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克里斯蒂;陆乃圣,陈春 日期:2014-08-26 20:44:36
麦金蒂太太死了,是被人残忍地击中后脑勺致死的。嫌疑立即被锁定在性格怪异的房客詹姆斯•本特利身上,因为他的衣服上沾有死者的血迹和头发。然而,有些事情不对劲:本特利看上去不像是个杀人凶手。
谜底是否能够从死亡发生两天前的一张剪报上揭开?亡命凶手仍然逍遥法外,赫尔克里•波洛不得不防种种不测,才能在最后发现真相……
作者简介:
阿加莎•克里斯蒂被誉为举世公认的侦探推理小说女王。她的著作英文版销售量逾10亿册,而且还被译成百余种文字,销售量亦逾10亿册。她一生创作了80部侦探小说和短篇故事集,19部剧本,以及6部以玛丽•维斯特麦考特的笔名出版的小说。著作数量之丰仅次于莎士比亚第一章
赫尔克里•波洛从维拉餐馆出来,举步朝索霍区走去。他竖起大衣的领子来护住脖子。他这样做,与其说是一种需要,不如说是出于谨慎,因为这时的夜晚并不太冷。
“在我这种年龄,还是别冒风险的好。”波洛常常这样说。
他心情愉快,睡眼蒙眬,又若有所思。维拉餐馆的蜗牛实在是好吃极了,真是一个难得的发现,这个肮脏的小餐馆。这样想着,赫尔克里•波洛像一条吃得心满意足的狗那样,伸出舌头舔了嘴唇一圈,又从口袋里掏出手帕,轻轻地拍了拍他浓密的胡子。
是的,他已经吃饱喝足了……现在该做些什么呢?
一辆出租车从他身边经过,放慢了车速,似在邀请他上车。波洛犹豫了一会儿,没有做出招呼的手势。为什么要搭出租车呢?不管怎么说,他现在回去离上床睡觉的时间还过早。
“哎呀,”波洛看着自己的胡子自言自语道,“可惜的是一个人一天只能吃三顿饭……”
他这么说是因为下午茶一向就是他难以习惯的。“如果一个人在五点钟的时候吃了东西,”他解释说,“那么到正式进晚餐的时候,胃液就无法正常工作。我们一定要谨记,晚餐才是一天中最重要的一顿饭。”
对他来说,在上午喝咖啡也是难以接受的。不,早餐该吃巧克力和面包。如果可能的话,是十二点三十分——最迟也不能晚于一点——就得享用午餐。到最后才是一天的高潮:正式进晚餐!
每日三餐就是赫尔克里•波洛现在一天生活中的几个高峰。作为一个一向很注意保护肠胃的人,如今迈入了老年,他的努力终于获得回报。现在,吃饭已经不仅仅是为了满足身体的需要,它还成了一项智力运动。因为在两餐之间,他都会花费大量时间去搜集和记录有关美味佳肴的新资讯。维拉餐馆就是这项搜索和调查的结果。现在,维拉餐馆已经得到了美食家赫尔克里•波洛绝对的赞许。
然而非常不幸,又是一个漫漫长夜亟待打发。
赫尔克里•波洛叹了口气。
“哎呀,”他心里想,“如果黑斯廷斯在我身边该有多么好呀……”
想起这位老朋友,他心里一阵愉悦。
“他是我在这个国家结识的第一个朋友——而且至今依然是我最亲密的朋友。没错,他经常一次又一次地惹我生气,但是我现在还计较这些吗?不,我只记得他那不肯轻信的好奇心,他日瞪口呆地盛赞我的聪明才智——我不必说一句假话就能轻易地误导他——还有,当他终于理解我了然已久的事实真相时,他的颓丧,他的幡然大惊。唉,我亲爱的朋友,这是我的一个弱点。我总是想炫耀、卖弄自己,黑斯廷斯一直对我这个弱点难以理解。但是,对于一个具有像我这样超凡智慧的人来说,自我崇拜确是一种实实在在的需要——而且还需要外人的激励。我不能,真的不能成天坐在椅子里,心想自己有多么了不起。一个人是需要和别人接触的,一个人需要——就像现在流行的一句话——配角。”
赫尔克里•波洛又叹了口气,他转身向对面的沙夫茨伯里大街走去。
他是否应该穿过马路到莱斯特广场找一家电影院度过这段晚间时光?他微微皱了皱眉,然后又摇了摇头。电影里那种松散的情节、缺乏逻辑的推论,总是令他不愉快——即使是被某些人极力推崇的摄影技术,在赫尔克里•波洛看来,都只不过是对实景实物的拙劣模仿,只是为了让它们看起来能与现实生活截然不同而已。
赫尔克里•波洛的结论是:当今时代,一切都太艺术化了,再也没有人热爱他所高度赞赏的那种工整和条理,对精微奥妙之处的欣赏就更为少见了,而暴力和野蛮残酷的场面成为时尚。身为一名退休的警官,波洛已经厌倦了残酷和暴行。年轻的时候,他已看够了野蛮和残暴,那些东西总是有规律可循,鲜少例外,而且既无聊乏味又愚钝无比。
“事实是,”当他迈步回家时,波洛想,“我已经与现今的世界不合拍了。而我,从高层次上来讲是一个奴隶,正像其他人是他们自己的奴隶一样。我的工作把我变成了工作的奴隶,就像他们的工作奴役了他们一样。因此,有了空闲,他们就不知道如何填补。于是退休的银行家打起了高尔夫球,小商人在他们的花园里种植仙人掌,而我呢,则在吃饭上下功夫。可是现在,我又回到老问题了;可惜人每天只吃三餐,三餐之间我就无事可做了。”
他经过一个售报亭,顺便看了一眼报纸的标题:“清洁女工之死案件的终审判决”。
这没有引起他的兴趣。他隐隐约约想起了在报上看过的一小段文字,那不是一桩有意思的谋杀案:一位不幸的老妇人因为几英镑被人敲破了脑袋。它完全反映了这个年代的无知和残酷。
波洛走进他公寓所在的社区,像往常一样,他的心情又渐渐愉快了起来。他很为自己的住所骄傲。这是一幢设计完美、极其对称的建筑。搭乘电梯到三楼,那儿有他宽敞舒适的房间。房间内部装饰豪华,陈设考究,有闪闪发亮的金属器具、方方正正的扶手椅、棱角分明的装饰品。可以毫不夸张地说,这里找不到一点弧形曲线。
他用钥匙打开屋门,刚一踏进洁白方正的门厅,他的男仆乔治便轻轻迎上来。
“晚上好,先生,有一位——先生等着要见你。”
他敏捷地替波洛脱掉了大衣。
“哦?”
