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卡根,张新 日期:2014-08-26 20:42:45
十岁的塞莉答应爸爸的遗愿,要好好照顾妹妹小楚。爸爸死后,妈妈改嫁给酒鬼霍尔,从乡间农村搬到城里。但不久妈妈生病住院,继父每天宿醉不归,塞莉和楚儿只得自立自强。幸好有左邻右舍的婆婆妈妈伸出援手,于是她们白天和邻居的孩子作伴玩耍,晚上一起回家吃饭……
可是美好的夏日很快就蒙上了阴影,邻居小女孩被杀的消息震惊整个小区,接连两年夏天都有人遇害。塞莉心里很清楚,那个表面上和蔼可亲、到处与人为善的拉斯姆森警官就是杀人凶手,而且她自己就是猎杀名单上的下一个对象!
作者简介:
莱斯利·卡根,长年居住在美国威斯康星州的密尔瓦基。《夏夜的哨声》是她的第一部长篇小说,一经出版即获选美国独立书商协会当月选书,上市仅三个月便突破10万册印量。第一章
那个夏天的早上,妈妈告诉我们她生病了,当时我和楚儿正躺在莱姆树下的草地上,刚洗好的衣物在绳子上随风跳着爵士舞,漂白水的味儿直往我们鼻子里钻,我们正要和妈妈玩那个猜名字的游戏。“你们得知道和你们打交道的是什么人,这样才能知道他会对你是好是坏,这是很重要的,”妈妈说着,从洗衣篮里拿出一张床单,“你们得记着,城里的人可大不一样啊。”
我们怎么可能忘了呢,自从去年夏天,我们一家搬到弗里特街,租了二楼的一层房子,她就一直唠叨了好几百亿遍了吧。我家里的成员包括妈妈,以及她的三个女儿。如果我大发善心的话,就把老霍也算上吧,他是妈妈的丈夫,不过他得排第三了。在他之前,妈妈还有过两个丈夫呢。
比起老霍,楚儿和我更喜欢我们自己的爸爸,可是他死了。他和鲍利叔叔看完密尔沃基勇士队的棒球赛,驾车回家时发生了车祸。鲍利叔叔从车子前面的挡风玻璃里飞了出来,正好撞在街边上灭火用的大水龙头上,结果把脑子给撞坏了。所以现在他得和我奶奶一块儿住在59街。在爸爸的葬礼上,我听到有人叫爸爸“酒鬼”。
我那时还不知道“酒鬼”是什么意思,所以第二天,我就跑到图书馆去查那本巨大的字典。字典里说,“酒鬼”表示“肚子里喝了不少某种水”。那些人说得对,我爸爸就是个酒鬼。他肚子里的墨水可是满满的呢,就像个货真价实的巧克力蛋糕,里面是巧克力夹心不算,连外层也涂满了巧克力奶油。
妈妈一边抖着一块湿被单,一边说:“你们知道如何看一个人呢,那就得看他们是打哪个国家来的了。知道了吗?看看他姓什么,你就什么都知道了。”
楚儿和我哼哼唧唧的,老大不乐意,这个什么猜名字的游戏实在很无趣,就像刺扎到指甲里去一样,一点也不好玩。但是老妈挺喜欢这个的,甚至比玩跳棋还让她起劲。
“快点,别让我等太久。”妈妈回头催我们,一脸闻到狗屎味的不耐烦样子。于是楚儿马上叫道:“毕沙普?”她可真快。
楚儿长得很好看。红色卷发没过耳朵,只有鼻子周围有一些雀斑。更带劲的是她的蓝眼睛,她早上醒来时的那种蓝色,像天空的颜色一样,直到她起来老久之后才变成牛仔裤的那种蓝。楚儿全身都瘦,除了她粉嘟嘟的嘴巴,看起来好像她老撅着嘴一样,结果她真的要撅嘴生气时反倒看不出来了。她的手指长长的,弹我们起居室里那架二手钢琴是最好不过的。妈妈总说家里放架钢琴,好显得我们也是上流人家。奶奶却说,钢琴那玩意儿对她的势利眼女儿来说就是个虚荣的摆设,因为我老妈长大的地方离我们现在住的地方也就隔了几条街,根本不是什么上流人家住的地方。(其实,奶奶当时真正说的是:“龙生龙,凤生凤,老鼠的儿子打地洞。”奶奶肚子里有的是这种谚语呢。)不过我最关心的却是“好味饼干厂”,它就在她们原来住的那条街的对面,要知道,它们的夹心巧克力饼干可是顶有名的,住得老远的人们都知道呢。
