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刘东 日期:2014-05-30 10:38:47
当今中国,经济高速起飞,物质生活巨变,为何整个社会却充满了怨气和戾气?
全球化大势之下,中国文化的未来“危”与“机”何在?《再造传统:带着警觉加入全球》是清华国学院刘东教授在全球化视野下思考中国文化未来发展方向的忧思之作。文化全球化虽为大势所趋,却尚在过程中,我们不应将自家传统视作奄奄一息的死物,中国文化的未来正取决于我们如何再造传统。刘东呼吁,只有参验当今时代的学识、眼界与体悟,重新为传统贯注精神内容和思想活力,政治合法性和人与自然的双重危机才能获得和解。
作者简介:
当代最具独立精神的学界“动手派”
以毕生激情为再造传统而奔劳呐喊
刘东教授,清华大学国学研究院副院长。早岁师从思想家李泽厚,曾先后任教于浙大、南大、中国社科院、北大,讲学足迹遍及亚美欧澳各洲;除国学领域外,所治学科依次为美学、比较文学、国际汉学、政治哲学、教育学,晚近又进入艺术社会学;发表过著译作品十七种;创办并主持了“海外中国研究丛书”“人文与社会译丛”及《中国学术》杂志。
目录:
小引
第一章尚在过程中的全球化
全球化还处在过程中,还介乎方生方成中。必须时刻保持清醒,这种趋势毕竟是人类社会的趋势,要由人类这种主体来历史性地接力完成,由此,它就不会是“不以人的意志”为转移的。—这也就意味着,这个过程能否最终完成,以及到底朝什么方向完成,除了其他的决定因素之外,还要取决于一代代人类成员的主动选择,其中也可能包括扭转式的转折。
第二章全球文化与文化全球
必须敞开发展的路径,敞开历史的可能,敞开主体的选择,不要把全球化的未来看死了。在这个意义上,不管传统文化命当如何,眼下都不要看死了它,不要把它当作气息奄奄的、只配受到保护和进行展览的熊猫,而要让它跟生猛的当代文化去厮混,去摸爬滚打,以获得跟世界并长争高的生命力,否则,这种文化从一开始就已死亡了。
第三章当中国传统遭遇全球化
1.申遗
反讽的是,我们用舶来的“文化遗产”四个字来命名中国的山川与景观,本身就已经潜在地证明,传统文化确被打上了强烈的外来印迹;而中国的文化景观和生态环境败落至此,正是中西近代碰撞的突出历史效应之一。
2.语言小引
第一章尚在过程中的全球化
全球化还处在过程中,还介乎方生方成中。必须时刻保持清醒,这种趋势毕竟是人类社会的趋势,要由人类这种主体来历史性地接力完成,由此,它就不会是“不以人的意志”为转移的。—这也就意味着,这个过程能否最终完成,以及到底朝什么方向完成,除了其他的决定因素之外,还要取决于一代代人类成员的主动选择,其中也可能包括扭转式的转折。
第二章全球文化与文化全球
必须敞开发展的路径,敞开历史的可能,敞开主体的选择,不要把全球化的未来看死了。在这个意义上,不管传统文化命当如何,眼下都不要看死了它,不要把它当作气息奄奄的、只配受到保护和进行展览的熊猫,而要让它跟生猛的当代文化去厮混,去摸爬滚打,以获得跟世界并长争高的生命力,否则,这种文化从一开始就已死亡了。
第三章当中国传统遭遇全球化
1.申遗
反讽的是,我们用舶来的“文化遗产”四个字来命名中国的山川与景观,本身就已经潜在地证明,传统文化确被打上了强烈的外来印迹;而中国的文化景观和生态环境败落至此,正是中西近代碰撞的突出历史效应之一。
2.语言
即使是这样一种伟大的语言,在近现代西方不断的强压下,也持续出现了漫画式的变形。自从“五四”时期以来,很多新派的知识分子都在一种截然的文明二分框架下,认定我们的语言文字必然劣于西方的语言文字,必须像毒瘤一样尽快切除。
3.建筑
就在那古老的和诗意盎然的居住世界上,如今正好可以最直观地目睹全球化的负面影响。建筑语言变得既纷乱、随意而又贫乏,新楼的格调也变得既光怪陆离又千篇一律。城市的景观已面目全非,既失去了人文记忆,也失去了个性特征,除非谁愿意把那种大杂烩当作一种特定时代的风格。
