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星云大师 日期:2014-07-01 10:15:03
《合掌人生》是星云大师授权的亲笔自传。《合掌人生》引领读者进入星云大师人生的各个队段,战乱逃难、亲人离散、生死边缘、出家苦行、初到台湾、弘法全球。百般心路历程,展现的是大师积极的人生观,以及解决种种困难的智慧。星云大师通过回忆自己的一生,告诉大家:人的一生,只有两个重大问题,一是“生”,一是“死”。死的时候固然要死得无牵无挂,死得自在安然;生的时候,更要无忧无虑,平安快乐。
作者简介:
星云大师,1927年生于江苏扬州,12岁剃度出家,21岁时出任南京华藏寺住持,授记为临济宗第48代传人。1949年赴台湾,1967年创建佛光山,广设道场和佛教学院,培育佛教人才,主张以出世的思想做入世的事业,“给人信心,给人欢喜,给人希望,给人方便”。1991年成立国际佛光会,被推为世界总会会长。于五大洲成立170余个国家地区协会,成为全球华人最大的社团。
著有《释迦牟尼佛传》《星云禅话》《迷悟之间》《包容的智慧》《星云大师讲演集》《佛光教科书》《往事百语》《佛光祈愿文》《舍得》《宽心》《厚道》《包容的智慧Ⅱ修好这颗心》等。
目录:
目录:
一人生路\001
二生死边缘\016
三关键时刻\030
四外婆\045
五母亲,大家的老奶奶\058
六苦行\069
七饥饿的岁月\085
目录:
一人生路\001
二生死边缘\016
三关键时刻\030
四外婆\045
五母亲,大家的老奶奶\058
六苦行\069
七饥饿的岁月\085
八弘法\100
九生日\115
十走路\128
十一妈祖,台湾的观世音\142
十二照相\155
十三球类运动\168
十四道情法爱\181
十五荣民总医院“开心”记\199
十六在南京,我是母亲的听众\218
十七灵感\225
十八地球人\237
十九一笔字的因缘\251
二十梅约医疗中心检查记\260
二十一我建荷华寺的因缘\274
二十二佛门亲家\288
二十三向佛陀诉说\302
二十四我的新佛教运动\317
附录星云大师简介\336人生路
有人说,人生如梦幻,梦醒一场空;也有人说,人生如浮萍,漂泊不定,聚散无常。其实,人生好比一条“路”,人生的前途要有路,才能有所发展;如果前途没有路,应该就表示人生已经走到尽头了。
人生的路,要靠自己走出来,自己走不出自己的路,总是没有把人生活得淋漓尽致,因此每个人都要重视自己的“生涯规划”。
我曾经把自己的一生规划为八个时期,以每十年为一时期,第一个十年是“成长时期”,第二个十年是“阅读时期”,第三个十年是“参学时期”,之后依次是“弘法时期”“历
史时期”“哲学时期”“伦理时期”“佛学时期”。
我能到人间来,得感谢父母生养了我的身体,他们帮助我在世间成长;但是自己前世的福德因缘,让我今生能够依照自己的理想,朝着自己既定的目标发展,更是值得庆幸。
我从小就不是一个苦恼的小孩,由于家里贫穷,出了母胎连母奶都不足饱腹,但是我天性容易满足。对于童年往事,现在已经不复记忆,只是偶尔听母亲叙说,我经常把家里仅有的一点食物拿出来,分享给其他小孩子吃;其实家贫,也没有多少东西可以分享给别人,母亲的话只不过说明,我从小就有喜舍的性格罢了。
我还依稀记得,三四岁的时候就和外祖母学会念《般若心经》,也和七八岁的姐姐比赛吃素,这一切大概都是受外婆的影响。童年的我,经常跟着外婆进出“道场”。其实当时我并不懂得什么宗、什么教、什么神,只记得大多数的道场里,都悬挂了“十殿阎罗”的图:一殿阎君秦广王萧,二殿阎君楚江王曹,三殿阎君宋帝王廉,四殿阎君五官王黄……当时在小小的心灵上,就刻印了“人不能做坏事”的观念,做了坏事,上刀山,下油锅,那是多么痛苦、可怕的罪业呀!