老妈把两只手围拢在耳朵边上,要楚儿再说一次,于是她大声说道:“毕沙普?”。
海伦,也就是我妈,和楚儿就像是两颗一模一样的豆子。奶奶常说,瞧这两人,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
我长得和楚儿一点也不像,和妈妈也不像。我没有她们那样的蓝眼睛。我的眼睛是绿色的,眉毛很细,用肉眼几乎看不到。其实它们挺宽的,可占了不少地儿呢。我也没楚儿那么高,虽然我比她还大点。我的手臂倒是挺长的,可是手和脚却小小的,也许是因为我早生了一个月吧。而且,我脸上居然一点雀斑也没有。不过有那么一两次人家说,我有甜甜的小酒窝,还有一头浓密的金头发。不过这头发可把妈妈和奈儿折磨坏了,她们几乎每天早上都大伤脑筋,七嘴八舌手忙脚乱的,要把这么多头发织成一根肥肥的大辫子真是难为她们了。奈儿是我的另一个姐妹,不过她只能算是半个姐妹,她爸爸是妈妈的第一号老公,妈妈说他是闻了氨水死的。
妈妈回答说:“毕沙普是个法国名字。”她对着自己的手腕吸了一口气,我知道她在那里擦了夜巴黎香水,那可是她的最爱。“法国人说的话是最浪漫的。”
楚儿根本就没用心听。她正看着我们隔壁邻居的屋子,脑子里想着关于那个地方的传言到底是真是假。我和楚儿的生日只差十个月,所以我俩就像双胞胎一样心灵相通,对方想什么都知道得一清二楚,哪怕她不想让我知道也不行。“肯菲德?”她又嚷嚷着。“肯菲德是个英国名儿,”老妈说,“英国佬就喜欢硬着上嘴唇说话,这说明他们不喜欢表露他们的感情。”她弯下腰从篮子里拿出另一张床单时,她的头发从白色的发带里滑了出来,我又一次大大惊叹了一番,她的头发怎么能长得那么长呢?当太阳照在她头发上时,虽然是红色的,可是又好像隐隐约约能看到金色在里面闪耀。我觉得老妈挺好看的,住在我们这一带的男人肯定也是这么认为的。每次妈妈走过时,那些男人们都目瞪口呆地望着她,连手上的啤酒瓶也忘了拿,而如果他们喝多了的话,就会朝妈妈吹口哨或者起哄,而妈妈则假装没有听见。
楚儿咯咯傻笑着说:“欧玛丽。”
妈妈冲她摇了摇手指,说:“唉,楚儿·欧玛丽,你已经笨得无药可救了。”可说这话时,她的嘴角却微微向上翘起,让我们立马就明白了,我们比其他人强多了。我们才不是“榆木脑袋”,也不是“爱尔兰乡巴佬”,虽然街坊里那些意大利、波兰和德国小鬼们常这样叫我们,我们就回敬他们“意大利莽汉”、“波兰傻鸟”和“德国大脚”。
我们住的这条街上总是热热闹闹的,玩藏猫猫游戏的孩子在大喊“都出来吧”,汽车里大声放着小理查德的歌,开出去老远还能听到他在唱着《百果冰激凌》。这就是弗里特街,总是这么生动有趣,一切都这么活生生的,除了死去的朱莉·皮埃斯科夫斯基。而那时莎娜·何因曼也还没有死呢,就在妈妈一边把最后一个衣夹夹在晒衣服的绳子上,一边对我们说“欧玛丽姐妹,你俩过来,我有话跟你们说”的那个时候,莎娜还好好活着,没有断气呢。
粉红色的芍药花瓣满天飞着,妈妈坐在花边的石头凳子上,当然,我让楚儿靠着妈妈坐,因为这是我答应了爸爸的,就在两年前的夏天。如果你想知道我最大的特点是什么,喏,就是这个了,我是个拼了命也会遵守诺言的人。
当太阳跑到大树下面去的时候,爸爸让所有人都离开了他的病房,然后叫我躺在他身边,他的床很好,他可以自己让它上下活动。他身上多出来许多管子,旁边还有个“砰砰”作响的机器,长得就跟我在电影里看到的潜水艇一样,就是我和楚儿在上城电影院看过的那部电影,叫做《海底两万里》。
“塞莉?”