4.电影
电影这种文化项目似乎最能展示全球化的凯歌行进。在西方观众从银幕上重温着他们所要求的中国形象的同时,中国观众也在银幕或电视屏幕上重温着被灌输的西方形象。这种情景也许最能体现当今这种全球化所蕴含的风险。
5.熊胆
在中国传统的“物之序”中,向有所谓“药食同源”的说法,对于动物性药材的外来疑虑,会使中医这种早已式微的文化遭到更加严峻的、釜底抽薪式的危险。这里的关键根本就跟伦理道德不沾边,无非是反映了传统文明跟近代文明的冲突。
6.体育
中国古人特有的体育文化,作为他们须臾不可离身的生活方式,作为同古代思想相交融的体验宇宙与人生奥秘的实践功夫,乃是整个文明系统的有机组成部分。它仅仅镶嵌于中国文化的总体背景中,具有不可归约为外来体育观念的独特境界。
7.通识
正是作为“传统学术文化之总称”的国学,以及它同西化教育体制的格格不入,才要求我们澄清一个基本事实:当中华文明还像是个正常文明的时候,“通识”教育正是它主要的教育内容。也就是说,不管当年的中华文明缺什么,也绝对不缺乏通识教育。
8.家庭
一旦西风随着全球化吹来,这种经历过历史洗礼的、长期行之有效的家庭文化,便被“弃之如敝屣”地革除了;而更加可怕的是,对于由此所造成的虽无形却又确凿的社会伤害,人们甚至直到现在还不以为意。
第四章自我殖民与中体西用
◎在全球化中漂移的中国性/◎危与机并存的复杂态势/◎自我殖民还是中体西用?
“中体西用”这样的一种文化纲领,跟“和魂洋才”之类的口号一样,根本就是在全球化的席卷中,非西方文明所能作出的唯一合理的选择,既凸显了自家文化的能动性,又表现了对于外来信息的主动选择。我们这块土地上的未来文化模式,既必须是标准“现代”的,由此而显出对于全球化的汲取与适应,又必须是典型“中国”的,由此而显出对历史传统的激活与承继。
第五章带着警觉加入全球
◎只能当成宿命去承担/◎重建政治合法性/◎重新思考发展模式
全球化对于全体地球人来说,都意味着一场输赢之间的“博弈”,而这场“博弈”中最可能的“输家”,必将是那些对它置若罔闻的个人与国家。如果能够发挥自己的文化主体性,找到适合于中国独特国情的“发展模式”,那么,我们不仅有可能大大缓解空前的危机,甚至有可能再次焕发中国自身的智慧,创造出善待这个小小星球的、具有永恒价值的文化选项。由此可知,实则真正迫在眉睫的就是有效激活本土文化的原创力。
后记
再造传统:熬出中国文化的现代形态
2009年与好友陈来协力主持清华国学院之后,刘东的思想重心发生了偏移,从更关注跨文化的对话转为更加立足本文明的立场。全球化进程席卷而来,不可逆转,文化全球化更是大势所趋,中国的传统文化在备受西方文明冲击的同时,如何重建主体性,获得新生并延续活力?——这是令刘东费尽思量的重大问题,这些思虑也体现在清华国学院近年推出的各类学术成果中。若要尝试构建更加健全的中国文化现代形态,刘东认为,我们不能将传统看作奄奄一息的,而是必须以丰富文化间性为基础,让它跟其他当代文化摸爬滚打,并长争高。刘东坚持学术译介,继承梁启超“讲学社”的衣钵,不断邀请国际知名学者来清华讲学切磋,都不外出于这样的考虑。
中国的文化传统与中国人的安身立命息息相关,因此,这样的问题不应仅为少数思想者所承担,而是成为每个关心中国文化命运的人都应共同致力的课题。刘东希望自己2014年推出的小册子——《再造传统:带着警觉加入全球》,能够与更多有文化使命的读者分享自己思索全球化语境下中国文化面临的危难和机遇的心得。
刘东认为,只有时刻警惕自我殖民,将全球化当作宿命来承担,我们的传统才有可能重新焕发生机,进而,当代政治的合法性才能有所着落,人与自然的深重危机才能够和解。
眼下,刘东一心希望能够将自己毕生所思化作激情的文字,因为他的治学岁月无论如何前进,总要回到最原处的迷惑:要是连写作都没有劲头了,就不用提什么沉重的社会担当了,以学术为天职的我们,还靠什么来点燃后半段,以享受生命的辉煌火光呢?