我虽然没有进过正式的学堂读过什么书,但在童年时,就会背诵寺庙墙上所贴的《三世因果经》:“有食有穿为何因,前世茶饭施贫人。无食无穿为何因,前世不舍半分文。高楼大厦为何因,前世造庵起凉亭。福禄俱足为何因,前世施米寺庵门。相貌端严为何因,前世花果供佛前。聪明智慧为何因,前世诵经念佛人……”
我最感激的是,父母生养我,不但给我一个健康的身体,最重要的是,给我一个影响一生一世的性格。所谓“性格”,我生性勤劳,从小就喜欢帮助做家务,举凡扫地、洗碗、擦桌子,我都会主动去做。再者,就是我有一颗“仁慈”的心。
我从小就喜爱小动物,一群蚂蚁被围困在路边的水塘中,我会替它们搭桥,让它们通过。幼小的昆虫,我也细心把它养大再放生。我喜欢养小鸡、小鸭,尤其喜爱养鸽子。记得有一次,为了一只鸽子飞失了没有回来,我最初急得饭都吃不下,最后竟至投河自尽。所幸我深谙水性,自己又浮了上来。但是这一切,都被大人责怪,认为简直是小孩子胡闹。
我对家中所养的小狗,每天只准喂食一餐,甚为不满,总想:人可以吃三餐,为什么狗只能吃一餐呢?家人说:只有给它吃晚餐,它才肯看家守夜。我无法认同这种说法,经常在吃饭的时候,偷偷把碗盛满了饭菜,再将狗引到僻远的地方让它吃,我宁可自己少吃,也要替狗加餐。
一只残缺的小鸡,破壳而出还不到十天,有一次被雨水淋湿了羽毛,我怕小鸡受寒,就把它摆在炉灶的入口,想借炉火帮它把羽毛烤干。哪知小鸡见了人,受到惊吓就往炉子里钻去。我一见大惊,赶快伸手把它从炉火里抢救出来。但是它的羽毛已被烧光,一只脚也烧掉了,甚至嘴巴因此缺了下喙。
被烧成这个样子,照说小鸡应该是必死无疑,但我想出种种方法照顾它。起初喂食很麻烦,因为小鸡只剩上喙,不能啄食,所以三餐我都用杯子盛满米谷喂它。如此养了一年多,小鸡不但没有夭折,反而大到可以下蛋,尽管所下的蛋小如鸽蛋,但总是活了下来。这件事让我感觉自己好像成就了一件大事业一样,现在回想起来,这也是对生命的爱护。
其实我这一生,类似这样走过“生死边缘”的经验,不止十次、八次。由于我自幼经常跟随外婆进出佛堂,四五岁时就懂得茹素,也会背诵《般若心经》,因此一生对佛教的信心,反而在这样一次又一次的危险遭遇中,更加长养,更加坚定不移。
经过了第一次的死里逃生,两年后,也就是一九三七年七月七日,“卢沟桥事变”揭开了中日战争的序幕。记得那年农历十二月十三日,是一个大雪飘飘的日子,日军攻进南京城,当时十岁的我,身上扛了一条被单,跟着一帮民众开始了逃亡的生活。我们一路向北方走,半途看到一百公里外的南京,火光冲天,真是烧红了半边天。后来才知道,原来那就是日军正式展开大屠杀的时刻。
记忆中,我们先在兴化县一个村子的神庙安身,后来又搬到一个车棚里住宿。不多日,整个江苏就全部沦陷了。逃难中,年老的外婆九死一生,不但从日军刺刀下逃过一劫,也曾经泡在江水中,所幸靠着一件冬日的棉衣而不致淹死,再度逃到兴化与我们会合。
大概就是在这一年的年底,日军全部占领了江苏,外婆挂念家产,要回故居一看。不知死活轻重的我,也吵着要跟外婆一起回家。外婆一向疼我,于是我们祖孙二人又花了两天的时间,步行到江都。这时候江都的小镇已完全被战火摧毁,几成一片瓦砾废墟。外婆的家比较有规模,倒塌的瓦砾中,余烟还在袅袅上升,我家的四间草屋,也都成为一堆灰烬。
