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图森,李建新 日期:2015-11-20 22:17:19
作为“新小说基地”午夜出版社推出的“新新小说”、“极少主义小说”的代表人物,图森的创作被“新小说之父”罗伯格里耶称为“叙事体的抽象画艺术”。图森对自己的创作标准在不断发生着改变,并在一些作品里面追求一种诗意的美感和能量的冲击。
本书简介:
“我”深深地爱着玛丽。可是,玛丽在东京邂逅了艺术品收藏家、赛马爱好者让-克里斯托夫后,却喜欢上了这个殷勤体贴而又彬彬有礼的绅士,离开了“我”。不久,让-克里斯托夫在一个炎热的夜晚意外死亡。在那个酷热难耐、雷雨交加的夜晚,玛丽和让-克里斯托夫之间到底发生了什么?她爱的到底是让-克里斯托夫还是“我”?发生在赛马查伊尔身上的灾难究竟意味着什么?厄尔巴岛的一场大火,能否消除存在于“我”和玛丽之间在心理和生理上的距离?在这本受“新小说”理论影响的作品中,作者通过对自然景象、人物心理和感官等细节的详尽描写,展现了“缺失美”在小说创作中的重要价值,正如作者所说:“小说中最动人的地方就是缺失美。”
作者简介:
让—菲利普·图森,1957年11月29日生于比利时布鲁塞尔,1978年毕业于巴黎政治科学学院并开始写作。1982年至1984年他参与了比利时政府援助发展中国家的协作项目,在阿尔及利亚的梅德阿中学任教两年。1985年,图森的第一部小说《浴室》由午夜出版社出版,受到广泛的好评。随后,《先生》(1986)和《照相机》(1989)的出版使图森的写作才能得到进一步肯定。批评界将他所代表的新风格称之为“极少主义小说”。在写作小说的同时,图森也拍摄电影。1990年和1993年拍摄了改编自同名小说的《先生》和改编自《照相机》的《塞维利亚人》。1998年,在小说《迟疑》和《电视》出版之后,图森拍摄了《溜冰场》这部全新的关于电影的电影。2000年,图森在午夜出版社出版了他的第六本书:《自画像(在国外)》。在用更加清洁的文笔记录旅行生活的同时,也让人从书中的某些细节回想起小说和影片中的画面。2003年,午夜出版社出版了图森以日本为背景的新小说《做爱》。2005年,《逃跑》获得法国“美第奇图书奖”。年轻的中国读者对于当代法语小说的了解不再局限于罗伯-格里耶和杜拉斯,他们从图森那里发现了一种简洁的文体和静止的美学。情节的平淡、人物的冷漠、叙述的不露声色,这一切都使得传统的小说元素处于极少状态;然而,令人吃惊的是,人们并不会因此而合上书页。图森笔下那些起伏很小的句子,闪烁着极为难得的光点,我们将用它来再一次证明小说是一门艺术。
——陈侗
这很美。有时美得惊人,这美,来自于图森写作清晰而有力,展开故事如造型艺术家一般强悍,故事结构安排得既严谨又精细入微,审慎地思考着距离,把真实和想象潜藏在故事的暗流之下,让性感支配着他所描绘的玛丽的形象——这就是小说题目所预示的“玛丽的真相”,它最终与玛丽所激起的爱恋融合交汇。
——娜塔莉克龙,《电影周报》
后来,当我想到那个炎热的夜晚那阴沉的时刻时,我意识到我们,玛丽和我,在同一时刻做了爱,但不是在一起。在那个夜晚的某个时刻——那是当年初次热浪袭来的时候,热浪突然来临,连续三天巴黎地区的温度都在摄氏38°,从未降到摄氏30°以下——玛丽和我在巴黎市区直线距离相隔只有一公里的两个公寓里做爱。显然我们不可能想象得到,在夜色开始降临的时候,在稍晚一些时候,甚至在任何时候,我们都想不到,因为这纯粹是无法想象的,我们在那个夜晚会再次相见,在破晓前会在一起,甚至在我们公寓那阴暗而又杂乱不安的过道里会短暂地相抱在一起。