波洛察觉到乔治在说“先生”之前的稍微停顿。说到区分贵贱,乔治在这方面堪称专家。
“他叫什么名字?”
“斯彭斯,先生。”
“斯彭斯?”
这名字一时间没在波洛头脑中定格,但他知道不会这样的。
他在镜子面前站了一会儿,整理好自己的胡子,便打开客厅的门走了进去。坐在其中一把宽大的扶手椅上的那个人站了起来。
“你好,波洛先生,希望你还记得我。那是很久以前了……我是斯彭斯警司。”
“啊,我当然记得。”波洛很热情地和他握着手。
基尔切斯特警察局的斯彭斯警司。那是一起非常有趣的案件……正像斯彭斯说的那样,已经过去很久了。
波洛向他的朋友提议喝点什么。是要加石榴汁的饮料?还是要薄荷甜酒?本笃甜酒?甜酒加巧克力……
就在这时,乔治走进房间,手中的托盘上放着一瓶威士忌和一根虹吸管。
“或者你想来些啤酒,先生?”他低声对客人说道。
斯彭斯警司宽大的红脸庞立刻亮起来。
“就来点啤酒好了。”他说。
波洛再次为乔治的出色表现暗暗称奇,他从不知道这个屋子里会有啤酒,在他看来,有人喜欢啤酒更甚于甜酒是不可思议的。
当斯彭斯端起他那冒着泡沫的大酒杯时,波洛为自己倒了一小杯晶莹剔透的绿色薄荷甜酒。
“你能来看我,真是太好了,”他说,“太好了,你是从……”
“从基尔切斯特来。我六个月之后就要退休了。其实我在十八个月前就已到了退休的年龄,他们请我继续
留下来,我就留下来了。”
“你这样做是很明智的,”波洛深有感触地说,“非常明智……”
“这样做明智吗?我无法确定。”
“当然,当然,十分明智。”波洛坚持道,“长时间的无所事事,厌倦无聊,你根本不懂这些。”
“噢,我退休后会有很多事情可做。去年,我才搬到了一栋新房子里,那儿有一座大花园,可是很难为情的是,花园里却荒芜得很,缺少人照料,我还没有时间来管它们。”
“啊,是的,你有这样一座花园需要照料。而我呢,我曾经决定搬到乡下去住,在那里种些南瓜,可是,没成功,因为我没有那份耐心。”
“你该去看看我去年种的南瓜,”斯彭斯热情地说,“长得好高哟!还有我的玫瑰,我喜欢玫瑰,我准
备……”他停住了。“这不是我今天来找你谈的事。”
“当然不是,你只是来看一位老朋友。这太好了,我很感激。”
“恐怕不仅仅如此,波洛先生。恕我直言,我需要你的帮助。”
波洛故意低声说:
“你的房子是抵押的吧?你想要贷款……”
斯彭斯急忙打断了波洛的话:
“噢,天啊,不是钱的事!根本不是钱的问题。”
波洛优雅地挥了挥手表示道歉。
“请你原谅。”
“我直截了当告诉你吧——我来找你是为了那桩该死的案子。如果你出口把我骂走,我也不会感到意外的。”
“我可不会骂人,”波洛说,“继续往下说吧。”
“是麦金蒂太太的案子,你也许已经从报上看到过相关的报道?”
波洛摇了摇头。
“没有特别留意,麦金蒂太太——就是在一家商店或是一座房子里被谋杀的老妇人。她死了,嗯,她怎么
死的?”
斯彭斯盯着他。
“天啊,”他说,“这让我想起了从前。真是奇怪,之前我从没想起过。”
“你说什么?”
“没什么,只是一个游戏,小孩子们的游戏,我们小时候常玩的游戏。很多人站成一排,一问一答地向下进行。‘麦金蒂太太死了!’‘她怎么死的?’‘一条腿跪下,就像我这样。’然后就是下一个问题,‘麦金蒂太太死了!“她怎么死的?“两手伸出,就像我这样。’我们就这样,一个一个都跪在地上,伸出右手不动。接下来,你知道会怎么样!‘麦金蒂太太死了!’‘她怎么死的?’‘就像这样!’猛然一撞,排头的人向后一倒,所有的人都东倒西歪地摔在地上了!”斯彭斯对这些儿时的回忆大笑不止。“它确实使我想起了过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