积累成男人终究是他走过的路,走的人多了,就得另找一条。透过这七篇非凡的小说,能看到一个男人如何成为男人,不必然完美,但都有一个可玩味的过程。
可惜书都是旧书。但是,故事实在是太好了。
No.7 男人的风流
《在中途换飞机的时候》
by安德烈·莫洛亚
它收录于《栗树下的晚餐》(漓江出版社版),这个集子是百分之百的美文美译,2010 年读《在中途换飞机的时候》一篇,只恨相见太晚。小说里的男人已经是个成品了,在爱情与友情之间的含糊地带,这位管风琴专家的表现令人敛容思慕。
我的一位朋友给莫洛亚这本书写下评语:“莫洛亚对于天真的人事不乏讥诮之词,是提醒善良的人提防坏人的阴险,人世的复杂,骨子里,他向往真诚善良。他的小说,是喻世明言,借故事教人们防备欺骗,学得现实和聪明。”
集子里的另一名篇《星期三的紫罗兰》我不算很喜欢,但它的最后一句实在是太值得征引了:“对于高尚的人,世界上永远会有风流高格调的事的。”
No.6 男人的救赎
《我打电话的地方》
by雷蒙德·卡佛
这篇小说很好找,卡佛小说里这种有个破镜重圆结局的不多见。卡佛写的男人,大多是逃避主义者,浑浑噩噩,自我放纵,被贫穷、酗酒、平庸的泥泞裹住双足,遇到责任找上门来,撒丫子就跑。但《我打电话的地方》里,逃跑的男人实现了自我救赎。
故事里有两对夫妇,“我”和妻子,以及J.P.和罗克茜。我和J.P.双双住进戒酒中心,男人彼此交换各自的亲身经历,互相移情于对方的女人,看到了自己妻子的艰辛。
这是一种精神换妻,宽绰不失诗意。逃跑是难免的,不检点也不是问题,只要在把自己的生活搞得一团糟时还有机会面壁,还有机会向隅而泣。
No.5 男人的失去
《娃娃女王》
by卡洛斯·富恩特斯
我一直犹豫在《道德》和《娃娃女王》之间选择哪一篇,末了还是选了这篇。《娃娃女王》,收于富恩特斯的短篇小说集《盲人之歌》,讲了一个寻找童年伙伴的故事。网上有下载,不剧透了。
还是剧透一点。“我”看到“娃娃女王”的时候,知道已经太晚了。“娃娃女王”是一个关于过去的证明,又被交给尚未到来的岁月,那里面封锢着活的生命。在这个带有原始巫术味道的故事里,“我”在震惊中埋葬了自己的记忆,带着头脑里的墓碑进入未来。
这篇故事像一部波兰斯基的唯美恐怖片,有一阵子,魂灵都被故事里的核心那个意象绑架了。深味失去才能成为男人,将失去吸纳成身上固有的气泡,欣赏它们的空洞和光泽。
No.4 男人的忏悔
《带小狗的女人》
by安东·契诃夫
依然是风流男人小情妇的故事,不过这篇小说里的男人,不声不响地幡然醒悟。
我读契诃夫不多,我觉得这是一个能增添胸中丘壑的作家,他写一个小说花不了三四小时,读的人却要被他蹂躏很久。他活得这么短,著作已经等身,天知道给他正常的阳寿,他还会写出多少虐心的好故事来。
男人渴望被爱簇拥,未必想过自己配不配得上这份爱。少年弟子江湖老,多少人不服气,试图用征服女人来挽回岁月。《带小狗的女人》里的忏悔是不出声的,也不是对犯下的错误的纠正,而是意识的一个默默的翻身,向自己深鞠一躬:对不起,我把你高估了。
No.3 男人的青春
《铃兰空地》
by米歇尔·图尔尼埃
这篇小说似乎找不到下载的地方,只好一次次在头脑里重启。
图尔尼埃擅长寓言小说,“铃兰空地”的寓意,大约是被压缩到无法容身的天真。一对年轻男女,被栅栏分割在两边彼此相望,试图越过栅栏的努力导致了一些无法承受的后果。故事像一根点着了的火柴,慢慢烧黑,烧弯,最后快要烫到手时被匆匆甩掉。
必须把青春保留下来,让它经受最残酷的磨损。这篇故事看到最后心里一沉,但同时又感到一种圆满和释放——解脱了,死于青春的人最幸福。
No.2 男人的漫游
《生长的石头》
by阿尔贝·加缪
加缪的短篇集《流放与王国》的压轴戏,是这篇《生长的石头》。可能有一点点沉闷,我读了好多遍,最后想把它的主题定为:漫游。
用句俗话讲就是四海为家。
法国工程师达拉斯特被派到南美的一个小村里做设施援建工作,那里的人民十分虔诚,但有些排外。村民告诉他,他们曾在一个山洞里放进了一尊随海浪送来的耶稣雕像,随后那里长出一块石头,大家都拿着工具来砸它,砸下小片做福祉,结果,人们越是砸,石头越是长。
达拉斯特的异域漫游,也是成长故事,在陌生的环境里由疏至亲,只需陌生人朝你点一下头。石头会生长,意味着这里的人可以保留绝对的单纯;漫游与成长与其说是为了增长阅历,不如说是为了学会简单。
No.1 男人的伟岸
《罗曼亲王》
by约瑟夫·康拉德
如果嗓子还行,建议从头到尾出声地念一遍《罗曼亲王》,看看会不会气沉丹田,血涌心胸。贵族一词涵括了这么些内容:有原则,守承诺,践履与自己的社会位阶相当的公共义务,承担个人行为产生的责任,等等。罗曼亲王具备所有这些素质,危机时敢于抉择,落魄时敢于活着。铁骨铮铮,只为内心的周全一致。
康拉德是个写到手脚发麻眼前发黑,在与友人书里哀叹“我这是要写死的节奏啊”的作家,可他写出来的东西实在是无与伦比。我甚至觉得,男人的定义,在康拉德出生时甚至都不同于他去世之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