这样身心俱在、身心贯通的地理阅读别人会如何想;在我来说,那样的恍惚实在是最难忘的阅读经历,好像饕餮总归有一天要吃到汉满全席。我从五岁识字时即开始阅读,1993年的圣彼得堡火车站的月台是我的新天地。 2005年,经过前往都柏林的月台,我走进前往伦敦德里的月台。从贝尔法斯特出发的长途汽车要带我去伦敦德里。车票找不到了,不过还是上了车。红坐垫的长途汽车穿过一些极其美丽的峡谷、湿漉漉的古老小村子——那是小矮人和人鱼故事的发源地,然后又掠过了无头骑士故事里的山岗与密林。但我知道我得掉头往南去,去都柏林。我得到那里去,跟着《尤利西斯》书里的漫游路线,在都柏林走上好几个18小时,路过好几次乔伊斯与诺拉相遇的叫“芬恩”的旅馆。我得这样读完《尤利西斯》。我是个外国文学课的好学生,课上老师指定的长长书目,只有《尤利西斯》我一直没完成。语言多元、用典广泛的文字高峰,我已有的语言功力显然不够用,我想这就是自己多次试图读它,但到底读不下去的重要原因。这是一部有语言与知识傲慢的书;就是因为它傲慢,它一直刺激我阅读的欲望,从我第一次读它的1990年代,一直到泰晤士河上的新千禧桥都变旧了也没停歇,这可谓是我生命中良久不绝的欲望了。十年过去了,二十年过去了,我到底不肯合上这本书。我得帮自己个忙,满足心里的这个愿望。就这样,此后我开始去爱尔兰。四次都带着三卷本的《尤利西斯》。这是对《尤利西斯》漫步式的阅读,漫长宁静,吃吃喝喝,寻寻觅觅,其间充满果戈理式的抒情插笔。从2007年到2013年,心里却一直有着好像九月份学期刚开始那种一切慢慢来的丰足感。从都柏林城里的公爵街开始读,要一杯热可可喝,好像布卢姆在深夜款待斯蒂芬那样。到海湾的圆堡,在圆堡潮湿的房间里开始读;圆堡静悄悄的,能听到炮塔平台上传来什么人的谈话声,以及蓝底三个皇冠的古老旗帜在风中发出的猎猎声。然后,从都柏林到了恩尼斯城外的泥炭沼泽地。抬眼一望,能看到沼泽地里摇曳的灯芯草,淡黄色的细茎在阳光里闪闪发光。加威士忌的爱尔兰咖啡其实不好喝,又容易醉。醉醺醺的眼睛很快就困了,所谓满目迷离。寂静的沼泽地里能听到灯芯草在初夏强劲的风里飒飒作响,心中怀疑乔伊斯是否真的认为这里是凯尔特的心脏;不远处的高威,就是《死者》里唯一抒情过的幽暗大地。再到科克老城的英国市场,找到卖白色肉肠(drisheen)的传统肉肠铺子——乔伊斯式的食物。走出市场,旁边就是乔伊斯和父亲回老家卖家产时住的老皇后酒店,酒店的门面窄窄的,而且已经废弃了。沿着雨中湿漉漉的街道和湍急的河流往大学去,雨中经过一个炸鸡铺子,铺子楼上就是乔伊斯祖父去世的房间。家道中落、怨怒敏感的少年弃医从文,令人想起绍兴古城里长大的鲁迅。这是我一生中一次漫长的阅读,似乎这样艰深博大的书配这样的旅行刚刚好。和布卢姆与斯蒂芬一起漫游,像在圣彼得堡时的自己那样,跃入文字与故事构成的空间里漫游。这是一次身心并用的漫游,心灵世界与外部世界浑然一体,冲破了身心所有的疆界。这就是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