“嗯?”
他看起来似乎一点也不像我爸。他的脸肿得很大,嘴巴周围有很多小伤口,还有一些洗不掉的血渍,胸口上还有个很深的紫色圆形图案,是被方向盘撞出来的印子。那个老护士说,那里面有些东西碎了。
“你要好好照顾楚儿,你能保证吗?”老爸从来没有这样静静地说过话。他的头发通常都是蓬松飞扬的,像顶了个大鸟窝在头上。可是此刻那头发却像落在地上的枯叶一样,没精打采地耷拉在他额头上。
我轻轻拍了拍他的手,他的手很光滑,因为那个老护士刚给他涂了润肤霜。“我保证。我会照顾好楚儿,打心底里对她好。但是我有些很重要的事要告诉你,其实我……”
老爸打断我的话:“你要告诉楚儿,车祸不是她的错。”
楚儿在医院楼下的大厅里。爸爸的车撞上路边的大榆树时,她也在车里,还好她坐后座,才没像爸爸和鲍利叔叔伤得那样重,她只是弄折了胳膊,不过到现在她的胳膊在下雨前还时常痛呢。
爸爸深深吸了一口气,他看起来挺费劲的,好像那是他这辈子做过的最难的事一样,等他把这口气吐出来后,他说:“还有,告诉你妈妈,我原谅她所做的事情。你会告诉她吧?”然后他咳嗽起来,咳得挺厉害的,连一些粉红色的唾沫都涌出他的嘴巴来了。“我会一直看着你的,塞莉。记住,你越想不到的事情越会发生。所以,你必须要做好准备。并且,你要留心细节,细节可以直接毁了你。”说完他就睡了,一分钟后他又醒过来,说:“还有,奈儿并不是最坏的姐姐。我知道,还有那么一两个比她还差呢。”
那个老护士又回来了,她说爸爸现在不是躁狂症就是回光返照。
我不太明白她说什么,她讲话的方式太可笑了。
难道是楚儿犯的错让爸爸进了医院?怎么可能都是楚儿的错呢?她又不会驾车,而且,她还只有七岁呢!老爸呀!我根本不知道他要原谅楚儿什么呢,而且他为什么不自己跟楚儿说呢,不过也许是像医生说的那样,楚儿当时已经因为悲伤过度而神志不清了吧。
尽管他睡着了,我还是在他耳朵边上小声说道:“收到!遵命!结束!”这是我们说再见的方式。潘妮用的就是这套行话,因为她的叔叔是个飞行员,而且是个顶尖高手,我们都管他叫“天空之王”。当他驾着他的飞机飞上蓝蓝的天空时,潘妮就这样跟他道别。老爸和我都很喜欢看飞行表演,每个单周的礼拜六早上我们都会一起去看,因为老爸以前也是个飞行员。
然后那个老护士说:“探视时间结束了。”
“但是,其实我……”我还没说完,她就冲我直摇头。我知道已经没有时间让我说了,只能明天再告诉老爸了。我把手放在他胡子拉碴的下巴上,把他的脸转向我,用眼睫毛轻轻刷了刷他的脸颊,这是老爸最爱的蝴蝶吻,然后又用我的鼻子来回擦了擦他的鼻子,这下是我最喜欢的爱斯基摩吻了。
我答应爸爸那些事儿的三天后,他就躺在葬礼上的棺材里了。
可是我还没来得及告诉他,我真的很抱歉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