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张胜利 日期:2016-05-09 17:51:20
1.《白鹿原》作者陈忠实称:“这是我读过的工业题材作品中最让我震撼的上乘之作。”当代社会少有的描写工厂与工人题材的作品。2.作者是工人出身,在国企待了整整四十年,工厂留下了作者的血汗、青春和无限的美好回忆。故事讲得贴近工厂生活,真实、亲切。作者将故事安排在一个特殊的历史时期,更加彰显出人性的光辉。3.作者张胜利是一位工人作家,几十年的写作,张胜利的文笔更为朴实、传神,尤其是自己擅长的工人题材,更显功力。
本书简介:
《老爸的工厂》是一部工厂题材的文学作品。张胜利充分利用了自己几十年工厂生活的独特经验,赋予了冰冷的钢铁设备以鲜活的生命,从车间、工厂一方小天地中发现了大千世界。为了避免小说叙述的平直,作者还在谋篇布局上下了功夫,常常于不经意间掀起波澜。这部小说彰显着时代影响着人的命运,人的命运折射着时代的风云。一这是初夏一个槐花飘香的夜晚。那晚,月色很美。朦朦胧胧,柔和、迷离、清淡,整个大地如梦似幻。
书房里,我的心情却并不那么恬静。灵感的枯竭、笔下的滞涩正不断地折磨着我。
——我的创作陷入了一个瓶颈期。
正在这时,披着一身月光、裹着一身槐香的老爸进门了,简单的几句问候后,当我获悉年近古稀的老爸因试制新机又一次受到表彰时,心里不由得一热,脑子里灵光一闪:嗬!古人创造的“熟视无睹”这个成语太高明了,我真是个灯下黑呀!眼前,老爸难道不正是个现成的写作素材吗?瞬间,一股强烈的创作冲动攫住了我,我激动地抓起笔,立刻,“老爸”这两个字砸落到稿纸上,一件件难忘的往事也立刻浮现在了我的眼前……老爸是个老工人好工人,是个可以把平凡的事干成不平凡、把普通的事干成不普通干到极致的“能行”人。和大多数同龄人一样,他也是一个颇有使命感的人——当然,如今使命感似乎已成为“过去时”不那么时髦不那么神圣了。然而,如同虔诚的朝圣者,这种神圣的使命感如今仍深深地熔铸在老爸的灵魂中,主宰着他的生命。
如此说来,老爸一定是个正统老派的守旧之人了?这话对也不对。其实细思起来,在眼下“新”字大行其道之时,“旧”也未必一无是处,例如忠孝仁义;“新”也更不是一切皆好,艾滋病、白色污染……皆为“新”也,好吗?老爸的使命感仿佛是与生俱来的,这也可能和他的人生经历不无关系。
老爸是遗腹子,他是在抗日战争中日本飞机隆隆轰炸声中来到这个世界的。
当时,我的祖父在西京城西南城角的第一实验小学任国文老师。这所学校在西京城的名声很响,犹如现今重点学校中的重点学校。能到该校任教自然十分光荣。
老爸没见过祖父,我当然更没见过他,只见过他的几幅照片。其中有幅照片是祖父和他的几位学友在校门口拍摄的,距今已有七十余年历史。泛黄的照片中,西京城名士熊斌题写的“省立西京高级中学”横额牌匾下,祖父和几个同学一字而立,祖父身着一身白中山装,梳着大背头,浓眉大眼,一派风流倜傥的样子。他存世的东西很少,只有一枚印章和一个老式皮箱,外加几本线装老书。有次,我偶然翻阅一本《龙文鞭影》时,发现里面夹着几页纸片,看后我大吃一惊:天哪,这小楷字真是写出来的吗?简直比印刷出来的都正规,都漂亮!看到那几张纸片后,我对一些书法展览中所谓大师的作品嗤之以鼻了。和祖父的墨迹相比,那些作品顶多只是初级水平!及至后来我又翻看民国大儒章炳麟先生题写书名的作文选时,发现了我祖父的大名——临县张明宇,我更是大吃一惊,祖父那才气横溢优美无比的美文又是多么令人敬佩!我想,我之所以小有文才,尚能在此和诸位饶舌,也可能是得之于祖父文学天赋的遗传吧。
这么说来,我家一定是世代为官广有家财的书香门第了。
不,不,我家只是乡间的一门寒门小户,是只有几亩薄田真真正正的贫农。可以说,祖父是我家人老几辈第一个读书识字并能到省城干事的人,是令我们那一门无比自豪、光宗耀祖的第一人。
小时,我曾听奶奶说过,祖父之所以能被送入学堂念书识字是很有故事的。因为我太爷切切实实地感到了不识字是多么悲哀的一件事。因为,太爷正是因为不识字“睁眼瞎”大受其苦,并险些丢掉了性命。
那是民国初年,军阀混战,天下大乱,有枪便是草头王。一日,不知从何处又来了一股“粮子”(旧称军人)进驻到镇上,索粮要款,派夫抓丁,天怒人怨。这天,一队粮子掂着枪窜到村里来抓丁,太爷和村里一些青壮年闻声连忙躲了出去,粮子们在村里闹腾两天也没抓住一个人。不,是抓了一个人——不过,那小伙是个半憨子,见人只会傻笑,连自己十个指头都数不全。粮子班长本想抓回去充数交差,怎奈那半憨子半路就露馅了,屎尿拉了一裤裆,臭得那个班长捂着鼻子直躲。气恼中,返回村里给“乡约”——大约也就是后来的保长——下了最后通牒:再不送几个兵,后天就要让他拿钱去顶,就要抄他的家拿他是问!乡约吓坏了,愁坏了,想躲吧,又割舍不下那份家业,正在这时,太爷回村了。
那阵,太婆正坐月子,太爷听说粮子走了,放心不下媳妇,于是偷偷摸摸回到村子,见媳妇、儿子安然无恙,方才放下心来。
第二天,太爷到街门口去抱柴火,恰巧碰到了乡约。乡约还是太爷本家的一个长辈,但因太爷好说公道得罪过他,所以两人心存芥蒂,平时并不来往。照例二人无言擦身而过时,乡约突然停住步,回身笑眯眯道:“看看,我刚说到镇上去办事,不巧肚子疼,现找人嘛也没人。是这样,麻烦你一会儿到镇上给我捎个信。”“镇上有粮子,我不敢去。”太爷说道。
“那有啥不敢的,咱村拿钱都顶了!”“真的?是这,我回去给媳妇交代一下。”太爷当时本不想去,又想,送个信也不是个大不了的事,再说,他也不想和乡约把关系弄僵,何况,老汉还肚子疼呢,就答应了。
太爷返身回家给太婆打声招呼,就来到乡约家。
进了上房,乡约正坐在太师椅上咕噜咕噜抽着水烟等他呢。见他进来,放下手中水烟袋,从账册上裁下一张三指宽的纸条,拿起毛笔膏了点墨,写下一行字,对太爷说道:“你把这信直接交给总乡约就行了,记好,直接给他啊!”太爷接过纸条,见墨迹未干,怕弄脏了,哈着气吹了好久,待干了后,才小心翼翼地把那张纸条折好,没敢耽搁,就直奔镇子。
大热天,太爷奔波十多里才到镇上,他气都没顾得喘,汗都没顾得上擦,就穿过集市来到圪哒庙旁的镇公所。见了总乡约,太爷说明情由,就把纸条交到他的手里,刚准备拧身要走时,总乡约嘿嘿干笑两声喝住他,道:“别忙,别忙,朝里走……”