根据各种可能,就玛丽回到家里的时间(我们家,或更恰当地说是她家,现在应当说她家,因为差不多已经有四个月我们不住在一起了),以及几乎是同时,我回到我的小两居室的时间(自从我们分手以后,我便在这里安身),但不是一个人,我并非孤身一人——不过我与谁在一起没什么关系,问题不在这里,可以估计为凌晨一点二十分,顶多一点三十分,在这个时间玛丽和我在这个夜晚的同一时刻在巴黎城里做爱,两人都有些兴奋,昏暗中身体发烫,窗户大打开着却没有一丝风吹进屋里来。空气凝固了,很沉闷,几乎是躁动不安,预示着雷雨将至。沉闷不能使空气凉爽,却压得人透不过气来,使人更加感到热得难受。当时不到凌晨两点——我知道,当电话铃响的时候我看了时间。但对于夜间事件发生的准确时间,我宁愿谨慎一些为好,因为这毕竟关系到一个男人的命运,或者说是他的死亡,在很长时间内人们不知道他是否还活着。
我甚至从来不大清楚他的姓氏,一个表示贵族身份的姓氏,让-克里斯托夫·德·G。玛丽和他在晚餐后回到了拉维耶尔街的公寓,这是他们第一次在巴黎一起过夜。他们是一月份在东京品川区当代艺术空间举行的玛丽的展览开幕式上相遇的。
当他们回到拉维耶尔街公寓里的时候,刚刚过了午夜。玛丽去厨房拿了一瓶渣酿白兰地,然后他们在卧室里乱七八糟地堆放着枕头和靠垫的床脚前坐了下来,双腿随意地伸展在地板上。阴暗而又凝固了的炎热,笼罩着拉维耶尔街的这套公寓,公寓的百叶窗自前一日以来就关闭着,为了将酷热挡在室外。玛丽打开了窗户,坐在昏暗中斟着渣酿白兰地。她看着酒汁经过酒瓶那狭窄的镀银计量塞慢慢地流进酒杯,马上就感到一股渣酿白兰地的芳香涌上了头顶,甚至在舌头体验到它之前心灵就已经品尝到了它的味道,这个味道蛰伏在她身上已经有好几个夏季了。渣酿白兰地的这种芳香而又近乎甜烧酒一样的味道,使她联想到了厄尔巴岛,这个岛屿刚刚出其不意地突然重新浮现在她的意识中。她闭上了双眼,喝了一口,俯身拥吻让一克里斯托夫·德·G,双唇温热,舌头上的渣酿白兰地使她感觉到一种突如其来的凉爽。
几个月以前,玛丽在她的手提电脑上完全违法地拷贝了一个可以远程加载音乐作品的软件。玛丽,如果有人告诉她,她的做法在性质上是违法的,她会十分惊奇自己竟然对此全然不知,玛丽,我可爱的盗版者,她还以极高的价钱聘请了多个商务和法学的国际律师来打击在亚洲出现的仿冒伪造她的品牌的行径呢。玛丽站了起来,穿过昏暗的房间到她的手提电脑上下载一段轻柔的舞曲。她找到了一首她喜欢的流传已久的慢狐步舞曲,拙劣而又颓丧(我们恐怕有着同样的癖好),然后她开始在卧室里独自一人跳起舞来,一边敞开衬衫,光着脚折回到床边,双臂就像蜿蜒的蛇一样在空中即兴表演阿拉伯式迎风展翅。她走去挨着让一克里斯托夫·德·G重又坐下,他温情地将手伸到她的衬衫下面。但玛丽突然挺胸,以一种暧昧的恼怒举动将他推开,这个动作可以被看作是因感觉到他那温热的手触碰到她那裸露的皮肤时感到厌烦而做出的一种简单的“别碰我”的表示。她太热了,玛丽太热了,她热得要命,她觉得身上发黏,她在流汗,她的皮肤黏腻,在房间里那不流通的令人窒息的空气中她感到呼吸困难。她一阵风似的离开了房间,从客厅里拿了一台带有金属网格的电风扇回来,把它接通放在床脚前,并立即将它开至最大档。电风扇开始转了起来,慢慢地,叶片迅速地达到其最佳运转节奏,在空中大声地输送出一阵阵旋风,风拍打着他们的脸庞,使他们的头发在眼前飞舞,他不得不努力抓住一绺在他额前飞来飞去的短发,而她,则任头发飞舞,脑袋低垂,自得地将头发交予旋风,这使得她披头散发像个疯子,或像美杜莎。玛丽,她那喜欢任窗户开着、任抽屉开着、任箱子开着的癖好,她那喜欢杂乱无章、屋子凌乱不堪、东西乱七八糟、光线昏暗混杂、纷乱繁忙不已、空气流动变幻以及狂风阵阵的癖好,让人筋疲力尽。
P9-1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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