正当我和外婆在家居左右凭吊时,外婆看着烧毁的房子,舍不得一生心血就这样付之一炬,因此在瓦砾堆里翻弄,大概是在找一些未烧完的破铜烂铁。就在这个时候,不幸被日军看到,马上就将外婆带走了。我一路哭喊着在后面跟随。不知走了多远,日军用刺刀拦住我,不准我前进,因此我和外婆就此分开,之后也不知外婆被带往何方。
后来,听说年过六十的外婆被日军带到营房里当伙夫。因为当时人民不是逃光,就是被杀光,日军每日三餐需要很多人手工作,外婆因此得以幸免于难。我和外婆分开之后,独自留在小镇上,举目所见,尸骨遍野,有的尸体漂在河流之中,头下脚上;也有的陈尸路边,只剩下手脚,内脏已被饥饿的野狗饱餐充饥。这些啃食人肉的野狗,一只只看起来都是一脸凶相,甚至当我回到家中,我家的狗看到我,两只眼睛也是露出红色的光,凶恶的眼神令人恐惧。不过由于过去我对它们一直爱护有加,因此它们看到我,还是表现得十分亲热。
人的求生潜能是无限的。当时我只是一个十岁的幼童,与外婆分散之后,四顾茫茫,不知道回头路途如何走法,前进也没有方向。这时候,偶尔远远看到日军,我就急忙朝死人堆里一躲,装着我也是死尸之一。因为时值岁末,天寒地冻,大地已成为一个大冰柜,所以尸体虽多,却未曾腐烂,除了血迹斑斑以外,整个人体僵硬完好。我躺在死人堆中,几次听着日军的军靴踢踏踢踏走过,侥幸未被发现,让我从“生死边缘”中,第一次深刻体悟到生命的无常与恐怖。
后来,外婆从日军的伙夫房里偷偷逃了出来,竟然又找到了我,我们祖孙得以再见。外婆于是又带着我,一路躲躲藏藏,我们又逃到兴化,和家中的其他人相聚。就这样我在兴化居住了两个多月,从此再也不敢吵着要回家了。
在日军攻占南京的时候,日军司令官松井石根下令,实施所谓“三光”政策,也就是烧光、抢光、杀光,所以从南京到江都,一路上所见到的景象,用当时的话说,就是“杀人放火,奸淫掳掠”。大概就是在那个时候,我在杭州工作的父亲,想是在逃难回家的途中,不幸死于战乱,从此我再也没有见过父亲的面。直到十八岁那年,我在焦山佛学院读书,有一堂作文课,我写下了《一封无法投递的信》,表示我对父亲的哀悼,用以追忆。
回顾历史,当年日军攻占南京,造成“南京大屠杀”的血腥惨剧,日本士兵泯灭人性,固然令人发指,其实中国的军队派系之多,彼此倾轧,互不团结,尤其守军将领唐生智是一个庸碌无能之辈,完全没有大将应变的智慧与能力。当日军兵临城下时,他第一个弃城逃走;在此之前,他把南京通往长江以北的一切船只,完全封锁,所以在日军进城以后,军民过江不易,致使数十万军民惨死在石头城下或扬子江边,伤亡之惨重,令人不敢回想。
一年多以后,也就是一九三九年正月,我和母亲从江都出发,沿途寻找失去音讯的父亲。其时京沪路上一片萧条,人烟稀少,到处都有日军站岗,我们一般平民百姓,只要在肩膀上挂着一个“红太阳”的臂章,日军大都放行。
我在寻父的途中,路经栖霞山寺,虽然当时年幼无知,也感觉到前途茫茫。不过大概也是我的福德因缘吧,由于战争,反而成就我在栖霞山剃发出家。回忆从抗战开始到我出家,一年多的岁月里,游击队和日军不断在家乡的小镇上,进行拉锯战。白天日军扫荡,夜间游击队反攻。那个时候,儿童并不知道枪炮子弹的凶残,经常在战争过后,争相跑到刚才作战的区域,以数死尸为乐,看谁数得最多,谁就是赢家。后来出家为僧,回想起那一段在“生死边缘”游走的日子,真不知道当时是如何打发过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