文摘:
第五章带着警觉加入全球
沿着上一章的论述思路,我们将在这一章里,透过几个最为紧迫而重大的侧面,尝试性地企望与规划“中国文化现代形态”。——具体而言,本章将再处理三个问题,它们依次凸显为:只能当成宿命去承担、重建政治合法性和重新思考发展模式。
尽管中国从未中断过同其他文明的互动,然而像当代全球化这样的环球网络关系,作为一种险象环生的冲击,甚至是一种前途未卜的赌命,决不会出于任何文明的主动追求。——在这方面,没有必要进行任何教条主义的夸口:既然整个地球都已笼罩在有可能被电影《阿凡达》所不幸言中的阴影下,那么,谁也不敢再去倚靠那个已被国际学界公认不可靠的“进步”概念了。
实际上,正因为全球化带来的高度风险,正因为它那种好坏参半的裹挟方式,支持它和反对它的对冲倾向,在每个国家、每个阶层、每个家庭、每个人的头脑中,都在激烈地交锋。我们甚至还看到,尽管“西方化”乃至“美国化”,已被很有道理地看成了全球化的内涵之一,然而,就连这种趋势发端的国家,照样受到了来自它的巨大反作用力。这样一来,略显反讽的是,就在那些非西方国家不断发出埋怨,批评全球化带来了失序与不公的同时,身在大洋彼岸的美国人自己,也开始大肆怀疑起全球化来了,—尤其是它所逻辑蕴含的、带来了空前失业率与国际逆差的“自由贸易”,尽管后者曾被他们长期视作立国之本。
然而,正像一句谚语所说的那样:“愿意的,命运领着走;不愿意的,命运推着走。”既然我们已经认识到,铺天盖地而来的全球化浪潮,已不能放过地表上的任何人,而要表现为针对全人类的无情宿命,那么,大家就只有暗自咬紧牙关,以昂扬的姿态与积极的行动,去承担这种无可规避的命运。必须清醒地看到,某些过去行之有效的文化经验,一旦被带到全球化的崭新语境下,已经转变成明日黄花。所以,正像圭拉姆德拉德赫萨(GuillermodelaDehesa)所形容的,全球化对于全体地球人来说,都意味着一场输赢之间的“博弈”,——而这场“博弈”中最可能的“输家”,必将是那些对它置若罔闻的个人与国家。
进一步说,即使已经认识到席卷而来的全球化浪潮中,裹挟着各种各样的不确定性,也包含着泥沙俱下的诸多缺陷,我们还是只有投身到其中去,以便利用包含了独立思考的自我选择,去缓和与修正它的冲击和错误。无论如何,正如我反复强调的,认识到事实上的“历史与伦理的二律背反”,并不意味着就要把“历史上升为理性”,或者就要“正当化”历史的错误,以致竟然“把‘获得’当成‘失去’的理由(或者把‘失去’当成‘获得’的前提)”。所以,积极地把全球化当成宿命来承担,并不意味着就此而沉湎于宿命论,把一切罪过都推诿给客观历史,从而忘记自己应当承担的伦理责任、应当采取的主体姿态。——正相反,只有在接受既定历史结构的同时,又念念不忘自己的有限自由,才能在对于历史的不断修正下,以心中念兹在兹的价值理念,去减少、化解和驯服全球化所带来的疏离与异在。
由此可以看到,摆在我们面前的“全球化”,毋宁是一种相反相成的运动。——在无可回避的外来文化冲击下,我们只能是虽非全然被动地,却又心怀警觉地,既要加入,又要抵抗,既从本土中抽离,又朝向它再嵌入,既领受其裨益,又疏离其损害,既接受它的标准化,又启动传统的再发明,既拥抱着普世化,又向往着在地化,既在进行向心运动,又在发展离心趋势,既享受均质化的好处,又欣赏个性化的特色,既看到历史的断裂,又努力让文明延续,既在跨越有限的国界,又要回归文化的本根……宽广而全面地看,正是这种带有杂音的双向发展,才较为理想和包容地构成了所谓“全球化”的全部特征。
这才是我们所需要的既大胆又谨慎的文化权衡!对于我们这个文明共同体来说,只有秉持既有自尊又不自封、既有自信又有自警的心态,才能在这个迅速全球化的时代,护住文明进程中的“必要的张力”。一方面,既然置身于一个全球化的时代,当然免不了水漫金山式的影响,由此不光要从西方文明那里,甚至还要从所有其他文明那里,或多或少地接受它们的影响。然而另一方面,必须警觉地意识到,并非只要坐等全球化的洪水冲刷,就可以在文化信息“大杂烩”的炖锅里,烹煮出一个堪称强大的文明范式。——相反,如果真要保持文明的活力,那就首先需要强大的文化自我,它决不会盲目拒绝外来的影响,却会把眼睛睁大,目光放远,以便更仔细与开阔地消化这种影响。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