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薛濛远 日期:2014-08-26 20:23:09
《尚未凝固的透明》将玄幻、悬疑、穿越等类型小说元素融入一体。
《尚未凝固的透明》刻画了一个“断念师”式的人物苏青,苏青总是感觉她的两个好朋友失踪不见,并为此焦躁不安。她无意中通过意念、梦和想象等方式,进入了现实世界之外的“海渊”,并不断穿梭于现实和虚幻之间,由此产生了一系列离奇的经历……作者薛濛远将虚构的海渊世界与现实世界进行了勾连和对照,分两条线平行推进叙述,对固有的生命观念进行了否认和重新阐释,认为一切都有生命。
作者简介:
薛濛远,1988年生,毕业于多伦多大学视觉艺术专业,目前为波士顿大学平面设计研究生。曾于多伦多大学设置的创造性写作课就读一年,该课的作业小说《PM714,Mailbox208,CHing》发表于美国文学杂志。爱好日式漫画及动画。 杂音、杂音。杂音。
右耳内侧多重杂音。调动集中力加以确认时,仅留存有硬物划过玻璃的尖锐噪音。声响包裹着一层脏腻的油脂,白头骨向内三厘米处由左至右割过一道射线。唯有起点,没有终点。
“苏青?”对了,是说话声。
我扫视周遭。除却笔记本电脑外全无一物的写字桌、冰凉地倒映着我的身躯的大理石地板、折叠得乍一眼找不出皱褶的被褥……哪里都没有包裹着疑似说话声的空气团块的保鲜膜。
“苏青?你在听吗?”我意识到耳朵之所以隐隐作痛,是挤压在其上方的、作为噪声源头的电话听筒所造成的。我适当地放松手指肌肉。
“你?”四下寻找的声音,突然于喉部现身。它卡了一秒,然后狼狈地挣脱,“你是开玩笑的吧。”听筒略作沉默,以此就其收到的愚蠢问话表以无声抗议。
时间过去31秒,隐藏在讯号尽头的甘确认道:“不是玩笑。”约一分钟前甘用电话传递给我一条信息。信息量不大。仅有一个语句,精确至五个单位的汉字,大脑却显露出种种处理困难的迹象。为防硬件受损,我只得加以干预,而调整脑部思维的先决条件,则是独自一人安静思考的环境,目前需要完成的首项任务,是挂断电话。
“我……”我稍作停留思忖往下的语句,又考虑到间隔时间过长或令对方担心,转而决定赋予嘴部无视大脑决策自主行动的权利,“我应当报警吗?”“有人报警后我才得知消息的。”“那要不要通知她的父母?”“是他们报的警。”“哦。”当然理应如此。“我去找她。”“不要鲁莽行事,交给警察就好。星期一到学校再说吧。苏青,别担心。”“嗯。那——再见。”没有等待对方将道别语重复一遍,我就挂了电话。垂下捏着电话的手臂,我向书桌上一个凹痕看去,试图在其周围找寻线索,以决定自纠缠脑中的无数困惑中先行抽出哪一根来加以思考。
没有线索。幸运的是,我又突然想起方才没有按下结束通话的按钮。我心怀感激地执行这个能将思维多加悬置一秒的动作。电话发出陌生的“滴”声。声音意外的响亮。
我将手伸向背后挥舞几下,食指与中指的骨节撞在了扶手上。我握住扶手,将椅子拖近身,坐下。合上眼,将并排合起的手指紧贴在额头。凉意渗透皮肤融入脑海之后,思维缓慢启动运转。
干扰思维的因素:感情。
是否舍弃该因素?为做出决策,需权衡的是:该因素所带来的效益是否大于其损耗的成本。这显然是个缺乏唯一答案的主观议题。幸运的是,我甚至没有考量它的资格,毕竟——该感情的所有权,并非在我。
再度睁眼时,思维运转基本返回接通电话前的通常状态。
我深呼吸一口气以向脑供氧,选择了一处较易操作的、适合当前疲劳的脑的切入点:假设我以警察的身份取证于我,首先会有何种提问方式。
苏青先生,请问你最后一次见到她是何月何日?当时正在做什么?是九月七日。我如此回答,并将回忆卷轴缓缓铺开。
当时,我正跑步自山海关路向慈溪路右转。
为什么你当时会在跑呢?是遇到什么紧急事件吗?哦,不。不是的。跑步是我日常作息必选项目的倒数第三项。
日常作息必选项目的倒数第三项?是的。7:21起床、洗漱、进餐、开窗换气;14:00午餐(以避开用餐高峰)、餐后洗漱;17:00食用水果、酸奶、少量蔬菜以代替晚餐;21:00慢跑一小时;22:00冷水澡、洗漱、在床上阅读:23:2l就寝。以上是每日作息中不会灵活变通的部分,跑步位于倒数第三项。
我明白了。是出于健身目的在跑。能具体描述当时的情形吗?好的。当时……我摇摇头,中止了对话的模拟。倘若如实描述我的所见,很难取得对方信任。
毕竟我所看见的,绝大多数人无法看见。
若以语言强加描述,那是介于没有固定形态的水流、被墙阻挡而目不能见却又切实存在的光、无从捕捉的风以及尚未被人类所下的定义之间的一种存在。我能看见它们,却无从对它们作出解释,只是临时性地将其随机命名为“念”。
念总体显现为金绿色系,以各具特色的形态隶属于每一件、任何一件(他人也能够看见的诸如人体、金属勺、植株等的)物体,却又彼此相连,形成脉络。具备形态的同时,又不具备形态——假设念是一道河流而河面是正面,那么自正面看去,河是有纵深的,且往往很深;自侧面看去,则仅有一道理论上宽度为零的曲线;自背面看去,根本没有任何物体。如上所述的个体们连成一片纵横交错附着在他人所见的平常世界之上,得到的便是我目中的现实。
慢跑时,念所自带的光亮因为运动而在眼角拖成长长的曝光效果。偶尔我会随身带上手机用以拍照,以此复习被镜头所过滤的,其他人会看见的“官方”世界。
当天,我因为携带不便未将手机带在身上。缠绕在信号灯上的连点成线的念、路边的水果摊贩身上略有棱角的鳞片状的念、绕着树桩奔跑的小泰迪犬周遭絮状的念……所有这些萤火般的幻影,都与往常我自静安雕塑公园起始的跑步路线上的所见景象并无不同,园中的市民们也是一如既往地散步、健身、玩闹、或是听着由旧日情怀谱成的乐曲轻轻踩起舞步。
不同之处,出现在离开公园之后的拐角。
当时我闻到了异味。原本,在跑步途中消受上海各色体味并非奇怪的事。跑过不同的街,自有不同气味。白天菜市场残留在夜晚的腥味、下水道口的污水味、绿化的肥料味、垃圾车一路淌下的废水味,诸如此类,也算是跑步途中的一种风情。
然而九月七日晚在拐角处闻到的异味却是不同以往的。异味露面时,皮肤立竿见影地起了疙瘩,脚步也因犹豫放缓。眼前的旧式民宅后方漏出红色的光亮。我绕到建筑物后,看见一团将柏油路面映照成血腥颜色的巨大肉块,正在徐缓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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